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不敢打女人 女人们几天不敢出门,直到脸上消了肿,这才有颜有面地出来跟人说话,从 不肯说给男人打的事,只说:"我家的男人脾气大着呢,从不敢冲撞了他。" 却再 也不敢管男人的事。见到自家男人去骚别人家的女人,也自我解嘲说:" 只要回 家肯听话干活,在外面咋样发浑也没人惜得管,又不丢少什么,倒给女人的身子 磨得宽大了,不讨自家男人喜欢。" 心里却可惜了自家男人的精水流给了别的女 人,忍不住心里一阵阵地狠痛。 这一早,祥子的觉还没睡足,就被做爹的满屯叫醒:" 祥子,祥子,起来吧, 日光要晒着腚了。" 祥子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见天色果然是亮了,爹还在被窝 里拱,只是瞪着糊满眼屎的眼睛叫他,心中不满,便穿上衣服下地,思量着一早 上去拾些牛粪回来,晾干了做柴烧,冬天暖炕是再好不过的了,一冬的温暖呢。 满屯见祥子出了门,支撑起身子,把肩膀露在外面,扯着脖子对外屋喊:"祥 他娘,你来,你过来。" 祥子娘刚把尿桶倒完,又把灶洞里的灰掏了,抱着一把茬子进屋,蹲在灶前 生火。柴草湿,怎样也点不着,便把火炭放在柴堆里,撅着腚不住地吹。听满屯 喊得紧,不情愿地嘟囔:" 大清早的,嚎叫个啥,没见人生火,不想吃饭了咋地? " 说完又低下头,对着黑乎乎的烟灶吹了一会儿,中间才有火星冒出,便又添两 把茬头,将风箱不住地拉动。一会儿,灶下便窜出火苗,火苗连成一片,映着女 人因操劳而憔悴的脸,是刀子刻划过的,显出深深浅浅的道,把岁月的风霜写在 上面了。 满屯见她还没进屋,便又喊:"祥他娘,你瞎忙活些啥,叫不动你咋地?" 祥 子娘没好气地应:"火刚生起来,搁手还不灭呀,大清早的有啥急丧事?" 满屯听 得不顺,做出男人的样子骂:"X操的,叫你过来就过来,磨蹭X呀,不打你就不 听使唤。" 祥子娘不敢再拗他的意,知道是真下手打的,邵家沟的男人每一个都 敢打女人,这是规矩,不敢打女人,村里人会看不起的。 祥子娘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活走进屋,见男人还躺着,便问:"叫我咋地?" 满屯招手说:" 躺在炕上说。" 祥子娘把身子靠近些,满屯翻身爬起,一手扳住她的肩,一手摸住她的奶, 随后咬了一口嘴。 祥子娘红着脸搡他:"大白天的,也不知深浅。" 满屯厚着脸皮说:"祥子大了,睡觉又不安生,夜里不敢做事哩。" 祥子娘拿开他的手,说:"老没正经的,不早点起来寻摸些活干,还寻思那没 脸皮的事,也不思想着给祥子订门亲事,儿子连朝向都不如呀,还不是你窝囊。 " 不怕满屯打,赌气走出屋。 满屯狠狠地骂了一句:"X干的。" 却又思量起满库也真的是歹毒,肩膀打得 现在还隐隐作痛。等身子板利整了,说不得是要理论的,你满库也成了胡子呀, 胡乱打人,连好坏人也不分了么,家人外人也不分了么?还有老刘头,果真是匪 性十足,一个刘家就能跟邵家沟全村人做对头呀。满屯越想越气,许多愤愤不平 的仇怨在心底升腾,仇恨是在心里记下了。 祥子往山上去,外面的空气蛮新鲜,天还雾沉着,太阳拿着羞涩,迟迟不肯 出来,露水打湿了他的脚。 祥子背着粪筐,转到半山腰也没拾到牛粪。这东西虽脏,但在邵家沟稀罕见, 要拾回家去留待冬天当柴烧的,就像木炭一样,不比草柴禾,入灶堂一燎便成了 灰。晚上烧一灶膛牛粪,土炕整夜都热着的。 牛粪寻不到,祥子便想割些青草,回家给大青驴吃。天也是旱,今年的草在 沟边河沿也都没有半尺高,低矮处抓不过把,大青驴是不喜欢吃的。这牲畜吃得 馋了,晓得分辨草食的好坏。 