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长大的林若亚 时常会收到告白信的小若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喜欢握着小筱的手躲在一旁 沉默,她是善于观察的女子,双眼拥有能够洞悉一切的精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 变的重要起来,决定要在一起一直做这么要好的朋友。直到一个男孩子的出现, 搅乱了一些平静很安宁。 陈阳一的出现对林若亚来说,永远都是突兀的,她甚至在多年以后回忆起这 个男孩子,依旧会觉得这一切来的很突然。那天小若在教室门口等小筱的时候, 陈阳一走过来塞给她一个信封就走了,没有说一句话。她习惯性地放进书包,没 有在意。那个时候她与班里同学的关系开始变的非常恶化,Aki 的一些言论总是 在不适当的时间流传到班里每个人的耳朵里,让她难以面对。不过这些事情在这 一年的时间里,已经让她习以为常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班里有个叫陈阳一的男 孩,这一切都是小筱告诉她的,陈阳一的身后也有着一群追求者,这是个优秀的 男孩子,安静,温柔,稳重,为人和善,成绩优异。然而这一切也没有办法让她 动心,她甚至公开表明,自己并不喜欢任何人。 这不仅让陈阳一伤心了,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看到他伤心,也跟着难过了起 来。当她尝试着对陈阳一好一点的时候,她发现陈阳一加深了对她的依赖。那个 简单的年龄里,心里却早已堆满了大片的伤疤。每当自己的拒绝会伤害到对方时, 她的心里总会有太多的自责和无奈,反复地对自己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不是故意的。天生就是这般软弱的个性,只怕自己会伤害到别人,并不担心自己 被别人伤害了。这一点很快就被人们发现,并且得到了肯定,不久后,大家也就 都知道了Aki 所布下的阴谋。这样一来,大家反而更加喜欢她了,那些喜欢陈阳 一的女孩子,更多的是希望他俩能够在一起。 班里的第一次郊游是去郊区的孤儿院看望孩子,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坐了一 辆公车去那里,在车上每个人显得很兴奋,当然,除了她以外。她从小就昏车严 重,这是天生的,此时此刻难受的想吐,站在车厢内抓着扶手被小筱努力支撑着 身体,慢慢的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失去了力气,开始向下倒去,这时候一只有力的 手拉住了她,是陈阳一。陈阳一把她扶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水递给她,车厢里 已经开始了不小的骚动,有人起哄有人笑,她无奈地扭过头看窗外,不想说话。 到站了,班里的干部们先提着一些水果和准备好的礼物进去了,她和小筱落 在队伍的最后面。她靠着小筱的肩膀的时候,小筱告诉她,陈阳一正在向她们走 过来。她微微抬起头,看到陈阳一已站到她面前,忽然转过身蹲下来。小筱明白 过来,于是将她交给了陈阳一。 这是记忆里第一次被人背起,陈阳一的身体太瘦弱,让她感觉有些疼痛。她 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听到他渐渐混乱的呼吸声,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知道,她始 终是没有办法喜欢他的。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对大多外来的人都抱有敌意,她靠着小筱的身旁,渐渐 主动离开了陈阳一的照顾。那天的天气比较温暖,她穿了很单薄的外套,那是她 唯一的一件超出了白色蓝色和黑色的衣服,那是件淡紫色的外套。小筱说她的皮 肤很白,紫色让她穿起来显得更好看了。原来是她把衣服衬好看了,难怪总有人 说她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多年后的陈阳一回忆起那天的林若亚,只用了一个 词来形容:鹤立鸡群。 这时候有个小姑娘跑到她面前,伸手去拉扯她的外套,嘴里大声叫嚷着,我 要这件衣服,我要这件衣服。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们根本不知道,孤 儿院的孩子竟然如此的霸道。她望着小姑娘,然后露出微笑,慢慢脱下了外套, 披在小姑娘身上。小姑娘穿着她的外套跑开了,非常高兴的样子。