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陈仓 江浩自从上次在省界路口放走吴铎他们之后,始终忘不了吴铎当时的那种眼神。 那眼神怎么说呢?凄楚、怨艾、渴望、镇定?将这些词汇加在一块儿都无法准 确形容吴铎当时那种眼神的含义,总之那眼神充满了摄人心魄的力量。事后,他曾 后悔过自己的软弱,不该鬼使神差地放走他们,但他很快又感到自己行为的正确— —这是在向生命致敬。 他在一本书中曾看过这样一则故事:说有一群猎人追赶两只鹿,一只老鹿带着 一只受伤的小鹿,猎人的首领将鹿逼到了悬崖边上,正要搭弓射箭,那只老鹿却突 然回过头来望着他,眼神是那样的镇定自若,以致于让这个经验丰富的猎手都感到 恐慌,手不由得开始颤抖。那眼神期待生命的延续,但面临灭顶之灾又能从容地应 对死亡。 猎人放过了它们。 吴铎当时那眼神就像那只老鹿的眼神一样。 江浩已经过多方调查取证证实了吴铎父子在这起杀人案中无罪。其实,这个案 子并不复杂,所有的目击者都证明是死者先拿的凶器,吴铎父子是正当防卫,只是 死者身后有强硬的后台。回来后,他向局里作了汇报,王铁到省城开会去了,许市 长代表市里听了汇报。江浩汇报案情时很激动,说到吴丹长期受曹洪生的欺负等相 关细节时声泪俱下。 许市长扶了扶眼镜,用他那习惯性动作敲着桌面说:“稍安毋躁,稍安毋躁, 我不相信王铁一个受党培养多年的高级领导干部,又是分管政法的副书记,会因为 袒护自己的侄子徇私枉法,如果吴铎父子无罪,为什么要跑呢?跑就说明有罪。江 浩,我提醒你,断案千万不能受个人情感的影响,说得明确点,千万不能受苏婷的 干扰。另外,回去告诉你老婆,让她管住自己的嘴,没影儿的事别瞎说!”局领导 的意见是:考虑到案子定性有疑误,暂时不下发通缉令,让江浩尽快将当事人抓捕 归案,权钱交易不属于公安局管辖的范围。 王铁这次去省城开会,省委书记找他谈过话,他很快就要去平山当市长了。他 从省城一回来就给江浩打了个电话:“老弟,想你啦,推掉所有的应酬,晚上我请 你喝酒!”他回来后听说江浩对案件的认定本来恼火,但考虑到江浩顺毛驴的性子, 口气和婉了许多。 江浩知道,王铁又要过问这个案子了。在他从警的这些年里,行政领导依仗权 力干预公正执法的案例见得太多了,不这样倒觉得奇怪了。他不冷不热地说:“喝 酒就别了,去‘名典’喝茶吧,案子很棘手,我也正想向你汇报呢。” 王铁听出了江浩话里的弦外之音。这是一种婉拒,江浩平时是个见酒不要命的 人,看来在原则问题上他是不打算让步了。 王铁想借刀杀人的算盘打错了。其实,在苏婷的问题上,江浩对吴铎并没有多 少想法,因为人家本来就是夫妻,但对王铁,一见面就想踹几脚,他从中插一杠子 算怎么回子事,拆散了人家的家庭不说,现在还想制造一起冤案。 名典咖啡屋依然是人满为患,门前的汽车依然停得海海漫漫,屋里屋外的霓虹 灯依然浮华靡艳。女老板见着王铁诚惶诚恐将他们让进一个雅间,道歉说:“对不 起王书记,上次那个女的……”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铁恶声打断了:“还好意 思说呢,上次那个女服务员把咖啡都洒在了客人的身上,你们是怎么搞的,上岗前 也不培训一下!”女老板识相地住了口,连说了几声对不起退了出去。江浩当然不 知道其中的奥秘,连忙喊道:“回来,我们不要咖啡,上一壶好茶,要最好的!” 女老板走了以后,王铁一本正经地说道:“江浩,你是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 抓着罪犯,也不下通缉令,万一罪犯要是再杀人怎么办?” 江浩不紧不慢地说:“罪犯已经死了,下什么通缉令?” “啊?吴铎他们死了?” “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你远房侄子。” “江浩,你开什么玩笑,这是工作!” “我没跟你开玩笑,吴铎父子无罪,有罪的是曹洪生,但他已经死了。” “江浩,你想干什么?