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天浩:第二十五章 天浩参军的第五个年头,部队整编,有大批的现役人员要复员转业,天浩也 想回家,这件事,天浩无论如何都觉得要跟房月明商量商量。 刚参军时,凭着一腔热血,天浩决心在部队当一辈子兵,当时是不知道部队 的规矩,并不是说你想干一辈子就会让你干一辈子,当职业军人是要有条件的。 部队流行一句话:叫“铁打的营盘,流动的兵。”可见,要想在部队干一辈子, 特别是在和平时期,那是多么困难。况且当兵时间长,人也受不了,身体吃不消。 但是,凭着天浩这几年在部队的良好表现,凭着他跟房月明的关系,凭着天浩的 笔杆子,天浩是完全可以留在部队里的。但天浩还是决定放弃这一切,他想回家 去,他的家需要他。 那年春节,部队休假几天,天浩一直跟房月明在一起,几乎天天都在商量天 浩复员的事:天浩坚持在复员,房月明坚决不同意。他们吵了,房月明闹了,也 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哭得很伤感,天浩也劝了,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最后, 房月明见天浩去意已决,只得万般无奈地由着他去了。 “天浩,你记住,我房月明这辈子都会在心里爱着你,你不管走到哪里,你 都记住还有一个姑娘在爱着你;今后,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 会尽全力帮助你的。天浩,你知道吗?我会爱你一辈子,可你却害了我一辈子, 你这一走,叫我今后怎么办?叫我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你为了你的弟弟,为了你 的父亲,你要回家乡去,我不栏你,也栏不住你,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也是 我敬佩你的地方,更是我爱你的地方。但是,天浩,我对你回家乡的动机不是很 赞成,人的生活目标有很多,也很重要,一个人如果总是在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里兜圈子,那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你聪明,精干,应该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 这样才是我的天浩,你记住了吗?浩子。” 说到这里,房月明失声痛哭,哭得很伤心,也把天浩心痛得肝肠寸断。天浩 走过去,把房月明搂到自己的怀里,此时,一种惜别之情让房月明难舍难分,又 无可奈何。 转眼,春节过去了,天浩也快复员了。 那天宣布复员名单时,大家集合在连队的饭堂里,当连长宣布名单时,大家 都大声地站起来答“到”,天浩也一样,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激动,这 种激动是一种不舍,或是别的什么,天浩说不清楚。在部队,如果自己主动要求 复员,并且迫不及待,那不行,当兵,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义务;还有就是既 然宣布你复员,你还不想走,那也不行。 复员名单宣布以后,全体复员人员集中居住,连长很关照天浩,给他买了两 次电影票叫天浩去看电影。在部队的那几年,天浩跟这位连长相处很好,连长叫 吴巍巍,原来是机关的参谋,他的弟弟跟天浩在一个宣传队里,彼此很熟悉,连 长还跟天浩在一起吃了送别饭。 复员人员集中后,房月明来看过天浩几次,每次来,房月明都给天浩带吃的 来,只是他们见面了,不再象以前一样随意。不过房月明总是叮嘱天浩回家后要 注意这注意那的,好象天浩离开了自己,她是那样的不放心。 正是老兵复员时,河南焦作、新乡地区传来消息,可能要发生地震,国家地 震局有人到那里监测震情,地方老百姓,都被动员在露天帐蓬睡觉,不准回家。 当时正是三月份,北方的三月,还是天寒地冻,部队也很紧张。战士们不知从哪 里学来的测震知识,有的用一个酒瓶倒着放在洗脸盆中央,稍有震动,酒瓶倒下 去敲击脸盆,就马上往外跑;还有的把一个铁球放在一块小平板玻璃上,稍有震 动,铁球滚落在脸盆里,也能听见,为此,没有少惊动人。 部队还规定了应急信号:鸣枪,并通知哨兵保持高度的警惕。 有一天早上,河南籍的复员兵离开部队,登车时间是清晨,不知是那个复员 兵放了一个大雷炮,很响,值班哨兵以为是紧急信号,便对天鸣枪,那后果就可 想而知了。