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夕烟 苏婷现在住的是四室两厅158 平米的大房子,但她却时常想起与吴铎共同生活 过的一号大院的那条雨巷。建国初期,一号大院曾是市里领导居住的地方,所以被 称为“一号大院”,轮到他们住时已经破烂得近似一个贫民窟,平房与平房之间除 去院落,仅剩下一米见宽的狭窄巷道,下过雨之后满地的泥水垫了砖才能过得去。 住家没有下水道,大院里住的大多是刚结婚的年轻人,六栋平房之间只有一个水池 兼下水道,每天早晨都淤积着屎尿和避孕套卫生巾之类的东西。傍晚,炊烟袅袅之 际,吴铎在凉房里烟熏火燎地做饭,儿子在院外和同院儿的小朋友们玩耍,吃罢晚 饭,一家三口便一起偎在床上看电视…… 一号大院十几年前被拆除了,打造成了一个街心花园,苏婷的爱情也仿佛被埋 在了那些迷人花草下。 有一段时间,她每天下班后都要来这个小公园坐一坐。经过反复丈量,她确认 他们过去家的位置正好移植了一棵银杏树,树下安放了一个长条椅。下过几场透雨, 树下的泥土有些返潮,她似乎又闻到了旧家的味道。旧家是一种什么味道她一时记 不起来了,潮味儿?腥味儿?孩子身上的奶娃娃味儿?还是吴铎身上的汗味儿?总 之挺迷人的。那时她和吴铎的工资都不高,结婚不到二年就有了孩子,因为是老房 子,冬天暖气不热,他们住的家又是西把头,吴铎不知从哪弄来些稻草用被单裹了 铺在床垫下面,又暄又暖。吴铎睡觉不老实,睡到半夜总要把头掉在下面,喜欢枕 着她那个部位睡……其实,男女之间,气味吸引是非常重要的,正所谓气味相投。 现在回想起来,吴铎身上的那股男人味儿是那样的浓烈、那样的迷人,相比之下, 她最愿意接受的还是吴铎身上的气味。 来过几次之后,她发现树上有一个鸟窝,两只金翅鸟不停地飞来飞去,忙碌着 哺育小鸟。她生怕鸟窝被玩耍的孩子们发现,每天一下班就来到这里占住这个位置, 有时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她觉得树上的鸟窝就是她过去家的象征,自己有义务保 护好它们。有一次,她正专心地看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在草地上玩耍,江浩突然出现 在她的面前。与以往不同的是,江浩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地坐到了她的身边,长 时间地不说话。她心里恨恨地想,他要是敢指责她在回忆过去,她就大声地告诉他 “就是!”。可江浩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草地上大人孩子一起玩 耍还不时地笑一下。沉默,有时是维护男人自尊最有力的武器。 苏婷不爱江浩,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他缺少吴铎身上的那种霸气,他身 上那种男人气更像是装出来的。 吴铎曾一度能成为苏婷心目中的偶像,并不在于他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丰功 伟绩,而就在于他身上的透出那种的男人气。她喜欢撒娇时被他摸着手心烫烫的感 觉,更喜欢受了委屈后他两眼含泪听你述说时的专注,有时哭得比你还伤心,直到 把你逗笑为止……可这是个不需要偶像的时代,每一个人都视自己为偶像,人们的 价值观已全部被最不具收藏意义的权力和金钱所占有,物欲的浊流荡涤着残留在人 们心中真实的或被艺术加工过的英雄形象,使其淡化模糊,直至消失,然后在闲聊 中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劳模们都下岗了,来点实际的好不好。” 尼采说;“更高级的哲人独处着,这并不是因为他想独处,而是因为在他周围 找不到他的同类。”吴铎不属于哲人,他身上的优点和缺点都显露得太明显,这不 符合中国的文化属性,更不符合当代评判人的功利标准。然而,好男人是有力量的, 他就像一座孤立在海礁上的灯塔,使女人至死也不离那个方向。 吴铎是个生活上很讲究品位的人,可他却在下岗和离婚后靠着吃油茶面和方便 面写完一部长篇小说。