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五分钟 事态恶化到如此程度,吴铎事先是怎么也没能料到的。他们居然杀了人了! 他快速打开儿子吴丹握着刀柄的手,用膀子将他扛到一边,然后将一尺半长的 从被杀者前胸捅到后背的三棱军刺拔出来,眼瞅着对方眼球凸出双手捂着伤口,山 一样向后倒去。 三棱军刺凹剿里的血滴滴答答的淌在地上,被杀者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几下, 气嗓鼓了几鼓,一口血从嘴角溢出,头一歪就不动弹了,苍白的双眼望着苍白的天 空,黑红的血像江河漫堤一样从他背后的水泥地上流出来。 其实,当时的天空并不苍白。吴铎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天空,西天的火烧云血一 样的红。 “天流血,人死绝。”任何灾难来临之前上苍都会有预兆的。眼下正是傍晚时 分,篮球场外的教学楼前或马路上,学生们正成群搭伙地去食堂打饭,一切还像往 常一样,弥漫着校园特有的恬淡安然的气氛。吴铎慢慢地放下眼帘,逼视着四周围 观的人群,抬起手用军刺依次指向人群,人们哗地跑散了。他抓起儿子吴丹的手, 快速地向学校后面的北山跑去…… 整个事情的经过,从发生到结束,前后不到五分钟。 “凯儿,回家喽,丹丹,回家喽……” 前方出现了故去的母亲,好象在为他们引路。她手拄拐杖快速前行,正衣衫飘 飘地穿过一个窄门。透过那个窄门仿佛能看到一座高大圣洁的雪山。那山叫什么来 着?呕,好象叫乞里马扎罗,在非洲。 “小凯”是吴铎的小名,“凯儿”是母亲对他的昵称,社会上都管他叫“老凯”。 幻觉,又是这可怕的幻觉! 吴铎近来睡觉总是做着一个同样的梦:一条雾气迷蒙的林荫道,远处有一星火 光,牵引着他向纵深走去,再往前走隐约能听到嘤嘤的哭泣,走近一看,是吴丹趴 在他奶奶的坟头上哭述。母亲活着的时候是最亲这个孙子的,所以还没等吴铎跪下 来磕头,母亲便从坟里站出来,用拐杖戳着地说:“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你们得给 他做主啊!” 杀了欺负你孙子的人算不算给他做主,啊?母亲? 这绝对是一种诱导。原来人犯罪只是分分钟的事。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事说偶然也不偶然。在没来此之前,吴铎早已对被杀者恨之入骨了,甚至想 像着能亲手将这个恶棍给活埋了! 事情的起因是姐姐的一个电话引起的。 “你们还有没有资格作父母,啊?孩子叫人都欺负成那样了你们也不管,怎么 啦,你说怎么啦?丹丹又打电话来要钱啦!这都好几次了,以前没好跟你们说。前 几天你姐夫回了趟家顺便去学校看丹丹,才听他们班里的一个同学说,丹丹每天被 同宿舍的几个同学逼着要钱,不给就摁在墙上往死打,孩子连去食堂打饭都不敢, 一下课就往校外的馒头摊儿跑,买两个馒头一个人躲在小树林里吃,卖馒头的说起 这事儿都呜呜直哭,还有学校旁边小卖部卖货的说,丹丹经常被几个学生逼着给他 们买烟买酒。这都两年半了,什么抑郁症?整天被人这么打着能不抑郁吗?孩子从 小被你们骂得什么都不敢跟人说,你们瞎了吗,没见他都瘦成啥样了?他妈妈不是 政府官员吗?就不能给孩子做做主?还写小说呢,你这么一个没有血性的东西,写 出来的东西谁看呢!” 姐姐开始还是边说边哭,后来简直就是破口大骂了。 吴铎放下姐姐的电话,肺都要气炸啦。这哪里是什么大学?简直就是战俘营! 学校里的老师和领导是干什么吃的? 他锁了门来到大街上,想到马路对面的小公园里平静一下心情。 天空阴沉着,小公园里芳草的气息潮乎乎地向他袭来,月亮的周围有一大团乌 云,像一口浓痰堵在肺里。车辆稀了下来,马路两旁的路灯怎么看也像是儿子挨打 时惊恐怯懦的眼睛,汽车马达的轰鸣怎么听也像是儿子无助的呜咽。他浑身战抖着 坐在一家已经打烊的超市门前,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多愁善感。这也许跟他长期离群索居、闭门思过有关,有 时在公园里散步看到那些被遗弃的流浪狗和流浪猫,就会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些吃食 喂它们,有时发现它们少了或看不见它们了,就会难受好长时间。 他一边哭一边往路边看,生怕自己的狼狈被路人看到,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好 像也得了抑郁症。抑郁症也是能传染的,儿子这些年的“心灵感冒”已严重地传染 给了他。 他感到心口疼得厉害,像被人钉进个钉子。 孩子今晚能安睡吗? 他此时恨不能马上飞到孩子身边,好好地为他出一口气、做一回主。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的心里一直在下雪。孩子的怯懦自卑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都是由于自己的倒运造成的。自从那次“桃色事件”发生以后,他被从一个大厂 厂长的职位上撤换下来不得已离开单位,人生之路越走越窄,后来又与苏婷离了婚, 可谓点儿背到家了,经济状况也是日窘一日,入不敷出。现代人识别人的好坏未必 准,但识别人的穷富一眼就能看出来,十几年来,家里除了查煤气和查水表的,从 未主动来过一个人,门可罗雀。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桃色新闻是最 臭人的,别说外人,妻子苏婷就没完没了地跟他闹,由热战到冷战,直至最后离婚。 而这段时间,儿子正处在青春发育期,生活中的恶浪浊流大起大落能不影响他幼小 的心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家庭危机早已在他的心灵深处布下了阴影。孩子从 上初二开始就不爱说话了,很少和父母交流,也不和任何同学来往,每天放学回家 进到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直到吃饭才出来,吃完饭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有时吴铎 和苏婷在外面打成了一锅粥,他也不出来劝一下。 升初中那年,孩子差几分没上重点分数线,其实,当时只要花三万块钱就能进 重点中学,可当时吴铎别说拿三万,就是三千也拿不出来,结果孩子被按片分到了 全市最次的一所中学,数学老师缺位长达半年都没人管。上高中,苏婷死活不允许 孩子再放任自流了,便通过关系不管不顾地将孩子放到了外地的一所学校,吃住在 他表姨家。那所学校是全省有名的重点中学之一,孩子长期落下的课程哪能一下子 补得上,考试成绩始终排名倒数一二,加上他表姨家生活不宽裕,时常当着孩子的 面数落孩子和吴铎两口子的不是,孩子寄人篱下,处处得看人家的脸色,三年下来, 逆来顺受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吴铎被撤职以后,先后去几家公司打工,又都先后被解雇了,最后索性坐在家 里写小说。苏婷好象对他的这种结果早有预料似的,时常用鄙夷的目光和口气恶意 相向,正好孩子上学不在家,她便没完没了地出去应酬,把吴铎一个人撇在家里, 一回家就直接进孩子过去住的房间把门紧紧关上,对吴铎就像路人似的,甚至连看 都懒得看他一眼。 吴铎已预感到她要红杏出墙。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