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天的太阳格外的暖。吃饱午饭,早早换上窑衣的矿 工们,都恋恋地躺在北墙根的太阳地儿里,他们悠闲地闭着眼睛,贪婪地吸纳着温 暖的阳光,好像要把那阳光尽可能多地储存到头发里、皮肤中、衣服上,好带到阴 暗潮湿的窑里慢慢地享用似的。奇怪得很,那天也没人催,已经快到点了,当头儿 的一个也没有出现,是不是都受到了那阳光的感动,不忍心让矿工们离开温暖的墙 根儿。就在那温暖的阳光中,矿工们突然感到大地抖了一下,好像还听到闷闷的一 声响,紧接着,大地又抖了一下,闷闷的那声响清晰了一些。这时,懒散的矿工们 不得不睁开眼睛了,他们几乎同时看到了,井口像炮口一样喷出一股浓烟,井架子 摇摇晃晃被摧歪到一边。 “出事了!”矿工们都惊恐地站立起来。 “出事了。”大小头头们都从李大矿的办公室出来,他们在开一个什么会。这 几天,李大矿总是在上下班的时候召集头头们开会,说些不得不说又毫无用处的话, 因此把交接班的空当拉得很长。 “井下有人!” “谁?” “李长福。” 不知谁在惊恐中询问着,回答着。最后,窑上清点人数时,真的就缺一个李长 福,因此,这次事故,公社窑创出了一个奇迹,只死了一个人。如此大的事故,只 死一个人,这在事故史上是极其罕见的。而与公社窑相通的大矿,就没有这么幸运 了。当时正值井下交接班的高峰,工人们稀里糊涂地就在爆炸中死成了一片。后来 分析事故原因时,技术科的李广太副科长指出,先是在公社窑那边引起了瓦斯爆炸, 强大的爆炸,摧毁了与大矿相隔的煤壁,又引起了大矿的煤尘爆炸。李广太还指出, 瓦斯爆炸,必须具备两个必要条件,这就是瓦斯积聚到一定的量和有明火引爆,显 然,公社窑那边没有开风机,使瓦斯积聚到了一定的量,同时,又出现了明火,至 于这明火是什么就很难说了,比如电火花、抽烟等等都有可能。李广太这些言论, 是在事故处理完后才说出的,事故发生的时候,他根本没工夫去做这样的分析,他 和机关的其他干部一起,全部投入到了紧张的抢险工作中去了。 当时,李广太被抽到了死人组,并任组长。事故发生后,矿上紧急行动,成立 了指挥部,指挥部下设多个应急小组,有警戒小组、善后小组、接待小组,等等。 因救护队救人时先救活人,活人被抬到井上得往医院运,得有人照看负责,就成立 一个小组,叫活人组;最后弄上来的是死人,死人也得辨认、归整,所以负责尸体 的小组就叫死人组。李广太为啥被抽到了死人组并任组长呢?这是因为发生事故时, 李广太所在的技术科的科长恰好在井下,恰好在发生爆炸的区域,是这次发生爆炸 时在现场的唯一一名正科级机关干部,估计已经殉难。假如殉难,作为副职,李广 太负有辨认的责任,所以他就被抽到了死人组,并任了组长。 最紧张忙碌的莫过于救护队了,救护队员们面容严峻地奔跑着,他们像跳进大 海打捞似的,一会儿一趟地一会儿一趟地把一个个面部全非的人抬到井上,这些人 有的呻吟,有的则无声无息。这些活着的人一上地面,就被众人抬到救护车上,然 后一路鸣笛,开到了医院,救护车不停地穿梭在井口和医院的路上,滚滚的尘土久 久地飞扬在半空。活人可能救出的差不多了,接着就该搬运死人了,搬运死人时, 就没这么多禁忌了,罐笼提上来之后,人们常常能看到一次躺着好几具尸体,有的 尸体胡乱放着,相互压着,给人以堆积甚至野蛮装卸的感觉。