她穿着白色的 毛衣站在那里,风把她的头发吹动了起来,她冷的打了个寒颤,陈阳一急忙脱下 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于是所有人都笑了。 那天她和小筱很早就先坐车离开了,陈阳一也跟她们一起走了。在公车上, 她靠着小筱没有和陈阳一说话,到站的时候,她把外套还给他,颔首微笑。 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无法明白,只要她的一个微笑,他的世界就亮了。 林若亚开始交男朋友这个消息在一个上午传遍了整个年级,她答应了一个追 了她很久的男孩,并没有答应陈阳一,但是仍然有很多人凑热闹般过来看她的男 朋友,结果让很多人失望。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变相地拒 绝一些追求她的人,也包括陈阳一。 那天她回到家发现妈妈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她以为家里来客人了,因为平时 妈妈只会弄两个菜,她没有多问便回房做功课了。直到有人敲门,妈妈过来叫她 出来吃饭,她才知道今天晚上的来客,是自己陌生的父亲。妈妈在她耳边说,你 爸爸回来了,你去叫叫他,你们多久没见面了。她被妈妈推搡着过去,她想想也 没多久,不过几年而已。但是她还是叫了他爸爸,男人点头算是答应。 吃饭的时候妈妈一直在询问他最近的情况,男人简单地作答,似乎有些厌烦。 其实她已经习惯了母亲的突变,在父亲正式离开这个家以后,母亲的脾气变 的忽好忽坏,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够忍受的。她把脸埋下去喝汤的时候听 到男人说,苏夏,我们离婚吧。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她放下碗回到房间里,因为 她知道,一场暴风雨将至。 女人起先很温柔地问,你吃饱了没?我再去加两个菜吧,弄个你喜欢吃的… …女人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男人语气坚定,苏夏,你别骗自己了。 中哲,你等我一下,我去加两个菜,很快的。女人起身准备去厨房,一把被 男人拉住。男人耐着性子说,苏夏,我们都别再骗自己了。 怎么会这样,中哲。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会改,真的,我会改…… 苏夏,你不要这样。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怎么会这样呢?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 不不不,中哲,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以前总是烦你,我 保证,我保证从今以后我都不会烦你了。 苏夏,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没有感情的。 不要这样,中哲,我求求你。我一定改,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对不起,苏夏,这几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这一切她在房间里都听的很清楚,她觉得他们之间是没有爱情的,只不过是 当初女人爱上了男人,不愿意离开。但是她还是不明白,以母亲的条件完全可以 找到一个比父亲好很多的男人,为什么会不愿意离开他呢。有时候爱情这东西真 的会让人盲目到这种程度么,如果是那样,她宁愿永远都不要拥有爱情。 接着她听到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你告诉我她到底是 谁?你说! 苏夏你冷静点,别吵到孩子了。 你还知道你有这个女儿吗?从她出生到现在,你连抱都没有抱过她。你还知 道小若是你的女儿吗?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是,这些年都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这次我回来就是想和你离婚,我会给你 们一大笔钱的,你也可以去另外建立一个新的家庭。 钱,钱,钱,除了钱以外,你还给过我们什么? …… 争吵无休止地进行着,她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听下去,这真是一场没有结果的 争论,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场,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也不想去理会。 