第二章 月亮愈升愈高,愈高看起来愈小。 「咳……」田蜜蜜清了清喉咙,想着该如何回答才不会危害他的自尊心,不 过她好像咳得太久也准备得太久,有人不耐烦的先开口了。 「不要这样啦……」说话的是个女人。「人家不来了啦!」 来什么来啊? 田蜜蜜和罗家扬像木头人,面面相觑了足足两秒钟,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个女人又先发制人似的大叫。 「不行再脱了啦!」 妈妈咪喔!声音还真是活灵活现,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田蜜蜜的脸红 了。 「你穿这玩意儿,不就是等我把它脱下来吗?」 一阵吊儿郎当,有如大提琴音色般的男性嗓音,低低沉沉地混入夜色,和那 女人调起情来。 「才不是呢!人家……唔……」 那女人的嘴好像被人用毛巾捂住了,嗯嗯啊啊,口齿不清的呻吟着。 「没关系啦,反正等一下我会替你穿回去的。」 那男人的话才刚说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响起。 就算田蜜蜜和罗家扬没替对方脱过衣服,光凭声音推测,也知道灌木丛另一 头已经如火如荼的进行到哪里。 「噢!喔……」 女人尖叫连连,虽然音量不大,但是音调拔高了大概有八百度吧,尖得像根 针一样,刺得那对连「爱」字都没对彼此说过的可怜情侣如坐针毡。 田蜜蜜和罗家扬你看我、我看你,两人的耳朵全红透了。 那一边的「男欢女爱」,完全超越了田蜜蜜和罗家扬所能理解的程度。 那男人剥掉了那女人身上的薄衫,扯掉了乳罩,连裙子都被撩得老高…… 「要不要去?唔……」那女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扭来扭去,喘着气主动提 议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 「这里也不错。」男人用低沉而邪恶的声音说道:「花前月下,凉风徐徐, 比饭店房间还要浪漫舒服。」 「才怪,这种椅子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舒服,我比较喜欢床啦!」 「没办法,月底了,手头有点紧。」开个像样的房间起码要三千元,怎么算 都划不来。「椅子不舒服,你坐在我的大腿上好了。」说着,粗糙的巨大手掌揽 住女人的水蛇腰。 而那女人也很配合的一扭一扭坐到男人的大腿上,偎进男人的怀里,任由他 用大掌以及嘴唇玩弄她。 「奇怪,詹启圣,你上个月光是业绩奖金就比我这个小业务助理的薪水多好 几倍,怎么还会闹穷?」女人开口询问。 「男人嘛!事业做得大,开销自然也大。」那个叫詹启圣的男人含含糊糊地 回答。 「羞羞脸!说得你像是经理一样。」女人故意糗道,「你忘了自己只是新进 尖端科技业务部三个月的业务员,而我可是在那里做了三年耶!」虽然干了三年, 还只是个倒茶端水的业务助理,但那女的却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论资历,你 应该叫我一声大姊呢!」 「大姊。」 「这还差不多!」 女人果然脑细胞特别少,一句暧昧的大姊就能教她心花怒放。 「对了,今天我看到宋经理把你叫进办公室,你出来的时候脸色好像不太好, 是不是挨骂了?」女人忽然又问。 「骂两句又不会少一块肉!」詹启圣无所谓的耸耸肩。「业务员要是挨不了 骂,就像救生员不会游泳,还用混吗?」 「说得也是。」女人附和他,「尖端科技公司就属业务部的宋经理最变态了, 动不动就把人叫进去乱骂一通,」她吐吐舌头,「我看宋经理应该改行去学校当 训导主任才对。」 詹启圣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今天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的事情一定在公司 里传得人尽皆知。不过他根本不在乎那鬼经理找了他什么碴,也不在乎同事怎么 看他,他靠着先圣先哲的至理名言来砥砺自己。 「孟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他发现女人的嘴 巴和眼睛一样愈张愈大,掹地住嘴,「算了,抱歉,我不应该跟你扯这些。」 他知道她听不懂,也没期望她能懂。什么时代了,谁管孟子说过什么,就算 天皇老子说了什么,也没人会在意。 这本来就是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就像那个乱七八糟的老家伙,竟然也能当上业务部经理一样。 然而詹启圣暗暗对自己发誓,最迟两年,他一定会取而代之,爬到业务部经 理的位置,然后叫那个没事就爱乱骂人的老家伙卷铺盖回家吃他自己的。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他相信自己绝对是老天爷拣选出来担当大任的那个人! 「詹启圣,」女人瞪大了眼,「你在念经啊?什么其啊也的,听得我一个头 两个大!」 「我是在发神经。」