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保佑一方水土 邵二狗早晨起来本是要去接亲的,忽然想起昨天半夜到老刘头家偷杏子吃, 老刘头不声不响," 砰" 地就是一枪,打得树叶纷飞,险些要了他的命。他失脚 从树上跌下来,狗屎样瘫在地上,好半天才站起来,连滚带爬往家跑,抱着肩膀 抖了大半宿,心里骂老刘头果然是胡子的品性,心黑手辣,吃几个杏子就要人的 命呀。 满屯见他脸色蜡黄,还以为他真的病了,劝他撑不住就别去了。邵二狗逞刚 强,坚持着要去,走到半路才觉得肚子疼,想是吃多了杏子,又受一番惊吓,哪 里还承受得了?想回村里去,又觉得不好见人,索性倒在路边,单等接亲的队伍 过来,好跟着回去。 这里迎亲的队伍一走,老刘头家里又是一通忙,有邵广贤支应着,一应事情 也还做得有条有理。看看日头已近中午,手边的活计也有了些微的轻闲,就有人 提议:"广贤叔是识文断字的,你老人家早就说咱这邵家沟有来头,到底是啥来头? " 广贤见有人问,乐得卖弄学问,就说:"无论哪儿的山水,总是有来头的,山 有山势,水有龙脉,半点偏差不得。何况咱邵家沟,为啥不叫张家沟、刘家沟? 还不是开村立寨的人是咱邵家的祖宗。" 有人接话:" 广贤叔果然是有见识,连这些也知道,就给我们说说祖宗的事, 好多一些见识呢!" 广贤就陷入了回忆中,说:" 这话得说在前朝,祖宗是明末清初时在京城里 当大官的,还不是得罪了皇族里的多尔衮王爷,要满门抄斩呀。一家子三十多口 人,单单跑出了你祖宗,一直跑到咱邵家沟这地儿,就遇着了你祖奶奶,两人在 这偏僻的山沟住下了,开荒种地,织布缝衣,外人也不知晓,好在这里避灾祸么! 生下了你们这些生瓜蛋子,都是邵家的根哩。" 广贤倚老卖老,点指着众人,笑 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有人亮出嗓门:" 多尔衮个驴日的,下这样的黑手呀,比胡子还可恶,把邵 家一家子杀得人烟稀少,要不咱村还不得有几百户呀,等见了他,打不过他,也 非得抓搔他两把不可。" 又有人说:" 你没听广贤叔说这是清初的事吗,多尔衮的骨头渣子都烂没了, 你抓搔谁去,去抓搔他的魂灵呀?" 先前说话的还是愤愤不平,倒怪起多尔衮死 得早,便宜了这老畜牲,见着了骨头渣子也要搓碎了扔到大粪坑里的。 广贤乐得听众人吵,意见不统一是要问他的,更能显示出自己的学问高深。 偏众人不再叫嚷,要听广贤讲故事。广贤就接着说:" 自祖宗开始,邵家沟几辈 人辈辈相传,到了现在,是早就出了五服了,可归根结底是一个祖宗。" 有人接口说:"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只是广贤叔你说咱村子有风水,到底怎 么个有风水法,祖宗为啥偏偏选在了这样偏僻的地方住,连个世面都难得一见, 到底有啥好,我看可不如桃花吐那样平整宽广的地界呢。" 广贤说:" 这你就说外行话,早先时候虎豹豺狼到处都是,哪像现在有这么 多人家?那时节战乱也多,想安生地过日子,就得选住在这样的地方,外人少来 骚扰,四处是山沟,来了人也容易躲闪。再说这邵家沟的风水,你仔细地看看, 如果把咱这地界看成是一池水,分明是一个飘在水里的大葫芦,有葫芦腰,连葫 芦蒂都有了,葫芦是个啥,盛金盛银盛酒的宝贝哩,这风水还差得了?只是这几 年咱村的风水给什么外因冲撞了,不再如以前金贵,是跑了风水哩。一元之气六 十年,连带着桃花山的风水也转动了。" 众人听得一阵点头。 又有人提疑问:" 那为啥咱村不叫葫芦沟?" 广贤答:" 这样叫也是中,是 应了山形地貌的本来面目么。就说桃花山,那原本是孙悟空大闹蟠桃园时碰落的 桃子变的,模样像桃子,起的名就是桃了。" 有人问孙悟空是谁,广贤不屑答,只是接着讲自己的故事:" 那桃落在这地, 就变成了桃子样,因此这山有仙气,除原本就是上界的圣品外,还有得道成仙的 狐仙守着,保佑一方水土哇。" 有人问:"你不说咱这儿的水土跑了风水吗,是狐仙不认真守山了吗?" 广贤 瞪那人一眼,埋怨他亵渎了神灵。不过,广贤倒想起一事:邵家沟本没有多少人 家,全村加起来不过一百多口人,虽说也有刘、赵、陈、张的杂姓,但想在村中 当势,也还是不能够。先说赵家,有全他爹原来是个木匠,做活时走到邵家沟这 地,就做了上门女婿,留下两个儿子又失去一个,只剩下有全;张响亮家来得是 早了些,也是先辈人逃荒要饭,凭一手吹唢呐的手艺站住了脚;陈满堂本是个买 卖人,居无定所,偏偏喜欢上邵家沟这地方僻静,就建了宅院住下来;倒是老刘 头一家,说不出具体的来历,只是觉得花钱比陈满堂家还充裕,就算种些大烟, 又能换多少钱?有人说,老刘头原先是做胡子的,后不知道为什么金盆洗手,来 邵家沟这处年辈子也见不到一个生人的地方避风雨。只是传言哪里做得了真?要 说村里到底还是邵家的人多,占了势。只是前两天出现5 个太阳,4 个小的没有 中间的大,偏偏村中有这4 个杂姓,加上邵家,可不是5 个,也是四少一多的, 这是不是4 家杂姓与邵家争辉的预兆呢?要跟邵家人作对吗? 广贤心里不托底,神情却暗淡下来,把许多涌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说 邵二狗家的败势也许就是应验的先兆,倒留下邵家两个不提气的孩子受苦。这风 水到底是破在哪儿了呢? 邵广田与邵广贤同岁,只是生日比广贤大两个月,因此在他认为,自己理所 当然是村中的领袖,当然别人也一直尊他为族长,他就更觉得自己在村中是个体 面的人物了。此时他已经在自家院里走了六七个来回,每一回走过的路线都不同。 刘朝向娶亲的事已经知会给他了,广田不去,一直拿着身份,他要等着刘家 人再来请一次,这才显示出他这个族长的威风。邵家沟就不是邵家的天下么?几 个外姓人怎么能太牛气,要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么。只是老刘头一家人都忙,忘了 来请,广田就恨广贤办事不周,做大支宾的不把这事想到前面,是有心帮着外姓 灭邵家人的威风呀。 广田又恨起老刘头年轻时匪性十足,还不是仗着有杆土枪,据说还做过几天 胡子。有杆枪又能把谁怎么样了,做过胡子又咋了,还不是听邵家人摆布?给乡 公所知道了,若真的当了胡子对待,说不定抓去挨枪子的。 广田正愤愤不平,满仓家的小唤光着屁股跑过来,叫:"广田爷爷,北山我刘 爷叫你去给我朝向叔主婚哩。" 广田见老刘头竟打发个孩子来叫,气更不打一处 来,怒声说:"回去跟老刘头说,我不去。" 小唤转身要跑,广贤又一把将小唤抱 住,悄声说:"告诉爷爷,是你广贤爷说给你的,还是老刘头说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