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探花吻蕊(46) 那信封上的字迹虽然很陌生,虽然成都和重庆相隔数百里,但我感到这封信 绝对和林薇薇有关! 我捏着信在大厅站了几秒钟,然后反身飞奔回宿舍。 陈冉他们几个正准备出门去上课,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我没回答,粗鲁地撕开信封,信笺都被我撕去一绺。展开信,上面只寥寥数 行: 刘涌: 我是薇薇的表妹吴清清。薇薇去上海之前告诉了我她跟你的事。 你知道薇薇为什么一直没做手术去除脸上的疤痕吗?因为她的体质跟正常人 不一样,做这样的手术特别容易感染,轻则留下更多伤疤,重则有生命危险!现 在她的情况很不好! 我不知道你实际上是怎样一个人,但我肯定薇薇这样做真是太傻太傻!真在 乎她的人,是不会在意她脸上有没有疤的!难道外表比命还重要?你这个讨厌的 人,我憎恨你! 他妈的不要哭不要哭!我在心里使劲命令自己。 陈冉把信从我手上抽走。 过了一会儿,他拍拍我的肩,说:“哥们儿,想哭就哭吧,没什么丢人的。” 我坐到椅子上,想哭,却哭不出来了。 吴清清说得没错,林薇薇为我这样做真的太傻,根本不值得。我才发现,自 己根本是一个害怕面对现实的懦夫。 我没再去重庆,也没回信给吴清清询问林薇薇现在究竟怎么了。 有时我想,今天在考场说不定林薇薇会突然出现。 但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林薇薇根本没出现。 直到期末考结束。 期末考后,我所在的男生楼几乎走空了,除了几个要留下来和女朋友过过小 日子的高年级男生,然后就是我。 八楼留守的只有我一个,我一个人住在3838室,张亚方把他的酒精炉借给我 使用,剩下的两把鸡蛋面也归了我。 每天的大多数时间,我把自己放在温暖的被窝中,让大脑停止一切思维活动。 如果肚子太饿,就起来寻点吃的填填肚子。 老妈打了N 次电话催我回家,我告诉她系里有些事需要帮忙,暂时还不能回 家。 老妈还以为儿子被系里重用了,虽然很想我回去,最后也做出大公无私的姿 态,叫我好好干,别慌着走。 看来撒谎也是很容易的事,当初我为什么不能说一些好听的谎言?30 有一天早上,当我在空寂的宿舍中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有某种不同凡响的东 西。 我从厚厚的被窝里伸出手,撩开窗帘。 我看到一个银白的世界。 下雪了。 确切地说,是下过雪了。 此时,空中明澈如洗,什么都没有。 从来没见过这样纯正的无垠的雪。 我裹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很久,看窗外的雪。 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很平静的空澈。 当时我的状态几乎达到了高僧入定的境界,感觉可以一辈子这样坐下去。 但是肚子总是会饿的,饿了又是必须吃东西的。 当我被饥饿的肚子唤醒的时候,看看表,已11点了。这个时候,小食堂可能 已经开始卖午饭。 从来没经历过雪天的我把所有能穿的都穿在了身上,腋下夹着冰冷的搪瓷缸, 像林冲挑着酒葫芦离开风雪草料场一样,大踏步往食堂前进。 在生着火的小食堂里我饱餐一顿,甚至坐在火炉边小憩了一会儿才姗姗离开。 吃饱穿暖了,脚踏绵绵的白雪,头顶软软的冬日,走在凛冽明净的空气中, 应该是很好的感觉,好得让人觉得应该好好享受这时光。 但此时校园里空荡荡的。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通往紫薇坪的路。 草坪中,昔日熙熙攘攘相互喂饭的情侣们也都不在了。 那棵高大的莹白的紫薇被雪裹得毛茸茸的,卓尔不群地挺立在草坪中央,真 的是冰肌玉骨、玉树临风了。 草坪外面,结冰的蓝湖在阳光下像一面炫目的镜子。 远处,地理系主楼的哥特式尖顶挣破雪层,露出一抹红色。 楼旁几棵松树全被白雪包围,只是偶尔露出几点浓绿,与暗红色的屋顶遥相 呼应,真的是有一种很美的异国情调。 我想起,有一个人曾站在紫薇坪中对我说过:“等下雪的时候我陪你到这里 来看雪,听说很好看的哦。” 那句话后面,还跟了一串清脆张扬的笑声。 我意识到自己在发呆时,已在紫薇坪外站得腿发麻了。我跨进草坪,脱下手 套,用我大号的搪瓷缸把积雪往紫薇树下搬运。 忙碌半天,身上开始热烘烘的,竟像是要出汗一样。 我看了一眼那堆雪,笑了。 塑雪人哪里用得了这么大一堆雪,除非她是世界上最胖最胖的大胖子。 我脱下大衣,专注地开始我平生第一次的雕塑活动。 做起来实在比想象的要难。 花了几乎两个小时,才勉强完工。 我审视了一番,实在不怎么地。 “对不起,薇薇,我实在没有艺术细胞……” 我站到雪白晶莹的林薇薇身旁,想了想,把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然后,我们望向远方的雪景。 远处的景物,越来越模糊。 我使劲眨了眨眼,脸上有热热的东西下来。用手一抹,竟然是泪。 反正没人,不管他了。 不知是在多久之后,有人吱吱地踏着雪走进草坪。 我没动。 这人竟然讨厌地走到我们旁边站住。 我没理睬,只是低下头,掩饰蒙眬的双眼。 “哈哈,这么难看的雪人!” 清脆的笑声,张扬的评论! 我倏地回过头。 莹洁的雪地上,站着一个女生,黑大衣,红帽子,红手套。 我笑了,双眼在刹那间模糊成一片,视线中只有那几点耀眼的红色。 我笑着,用大手在脸上一抹,把所有的泪水甩向雪地。 我走到女生面前,叫了一声:“薇薇!” “你要不要看看手术做得怎么样?”她的红绒线帽子压得很低,紧紧挨着黑 黑的眉毛。 她伸手要把帽子推上去。 我抓住她的手:“不,我不看。——不需要看。” 然后,我想也没想,拥抱了她,平生第一次——拥抱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