最后这场争吵在男人的巴掌下结束了,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露出了真实的面 目,他面目狰狞地对女人说,你若是继续胡闹下去,你们会得不到一分钱的,我 会让你们滚出这间屋子。男人最后摔门而去,女人坐在地上哭泣。 女人一直以为,男人就是一只风筝,无论风筝飞了多高飞了多远,只要她的 手上一直抓着风筝的线,男人终有一天会回到她的身边。但是她不知道,男人并 不是她的风筝,她也握不住那根线。 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陌生的父亲,直到在中考 的临近的那段时间,父亲过来要求母亲签下离婚协议书。在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母亲开始沉迷于麻将牌中,她用赌博将自己的思想麻痹了。一个女人,为了她爱 的男人苦苦等候了十多年,可是到头来男人却从未爱过自己,甚至连同情她都不 愿意。这对她的打击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这让小若更加坚决地认为爱情和婚姻 的可怕,是她这辈子也不可能承受的。 自从男人回来过以后,女人开始不再很努力地照顾这个残缺的家庭,于是小 若学会了怎么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用任何人操心。她有一张银行卡,每个月里 面会有四位数的一笔钱,她并不急着用这些钱,而是自己另外开了一个户头,将 钱转到自己的名下,这笔钱就属于她们母女了。因为她知道,这张银行卡父亲总 有一天会冻结的,她必须尽快的为自己和母亲的将来考虑。 初三那年她和妈妈失去了父亲的消息,在父亲消失之前他冻结了那张银行卡, 值得庆幸的是,她已在三天前将里面所有的钱转移到自己的户头下,那张卡上只 留下几百块的零头。男人以为这样一来,女人就会签离婚协议书了,签了以后再 给她们一大笔钱,这样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可是女人告诉小若,你爸爸 那里的钱远远不止他能给我们的这个数,一旦我们走了,就再也没有办法从他那 里拿到一分一厘了。她似懂非懂地点头,隐约的明白了,她们其实是可以得到更 多的钱。苏夏说,如果没有爱情,得到他的金钱也是一种慰籍。 在学校里的小若是坚强的女子,更换了许多个男朋友,却连一次牵手的机会 也没有给过。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从不会伤心。初二下学期开始,她学会了抽烟。 班里有几个和她关系不错的男孩子抽烟,他们愿意这样迁就她。她向他们要 烟,在某个下午放学后,她看到他们蹲在教室的后门抽烟的时候走过去对他们说, 有人没有说话,有人递给她一只烟,这是她这辈子抽的第一根烟,她记得是十五 块一包的三五牌香烟,纯白的烟身,她侧过头点燃它,夹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 间,然后蹲下来,深深吸了一口。呛人的烟雾使她的整个胸腔都颤抖起来,她蹲 在地上猛烈地咳嗽,几乎要将身体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清理出来,难受的无法言语。 有人要拿掉她的烟,被她拒绝掉。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喘息,继续猛烈地吸了一大 口烟。班里还有几个正在收拾书包的学生,小筱和陈阳一也在其中,但是没有人 过来阻止她的这种行为,因为他们知道,她决定要做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够改变 的,谁也不可以改变她的思想。 她就这样一口一口吸完了这只烟,接着又向他们要了一支,有人告诉她,三 五的烟是生烟丝,抽多了怕她会受不了。她笑笑说,没关系的,习惯了就好了。 她蹲在角落里看着班里剩下的几个人,陈阳一的背影,瘦弱的肩膀在颤抖,她知 道,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小筱站在陈阳一旁边说了些什么,陈阳一望着小筱沉默 了许久,然后抓起书包走出教室,门被摔的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所有人的 视线。有个兄弟说,嘿小若,陈阳一对你挺不错的,比你交的那几个男朋友都出 色,你怎么就会不喜欢他呢? 