各种各样的情况都出现了,人们狼狈不堪;有的未穿衣;有的未穿鞋 ;有的披着被子,家属院的女人们更是丢人了,有的一听到枪声只顾自己逃命, 跑出来以后才想起小孩还睡在床上,又转回家去抢小孩子;有人大声吼叫:“不 能进去”,好像地震倾刻就要发生了似的,当大家在寒风中冻得发抖时,又传来 消息,并没有地震,原来虚惊一场。 到了天浩他们离开部队的那一天,大家起了个大早。部队驻地到火车站车有 六十多公里路程,一切准备就绪以后,战友互相告别,部队欢送,登车出发,要 回家了,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当车队走到半路上,这时,部队有人追了上来, 说是上边传来消息,新乡一带真的地震了,铁路都倾斜了,不能通车。要他们返 回驻地,只好将车调过头来开回部队,又过了两天才真正踏上了回家的路。 焦作火车站,部队举行了隆重的送别仪式,那场面令天浩激动不已,也让天 浩有些伤感,天浩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离开部队,有些舍不得离开房月明。天浩 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寻找房月明,突然,天浩看见她远远地站在人群中,目光也在 人群中急切地四处搜寻,天浩知道,她是在寻找自己。部队有规定,不得随意离 开队列,看到房月明焦急的样子,天浩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不顾一切地 跑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房月明见到天浩,也激动不已,双汩长流,忧伤的汩 水顺着脸一直流到嘴边。 广播里传来登车的命令,房月明抽泣着紧紧拉住天浩的手不放,天浩最后一 次抱住房月明: “月明,我走了,你多保重。” “天浩,我爱你,永远爱你,你也要多多保重自己,回家后一定要跟我写信。” 天浩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部队,离开了房月明,三月二十日回到了他的家乡。 复员了,回家了,在部队时经常说:从老百姓到军人有个过程,现在天浩从 部队复员回家了,觉得:从军人到老百姓也有个过程。当兵时一切都是军事化, 生活、工作按照严格的规律,时间观念特别强,现在突然停下来,感觉特别不适 应,每天不知道该干什么。 天浩也天天思念着房月明,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天浩到复员退伍军人安置办公室报到以后,余下的时间就是走亲戚,访朋友, 会同学,完成这些“规定任务”以后,就是等待分配工作。 当时街道上正抓年青人的“思想教育”,公安部门查到一本叫做《少女之心》 的手抄本小说。天浩他们这些复员军人,政治上可靠,街道和派出所信任他们, 叫他们也帮着查。那时,天浩并不知道那个手抄本写的什么内容,为什么要搞得 这么紧张、神密,人心惶惶的。凡是看过那本书的人都得集中起来办学习班,提 高认识,肃清流毒,有些情节严重的还要送到公安局的看守所关起来。 天浩由于没有见过那个手抄本,不知内容,所以要天浩参加追查工作,热情 不高,有时有些过激的审问,他还认为没必要。所以,那些被审查的人总是用一 种乞求的目光看他们,希望我天浩帮着说话,人在无助的时候,显得真是渺小。 等待分配的时间是漫长的,难熬的。五月十九日,分配通知终于来了,正好 整两个月,接到分配通知的第二天,天浩便到单位报到。 天浩这批复员军人安置在工厂,全称工程机械厂,进厂后,天浩被分配在锻 压车间,俗称打铁工,是机械打铁,并非人们想像的手工打铁,活路比较重,也 有些辛苦,既然分到这里,就得好好干。工厂并未完全投产,生产任务不多,在 车间里过多的干的是基建活,而不是打铁活。 到车间不久,车间党支部改选,天浩被选为支部组织委员,还被选为车间团 支部书记、车间工会主席,工作开展得很顺利,车间书记、主任也很支持天浩的 工作。天浩刚参加工作,也是刚从部队回来,多少还有些军人作风,做任何工作 认真负责,雷厉风行,把车间的各项工作搞得有声有色,领导们都很高兴。 到了一九七六年年下半年,工厂招工,这次招收工人的指标比较多,政工科 抽调天浩帮助招工。那时招工比较认真,每个招工对象都要见面,又大都是下乡 知识青年,每个知青点都要跑,比较辛苦,这正是展示天浩的好机会,他便按政 工科的各项要求,要把次招工工作完成得很好。 那次招工结束以后,天浩从车间调基建科。当时的基建科管的工作很多;厂 房、宿舍的新建;机械设备的购买、安装;汽车运输、调度管理;厂区规划、建 设等都得管。