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窄门 “吴铎,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选择来沙漠吗?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你,就当时 人们的对我的那些议论,说实在的,我根本不在乎。是因为江浩。” “什么什么?怎么又扯出个江浩?他怎么你啦?” “怎么也没怎么,他要娶我。我一分到化工厂,王铁两口子就串掇我和江浩认 识,那时江浩刚离婚,他父亲还在位。江浩看上了我,托王铁去找我父亲说合,我 父亲当时是市经委的一个小科长,听说能攀上这门亲事,高兴得连自己的八辈儿祖 宗都忘了,一口就答应了。可我那时已经爱上了你,而且爱得都快发疯了,别说江 浩他爹是个市委书记,就是国务院总理,我也绝不会答应嫁给他。” “你这不有病嘛,其实江浩那人挺好的,你要是嫁了他,省得我老婆后来跟他 了。” “吴铎,你个王八蛋,你再说一句!”陶玲火了,水目圆睁。 吴铎马上作揖赔不是。 “真让人受不了!在你心里,你老婆始终比我分量重,这是我离走的主要原因。 苏婷太势力,而且有着强烈的统治欲,她和你离婚我早就估计到了。别装了吴铎, 你老婆嫁给江浩之前就和王铁有一腿。”陶玲用报复的口吻说。 “这你也知道?” “那当然。” “那你怎么会爱上我,还快疯了?”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的一个外籍老师在课堂上公然叫嚣,说中国没有男 人,有的只是爱哭鼻子的小女婿。也是,我们这一代的男人太脂粉气,上学时追求 我的男人一个个都像二姨子似的,所以能碰到像你这样的一个真男人,对我来讲就 显得尤为珍贵。记的我刚见到你时你才三十出头,梳着周润发演《赌神》时的那种 大背头,脸上也常挂着发仔的那种笑,一口牙非常漂亮,眼里的那种自信是从骨子 里透出来的。当时你在厂里就像恺撒似的,社会上威望也很高。我爱上你,是因为 一开始就让你给羞辱了一通。” “这更有病啦,说来听听。” “那年我刚分到学校,厂里举办国庆演出让每个单位出一台节目,王铁的老婆 是厂歌舞团的团长,为了促成我和江浩的事讨好我点名让我上。我自己编排了舞蹈, 还用英文演唱《雪绒花》,我对着镜子精心排练了一个多月,预演的时候你们厂领 导都坐在台下审查节目。我因为紧张,舞跳得不够协调,你当时就站了起来,指着 王铁的老婆说:‘把这个节目给我撤了,这是什么呀,什么呀?这么滥竽充数还行! ’我被晾在台上又羞又气,我怎么就成了个滥竽,而且还是个充数的滥芋。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勾引你,非征服你不行。我们这一代人别看什么都不 行,但就是自信,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到后来,我不但没征服了你,反倒让你 给彻底征服了,以至于让你在办公室里就给那个了。当时给我的感觉,你就像抓起 一个枕头似的把我扔在了办公桌上,不过,我当时是一百个心甘情愿。所谓的真男 人,关键在于他的胆识和责任感。最让我感动的还是咱俩出事那次。谈判桌上你毫 不让步,日方的几个谈判代表火了,用日语大声嚷嚷着:给你们设备是在帮助你们, 你们自己能生产出这么好的设备吗?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当时 说的话:‘你们给我放老实点儿,一个战败国的臣民,还敢在我们面前大声说话。 你们还有大声说话的资格吗?你们以为所面对的还是甲午海战后的满清政府吗?那 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自从你们的天皇在投降书上签字的那一刻起,就永远把 你们钉在了耻辱柱上,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你们要永远记住 这个耻辱!’然后把手指向我:你,把我的话原样翻给他们!当我把这些话翻译出 来的时候,我看到那几个日本人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日本人永远佩服征服者。当 时把我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心里呼喊着:吴铎,我爱死你啦!”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而且偏偏选择来沙漠?” “咱们的绯闻传出去以后,我父亲差点没把我打死,把我轰出了家门,与江浩 的亲事自然也不能提了。没想到江浩那个蔫土匪自己找到我家,对我父亲说他不在 乎我和你以前发生的事,我父亲又死缠烂打地逼着我嫁给他。在和你的几次接触中, 我清楚地知道,你不可能因为我和你老婆离婚,我当时痛苦极了,头发一把一把地 掉,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一天见不着你心就像被人掏了似的,如果不离开你我肯定会 疯掉,于是就自己安慰自己,能和你好过一生足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慢 慢死去。