詹启圣捏了女人的鼻子一把,邪恶地说。 「你一点也不神经,」女人的鼻音跟爱意一样浓浓的对他说,「你很特别。」 「我现在可是特别到『两个头』都很『大』了喔!」 他想孟子如果看到自己这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应该会气得想从坟墓里爬出来 揍他一顿。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把他的大掌抓到自己的胸前,眨了眨长长的假睫毛,又 娇又嗲地呻吟道:「人家好冷喔!」 「我会让你热起来的,莉莉。」詹启圣大胆的「身体力行」,再度毫不客气 的伸出大掌攫取莉莉的丰满胸口。 「噢!启圣,启圣……」莉莉仰起细细的颈项,一连呼喊了好几次男人的名 字,将他的头颅紧紧的按在自己裸露的乳房上,「你快把我弄死了。」 「我知道怎样让你再活过来。」詹启圣低沉地笑了两声,嗓音嗄哑地说。 「喔!你是的!詹启圣,你生来就是为了折磨女人。」莉莉在情欲里疯狂呼 喊。 「而你喜欢我折磨你?」詹启圣咧开一抹微笑。 「是的!是的!」莉莉拉扯着詹启圣短而时髦的黑发,她像一只脖子上架着 刀子的母鸡,恨不得他痛快的给她一刀,「折磨我吧!让我生,让我死!」 「你在办公室等了一天,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你少冤枉人家!」莉莉把手插入詹启圣浓密的黑发里,嗲声嗲气地说:「 人家可是一整天都坐在那里努力工作呢!」 「真的?」詹启圣挑起眉毛,一张脸既英俊又邪恶,足以让女人浑身颤抖, 深深埋在女人胸前的嘴脸不改吊儿郎当的说:「我在影印室遇到的那个抓我屁股 的女人……不是你啰?」 是她又怎样?! 「谁知道尖端科技公司上上下下有多少女人抓过你的屁股!」莉莉娇嗲的嗓 音里渗入了浓浓的醋意,「打从三个月前你到尖端科技上班那天开始,我看公司 里的女人就没一个正常过。」 「什么意思?」他的嘴和手同时放掉了她的胸脯。 「你少装傻!」莉莉戳戳他的胸膛,「难道你不知道大家开口闭口都在谈论 詹启圣?如果你改行去演电影的话,粉丝八成比汤姆克鲁斯还要多。」 詹启圣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那家伙除了年纪比我大之外,其他的根本跟 我没得比!」 「你的花心风流却跟他有得拼!」莉莉娇俏的白他一眼。 「天地良心!」詹启圣再次低头含住莉莉的乳头,舔弄得她心神荡漾之后, 才含糊地说:「我进尖端科技业务部三个月以来,前前后后也不过认识三个女人。」 「三个女人?」莉莉的声音突然尖得像把刀,「业务部加上我总共也只有三 个女助理,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之外,另外两个业务助理你也上了?」 「拜托!莉莉,」詹启圣皱起眉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可不可以不要提 那种杀风景的话?」 「我就是要提,怎么样?怎么样?」莉莉扯住詹启圣的领带,自以为是的叫 道:「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上过几个女人?」 「该死!」詹启圣低咒一声,索性豁出去,「你想怎样?业务部包括你在内 的三个女人,还有营业课、行政部的女性员工,总机小姐,以及老总的秘书,我 全上过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你……」莉莉坐在他的大腿上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指责他,「简直欺人太 甚!」 她的哭相难看到让他差点连早餐、午餐、晚餐全都吐出来,她还拉他的衬衫 擤鼻涕,詹启圣简直快要昏倒了。他最受不了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什么事 不能好好说呢?!哭哭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眼看好好一个夜晚,就这样被破坏殆尽了。 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下」她的身体而已,又不是要她当他的女朋友,她干嘛 这样处处干涉他?! 要不是因为她今天主动摸了他一把,下班后又明目张胆的站在车子旁边等他, 他才懒得去招惹她!不只是她,还有业务部其他两个女助理也一样。 兔子不吃窝边草! 他的确很好女色,很喜欢女人的身体,但外面满坑满谷的女人任他予取予求, 根本没必要动手去采包括莉莉在内的业务部三朵花。 而且他也很久没做了,从进入尖端科技公司业务部开始,整整三个月,还没 抱女人睡过觉,以前别说三个月,他连三天都挨不过! 就算他不找女人,也自然会有女人自己送上来,不吃白不吃! 只是「吃」得太多,可能消化不良。 最近他还以为自己渐渐转性了、长大了,不太需要「吃奶」了。 