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于曹 祭祖的仪式就不必细说了,全国各地大体相同,倒是爷爷这个人值得多说几句。 爷爷这一世单传,从小就聪颖过人,并善习武,因祖上家底厚请得起教书先生, 要不是废除了科举制度,估计早早就高榜中第了,不到二十岁就被陕北一个有名的 土匪相中当了副官,新中国成立以后他被边区政府拘捕了,关押在一个半山腰的窑 洞里,带着重镣,门口有几人把守。他爱读书看报,家人探望他的时候,他不要别 的,就要书报,没事就给看守们讲《三国》,看守们被他弄得五迷三道的,因此也 放松了警惕。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趁看守们熟睡逃了出来,带上吴铎的父亲和 大哥开始了流亡的生涯。他们沿着黄河岸边一路向西走,晚上就在草地和沙梁上休 息,支一口锅,有时揪面片儿,有时熬面糊,菜就用野菜代替。就这样走了一个多 月,来到内蒙古一个叫作包头的地方。当时包头正在招收抗美援朝志愿军,爷爷一 想,总这样逃亡也不是办法,就动员父亲参加了志愿军。父亲一走,爷爷拉着大哥 又往回走,一老一小餐风宿露,披星戴月,历尽艰苦。回到家乡以后爷爷就投案自 首了,后来死在了狱中。父亲抗美援朝回来后当了国家干部,因怕受牵连,一直没 回过老家…… 吴铎知晓了家事以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没想几十年过去了,现如今是在法制 健全的清平世界,自己又是* 党员,始终恪守着“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 的做人原则,也没招谁惹谁,竟和当年的爷爷一样走上了逃亡之路。 这难道是一种宿命吗? 眼下正是盛夏,爷爷坟上的蒿草已开始发黄了,天上弥着细雨,浓黑的云雾从 对面的山顶压下来,云的背后滚动着由远而近的闷雷声。 雄关漫道,出路何在? 吴铎他们在老家还没呆上一个星期大哥就知道了情况,他还是给父亲打了电话。 大哥大嫂满脸愁云地望着他们,说父亲让他们回去自首,这是唯一的出路。 回去自首是不可能的,吴铎又不想牵连大哥,他们的日子刚好起来,但去哪呢? 当一个人感到彻底无路可走的时候,也就有路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去曹洪柱的煤矿,这叫“灯下黑”,再借给 曹洪柱俩脑子他也想不到这一层。再说,这事也不能就这样算完了,有钱就可以为 所欲为?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现在就剩下一条命了,而就这条命也已 不完全属于自己了。他知道,现在感到害怕的不应该是他自己,而应该是曹洪柱。 别看权和钱平时张牙舞爪的,但只要横下一条心拿命去赌,权和钱加起来也不过是 婊子的裤裆,忪得就跟王八蛋似的。他小的时候就干过这样的事:一个比他大好几 岁的“打架大王”把他的书包扔厕所里了,他就和那人玩儿命,他自然是打不过人 家,经常被人当众羞辱半天,但他豁出命和那人纠缠,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只要那 人晚上出门他就在暗处飞过去一块砖头,如果被抓住就被打个半死,但只要打不死 他,他就继续干,而且连他们家人也一块儿捎带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砖头砸他们 家的玻璃。半个月下来,那家人都快让他给吓疯啦,直到那人当众跪下给他磕头… … 他历来就不信那个邪,谁要是敢把事儿往绝了做,就别怕碰上比你更绝的人! 想好了之后,他先去银行从卡上取出五千元钱,苏婷已将家里的三万元打到了 卡上,然后来到爷爷的坟前,将自己和吴丹的身份证埋在了碑下,又用石头打掉了 四颗门牙也埋了进去,管大哥要了两身旧衣服换上,带着吴丹踏上了去往平山市的 班车。 路过省界的时候,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路口有卡子,一群荷枪实弹的 警察正一辆车一辆车地挨个排查。这下完了,这等于是自投罗网,他把头伸出窗外 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快速寻找着逃跑的线路,四下里除了平地还是平地,逃跑是 不可能的。 车停在了路口,两个警察正向这里走来。吴丹也开始紧张起来,两条腿不停地 抖动。江浩从对面车上下来,正好与吴铎打了个照面。他死死盯着吴铎足足有半分 钟,吴铎也死死盯着他,四个眼球就像太空中即将碰撞的行星互不相让。 这时,两个警察已上了车,江浩一挥手说:“下来,检查那辆出境的车!”警 察们都不认识吴铎。江浩眼睁睁地看着这辆载着逃犯的车从自己的身边开了过去。 吴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