祥子想转到后山,打些谷草回来,再采些磨菇。一洼草坑边,新生了一簇簇 的蘑菇,白白的顶,高高的脚,像一群孩娃子,拥拥挤挤的。祥子知道这是" 鸡 腿蘑" ,是杨柳木腐朽后再经水滋润生成的,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祥子撅起一根草杆,逐个串起来,思量着送给陈家的秀娟。秀娟是陈满堂的 闺女,生得俊俏,比祥子小一岁。对于秀娟,祥子是放涎着许多爱恋的,但他只 是羞涩着,不敢表示出来,只是把女人的模样在心底想了又想,掖了又掖,又怕 给别人占了去,每晚便常常睡不着觉,将女人的眉眼腰身不住地描,就想着女人 真的归了自己,再不能是别人的了。 打够了一捆草,太阳也早已冒出了顶。祥子将柴刀砍入草捆,便一肩背了粪 筐,一肩扛了草往山下走。 路过陈家门口,祥子将脚站住,思想着怎样将蘑菇交给秀娟。陈家的大门关 得紧,他试了试,几次把举起的手放下,思量着敲了门,陈家的人出来,自己又 没了话说。总不能说是给秀娟送蘑菇吧?心底忍不住涌过一丝悲凉,有日头的天 空该是放晴的,而有星、有雾的天空才是自己的,给自己喜欢的女人真的没有拿 得出手的东西,竟是一串蘑菇。明明头顶有阳光照着,祥子心却阴沉起来,便打 消了敲门的念头。 有全挑着木桶出来,见祥子肩扛手提,立在陈家大门口,思量着是找秀娟的, 又看着不像。有全对秀娟也有许多想像,正心里不是个味,倒是祥子看到有全, 给人窥出了心事,自觉有许多羞涩挂在脸上,便不自觉地脸热起来。 正没话说,邵二狗家的大黑不知从哪儿跑出来,迷上了街头的老母猪,把前 腿搭在母猪的后腚上,第五条腿不住地唆动,伸着长长的舌头被母猪带着走。祥 子骂过去:"这狗,也没个廉耻哩。" 又觉得是在骂自己,登时脸红,人便飞也似 地走了。 那一串蘑菇终于是挂在了祥子家的窗前,娘提过要吃的,祥子不肯,任太阳 将它们越晒越小,干巴得没了一把。只是心里老是有什么事放不下,便每日不需 爹喊,早早地到山上去,每天割草回来,总要带一串蘑菇,屋檐下整整攒了几十 串,有风的日子,如一串串风铃,晃动得开心。祥子便把几十串蘑菇当成了女人 的脸,每一张脸都笑得不同,立在窗前,天天望着他,却又天天枯萎。 七 这天早晨,灰蒙蒙的地平线上冒出一团黑影,早晨起来望见了的人们看得心 惊肉颤。有人说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仙石,有人说好像是个人,却没有谁敢到跟 前望。 寡妇翠花一连几晚睡不安生,自那日给邵二狗冲撞了后,心里就一直搁挤着。 论村里的辈份,该管邵二狗叫叔的,邵二狗偏看小了自己的辈份,三十好几的人 了,跟祥子同样叫她嫂子。翠花晓得邵二狗的心思,觉得邵二狗真的是狗,竟不 分辈份的大小。 有才毕竟是没了,刚开始还死想一阵子,现在有才的影子日渐淡薄,心里倒 不觉得咋样。每天屋内屋外繁杂的活计压在身上,连个帮手都没有,心里就不是 个味。不是找不到,只是自己才二十几岁的年纪,找别人帮忙,怕落了闲话。叫 人干活了咋?谁家还没有个缺人手的时候?翠花心念不平,心里又是一阵空落。 白天出门,年轻的后生们偏爱跟她开玩笑,每每说起谁家的狗" 遭秧子" ,与母 狗扯扯拉拉连在一起,怎么打也打不开,眼睛却盯着翠花看,又相互指着说某某 人打种的家什又粗又长,将女人弄得哭哭啼啼,听得翠花耳热心跳,想起男人种 种的好,禁不住拿眼睛瞟那些男人,看他们骚狗般的模样,见到他们裆前支起个 鼓鼓的包,便觉得身下湿湿的,有某种躁动冲撞得心里不得安生,直像尿了裤子 一般,便夹着腿,做出庄重的样子,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