结果不知怎么搞的,也许刚刚塞车塞烦了,陷在车阵里的时候,蛰伏在他体 内的欲望突然在某一个时间点苏醒,弄得他像只种马似的老想找女人做爱。 而当时他「手边」刚好有个莉莉,只好勉为其难「借用」一下…… 幸好他只是「拆封」而已,还没整个吞下去。 大错尚未铸成,回头是岸啊! 「好啦,别哭了,我叫辆计程车送你回去。」 詹启圣当机立断,立刻替莉莉穿好衣服,扣上扣子,拉着她站起来,就往国 父纪念馆门口走去。 「人家不要回去啦!」莉莉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她跟詹启圣之间「 大势已去」,反而继续把撒泼当可爱,噘着嘴说:「人家要你载我回去嘛!」 「你明明知道我车子的电瓶没电了。」詹启圣继续拉着她走,心里却念了一 声阿弥陀佛,车好车子的电瓶没电发不动了,要是他就这样一路送莉莉回家,还 被她拉上她的床,现在还能脱得了身吗? 「人家一个女孩子坐计程车很危险耶!」莉莉继续撒娇。 詹启圣刚刚才念过阿弥陀佛,现在又念了声耶稣基督。奇怪,连他都搞不清 楚自己到底信的是什么教了!管他什么教,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得想办法尽 快把这个爱哭鬼、黏人精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放心,我送你上车,记妥车牌,包准没人敢动你一根寒毛!」 莉莉咬着唇,用一种两人已然关系匪浅的眼神望着他。 「好啦、好啦!」詹启圣被她那种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心一横, 拖着一头驴子似的把她拉到国父纪念馆外头,然后拦下一辆计程车,打开车门, 又急急忙忙的想把她塞进车里。 「詹启圣,人家的肚子很饿耶!」莉莉噘着嘴,硬是不肯上车。 「抱歉!」对于这一点,詹启圣确实心怀歉意,「应该请你吃顿晚餐的。」 他抓抓头,然后掏出皮夹,抽出仅剩的一张千元大钞,塞进她的手里,「拿着, 自己去吃个小火锅什么的,好吗?」 「你不一起去吗?」她对他扇了扇长长的睫毛。 真假!她的睫毛就像她的笑容一样,假里假气的。 「不了!」他把空空如也的皮夹放回口袋,洒脱的拍拍屁股,「我晚点跟客 户有约!」他露出惯有的笑容,「你知道,跑业务的男人嘛,总是有许多推不掉 的应酬。」 「可是……」 「糟糕!」他故意看了一下手表,随即扬眉,惊讶的说:「快要八点半了, 我快迟到了,就这样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将她塞进车里,「司机先 生,麻烦你了。」 莉莉的嘴巴又张开了。 「Bye-bye !」他吓得连忙关上门,扬手对她挥了两下,然后立刻掉头大步 走开,深怕她又打开车门,跑下来缠住他。 疾行一阵子,再回头,他发现那辆计程车终于把莉莉那个麻烦精载走了。 松了一口气,詹启圣背靠着围墙,习惯性地扯了扯领带,把手伸到上衣口袋 里摸索,眉头忽然蹙了起来,接着把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一遍。 「奇怪……香烟呢?」 没有!不见了!掉了!他想了一秒,又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包香烟而已, 去便利商店再买一包就是了。 双手插进口袋,吹着口哨,迈开长腿,走了两步之后想起便利商店不能刷卡, 但他的皮夹里已经一毛都不剩了,又没带提款卡,而他迫切的需要抽一根烟,藉 以压下小腹里那股像炭火般熊熊燃烧的欲望。 到底是为什么? 不是莉莉,引发欲望的不是莉莉,就算他要了她也无济于事,事实上送走她 比要了她容易得多,而他除了庆幸之外,没有一点遗憾。 那到底是为什么? 那有如千军万马般雷动着他的身体的东西是什么? 单纯的欲望怎么会把他弄得这样焦躁不安? 是因为三个月没做而「那地方」开始不安分了吗?那「他」干嘛不干脆要了 莉莉就好了? 该死!他的「大头」想不透他的「小头」到底在闹什么别扭!火速掉头,他 快步往国父纪念馆的入口走去。 虽然不清楚那「小头」到底在抗议个什么鬼,但他知道那包香烟十之八九就 掉在那张硬邦邦的石头椅上,等着他去找到它,点燃它! 天边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月亮的半边脸。 詹启圣果然在椅子上找到了那包香烟,急忙抽出一根,丢进嘴里衔住,接着 掏出打火机正打算点燃,一阵细碎的男女对话教他停下点烟的动作。 「蜜蜜,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 蜜蜜?!詹启圣愣了一下。那是什么怪名字?他的脑海突然浮现一只「小蜜 蜂」!不是真的小蜜蜂,而是一个细腰丰臀的女人形象! 是他喜欢的那种「样子」! 他不由自主的又听了一会儿,结果发现那只「小蜜蜂」跟那个男的之间的对 话枯燥乏味到会让失眠睡不着的人都打瞌睡,但他没打瞌睡,也许是因为他从不 失眠。 但他忘了点烟,打火机还握在手里,嘴上叼着一根烟,耳朵拉得长长的,俨 然准备继续偷听。 黯淡的月光洒落在田蜜蜜和罗家扬的身上。 