呵呵。她淡淡地笑,说,不喜欢也是没有理由的,我也不知道。好了,我先 回家了,你们慢慢玩。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向他们道别。 一路上小筱一直沉默,她知道小筱此刻的心里也不会好受多少。于是她主动 说,小筱,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那个,你为什么要抽烟?小筱很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以后你就明白了。她淡定的样表情永远都不会出现任何波澜,连小筱都没有 看到过她的表情会因为什么而变的激动起来,小筱想,她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 理由的。而这一切,等到小筱在高二的时候,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十四岁的林若 亚会如此迷恋香烟的存在。 回到家中她开始感觉到身体的不适,胃开始难受,不停地翻滚涌动着,她在 卫生间里干呕着,什么也吐不出来,她慢慢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不想移动。客厅 的电话在嚣张地放肆着,她闭上眼睛不想去理会,她能够猜到,这个电话是陈阳 一打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和陈阳一说过话,每次陈阳一都会主动找一些话 题来与她讨论,或者是假装这道题不会做来请教她。自从陈阳一在那个下午看到 她抽烟后,情绪一直低落了很久。那天小筱和他说,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去计较 她做过什么。陈阳一一直想了很久,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没有小筱那样简单的笑容, 为什么连笑的时候都好像很疲惫的样子,他有太多的为什么却不敢去问她答案, 甚至连直视她眼睛的勇气都没有。她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圣洁的,是高高在上的女 神,是他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彼岸。他甚至连和她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只有在心 里慢慢埋藏感情。但是一方面,他又是非常渴望能够和她在一起的,他想照顾她, 想让她开心,想看她笑,但是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走进她的世界,而他,也只 能在她的身边徘徊。终于有一天,他想好了要告诉她,他很在乎她,他想照顾她, 于是他向小筱打听她什么时候有空,小筱告诉她,每个周末的下午她习惯在肯德 基喝不加冰的红茶,写一些字和看书。 那天她约小筱去肯德基的时候,小筱找借口推脱了。她找了个角落坐下,今 天前台新来的服务员给她的红茶加了冰块,她也懒的让服务员给她换了,什么东 西对她来说都是可以将就的,哪怕是一些形成已久的习惯。她愿意去习惯别人的 生活方式,这样生活会变的比较简单,很少会有人能够习惯和容忍她的态度,因 为她总是让人难以接受。今天她什么也没有带来,不想写什么也不想看书,听着 这里的音乐只想要安静一下。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恐慌这个世界,开始了解到自己始终 是一个人。她忽然对自己说,我是不被原谅的。也许从一开始,我的出生就是个 错误。巨大的不可原谅的错误。 她想闭上眼睛,那些安详的轻音乐让她开始不适应这种环境,她觉得自己似 乎压抑了很久,很多东西都被她压抑在心里,她想释放自己的灵魂,但是却不知 道应该怎么办。她只不过是个孩子,但是却在不应该的年龄承担了不该她承担的 结果,这对她来说是习以为常的残忍。她甚至开始认为,自己受过的伤和流过的 血,都只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总会有个人受伤,总会有人流血,更何况,她是 最适合的人选。 陈阳一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他很谨慎地问她,我能坐这吗?她点头, 等陈阳一坐下后,她起身去了洗手间,她躲在里面抽了根烟。她在想,为什么要 在这个时候出现不该出现的人,那些爱情根本就不该属于她,她根本承担不起这 么重的感情,她不想做第二个苏夏。她思考了一会才出去,慢慢走过去。 找我有事?