尸体源源不断地提升 上来,李广太带着人把尸体往救护车里抬,救护车盛不下,就往候在一旁的卡车上 抬。李广太小组的成员和医护人员一样,都带着口罩、手套,尽管这样,尽管是冬 天,尸体没有臭味,但当他们触到尸体上那烧焦的部位,触到那些滴答着黑黑的脓 血和裸露的白骨时,还是从腹腔深处不可抑制地涌上来阵阵恶心。有一个新分来的 大学生,搬运一个尸体时,看到那具尸体烧掉了鼻子耳朵、眼珠子往外翻着、舌头 也长长地吊在外面,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哇哇地把肚子里的秽物吐在口罩里,口 罩堵不住,秽物又挤出口罩,喷射到尸体上。李广太也恶心,也想吐,但他更多的 是被眼前的惨状所震撼,他像一个杀人杀红了眼的将军,瞪着充血的双目,凶狠地 大声地呼喝着、指挥着,他一看到那刚分来的大学生坚持不住了,就喊道,滚,往 一边滚。这时,就有一双手伸了过来,替住了那准备滚出去的大学生。李广太仔细 一看,这个人竟然是他的童年好友李虎牛。李广太匆匆地问他,你怎么进来了,问 完以后,也不待回答,就用头往救护点偏偏,叫他快去领口罩、手套。李虎牛说声 不用,就赤手替大学生抬起了尸体。正在紧要关头,正是用人的时候,李广太没再 多说一句废话。他允许了李虎牛的帮忙。罐笼又一次提升上来了,这次罐笼里装的, 不再是完整的尸体。里面有一具无头的尸体,还有尸体上散落的一些部件,其中有 两颗没有了头发的光秃秃头颅,黑糊糊的面部上,两排紧咬的白森森的牙齿格外醒 目;有几条腿和胳膊,其中的一条腿上,居然还穿着一只完整的胶鞋;所有的胳膊, 都是赤裸的,焦黑的,手指则一律弯曲着的。李广太带着李虎牛和其他的人,把这 些与尸体分散了的部件一一搬到车上。 尸体被拉到了矿医院附近的一个大房子里,李广太指挥着小组,把那些尸体搬 下车,又一一摆放在地上。地上很宽敞,已扭曲为各种形状的尸体们,分成几排, 一个挨一个地从这头排到了那头,远远俯视过去,就像秦始皇的兵马俑方阵一样。 天黑了,从医院里传来消息,活着的人中,没有技术科的科长,那么,技术科的科 长,就一定在大房子里的尸体方阵中。搬运尸体时太慌乱了,李广太小组没有辨认 出来,看来,只能等到明天仔细辨认了,今天已经黑了,看不清了。此时,李广太 想起了李虎牛,怎么不见李虎牛了?李虎牛去哪里了? 李虎牛走出大房子,走出大矿,正昂首阔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走到河滩时, 那轮散发了一天温暖的太阳,正羞涩地慢慢往西边的群山里藏。他的脚下是一股清 澈的水流,那水流弯弯曲曲,哗哗啦啦地闪烁着夕阳的细碎的光辉。李虎牛走下那 个简单的矮桥,来到水流旁,蹲下来,准备要洗洗手。他回家要吃饭的,他不能把 死人身上的脏东西沾在手上,带进家里。他从水边抠了一团黄泥,在手上搓着。黄 泥是最好的肥皂,它能把所有的脏东西洗掉。正搓着、洗着,他猛地觉得上游有个 人影在晃动,他用沾满泥巴的手放在额头上,挡着红红的夕阳,往上望去。他看清 了,那是一个姑娘。那姑娘穿着红底儿蓝花小棉袄,棉袄有点瘦小,把个腰身束勒 得分外好看,姑娘的胸前还垂着一对大辫子,辫子又粗又长,弯腰时,那辫子都挨 到了地上。此刻,姑娘正捡起晒在石头上的衣服,板板正正地叠着,往篮子里放。 