当时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甚至还幻想着你肯定会来找我,没曾想,这一 等就是十二年!”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我当时拿着咱们省妇联和团委给我开的介绍信去找甘肃省妇联和团委,他们 当然高兴。当时有两个地方最缺老师,一个是天水地区的穷山沟,另一个就是这地 方。这是个蒙族人聚居的地方,来了以后才知道,这地方如果没人领路,想跑都跑 不出去。” “那你吃了不少苦吧?” “苦是苦了点儿,但没有想象的苦。这里风水好哇,老乡们也善良。我刚才说 我们这一代人总习惯夸大苦难的成分,总不想去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来了后我才 知道,基层有许多能施展才华和抱负的地方。一开始,我也曾动摇过,最难忍受的 是寂寞,是这里的老乡们感动了我,我们的学校就是老乡们现烧的砖,是孩子们一 块砖一块转扳着盖起来的,还有这园子,是我和学生们以及学生的家长们一棵一棵 种出来的。有一次下大雨,我正在园子里剪枝,一个孩子为了给我送雨衣被洪水冲 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以后,我就彻底死了走的念头。被媒体宣传出去以后, 县里主要领导找我谈过话,说先调我到县党校当校长,然后当分管文教的副县长, 我觉得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官场能造就人也能荒废人。再后来是你的小说激励了我。 你的小说里说:“只有耐得住寂寞与日月星辰和自己的心灵孤独对话的人,才能有 所作为。”这句话始终鼓舞着我。吴铎,我现在会四门外语,而且能达到翻译和对 话的水平,我也在写小说,已经快完稿了,你来了正好能帮我改改。 我现在是中国生态文明协会的会员,沙产业协会的会员,我们这片园子有一万 多亩,我打算把它扩大到十万亩、百万亩,建成一个现代化的青年农场,让城市那 些就不了业的青年人都到我们这里来。中国生态文明协会会长陈先生对我的想法很 感兴趣,去年还专程来过一趟,他正在为这片园子筹集国际善款,帮我圆这个梦… …” 陶玲兴奋地讲着,胸脯一起一伏的。她已完全陶醉在了她那宏丽的梦想之中。 吴铎也为她的坚强、乐观和有所作为而激动。没想到她的故事是以悲剧的气氛 开始,却有着喜剧的未界,进而想到耶酥说的那句话:“你们要走窄门,因为引到 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 找着的人也少。”其实,人生的选择也是一样,凡是拥挤在功利的大门里,很可能 是通俗的下界;而敢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一开始可能很不好走,但只要坚持走下 去,就有可能达到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道法自然,求神不如求己,当你在实现理 想的过程中找到了自我,就会发现,你自己就是神。 “吴铎,别走了,留下来跟我一起干吧。”陶玲诚恳地说。 “我已经没有这种资格和福分了,等待我的是枷锁。和你比,我是多么的失败 啊!” “不,吴铎,在我眼里,你已经成功了。你的小说我天天都在看,都快翻烂了。 ‘成功与失败,从来就是历史概念而非现实的比照’说得多好啊!吴铎,无论你今 后怎么样,你已拓垦了人类情感史上的一片绿洲,我相信,它必将以奇特魅力而永 存!” 暮色从林子外面拥了进来,像温馨的记忆飘浮着。远处传来暮归的鸟鸣,两只 花尾巴喜鹊不知何时飞走了,周围很静,只有无言的相顾能听得到彼此的心声。 “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陶玲站起来,伸过一只手想拉吴铎站起来。 “哎别,你还没说你那同学的事呢。” “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跟你说。今天晚上我陪你喝点酒,我们这儿自产的‘沙 漠泉’好喝着哩!” “你不是不喝酒吗?” “那是做给老布和他们看的,我要是放开了喝,他们还不得喝三天三夜,喝醉 了就地一躺,醒来接着喝。” 因为天热,他们俩谁都没喝多少酒。陶玲做了一锅沙盖(沙漠里的一种野生植 物)面片儿,很好吃。又因为各自都有所期盼,气氛不如林子里显得自然,互相都 躲避着对方的目光。陶玲起身刷碗去了,吴铎站起来说:“我该走了,离住地还有 十几里路呢。” 陶玲挽留道:“再坐会儿吧,刚才老布和发来个短信,说他们就住在村子里。” “不啦,我不回去吴丹睡不好觉,再说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吴铎说完就往 外走,陶玲跟了出来,站到了门边。 “吴铎,你真的要走吗?” 吴铎停住了脚步,猛地回过身来:“对,我为什么要走?我凭什么要走?我不 走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