她主动问陈阳一,他低着头,正在酝酿想说的话。许久他才敢抬 起头直视她的眼睛说,若亚,我想照顾你。也许当他抬起头的那瞬间,内心里是 充满勇气的,但是当他看到她那冰冷的眼神里充次着悲哀的时候,顷刻间所有的 勇气都化为乌有。他再次低下了头。你想怎么照顾我? 我,我想让你笑,我想每天都努力让你开心,我想看到你每天都笑的样子。 我,我不想你这样难过下去了。我,想让你幸福。陈阳一很努力地说出自己内心 的想法,他以为她一定会笑话他,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对她说这番话。 阳一,我们做朋友吧。她轻声说,语气里是温柔的。这种温柔让陈阳一感觉 到疼,并不是因为被拒绝的那种疼痛,而是她温柔的语气,她所有的神情,让他 感觉到自己渺小的力量,自己的微不足道。他疼的说不出话来。 她站起来离开这里,这一切都让她压抑,陈阳一把头埋的很深很深,她走到 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陈阳一的背影。他在哭,她看到他瘦弱的肩膀在发抖,但 是她还是扭过头推开门走了,义无返顾的。 可是直到多年以后,当林若亚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理解为什么 自己总是让陈阳一这样痛苦。 小筱说她交了男朋友,但是在她眼里,这只不过是小筱掩饰一些东西的方法。 她开始猜测小筱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是陈阳一,这样一来,小筱会有多难过。 所以她不想去想这些,她宁愿希望自己猜错了。 有时候她似乎可以遇见自己的未来,那是一片深不可测的灰色,不知道埋葬 了些什么,有时候她想要抬头看清楚上方的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但是眼睛却被阳 光猛烈地烧伤。她低下头时一脸的落寞,其实这几年的生活已经让她成长了不少, 她从懵懂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懂事的女子,她一直让自己足够的坚强和理智,不 能够犯下任何错误,她甚至不给自己犯错误的机会。她跟自己说,我只有一次机 会,不可以错不可以错,不然就会万劫不复。 陈阳一在遭到林若亚的拒绝后并没有就此放弃,他依旧是对她好,甚至比以 前更好,好到让她再也不忍心去拒绝。周末的时候,成绩优异的学生会集体到老 师家里补习,十来个同学一起坐在狭小的房间内听老师的讲课。那天的天气很冷, 进屋的时候老师的孩子不小心将水弄到了她的外套上,她只好脱下衣服,只穿着 毛衣发抖。陈阳一马上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这时候,有个同学故意将 窗户打开了,窗户正好在陈阳一的身后,风灌进来,吹的陈阳一瑟瑟发抖。她看 着陈阳一的脸色苍白,于是想脱下衣服还给他,但是陈阳一却大声说,哎呀,好 凉快啊,今天觉得好热,呵呵。听到陈阳一这样说,她心里很难受,于是去关掉 了窗户。有人说她心疼他了,她不想解释什么,因为她看到陈阳一低下头脸上的 笑容了。 那次补习是寒假到来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们在漫长的假期中失去了联系。 虽然陈阳一每天都给她家打电话,但是她看到来点显示上的号码,就会不去理会 电话的嘶叫。陈阳一开始给她写很长的信,这是他们从初一开始的交流方式,一 切要说的话都在纸上表达,虽然她每次只是几行简单的字,但足够让陈阳一感觉 到幸福。开学的时候陈阳一把信给她,里面提到上次补习的事情,陈阳一说,虽 然那天的天气很凉,但是看到你没有生病,我就觉得一切都是温暖的。她回到家 里找出他们这两年半来写的信,一封一封读着,陈阳一的每一封信里都写满了他 对自己的关怀,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脏忽然疼痛了 一下,她想,这么好的男孩为什么我会不喜欢呢,但是他对我足够的好啊。为什 么呢。我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不是么。 那晚她想了很多,她决定在第二天和陈阳一说些什么。 放学后她让小筱等她一会,她独自坐在后面的位子等一切安静下来。渐渐的 人快走光了,她轻声叫陈阳一的名字,就那么一声,陈阳一很快地回过头看她, 然后走到她面前。那天她开着窗户,很大的风,陈阳一关掉了窗户坐到她面前的 位子上,依旧是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在纸上写 :Ineedyou。然后说,我想我已经习惯了你在我身边的日子,很温暖。