姑娘做得很专心,一点也没发现不远处的李虎牛,而姑娘身后的李虎牛,像傻了似 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姑娘做着这一切,要不是姑娘脚下卧着的那条黄狗警觉地站立 起来,并呜呜地发出警告,姑娘会一直忽略身后的李虎牛的。姑娘扭头一看,看到 了李虎牛,笑了笑,加快了收拾衣服的速度。 李虎牛瞅着姑娘红红的小手,说:“冷不,雪儿?” 被称作雪儿的姑娘又笑笑,说:“不冷。” 李虎牛又把目光移到雪儿的腰上、胸上,最后停在脸上,问:“都洗的啥啊?” 雪儿说:“有我娘的衣裳,有我爹的衣裳。”雪儿把一件灰蓝色有补丁的上衣 从一块大石头上捡起来,抖了抖,又对李虎牛说:“我爹下窑的衣裳。” “你爹去公社窑不是不用下窑吗?不是在井上就能挣钱吗?” “先是不用下窑的,后来李大矿叫我爹下窑了。” 说到这里,雪儿已经收完了衣裳,挎上篮子,叫上黄狗,准备要走了。可李虎 牛觉得机会难得,很舍不得让雪儿走,很想抓住机会和雪儿多说几句话,就没话找 话地说:“你爹下窑走时,我见了,这会儿衣裳在身上穿着,你怎么就洗了?” 雪儿边走边说:“我爹两身衣裳,丢在家里的衣裳脏了,上边都是煤,都是汗, 我就洗了。” 李虎牛实在找不出别的话说了,就一边和雪儿做伴走着,一边逗着雪儿身边的 黄狗,说:“大矿出事了。” 雪儿大概认为大矿出事与自己没啥关系,也不搭腔,只默默地往前走。 “死了那么多人,光尸体就拉了好几车,有一个人,没头了,也没胳膊了,后 来,有几个头还有几条胳膊才弄上来,弄上来也对不起来,不知道谁是谁的头,谁 是谁的胳膊……”李虎牛说到这里,雪儿哇哇叫起来,喊着快别说了,吓死人了, 就跑了起来,黄狗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雪儿飞快地跑。 雪儿跑到家里,一下子就被家里的气氛吓住了。她的病恹恹的娘正被几个人围 着,那几个人中有两个是公社窑上的人,他们絮絮叨叨地劝说着雪儿的娘,但雪儿 娘很坚决,反复说着去看看去看看的话,见雪儿进来了,雪儿娘就挣脱大家,对雪 儿说:“走,咱去看看你爹。” 雪儿问:“我爹咋了?” 雪儿娘还是说咱去看看你爹,就往门外走,雪儿急忙放下篮子,扶着她娘往外 走。门外停着一辆小大斗汽车,这辆车村里人都认识,就是李大矿娶媳妇时,接媳 妇的那辆车。雪儿娘和雪儿被大家簇拥着上了车,车很快就到了公社窑,雪儿娘和 雪儿又被簇拥着,来到井口,这时簇拥的人解说,看看,看看,窑筒子都崩塌了, 想下去救人都下不去。直到此时,雪儿才明白,窑下发生了瓦斯爆炸,爆炸把窑崩 塌了,她爹李长福被埋在了窑里。 这时镇里来了人,李大矿陪着镇里的人在研究着怎样灭火救人。突然有人提议, 说公社窑和大矿已经通了,从大矿那里下去,兴许能把人弄出来。李大矿就赶紧打 电话给大矿那边联系,大矿那边说人已经救完了,活人死人全部上来了,并告知救 护队也曾到公社窑那边搜救过了。李大矿就把这个信息告诉了雪儿娘和雪儿,雪儿 娘二话不说,扶着雪儿就要往大矿去,众人劝不住,只好又将雪儿娘和雪儿往大矿 送。 天已经完全黑了,大矿里的灯光都亮了,整齐的路灯和整齐的宿舍窗户,透出 一种叫村里人羡慕的城市文明。矿医院里,人影匆匆,哭喊和呻吟声响作一片,雪 儿娘、雪儿还有护送的人,几次试图闯进医院的大门都失败了。有人把守着,不让 他们进去。雪儿娘和雪儿只好又被送回了家,等待消息。 这一夜,雪儿和雪儿娘无法入睡。半夜里,雪儿突然想起了白天在河边,李虎 牛给她说的话,她一个激灵爬起身,跑到了李虎牛的家。 