到基建科以后,开始在外跑了一段采购工作,有将近一年时间,这 一年时间,天浩的收获很大,了解了基建工作的性质、范围,也了解了工厂物资 购买渠道,结算程序等,更主要的是了解了工厂管理的一般程序。 跑了一年采购后,天浩被调回来,在办公室负责日常工作,后来兼管建筑预 算。那时,天浩并不懂基建预算,他就买来这方面的书藉,向财务处的预算会计 学习,粗通了基建预算。基建预算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控制建筑工程队的费用开支, 那个时候是计划经济,建筑工程队进厂做房子,只按图施工其余一概不管,工厂 自己采购一切建筑物资,有个大概的预算,便于计划购买。再后来,管基建仓库 的人调走,天浩又兼管仓库的工作,还要到工地监督施工质量,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心情舒畅。 建房用的砖是民工从砖瓦厂拉回来计数后付工钱,每天晚上下班后,天浩都 要到工地清点砖的数字,并用石灰水做标记;每天派出去的汽车,要等车都回来 了,才放心,否则天浩心里不踏实,有些司机以为天浩是在监督他们干活,其实 不然,天浩对工作就是这样认真。 在基建科干了两年多以后,厂部调天浩到劳资处,在当时,能到劳资部门工 作是一种荣耀,意味着工厂领导对你的器重。因为那是人事部门,也是权力部门, 劳资工作涉及面广,政策性极强,每一件工作都涉及职工的切身利益,掌握不好 就会造成劳资矛盾,影响职工对国家政策的正确理解和认识。 参加工作以后,天浩搬到厂里住,每逢星期天、节假日就没有地方去。天浩 刚工作时天州下放农村,还未招工,每到节假日他回城休息也没有地方去,总是 在这个同学家里住一天,那个同学家里住一天,天浩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和弟 弟都需要一个稳定的家,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这样漂泊不定的日子再也不能 继续下去了,天浩准备成家,好让自己,也让弟弟有个家。 俗话说:男大当婚,天浩也到了当婚的年龄,他的妻子叫柳荫,是天浩中学 的同学,参军期间,就有鸿雁传情,那年天浩回来探亲,基本确定恋爱关系。柳 荫卫校毕业后,分配在高桥医院当护士,她为人忠厚,贤淑,是比较典型的中国 贤妻良母型的女人。 他们是自由恋爱,柳荫的家人有些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主要是觉得天浩的家 庭条件差,这个可以理解,人家把女儿养这么大,总是希望找个可靠的,找个条 件好的人家。但天浩认为只要妻子同意,他自己同意,这就足够了,因为结婚是 俩人的事情,国家法律也是这样规定的。 天浩经济上有些困难,从部队复员时已是身无分文,参加工作时间又不长, 那时工资又低,天浩的家里不能给他半点资助。既是成家,最起码的家俱、用具 应该齐备,总要用钱。天浩就在车间组织了一个互助会,十五块钱一股,十个人 一个会,抓阉排队,天浩抓的年尾,因急等用钱,找了一个同事调换了一下。 天浩妻子的兄长已成家,做了一套家俱,觉得不好,不想要,他的父母又为 他重新新做了一套,那套不要的就给天浩,是一个大的穿衣拒,和一个五屉柜, 还有一个圆桌,天浩就便把那个月得的一百五十元钱都交给了妻子的妈妈。后来, 天浩的父亲又为他做了一个书桌,和几个方蹬子,没来得及做油漆。 要结婚,总得有个房子,单位里也没有房子。天浩回家找父亲商量,能否在 家里给一间房他先结婚,他的父亲同意了,家里的房子有多的,给一间不成问题。 天浩的父亲将他们家楼上临街的那间房子给了天浩做新房,天浩请来一些同学、 同事帮着把家俱搬到了他们的新房,有同事说,不做油漆可以,应该把家俱刷成 红色,因为红色最能体现喜庆的气氛,结婚是人生大事,于是就请人帮着刷了大 红色的底色,这样,新房、家俱就都有了。 天浩准备到柳荫上班的地方接她回来,那几天太忙,正好也是天浩借调政工 科招工期间,这边要忙于准备一些事情,结婚的事马虎不得,否则对不起妻子。 妻子按时回来了,他们的婚期定在一九七六年农历腊月二十八日,离春节只有几 天了,喜上加喜,天浩到车站迎接妻子,他妻子还嗔嗔地责怪,说: “为什么说了去接我,你又不去了。” 都要成为一家人了,天浩觉得自己得有点做丈夫的风度,忙着告诉她: “对不起,实在太忙了,理所当然要去接你回来,但是我一个人忙这忙那, 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没有时间,对不起。” 天浩前一个对不起,后一个对不起,几句话,说得柳荫心花怒放,得意之情 溢于言表,马上又心痛得不得了。