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晚的火鸟酒吧,灯光朦胧得刚刚好,谈笑声不绝子耳,叮叮咚咚的冰块声听起来 非常悦耳。 穿着火辣的女侍走过来,俯身点餐的姿势摆明了免费招待“冰淇淋”,卓尔凡却浑 然未觉,小廖补偿似的给了女侍一个笑容,点完餐后,女侍咕哝一声“笨蛋”,失望的 扭着腰走开了。 “现在的女人真是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小廖朝那女侍的背影龇牙咧嘴。 “没错!”卓尔凡意有所指的瞄了瞄唐诺薇,懒洋洋的说:“有的女人还会用头顶 看书呢!” 唐诺薇的脸涨红,想起自己头顶着书本,脚踩着高跟鞋,在房间里练习平衡感的可 耻画面,她恼怒的用力踩了卓尔凡一脚。 “你干嘛?很痛耶!”卓尔凡哇哇大叫。 她假装没事人似的蹭了蹭他的手臂,他低头看她,脸上紧绷的线条慢慢放松,他发 现自己愈来愈难跟她生气。 她把他的坏脾气都磨光了! 他只想纵容她、宠溺她,让她这辈子再也离不开他。 唐诺薇是他一个人的! 过了许久,卓尔凡才把注意力从她脸上移开,一抬头,看见小廖搔头抓脸,挤眉弄 眼,用眼神在说:想不到卓尔凡也会有栽在女人手里的一天! “咳……”他尴尬的咳了几声,觉得自己的英名正在逐渐崩解中。 “卓先生,”小廖露出顽童般的神情,“看来你的麻烦可大了,该怎么形容才好? 水深火热吗?” “何止水深火热!”卓尔凡诚实的说,“应该这么说,有点像地层持续下陷,落点 深不可测。” “爱情!”小廖心有戚戚焉,“就是它让世界崩解又转动的,对不对?” 原本兴味盎然盯着阿火调酒的唐诺薇,忽然转头,“你们在说什么?” 卓尔凡咳了一声,用指关节敲了敲她的脑袋瓜,“说你这个已婚妇人最好节制一点, 不要每次都盯着阿火流口水。” “嗯!阿火调酒的样子真的好帅喔!”唐诺薇笑说。 “嗯哼!”卓尔凡横过手臂勾住她的脖子,不满的说:“你再说啊!” “阿火……”她试着扳动他的手臂,装模作样的大叫:“人家喘不过气来了啦!” “我跟阿火,谁比较帅?” “你啦、你啦!”她满脸甜笑,低着头,眼睛往上翻,讨好的说:“你是宇宙无敌 第一霹雳大帅哥!” “这还差不多!” 侍者送来了餐点,大家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全都觉得肚子饿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 来。 “对了,小廖,”十几分钟后,卓尔凡放下刀叉,“你离开事务所的这几个月,忙 些什么?” “一点也不忙,就是到处走走看看。”小廖喝了一口生啤酒,一副酒足饭饱的满足 模样,“记得你曾大力推荐德州渥斯堡的金贝尔美术馆吗?我终于亲眼看到了,真是不 可思议!” “所有的建筑都难以用语言描述,金贝尔美术馆尤其是让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卓尔凡点点头。 “了不起的设计!”小廖兴致勃勃的接口,“建筑师刘易斯用几何形状的块状,设 计出非常强调形式的建筑。” “那个建筑看起来冰冷无情,其实透露出罕见的诗意。”卓尔凡说。 “刘易斯真是个艺术家,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小廖赞同的点头。 “我也知道刘易斯耶!”唐诺薇忽然大声插话。 卓尔凡和小廖同时转头看她。 她一声不响的喝光一杯马丁尼,脸涨得红红的,笑吟吟的说:“我听爸爸提过刘易 斯……嗝……” 卓尔凡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知道她又喝醉了,他真想把她变小塞进口袋,别让其 它男人看见她酒酣耳热的妩媚模样,更不想听她说起她爸爸。 她很久不曾在他面前提起唐家人了,久得他几乎以为她已经忘了他们,以为她已经 是他一个人的了。 结果不是,她根本没忘,一杯冰涩的马丁尼就让她真情流露,她说起爸爸时,流露 出小女儿的娇态和温柔,几乎让他恼怒,但他憋着、忍着,试图不在小廖面前发作。 