两人心照不宣,很有默契的跳过刚刚那场限制级的对话和无限制的呻吟,然 后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扯了几句。 说着说着,罗家扬终于切入主题。 「蜜蜜,我觉得我们应该暂时不要见面了。」 「啊?」 搞什么?!被那对无耻男女打断之前,他才说了很想念她,现在又说不要跟 她见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吗?」她呆呆的问。 「不是分手!」罗家扬摇摇头,「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自己要的到底 是什么?」他顿了一下,「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不能再蒙着眼睛,或是把头埋进 沙子里,假装我们之间没有问题,这样过下去。」 「你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吗?」 「没有。」他摇摇头,「但『没有问题』其实就是最大的问题。」他叹口气, 看着田蜜蜜着了蓝色眼影的美丽眼眸,知道她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明能干,但 她的本质仍是天真无邪的,而那双无邪的眼眸里闪了好多问号,他知道自己把她 弄迷糊了,而他又何尝不是迷惑了好多年! 「蜜蜜,」他沉痛地呼唤她,「你爱我吗?」 爱?不爱?那对她而言,还真是个艰难的问题。 但她忽然感到愤怒,他搬出这个堂而皇之的问题来质疑她,那么他呢?从头 到尾,他也没对她说过那个字! 「你呢?你能告诉我你爱我吗?」 「可以。」他毫不迟疑的开口,「我爱你!」 他的剖白,换来的却是一阵让人难堪的沉默。 她紧咬着牙,张大眼睛,神情惊愕地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一个让人吃惊的怪 物。 罗家扬望着她,从来不曾对她说过这三个字,但他的爱带给她的不是惊喜, 而是惊吓,他的眼里因此充满痛苦。 「我在心里说过千遍万遍,蜜蜜。」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痛苦的眼神 被平静所掩盖,「我爱你!大一那年在社团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爱你了。」 「爱」那么一个浪漫的字眼,被他说得无波无澜,平静得就像在述说别人的情感。 「我一直都知道你并不爱我,所以从来不敢问你这个问题,但是……」停了 两秒之后,他又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你不可能跟我这种男人过一辈子。」 「别这样说,家扬,」她在脑海里拼命寻找他的优点,「你成熟稳重、斯文 有礼、风度翩翩,是很多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却不是你的!」他温柔地打断她的话。 她张大眼睛,像一个当场被抓住的现行犯,等着他来替她铐上手铐。 「你没反驳,」他面露失望,「我说对了,是不是?」 她握住他的手,干涩的说:「家扬,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嗯,我知道。」他点点头,也反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今夜她第二度主动握 住他,他大而平静的眼波里涌现一股自己才感觉得到的激动,「我知道你喜欢我, 一如我知道喜欢不会变成爱。」 她张口结舌,如遭五雷轰顶。 「这一个月来,」他叹了口气,对于她没能开口反驳而感到伤心,「我刻意 不跟你联络,而你竟一次也不曾试着打电话给我。」 「那是因为……」她想了半天,竟遍寻不着一个合理的理由,最后只能咬住 嘴唇,满脸满眼都是苦恼。 「抱歉!」 听见他说出抱歉两个字,她忽然泪水盈眶。明明是她对不起他,他却仍然先 对她说了抱歉…… 「我不应该为难你的。」他伸手摸摸她的脸,「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最不 想做的事情就是为难你。」 眼泪从她眼里无声的滑落,滑进他的大掌里,她将他温暖的掌心用力按在自 己的脸上,「家扬,你没有为难我,你从不为难我……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你……」 「没关系……」他轻轻抚摸她细致的肌肤,「我了解……我了解的。」 他等了她四年,更正确的说,也许应该是六年,从十八岁大一那年等到大三 跟她走在一起,然后到二十四岁退伍进入社会,他用这么多年的等待去证明,喜 欢真的不能变成爱! 田蜜蜜并不爱她,这个事实,从他第一次吻她开始,他就知道了。 男女之间,有些微妙的感觉是无法具体形容的,但是身体会知道。而他的身 体,不论是嘴,还是手,都清楚的感觉到,她从来不曾真正接纳过他! 