半夜里雪儿能跑到自己的家,令李虎牛非常意外。他有点诚惶诚恐,有点受宠 若惊,他一点睡意也没有地听了雪儿所说的话,他告诉雪儿他确实没看到有她爹, 不过他向雪儿保证,他明天再去,一定打听到她爹的确切消息。 带着信任和重托,李虎牛第二天一早就跑到了大矿,他先找到李广太,他向李 广太说明了来意。因李广太是死人小组的组长,可以随便出入医院大门,就领着李 虎牛来到病房,逐一查看伤员。李广太和李虎牛都认识雪儿爹李长福,如果有,肯 定能认出来,可他俩查看了两遍也没发现有李长福。 李虎牛跑回村里,告诉了雪儿娘和雪儿这个不幸的消息。雪儿娘说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的,李虎牛就说,要不,他再到停放尸首的大房子看看。李虎牛通过李广 太,又来到大房子里,在尸体的方阵中,李虎牛认真地翻找着,李广太则捂着鼻子, 在一旁远远地看着。李广太问:“人都变样了,你能认出来?” 李虎牛掀起一个尸体的后背说:“他脊梁上有一个大痦子。” “你怎么知道的?”李广太在门口那里问。 李虎牛又翻了一个人,说:“他和老犍子娘睡觉时,不是起来撒过尿?我看见 过。” 李广太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做伴拾煤时,李虎牛夜里去叫李大矿,回来给他说过 他看见李长福在李大矿娘那屋撒尿的话,就说:“这么长时间,你还记得。” 李虎牛顾不得和李广太说话,一具具翻找过去,差不多快翻完了,还没有。这 时,他已经累了,最后试探着来到了墙角那个无头尸体旁。他扯开那个无头尸体的 衣服,衣服很好扯,一扯就脱落了。他把尸体翻过来,露出后背,低头一看,后背 上有一颗像苍蝇大小的痦子。许是爆炸的瞬间他靠在巷道壁上?抑或是躺在底板的? 反正后背有一大块皮肤是完好的,就在那块完好无损的皮肤上,凸显着那颗完好无 损的痦子。看完这处记号,李虎牛直起腰,踢了那无头尸一脚,长出一口气,说: “就是他。” 李虎牛又看了看那两颗孤零零的头颅,不像李长福,便对李广太说:“算了, 不要头了,就要那个身子吧,你去给我找个麻袋。” 李广太没去找麻袋,李广太看着窗外,说不行不行,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尸 体辨认完了,一两天就要火化的,李广太让李虎牛快些回家,给李长福媳妇报个信, 就说尸体找到了,叫她死了再找活人的心就是了。李虎牛果真回到村里,径直来到 李长福家。院子里的黄狗已经和李虎牛熟了,摇着尾巴欢迎他。家里,雪儿寸步不 离地守着娘,很多本家的人都在商量着事情,雪儿的伯伯李来福也在。李来福现在 不是支书了,但威严还在,李来福好像正向他家人安排着什么,见李虎牛冒冒失失 进来,停住说话,首先问了声咋样。李虎牛看到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他射来。在 众多的目光中,有两道目光特别的清澈明亮,那就是雪儿的目光。李虎牛接住那两 道特别的目光,告诉大家,他到医院找过了,一个一个都看了,没有,他不甘心, 又跑到停尸的大房子,一个尸体一个尸体地翻,最后,翻到墙角,总算找到了。李 虎牛说到这里,雪儿的娘一歪脑袋,昏了过去。