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天堂隔壁(54) 小狗总是凑近每一桌,默默伫立,不叫也不吵,十分耐心,很少有人扔东西 下来,被迫离开,再蹲在下一桌,如此循环。唯独我扔了很多肉,小狗好象对我 有了感情,只要我从附近走过,就会摇着尾巴跑过来,在我身前背后晃来晃去, 一直跟出去很远。没有任何讨食的意向,仿佛只为找个伴儿。这个让我很感动, 况且我也需要个伴儿。于是每天定时去吃,小狗也准时在那儿等我。久了,小狗 竟然一直跟着我,穿街过巷,形影不离。小狗主人终于有了意见,我只好放弃在 那儿吃饭。偶尔去喂下小狗。 去吃老太太的豆腐花。她老喜欢提睫毛,不好解释,只好回避。 后来在一家老宅子客栈里发现一个小酒吧。 客栈主人比较低调,甚至不挂酒吧招牌,客人爱来不来,这个让我很喜欢。 每天晚上八九点钟,在古镇走累了,就坐在小酒吧,要上一瓶当地产的啤酒,小 口喝着。听着小酒吧里天天放邓丽君的《小城故事》,瞅着门外过往行人,神色 轻淡,默默发呆。酒吧从早到晚就我一人,熟了也不当外人,我没事就在他们家 大院子里瞎转悠。喜欢他们家客厅大块的地砖,厚实凝重,踩在上面,什么心事 都能被融化掉。 客栈主人是个背包客,全国各地到处暴走,小酒吧交给父母打理。父母不懂 放音乐,酒吧就我一人,干脆让我帮他们挑。我拿过碟包,客栈主人留下很多爵 士、波萨诺瓦、乡村布鲁斯,还有少量摇滚。有一张枪炮玫瑰,很想听《Don ’ t Cry 》,半夜三更不好打扰这个安静小镇,选了张Leonard Cohen 的专辑, 《Hey, That ’s No Way To Say Goodbye 》忧郁地飘出来。凄凉中夹杂些许暖 意。我喝着酒,把玩专辑封面:Leonard Cohen 背对镜头而坐,面前一片类似西 递的青瓦房顶,孤单地抱着吉他,似在轻吟似在沉默,漫无边际的落漠扑面而来。 “这人是在念,还是在唱?” 老父亲笑眯眯地凑过来,好奇地冲我打听。 本想回答:“他是个民谣诗人,唱歌就是在念诗。” 可是一句话实在解释不清楚。就换了张苏格兰风笛专辑。 “这笛子吹得真好。是民歌吧?哪个省的?” 老父亲又笑眯眯地问。 我笑笑,摇摇头。 来西递的多是江浙沪一带富裕游客。当天来回,住宿的很少。 晚上古镇特别冷清,一声狗叫能传遍整个镇子。我也如此模仿过几次,效果 不错。迷上这份冷清。经常一个人到处游逛,轻声走过,水银泄地般悄无声息。 我也有一个伴儿。一只猫。 可能是被我的神秘诡异吸引。况且漫漫黑夜只有我一个生物在不停移动。我 在胡同里轻声走,猫在胡同墙头无声跟着。我过桥,猫从桥顶廊棚上爬过。我坐 亭子底下休息抽烟,猫蜷在亭脊上瞅着我打哈欠。我走累了,钻进小客栈睡觉, 猫也跟着我跳上客栈房顶。我躺在床上想心事,猫则趴在青瓦房顶眯眼休息。 闭了一会儿眼。 睁开。 猫终于不见。 一天下午退房。决定回家。 老头儿一脸留恋,可能两个沉默少语的男人,忽然变得心有灵犀? 先去小饭店喂了小狗最后一块肉,喝了老太太两碗豆腐花,去小客栈酒吧与 老两口告别。他们说今天难得周末,人会很多很热闹,还会有当地社戏表演。我 笑笑说就怕热闹。安静离开。 ▽ 永恒回归。 尼采说:一切事物一遍又一遍地发生,同一的永恒再现。 以前总是不能透澈理解。现在重新趴在酒吧熟悉的吧台上终于明白:比如总 有那么一个瞬间,绝对相同的一份心情,从身体里再次漫延掠过。比如现在这份 对生活不抱希望、茫然失措、泡在威士忌里慢慢发酵的熟悉心情。 尼采还说:“希望”反而是从潘多拉盒子里飞出去的所有灾祸中最大的一个, 因为它延长了人类的苦难。 为了结束自己的苦难,现在开始不再希望。 不再装模作样暗自伤心。 不再不切实际把未来寄托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