谢谢你, 阳一。 他低下头沉默,黑暗的教室里没有任何声音,他在思考她话里的意思,他想 他还是足够爱她的,于是他抬起头抓住她的手说,做我女朋友吧,我想照顾你。 似乎一切都发生在人们的意料之中,陈阳一终于成为了林若亚的男朋友,不 过已经是她在中学时代的最后一任男朋友,不过这足已让陈阳一感觉到上苍对他 的眷顾了,自己苦等了两年半终于有了一个结果,这是让他觉得幸福的事情,是 值得用他一辈子的时间来珍惜的感情。虽然,他知道她并不是爱他的。 有时候她看着小筱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样子,可以看到小筱眼里所要埋藏的感 情,她似乎更能够确定小筱到底喜欢谁,但是她还是装做没发现的样子看着这一 切。有时候,一些感情被揭穿后,会不得善终。更何况小筱对她来说,已经变的 非常重要。 那段时间里,她发现每个月卡上打过来的钱的数目已经越来越少,她似乎可 以感觉到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妈妈开始觉悟,准备去找一份工作来养家,当她 发现林中哲每个月有给她们母女汇钱过来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暖的,她还幻想自 己的丈夫只不过是生气了,等他气完了,一切就又都会好起来的。 初三那年的夏天快要来临,这也意味着他们将在中考结束后分开,所以陈阳 一总是非常珍惜与她在一切的时光,无论是在做什么,眼神都难以从她的身上移 动开。是不是年少时的爱情都会让人如此眷顾对方的气息,甚至连分开一秒都不 可以。虽然陈阳一有时候会压抑住自己对她的爱,但是她仍然可以感受到她缺乏 的东西,那样的温情。 他们周末的时候一起去书店,她选了一本摄影集坐在一个角落里慢慢欣赏起 来。陈阳一坐在对面静静地望着她安静的脸,嘴角浮起微笑。她看到有关柏林宫 殿的图片,感觉到眼前一阵闪光灯亮,抬起头,陈阳一正拿着照相机傻傻地对她 笑。陈阳一说,我只是想拍下你的样子,呵呵。她本不喜欢拍照,任何人都没有 她的照片,但是此刻她却说,好吧,那你多拍几张吧。然后是淡淡的微笑。陈阳 一的心里瞬间如花开满地的灿烂,恨不得永远就这样拍着她的样子,时间永不会 停止。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这么安静,只要对方的一个微笑,整个世界都会明亮起来。 陈阳一喜欢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脸,有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边,她轻轻撩动头发 的动作如烙印般刻在陈阳一的心里,是他这辈子都记得的动作。他们常在午后一 起聊天,她习惯眼神望向窗外的天空,那苍白的浮云总是在她心里安静地流动着, 那个时候,陈阳一希望时间是静止的,他望着她的样子,心里的幸福是无法言语 和表达的甜蜜。 中考离她的生活越来越接近,她希望的学校是省重点学校,这对她来说是没 有问题的,班主任告诉她,这段时间她要好好休息,不要紧张,以她的成绩是可 以稳考进省重点的。她一向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是这对陈阳一来说,可能会有些 问题。因为他的成绩要进省重点学校,可能会有点悬,陈阳一告诉她,无论如何 他都会读省重点的,和她在一起。 有时候她会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和陈阳一在一起,她心里明白,那 种感情与爱情无关,她只是习惯了陈阳一在身边的感觉,她只是希望他们永远都 像这样,但是,她始终没有办法把这一切当作爱情来对待。而这些,小筱都明白, 她只是害怕去爱,去碰那份让她害怕的感情。 许多个夜晚,她坐在阳台上抽烟,在五楼的小阳台上仰望头顶黯蓝的世界, 那里是否是一个完整无缺的世界。她也时常困惑,她现在的生活还算平静,在众 人眼中她是幸福的,她拥有了许多人都没有的东西,但是,她还是觉得不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有感觉过快乐是什么。她 常常问自己,我已经有了很多东西,我本应该是很幸福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我从来都未曾感觉过快乐。 心里的大片空白,并没有因为陈阳一的来到而改变多少,一直都是这样的寂 寞,虽然那时候,这个词是她所不能承担的疼痛。 临近中考的一个月前,她忽然想要结束自己和陈阳一的感情,因为自己真的 不爱他。她在放学后叫住陈阳一,低着头说,我有话要和你说。