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 风好象停了,空气中的湿气很重,四周静得像进入了史前期。 吴铎先到树林里搂了几袋子干树叶铺在地上,又到林中去寻干草。林子的中央 有一块空地,像是林粮间作的庄稼地,地里有一堆没拉走的玉米秸秆,吴铎抱了几 捆回来,不一会儿就垒了个窝出来,将玉米叶子和干草铺在树叶子上,把吴丹抱了 进去。他再次返回林中,撇了一大抱干柴回来,点着了火,然后从旅行袋里掏出一 些苹果、面包之类的东西摆在神台上,拿出三支烟点着插在香炉里,在关老爷面前 拜了拜,这才拿出矿泉水和吃食,又拿出一个铁三角架和一个钢精锅,把锅吊在铁 架子上把矿泉水倒进锅里。等水烧开了,先给吴丹服了药,快克胶囊和罗红霉素都 是加了量的,把旅行被厚厚地盖在他的身上。考虑到吴丹感冒不宜吃油腻,他把燕 麦片先煮进锅里,把火腿肠切碎,又起开一桶青豆罐头同时倒入锅里,让它慢慢地 熬着。 柴火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屋子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火光照亮了古庙的四壁, 锅里溢出了饭的香味。粥熬好了,吴铎扶起吴丹喂他吃饭。吴丹喝了一口粥说: “爸爸,真香,这个小窝真暖和,你真有办法!”吴铎让他多吃一些,吃完后蒙头 好好睡一觉。吴丹挺听话把粥都吃了。吴铎从包里又拿出烧鸡和酒什么的,重熬了 一锅粥,自斟自饮起来。 这时,外面响起老鸹的叫声,呱,呱…… “有人?”吴铎迅速从包里掏出枪来冲到门口。绑架曹洪柱的时候从他的包里 搜出一支手枪,还从一个保镖的手里缴获了一支滑堂枪,吴铎把它们带在身上,关 键时候能派上用场。他躲在门洞后仔细听了听,发现没有其他动静,便悄悄地走出 门去。古庙后面又传出夜猫子的叫声“呜——呱,呱,呱……”像婴儿的哭声。 是夜猫子惊扰了老鸹。 “爸爸,外面是什么声音?”吴丹问。 “没什么,是乌鸦和猫头鹰。” “它们怎么老跟着咱们,是不是我快死了?人快死的时候能散发出一种气味, 乌鸦和猫头鹰最先能闻到。”吴丹神情黯然地说,刚才的喜悦一扫而光。 “别瞎说,你就是感冒了,吃了药睡一觉就会好的。” “爸爸,你好像什么都不怕,我真佩服你!你说我过去咋就那么胆小?叫人欺 负成那样也不敢反抗,你还说咱们现在苦呢,比起我上学的时候好多了,起码不再 受人欺负了。” “每一个人都是肉身凡胎,哪有不怕的。还是那句话,当你懂得为维护尊严和 正义而斗争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你两次危险时刻都保护了爸,表现得多勇敢。” 吴铎说着冲吴丹竖了竖大拇指:“好样的!” 吴丹动了动身子,咧嘴笑了。“爸,你说咱们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命可真好!” “傻孩子,就现在先进的侦破技术,警方如果真想抓咱们,出不了平山你我就 被抓获了。江浩两次放过了咱们,我感觉他是在暗中保护我们。” “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我妈妈吗?” “我看不完全是,那是个很仗义的人。再说我们确实没有犯罪。” “爸爸,你说我妈现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想你妈妈了吧?” “不想,想她干什么,她抛弃了我们!” “不许那么说,你妈她也挺不容易的,是爸爸不好。” “我觉得你比我妈好,她就不会做这么好吃的饭。” “那是因为你离开家时间长了,兴许忘了。” “爸爸,你最喜欢哪首歌?” “再回首” “再回首?好像有印象,你能唱给我听吗?” 吴铎轻轻地唱了起来——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荆棘密布/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曾经与 你共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述说/再回首/背影已远走/再回首/泪眼朦胧/留下你 的祝福/寒夜温暖我/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 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 有那漫漫的长路伴着我…… “爸爸,这首歌真好听,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星星点灯》,可惜今天感冒不 能唱了。天上怎么没有星星呢?” “好像要下雪了。来,再喝点热水,睡吧。” 吴丹睡着之后吴铎下意识地来到神台前,他突然感到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嗜 着他的灵魂,台上关老爷的像尽管风蚀剥落得破败不堪,但依然威严耸立,好象有 话要说—— 愚钝如我,千百年来,人们敬佛拜神并非在寻找正义的力量,而是想给自己弱 势灵魂寻找一个安放之所,于是便有了这些寺呀庙呀之类的东西。神学之道,重在 参悟。有史以来,人类理性的发展从来就是多渠道的,但历史的走向却只有一个河 床,总摆脱不了宗教的和政治的统治,人们宁盼救世主,却不愿面对真理。就神台 上的我而言,既有过五关斩六将的业绩,也有走麦城的无奈,那么,人们祈求的究 竟是一种什么结果呢?现如今又为什么弃我而去呢?皆因情失陌路、义失江湖。信 仰缺匮,香火鼎盛,无论是信教的还是信佛的,真正索求真经的能有几人?真理隐 遁,功利弥心,无非是求官求财,或是趋吉避凶,正好与上天的法门背道而驰。历 史上的那些仁人志士哪个不是先穿越了生死之门方得正果,有谁见过泥菩萨救过何 人?道法自然,非红尘俗物也,施主既入此门,生死已无量乎欤! 吴铎他们一觉醒来,果然下雪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满树的乌鸦不见了,几 只花尾巴喜鹊在门前的树上叫个不停。吴丹似乎好了许多,站在当院看着树上的鸟 窝发呆。他们吃过早点收拾好行囊上路,绕过这道山梁才发现,一座特大的城市就 在山的下边,而他们却在古庙里度过了一夜。吴丹边走边回头看那座古庙和树上的 老鸦窝。在他一生的经历中,这恐怕是最难忘记的一夜,需要再回首。 吴丹还在发高烧,继续往前走是不可能了,必须先给他看病。吴铎在城外的一 家私人旅馆停下来,把吴丹放在二楼房间去登记房间,等他再上来的时候,发现一 个打扮像鸡的女人正亲昵地搂着吴丹,他上去拽开那女人就往外推。女人惊叫了一 声:“吴厂长?!” 吴铎一愣,盯着那女人看了半天,感觉有些面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女人不由分说拎起行李拉着他们就往外走,出了院子才对他们说:“旅馆里就 贴着抓捕你们的布告,住这儿太危险了,干脆去我家吧,我看这孩子病得不轻。” 吴铎始终没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但肯定是见过。上了出租车后她才说,她过去 是化工厂的工人,在空分车间工作,叫周洁,厂子破产的时候她才25岁,并说她爱 人也是化工厂的,过去是合成车间的工段长。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