唐诺薇抓着卓尔凡的手臂,醉醺醺的说:“我爸爸告诉我,建筑师刘易斯曾经说过, 这个世界并不知道自己需要贝多芬的‘五号交响曲’,直到这首曲子问世,一旦演奏出 来,人们就无法想象没有这首曲子的世界了。” “就是这么回事!”小廖心有戚戚焉的接口,“看过刘易斯设计的金贝尔美术馆后, 我也根本没办法想象没有这栋建筑的世界。”他的目光转向卓尔凡,淘气的调侃他, “爱情也是这么回事,对不对?卓先生。” 卓尔凡全身僵硬,表情阴晴不定。 爱情的确是这么一回事,遇见唐诺薇之前,他根本不相信爱情,现在他则是根本没 办法想象没有她的世界要怎么运转下去。 小廖和唐诺薇开始一搭一唱,“你爸爸、你爸爸”的聊个没完没了。 说着说着,她又渴了,爱娇的转向卓尔凡,“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她迷醉的眼睛看不清楚他满脸的忍耐,他忍耐着招来侍者,忍耐着又替她点了一杯 马丁尼,忍耐着听她继续跟小廖说话。 “我爸爸还说,丹麦的哥本哈根有一座犹太博物馆,是用木头建成,一如小船,载 沉载浮,外形呈现波浪状,那个建筑完全没有直角,打破了一股人对建筑的概念,可是 那个建筑的建筑师李伯斯金却说;除了直角之外,还有三百五十九个角度,干嘛要坚持 直角呢?反正我爸爸啊……”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嫣红的脸蛋自然的往卓尔凡身上靠过去,寻求安全感,他的胸 膛厚实又温暖,很像爸爸。 “爸爸说他不期望我能出人头地,只希望我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角度……” “生活角度!”小廖哈哈大笑,“谁不是在寻寻觅觅这个角度呢!”见她倒进卓尔 凡的怀里,他忍不住打趣道:“看来她已经找到一个好角度了,对不对?” 卓尔凡勉强一笑,伸手搂住唐诺薇,她顺势偎进他的怀里,他低头拍了拍她的红颜, 她嚷着要他别闹了。 人生除了直角,还有三百五十九个角度。 她的确不像直角。她是美丽的曲线,婀婀娜娜婉蜒在他的怀里,契合的就像是他身 体的一部分。 卓尔凡缓缓收紧搂着她的手臂,看她安睡得像个玩累了的孩子,觉得胸中胀满了对 她的感情,隐约又觉得那感情像黑暗中的潮水,似乎带着致命的危险,随时可能教他们 两人一起灭顶。 “对了,卓先生,你不是说要跟我讨论白色恐怖牺牲英灵纪念馆的事情吗?” “是啊……”卓尔凡回过神来,“这件事情我们得从长计议,因为对方承办人员里 有两个建筑出身的家伙,老是自以为是,凡事都要干预……我告诉你,跟他们打交道的 时候,最好……” 商讨完对付那两个官僚猪的细节后,他们便分道扬镳,卓尔凡把唐诺薇抱上车,载 回家。 刘妈跟屋里其它的人都睡了,他轻轻走过客厅,抱她上楼。 她真是醉得不像话,两杆马丁尼就醉到不行的小猫!体重轻盈得像只猫,身材也像 猫,修长优雅得不得了,她醉得一塌胡涂大声说话的时候,依然也是优雅的,他这样应 该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只要她不提爸爸,他会爱她到地老天荒。 但她没忘,没忘了她的爸爸,她记得她爸爸说的每一个故事,这就是所谓的父女连 心,斩不断的亲情。 卓尔凡不得不承认,唐诺薇永远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 而他又怎么能和杀父仇人共同拥有她呢? “尔凡……” 他伸手推开房门的时候,唐诺薇在他怀中醒来,揉着眼睛,一副弄不清楚天南地北 的模样。 真奇怪!他的眼珠动了动。这样天真的女孩,怎么会有那种狼心狗肺的杀人犯父亲 呢? “以后绝对不准你喝酒了。” 开门、关门、进房间,卓尔凡仿佛能为了要照顾她,而生出三头六臂。 “我没那么醉!” 为了证明这一点,她猛地离开他的怀抱。幸好他及时拎住她的衣领,才让她免于倒 栽葱的危险。 “谢谢。”她转身,张开手臂抱住他,“尔凡,你对我真好。” “你的谄媚来得太晚了!”卓尔凡睨着她。 “你为什么不开心?”她张大迷蒙的眼睛,总算看清楚他僵硬的脸色。 “你整个晚上对着小廖吱吱喳喳,又喝又笑,把我这个老公晾在一边,你没发现我 都快晾成鱼干了吗?” “喔?”她绞扭着手指头,露出又喜又羞的表情。 嘻!原来尔凡也会吃醋呢!她可放心了。 “你跟小廖好像比较有得聊喔?” 记忆中她很少在他面前噼哩啪啦说那么多,却和小廖聊得非常开心,满嘴的我爸爸、 我爸爸……说个没完没了。 也许她压抑太久了,嫁给他这半年来,她没回过娘家一次,偶尔听她背着他跟唐家 人通电话,也是急急忙忙三百两语就挂断了,为了顾及他的感受,她硬是逼迫自己疏远 唐家。 其实他常听见她在梦中呼喊爸爸,轻轻的、甜甜的,像个小女孩偎在父亲怀里撒娇 的模样。 爸爸……他好久没有想过爸爸了,在唐诺薇给他的快乐里,他一度以为自己能够还 忘十年前的悲惨往事。 其实他也没忘,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忘记各自的父亲。 差别在于,她的爸爸活着,而他的爸爸死了,是她爸爸把他爸爸从鹰架上推下去的, 他却和她天天睡在同一张床上! “尔凡,你怎么了?”她揉揉眼睛,忧虑的望着他,企图在他变得冷漠遥远之前, 把他拉回她身边。 “没什么。”他摇摇头,把那忘不掉的血海深仇埋进心里,揉揉她的发,柔情的说 :“我们刚刚说到哪……说到你好像比较喜欢跟小廖聊天喔!” “小廖平易近人,是个可以谈天说地的对象。”她揽着他的腰,撒娇的说。 “你的意思是,我是坏蛋啰?”他不满的挑起眉毛。 “不是啦……”她的头垂得很低,声音也低低的,“因为我看着小廖的时候,不会 觉得紧张,可是看着你……”她握住他的乎,贴在自己的胸口,“我这里会卜通卜通狂 跳个不停。” “当然。”她偏着头,露出崇拜的表情,“你的男性魅力非常惊人。” “还会让你发抖?”他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他的掌心下抖个不停。 “我在发抖吗?”她一脸茫然,“喔!好像是的,我好像快抖成碎片了。” “我该怎么帮助你呢?” “帮我?噢!当然,尔凡?!你可不可以抱住我?” “你喜欢在我怀里?” “我喜欢。” 他抱住她,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停在她常靠的那个角度,但她抖得更厉害了。她 抬头看着他,两人四目相交,他的眼睛深邃得可以淹死人,毋需言语,他们都感觉到了。 放开她,他一言不发的脱下外套,解开衬衫,扒下西装裤。她立刻依样画葫芦,拼 命追上他脱衣服的速度。 谁也没空去计较输赢快慢! 不一会儿,她赤裸的走进他赤裸的怀抱里,他感觉她在他手指底下抖得更厉害了, 于是携腰抱起她,放在床上,压进被褥里。 她拉他来覆盖自己。 他叠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微微悲哀的情绪进入她。 好像这是他最后一次拥抱她! 带着醉意的唐诺薇很快就昏睡过去,卓尔凡望着她雪白的容颜,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依依不舍的轻轻抚过她每一寸美妙曲线,最后回到她的脸上,她反射性的在他的掌心里 蹭了蹭,随后浮现甜美的表情,好像作了什么好梦。 谁在她的梦里呢?谁能让她梦里也在笑呢? “嗯……爸爸,我告诉你喔……嘻嘻……” 卓尔凡的脑细胞好像瞬间结冰。 “爸爸……爸爸……听我说嘛……” 唐诺薇的表情看起来比蛋糕还要甜,卓尔凡的喉咙却是苦涩的。 他抱着她,却走不进她的梦里,就像他永远走不进唐家人的世界。 而她也永远走不进他心里黑暗的仇恨角落。 他起身下床。掉头走出房间。 而她翻了个身,把一个大枕头当成卓尔凡抱着,蹭着、吻着,脸上洋溢着如梦似幻 的光芒。 “爸爸,他就是卓尔凡,他会画很棒的设计图,盖很棒的房子喔,我好……喜欢他 ……爸爸,我要嫁给他……噢,爸爸,别担心,我会幸福的……我很幸福……” 不久,她开始捏着枕头,浑身抽搐,冷汗一颗颗冒了出来。 “噢,爸爸……你没有杀尔凡的父亲,告诉他……你不是杀人凶手,你不是……爸 爸,我求你快告诉他……啊……尔凡,听我说,不要走,不要走……” 猛然睁开眼,汗湿的小手抓不到任何依靠,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人。 噢!尔凡!别走!别留下我一个! 套上睡袍,赤着脚,她打开房门,疯狂的奔下楼。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 站在楼梯转角,她看见他的头颅靠在沙发上。 噢!她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不见了! 多么荒谬的念头!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轻轻下楼,她听见他不知道和谁在细声的交谈。 定神听了两秒,原来是刘妈,这主仆两人半夜不睡觉,想来个秉烛夜谈吗?她蹑手 蹑脚的想过去加入他们,刘妈冷不防一句话,却教她顿住脚步。 “幸好少爷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刘妈的口气好奇怪,好像尔凡曾经寻短见……他那么坚强高大,器宇非 凡,不可一世,才不会做那种傻事! “我也很庆幸自己十九岁那年没死成!”卓尔凡说,“还是活着好。” 听见他的回答,唐诺薇的双腿都软了。她缓缓蹲下来,缩成一团的身子开始发抖, 想不到他真的做过…… 自杀未遂? “都是老爷冥冥之中在保佑少爷!”刘妈的声音充满感慨,“他知道少爷是做大建 筑师的命,也知道少爷会娶到像诺薇小姐这么好的少奶奶,所以才要你活下来。” “诺蔽她……”卓尔凡顿了了下,“是个好女人。” 她的心脏猛然狂跳一下,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脸颊,她把拳头塞进嘴里,免得发出 哭声惊扰到他们。 “所以少爷你才要更坚强,跟少奶奶一起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刘妈说。 卓尔凡沉思了一下,缓缓开口,“刘妈,我很想这么做,又怕自己没有能力。” “少爷,你别说傻话了。” “不是傻话,刘妈,除了唐诺薇,我恨所有姓唐的人,像我这种满怀仇恨的人,怎 么能给别人幸福呢?” “就忘了那些仇恨吧!少爷,”刘妈拍了拍他的手,“忘了吧!” “忘不了……忘不了!好几次我从梦里醒来,看见诺薇躺在我身边,好几次……” 他咬了咬牙,“刘妈,我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失手掐死她!” “少爷,千万别冲动啊!”刘妈倒抽一口气。 “她是无辜的,可是……”卓尔凡痛苦的把指头插进头发里,“我一想到从鹰架上 掉下来的爸爸,那血肉模糊的惨死模样,就恨不得把唐仰啸碎尸万段……就算做不到, 至少也该让他女儿过得生不如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的头开始痛起来,“刘妈, 你不知道,听见诺薇老是在梦里喊着爸爸、爸爸,我真是恨死她了……” 刘妈擦擦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捏着拳头,痛苦的说:“爸爸、爸爸、爸爸,我也想大声叫爸爸,但是爸爸再也 听不到了!妈妈、妈妈、妈妈,我也想大叫妈妈,但是妈妈跟着爸爸走了!他们不要我, 没有人要我……” “不是这样的,少爷,他们都要你,他们爱你……” “不!”卓尔凡疯了似的大叫一声,露出十八岁少年的孤独眼神,喃喃地说:“没 有人要我,我好冷、好怕、好恐惧、好孤独,我孤零零的爬上霞飞大楼,张开双臂,想 跟小鸟一样飞入天空,穿越穹苍,去追寻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亲……” “少爷……” 刘妈阻止不了,他疯了似的往下说,说他正想纵身往下跳时,一阵怪异的强风阻挡 了他,像一个壮汉硬生生将他从失足边缘推回去。 