天浩的弟弟天州还在在农村插队,没有回来, 父亲也管不了天浩的这些事,只有天浩一个人自己操心。 天浩的婚礼很符合那时的要求,简单;但也十分隆重,热烈。那天一大早, 一切准备就绪,天浩率领迎亲队伍到了妻子的家,其实只隔着一条街道,很近, 到了妻子的家里,吃过饭后,一行人就把妻迎进了自己的家门。 从此,天浩有了妻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新婚生活是甜蜜的,幸福的,在人生的道路上,天浩艰难地跋涉了这么多年, 现在,终于找到了自己人生航船歇息的港湾,可以尽情的享受着人生的快乐。 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高兴的时候,越是容易思念自己的亲人,尽管天浩沉 浸在这新婚燕尔的幸福时刻,还是不由自主地会想起他的母亲。天浩想:母亲的 一生是那么短暂,生他养他,没有看到他成家,天浩有些遗憾,也有些伤感。 在天浩的人生路上,艰难地摸索着朝前走过了这么多年,从小他的母亲并没 有就人生经验告诉他什么,一切靠着他自己暗中观察摸索,天浩感到很累,也需 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让他休息,现在,这一切只有他的妻子能给他。 天浩结婚那天,家里来了许多客人,祝贺他的婚礼;有同学、战友、朋友、 同事,也有亲戚,当时,是在家里分期分批的招待的客人,那时不像现在,请客 都到餐馆、饭店,都是在家里自己操办,家里地方小,一次开不了几桌席,只能 分批请,忙得不亦乐乎。 天浩结婚后,有一天,柳荫依偎在他的怀里,悄声告诉他:“天浩,我 计算了一下,我们的全部家产已超过千元。”那时候一千多块钱的工资,要 得两年时间上班,才能拿到。 天浩对柳荫说:“不管家产多少,总是我们自己的,今后,只要我们勤俭持 家,一切都可能拥有的,首先,我已拥有了你。” 听天浩说,柳荫紧紧地抱着他,他们将相拥着走过一生。 天浩没有成家时候,每到年过节都没有地方可去,天州更是如此,为了让天 浩兄弟俩守年过节有个落脚的地方,他的父亲在单位里又要了一间小屋,与当年 天浩和他的弟弟的住的小屋差不多大,只是换了地方,而且是木地板的楼房。天 浩、天州每次放假或是休息都是在那里渡过。以前,天州从乡下回来,一般都是 在同学家里住,他有几个很要好的同学,这些同学的家长,也很仁慈,总是让天 州在他们家里吃住。平时还可以,过春节就有些不太好,中国人特别讲究春节的 团圆,人家一家人团圆,有个外人总是不好。所以,每次天浩都叫天州过年时不 要到别人家里去。说起来容易,不去,那还能到哪里去?回到小屋连吃的东西都 没有,那时天浩兄弟俩跟他的继母已几乎断了来往,他们从不回那个家。 一九七六年的那个春节,是天浩复员后的第一个春节,天浩就是跟弟弟天州 俩人在那间小屋过的年。天浩买了一个煤油炉,自己买了一些青菜,还有两条鱼, 还买了一些肉,每天他们兄弟自己弄吃的,后来,天浩的父亲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就从家里拿了些油炸的园子之类的家常菜给他们。当时,天浩真想有个家,一个 属于他自己的家。 柳荫在高桥医院的那几年,每年春节医院需留人值班,一般人不愿意值班, 柳荫为了让天州过年有地方去,总是主动要求值班。天浩就和天州一到了过年的 时候就到高桥医院跟柳荫团聚,这样天州就可以不至于过年时到处流浪。 有一年过年,天浩的父亲做了很多的菜,想给天浩他们送一些过来,他的继 母不同意,还跟天浩的父亲大吵一通,天浩的父亲发脾气了,就把天浩叫回家, 故意用一个提篮子装了一提篮子的菜,叫天浩拿回来,天浩知道他的继母不愿意, 也怕他的父亲跟继母吵架,就跟父亲说: “爸爸,我们过年前也准备了一些吃的,这个就留在家里吧,我不要。”父 亲大发雷庭,跟天浩说: “你拿去吧,我们再也不要受她的气了。”天浩的父亲还跟天浩说了他的继 母以前许多不对的地方。 为了让父亲不再跟继母吵架,不再伤心,以后每年过春节,天浩和柳荫都会 都提前做些菜,并给天浩的父亲家里送些过去。继母对天浩、天州,现在还有柳 荫,历来都是漠不关心,现在,天浩觉得父亲年纪大了,不希望他再为了他们兄 弟再与继母吵闹,天浩也希望父亲能安渡晚年。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每年的春节,天浩总是要举行祭奠母亲的仪式,按照传 统的风俗习惯给母亲烧纸,上些供品,或是到母亲坟前去为母亲扫墓,天浩思念 母亲的情结非常强烈,这件事情不做,就像缺了什么似的,心情总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