想翻案吗?” “翻案还不到时候,因为当事人在逃。” “你马上下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内实施抓捕,尽快他们绳之以法。” “不是罪犯怎么下通缉令?所有的目击者都证明是死者行凶在先,他的那两个 同伙也已招供,是他们先拿的凶器,而且还交代他们共同* 过一个女生,曹洪生不 死也得重判,而吴家父子是不得已的防卫,顶多算是防卫过当。那个学校的于校长 也交代出学校接受曹洪柱贿赂隐瞒事情真相的事实。全校师生都在为吴家父子鸣不 平,扬言要来省城告状,被我们好说歹说劝住了。你的定案有误,我是为你考虑才 没下通缉令!” 王铁不吭气了。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准确地说,他是不情愿接受这样的事 实。过了一会儿,又气急败坏地说:“照你这么说吴铎父子就可以逍遥法外了?我 不相信这是事实,不行我重新派人调查此案。” 江浩早就料到王铁会是这种态度,不置吴铎于死地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 依仗手中的权力,说到就能做到。 通过调查这起案件,反倒激起了江浩的正义感。他已预料到了结这个案子的难 度及其复杂性,虽说吴铎父子无罪,但要想推翻王铁定的案子,绝非易事。再说, 这案子还不能马上了结,就目前王铁的政治势力和曹洪柱的经济实力,他们很可能 会联起手来要了吴铎父子的命。出于做人的良心和职业道德,还有对苏婷感情,江 浩觉得自己有义务澄清事实的真相,而且要保护好吴铎父子,同时也看清了王铁这 些人的丑恶嘴脸。起先,他只是同情苏婷,刚听说这起案子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 应就是担心苏婷会受不了,并为自己以前的行为而感到内疚。在此之前,他还对苏 婷的怀旧情结心存芥蒂,现在,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苏婷对过去家庭的依恋,那毕竟 是曾经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一个家。王铁怎么想他不管,他觉得自己也对破坏这个 家庭起到了助纣为虐的作用。后来,通过调查案情才知道,吴铎父子这些年是真的 不容易,他们除了饱受生活的煎熬以外,还承受着家庭破裂的痛苦与屈辱。家庭, 这个社会最基本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经受来自各方面的冲击,尤其是权力和金钱 的侵袭,使其快速地发生阴阳裂变。构建和谐社会,首先应该倡导在* 框架内公民 社会所具备的公平与正义。 为了稳住王铁,江浩只能采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他望着王铁神秘地笑笑, 说:“逃跑就是罪,他们既然敢逃跑,就一定会拒捕。” 王铁会意地笑了几声,举起杯子:“老弟,你办事我放心。来,以茶代酒,干!” 王铁本来想告诉江浩自己要到平山市当市长的消息,考虑到江浩对此类事情不 感兴趣,再说江浩本身就对案子的定案有看法,如果知道自己要离开此地肯定会对 办案不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两人又扯了些其它闲话,因为各自的兴奋点不同, 话不投机。 江浩回到家已经快午夜12点了,苏婷已经睡了,大概以为他不回来了将客厅的 灯也关了。他怕惊扰苏婷没有开灯,摸黑点着一支烟吸着,轻轻拉开窗帘打开一扇 窗户。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对面楼房一扇窗户里有一个亮点闪了一下。对面那栋 楼刚刚竣工还没什么人入住,偷窥者的可能性不大。 他马上意识到他家被人监控了,莫非王铁或是其他什么人也在“暗渡陈仓”?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