有一件事,罗家扬一直闷在心里没告诉过她。 她大学时代某一位室友曾经问过他:「罗家扬,你昨天是不是带蜜蜜去吃臭 豆腐?」 「没有啊!」罗家扬一头雾水。 「那就怪了!昨天晚上她花了半个钟头在刷牙呢!」 「是吗?」他狼狈的走开,心里像被人狠狠割了一刀,他猜她想刷掉的不只 是一个吻,而是他曾经占据过她嘴唇的痕迹。 因为田蜜蜜拼命刷牙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吻了她,而且想她想得整夜睡不 着。 听到那个难堪的真相之后,他就应该放了田蜜蜜,也放了自己,但年轻的他 不肯轻易认输,然后一蹉跎就是四年。 然而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知道自己还是会等这一遭,他并没有后悔。 但人总是要往前走,她和他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手牵手的阶段,毕竟他们已经 都不是孩子了。 「蜜蜜!」罗家扬用力握了下她的手,又一下,再一下,然后咬着牙把她的 小手抓下来,放回她自己的膝盖,这个过程就像是一种正式分手的仪式,把他的 手跟她的手,分开! 那就叫分手,分的明明是手,心却会痛。 「抱歉!」他的双手插回口袋里,「蜜蜜!」平静的声音里听得出一丝痛楚, 「让你忍受我这个无趣的家伙这么久,以后……」他想了一下,「你可以尽情地 做你自己,不用再压抑什么了。」 「笨蛋!」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轻声的啜泣,「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他的心因为她这么一扑一撞而激动的狂跳起来,情不自禁地把手从口袋里抽 出来,揽着她的肩膀,抚着她的头发,「你知道吗?蜜蜜,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笨 蛋。」 「笨蛋!」她愣了一下,旋即摇摇头,「哪有人被骂还这么高兴的?!」 「我很高兴。我喜欢看你大笑、你骂人、你无拘无束的样子,我喜欢那样的 你。」 她仰起脸,他轻轻的替她擦拭泪痕。 「我第一次在社团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在跟社长吵架。」 她自己都忘了这件事,他却记得很清楚。 「那天你手叉着腰,一张脸涨得通红,连珠炮似的骂得那个可怜的社长毫无 招架的余地……」 「原来我这么泼辣啊?!」本来就是!不用他说,她也清楚自己本来的德行, 只是一直以为自己在他面前隐藏得满好,没想到他老早就看到她的真面目。 「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你的。」罗家扬坦承。 「啊?」她没吃晚餐,却连连吃了好几「惊」。 「可是我到现在才明白,你不适合跟我这种一板一眼的人在一起,我没办法 让你笑、让你哭、让你真正快乐起来。」 「我……」她垂下了眼,「是快乐的。」 他心里一阵刺痛,「蜜蜜,你不需要为我说谎。」 「我没说谎……」但她的头仍然垂在他的胸前,好像那个平凡无奇的钮扣比 他的大眼睛还要吸引人,「我说过我喜欢你。」 心里一阵悸动,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眸, 然后缓缓低头,吻住了她。 他们的第十三次吻! 闭上眼睛,她一如之前的十二次,暗暗数着一秒、两秒、三秒……通常他吻 到第五秒左右就会放开她,但这次数到第五秒,他还在她唇上逗留,她的嘴唇因 为惊讶而微微开启,湿湿的舌头突然伸了进来,像奇怪的爬虫在她嘴里蠕动,一 阵强烈的恶心感觉从胃里往上冲。 「恶……」她推开他,抱着肚子,猛吐了几口。「抱歉!」虚弱的抬起头,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露出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懊恼表情。 她很努力忍耐着想回应他一往情深的告白,知道他一定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 才会对她说出这些话,他让她很感动,应该给他一些具体的回应,情人之间的回 应,热情而毫无保留的回应,但是……可怕的恶心感觉却把她打败了。 「家扬,对不起……」她自觉犯了滔天大罪,想求他给她一张赦免令。 「没关系。」他仓卒的打断她的道歉,宛若死鱼的双眼瞪得又大又圆,「没 关系……我知道的。」 早就知道的!他根本不应该自取其辱,试这「第十三次」。 狼狈地站起来,他用最后一丝自尊撑住身体,踏着大步离去。 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完全霸占了夜空,月亮不见了,星星也不见了。 什么都没有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