那阵风是一个启示,那阵风是他的爸爸! 他感觉到了。 他狼狈的倒在地上,看着日落月升,月落日升,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台湾这个伤心 地,只身进入英国肯塔基大学建筑系就读,三十岁不到,就成了世界知名的建筑师。 但他不快乐,一直不快乐,他血液里流动着仇恨的因子,他以仇恨为粮食,支撑自 己活下去,直到为父亲报仇。 命运却跟他开了个大玩笑!把在满满爱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唐诺薇带到他身边,她不 知道他有多险恶、多阴暗,竟妄想用无邪的甜蜜改造他。 “谁能叫一条鱼不游泳?谁能叫一只鸟儿放弃飞翔?谁能叫我心安理得的放弃血海 深仇,眼杀父仇人的女儿幸福快乐一辈子?这有可能吗?这不会太荒谬吗?这不会遭天 谴吗?这说得通吗?”他张大眼睛,大声质问自己。 “少爷,没有人那么伟大,没有人有权利责备你!”刘妈摸摸他的头发,像个母亲 一样把他揽进怀里,“就算是你的父母也不能,他们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也会希望你和 少奶奶幸福快乐。” “可以吗?”他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刘妈,我可以这样做吗?” “你可以的,少爷,没人比你更有权利得到幸福快乐。” “是吗?是吗?是吗?”他挣脱刘妈的怀抱,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是的!少爷!是的!”刘妈抹去泪水,站起来,坚定的说。 说完,她的视线越过沙发,发现蜷缩在阴暗楼梯转角处的唐诺薇,她看不见唐诺薇 的眼睛,但知道唐诺薇看得见她的,她对她点点头,安静的走开,把照顾卓尔凡的责任 留给了和他交换过婚姻誓言的唐诺薇。 他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夜灯微弱的光线在客厅里流淌。 唐诺薇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刘妈静静的走开后,她屏着气息,将视线转到卓尔凡 的黑色头颅上,他忽然回头,她惊讶得不能呼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流。 “求你,回到房间去吧!”他嗓音嗄哑而痛苦的说。 “尔凡……” 她朝他走过去,她不会把他一个人留下。 “回去!”他暴躁的低吼。 但阻止不了她靠近的步伐。光裸的小脚轻轻的走向他。 该死!她听见那些可怕的话了,知道他不只一次想掐死她,那个笨蛋竟然还不逃跑?! “尔凡!” 她来到他的面前,他仰头看见她脸上斑斑的泪痕,唐家大小姐终究还是被他吓哭了。 她是该哭的,嫁给他这个丧心病狂的人! 他诱惑她、娶了她、强暴她、折磨她,那还不够,他还想掐死她,任谁遇上像她这 样的遭遇,都该掬一把伤心泪。 “或是你想回唐家也可以。”既然她都听见了,也省得他多费唇舌叫她定,“唐诺 薇,我没办法跟你一起生活了。” 这样下去,要不是他疯掉,就是她被掐死,或者是他掐死她之后又发疯,总之,继 续下去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什么幸福快乐,都是狗屁!什么情啊爱的,只会让人软弱!他不希罕那些。 反正也没人要他,爸爸不要,妈妈不要,唐诺薇也很快就会离开他,逃命去了。 哈哈哈……走吧!没什么大不了,一个人活在地狱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一直是 这样过的,遇见唐诺薇之前,他就是在地狱里。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有她没她,日子都得过下去,不管人生惨到什么局面,他都 有办法过下去的。 “尔凡,你以为我离开了你,还能活得下去吗?”她在他面前蹲下来,把脸埋进他 的手里,很快他的掌心就被她的眼泪浸湿了,她哽咽的说:“你以为只有你会爬上霞飞 大楼吗?” 这个回答让他愣住了。 她想干嘛?跟十九岁时的他一样想往下跳,想一了百了? “住口,我不准你说那种话,也不准你那样做!” 他用力捏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好像那是她的脖子。 她抬头,眨掉眼泪,把他的手拉放到她的颈项上。 他轻轻捏住她的咽喉,低下头,直到他们的鼻尖几乎对碰,“你不怕我掐你、捏你、 弄死你吗?” “你不会的,尔凡,你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所以你觉得我不敢?” 他加重手上的力道,看着她苍白的脸因为缺氧而慢慢转成紫红色。 闭上眼睛,她不哀叫、不求饶,仍是标准唐大小姐式的骄傲。 他猝然放开她,她跌坐在地上,颤抖的拨开脸上的发丝,他看见她睡袍的衣领敞开 了,里面是他爱恋过的无尽春光,纤细的锁骨,温暖的胸脯,像女妖似的召唤着他。 “该死!” 他把她抓到沙发上,狂野的黑眸燃烧着火样热情,直勾勾看着她,她眸子里有一种 深浓的东西,浓烈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这女人就是有办法看得他感觉到爱情,她不用 说爱,而是用看的,她那双眼睛会说话。 “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舍不得离开我吗?”他故意嘲弄她。 默默的,她依然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还是你留恋我给你的欢愉?”他恶意的曲解她。 没有爱,哪来的欢愉? 他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根本不是单纯的性而已。 “你再这样看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没人要你跟我客气什么!你不用跟我客气,尔凡,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好好活 着,不管你怎么对我,我绝不会离开你。”她像只温驯的小鸽子,伸出温柔的手抚慰他 脸上过于伤痛的线条。 “你不怕死吗?你以为我不敢成全你吗?”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低下头,贪婪的 吸吮她的嘴唇。 “尔凡,你不会的。”她回应着他的吻,“我知道你有多痛恨杀人凶手,你绝对不 会变成那种人!” “别说话,拜托你,什么都别说,别说……” 他开始急切的爱抚她,在她身上激起一波波战傈的快感,看见她的胸部剧烈起伏的 同时,立刻抱她上楼,踢开门,把她压进被褥里,她的身体与心灵都感觉到他迫切的需 要,而她完全释放自己,让他进入她,用无尽的温柔包容他。 “诺诺……噢……” 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他疯了似的嘶喊着她的名字,她没听过他用那种声音叫她,他 紧闭着双眼,满脸汗水,没有泪,她却觉得他好像在哭。 她温柔的抚慰他,但求温暖他那颗孤独过、恐惧过、失落过的受创的心。“尔凡, 我不会再提起爸爸了,对不起……” “不要!”他猝然吻住她的嘴,“不要再说对不起,诺诺,别再说……”如果他们 之间有人该说抱歉,那个人也不应该是她。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的人是他!没用的人是他, 他不该去招惹她,不该招惹她之后又爱上她!想不到他处心积虑谋画七年的复仇计画, 竟被执行得如此荒腔走板。 ------ 凤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