听孩子讲,他没有再去找工作,而是晚上去医院给几个危重 病人当陪护,就在大年期间吃的都是方便面。几年来,他没有耽误过孩子一分钱的 学费,从孩子的着装看他也没让孩子受过制。孩子毕竟懂事了,学校一放假就出去 做家政,有时给住六层的人家擦玻璃。田亮过年探望他的时候,看到他满嘴是泡鼻 子直劲地穿血伤心地呜呜直哭。 离婚之前,苏婷曾对吴铎坐在家里写小说而不出去工作多次提出过质疑:“人 活着首先是生存,然后才能谈得上志趣之类的东西,你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 造车究竟图什么?” “图个心净。” “投资公司不行再找别的公司,你总该有所作为吧?” “不该作为的不作为就是作为,总有一天人们会发现,今天的奔忙可能是一个 错误。” 在苏婷的记忆里,吴铎不过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硬派偶像,后来发生的一连串的 事情表明,他还具有敢走窄门从容和淡定。 她越来越觉得,自打认识吴铎开始自己从来就没有清醒过,还总自以为是。结 识吴铎虽算不上是一种幸运,但离开吴铎绝对是一个错误! 从大三开始,学校几乎所有的男生都瞄着苏婷,包括部分留校老师在内。吴铎 比苏婷高一届,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开始时他给苏婷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出来进 去总是前呼后拥的一大帮,还经常有一些漂亮女生夹杂其中。当时苏婷他们班的班 长正脚打后脑勺地追求她,经常扮演护花使者的角色。班长人长得好,家庭条件也 好,苏婷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但最终还是让吴铎给抢了先。 一九八三年大搜捕前夕,社会治安很乱,大学校园也不再是清静之地。一个周 末的晚上,苏婷他们班举办舞会,正跳着,突然从外面闯进二十来个社会青年,一 个个脖子里都挂着黄军挎,军挎里不是军刺就是菜刀,要么就是板斧。这是一群玩 儿的很暴的军区子弟,他们一进门就把几个女同学围住了,苏婷当然是重点围攻对 象。为首的一个小个子对人们说:“别怕,我们不想和大家过不去,就是想借几个 女同学陪我们去军招玩玩儿,玩儿完了再把她们送回来。”班里的男生哪见过这阵 式,一个个惊慌失措,班长此时也没了电,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对苏婷动手动脚。 “玩玩儿,说得倒容易,除非你们先把我玩儿了!” 吴铎突然出现在场上,他啪啪地打开搂着苏婷那些人的手,将苏婷护在了身后。 为首的那个小个子噌地掏出一把军刺横在了吴铎的面前:“从哪蹦出个护花使 者,滚开,不然爷捅了你,信不信?”吴铎说“不信。”说完左手握住了刀棱,说 :“你要是敢把刀从我的手里抽出去我就信。”小个子一下被镇住了,咬了几次牙 想抽出刀,但终于没敢抽,撇嘴笑了一下说:“没想到大学里还有这么敢玩儿命的 主儿,我服了!”说完冲那帮人挥了一下手嘀哩咕噜地走了。吴铎没事儿人似的对 大家说:“我也参加你们的舞会,好吗?” 没想到他的华尔兹跳得那么好,苏婷被他搂着转圈儿时整个一个飘飘欲仙。 结果,她毫无争议地投进了吴铎的怀抱。事后吴铎对她吹牛说:“任何雄性动 物在争夺雌性的时候都得经过一番拼杀,人也不例外。” 苏婷问:“那天你握着刀的时候,不害怕吗?万一……” “咋不害怕,问题是对方也害怕,就看谁的肠肚硬了。” 俩人刚确定恋爱关系的一个晚上,吴铎就在校园南墙的小树林里扯开了她的衬 衣扯断了她的乳罩把她的乳房暴揉了一气,要不是在校园里,他非把她强暴了不可。 苏婷哭着说:“你让我怎么回宿舍?同学们看见还以为我被人强暴了呢!” 吴铎哄了她半天,摸黑为她修了好长时间乳罩。 苏婷回到宿舍还是被同学们发现了,人们惊呼道:“苏婷,你衬衣扣子怎么掉 了?乳罩哪去啦?是让吴铎匪了吧?”一个结过婚的同学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要遇上他,裤衩也让他扯了算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