雪儿抱着娘,拼命地喊,李来福一 边支使后生快去叫大夫,一边上前掐雪儿娘的人中,不一会儿,村里的大夫来了。 大夫吩咐倒一碗开水,然后打开药箱,取出针管,装上针头,在碗里吸了一管开水, 算是消了毒,这才磕开一支药,给雪儿娘注射进身体,之后,又掐了会儿人中,折 腾了一阵,雪儿娘醒过来了。李来福让雪儿陪着她娘在炕上歇着,然后招一下手, 把众人叫到另一个屋子,继续听李虎牛报告矿上的情况。李虎牛说他本来想把尸体 背回来的,可矿上不让,有人站岗看着,说是一两天就要火化的。就听有人抗议说, 那怎么行!又有人说,咱去抢回来算了。李来福不愧当过支书,他说的话句句在理, 他说硬抢不行,硬抢那是犯法的,他说得兵分两路,一路等天黑了,悄悄地把尸体 弄出来,只要不造成太大的影响,谁也不会太计较的;一路就到公社窑上,找李大 矿要人,人是在他那里没的,他得负责。 于是,就依计行事。李来福是场面上人物,见识过大世面,就带人到公社窑上 找李大矿要人;偷尸体的一路人马,则由李来福指定另一个有威望的人带领,这路 人马一致地请求李虎牛帮忙帮到底,说他们家不会忘记他李虎牛的。因李虎牛和雪 儿早已出了五服,不是一家,李来福就代表雪儿这家,向李虎牛鞠了一躬。其实, 李来福这家完全用不着这些,他们就是不求李虎牛,李虎牛也会帮忙的,因为有雪 儿的那两道目光在他心里存着,他回到家中也不会安生的。 李来福带领的那队人马,早早地就往公社窑上去了;偷尸体的这一路,则拉着 排子车,等候在大矿的大门之外。李虎牛带上李来福家的一个年轻人已经进去了, 他们先去找到李广太,把情况说明,请求李广太帮忙。都是同村人,且又是儿时好 友,李广太岂有不帮忙之理,他就和李虎牛约定好,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动手。到了 晚上八点,李广太便把看守大房子的几个人叫到一处暖和明亮的地方,给他们开会, 讲上头的精神。几个看守的人很感激李广太科长的开会。谁愿意在夜晚老围着那么 多尸体转悠呢!所以都兴趣盎然地听李广太胡诌,盼望他胡诌的时间越长越好。这 时,李虎牛带着那个年轻人,就像当年他和李广太、李大矿偷煤一样,悄悄地潜入 到大房子里。那个跟随他的年轻人,一进入到这个阴森恐怖的大房子,一瞥见那么 多尸体瞪着的眼睛,就两腿颤抖,浑身软得不听使唤了。李虎牛看那年轻人瘫软在 门口,就骂一声,自己往前走去。他一手提着事前备好的麻袋和麻绳,一手握着手 电筒,小心地跨过一排排的尸体,直接走到墙角那无头尸身边。认准了无头尸后, 他把打开的电筒放在一边,搬着那无头尸往麻袋里装。冰凉的无头尸很硬,装到麻 袋里还露出一截,那一截是一条腿,幸好那条腿在大腿根断过,他就把那截腿折叠 一下,塞进了麻袋。装好了,他忽地想起了这无头尸还缺两条胳膊和一条腿,就晃 着手电筒,找了两条胳膊和一条腿,胡乱地塞进麻袋,然后用麻绳结结实实捆好, 一用劲,就扛到了肩膀上。走出大房子,那个年轻人还浑身抖动着,李虎牛踢了他 一脚,把手电筒给了他,由他照着路,李虎牛扛着尸体,雄赳赳地往大矿的大门口 走去。 把尸体搁在排子车上,李虎牛已经浑身是汗了,脖颈处和额头上,热气蒸腾。 与李虎牛同去的年轻人,裤裆冰凉,两条裤腿都是湿淋淋的,那是不知什么时候尿 到里面的。大家每人点上一支烟,互相壮着胆,一齐拉着李长福往村里走去。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