陈阳一低下头看 她,一脸温柔的笑容,她慢慢地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她轻轻地呼吸,陈阳一没有说话,她不敢抬头,害怕自己看到陈阳一难过的 表情。许久,陈阳一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那一刻她终于难过起来,陈阳一默默离开,她开始狠狠地责骂自己的过错, 陈阳一的那句话足以让她为此内疚一生。她总是这样,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会内 疚很久,一直无法释怀,当陈阳一那句平静的话传过耳膜的瞬间,她只有在心里 说抱歉。 一个月的时间在流失,在其他人看来,她和陈阳一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陈阳一还是对她好,只是她也不敢看到陈阳一难过的眼神。 中考的前一天晚上,她的父亲回来了,这真是个意外的消息。她把自己关在 房间里抽烟,不想看到一些画面。外面似乎很安静,他们的谈话没有激烈起来, 她觉得头疼,翻了个身睡着了。 第一天的考试比较顺利,对她来说,这些确实很简单。她回到家里想好好休 息,还未进门就已经听到他们的争吵,她轻声打开门,看到客厅里的狼籍,不想 理会这些,直径回到房间。女人说,我现在不想和你吵了,小若明天还要考试。 外面安静下来,女人去厨房做饭,男人在客厅里默默抽烟。这是否就是暴风雨来 临的前奏,如此和谐的家庭,她打开门,男人招手叫她过去。 嗯,都长这么大了,我还没好好看过你。男人说,她坐在沙发上端起水果吃 了起来,男人的脸永远都是陌生的,她没有从他的眼里看到过父亲的和蔼,一个 又一个破碎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浮现,如同一场黑白电影。她说,你回来,就是 要和妈妈离婚么?这是大人的事。男人掐掉烟打开电视,新闻联播刚刚结束。他 还是冷漠的表情,她说,你为什么要和妈妈离婚。 这不关你的事。提到离婚这个话题,男人的脸色突变,一下子拉下脸来,她 忽然讨厌起眼前这个人,哪怕自己的血液里有不可改变的他的基因。 你变心了,是么。她尖锐地望着他,说,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们。男人听到 她这样说自己,马上被激怒了,他的脾气总是这样暴躁,手顺势扬了起来,巴掌 再次落在她的脸上。他对她吼叫着,这都怪你们自己,你妈早和我签了离婚就什 么事都没有了。 男人总是这么容易暴躁起来,特别是对待她们的时候,他总是没有办法来容 忍她们对自己的无理。女人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跑过来,这只能使战况更加混乱。 水果轻易地滚落了一地,在没有任何戒备的情况下,牺牲在男人宽大的脚掌之下。 粘稠汁液在地板上蔓延,她的头发总是被男人一把抓住,然后又被女人奋力地救 下。她十分厌倦这种周而复始的生活,一切都显得枯燥而乏味起来,就连巴掌打 到身上也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她看着自己散落在地板上的头发,断裂的发丝从 头皮上被扯下来的时候,终于让她感觉到一种疼痛。 哐当一声,客厅墙壁的镜子被果盘砸出巨大的伤口,男人和女人终于停止了 厮打,男人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斩钉截铁地说,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滚出这 里,别怪我狠心。然后甩门而去,那砰的一声震动的女人心里的底线。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被隐射出成千上万个面容憔悴的自己,女人摊坐在 地上掩面哭泣,她不知道是为了男人伤心,还是为了自己的选择而伤心。她走过 去抱了抱女人,然后开始收拾这个凌乱的现场,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所发生的 一切,时间已经在她的生命里停滞下来,带不走任何片段。 那天晚上她就这么坐在女人旁边,听着女人伤心哭泣的声音,墙上的时钟走 个不停,她望着屋子里的东西发现了自己内心里巨大的空洞,那种落空的感觉让 她无法相信曾经出现的一切,她开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我要有个人 来带我走,带我走,带我永远离开这个喧闹的世界。这是她内心嫉妒的渴望,可 是,却是一个永远不能够实现的,梦境。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