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两眼金星直冒 " 见骨头了!" 伤口先是泛白,然后才涌出血来,薄薄的皮肤被撕掉了一块。 " 你看我杀了这牲畜!" 来顺是真急了,枪举得准准的。大狗感到了危险在 一步一步地逼近,但它没有退路,却也不怕,站起身摆出戒备的姿势,低头竖耳, 颈毛倒立,前腿撑,后腿蹬,身体像一张拉开的弓,低低地咆哮着,白森森的尖 锐参差的牙齿对正来顺。 空气凝固了,只是时间很短,凝固的空气在一声枪响中爆裂,一股青烟腾起, 在来顺还没来得及收转枪口,一道黑影闪过,来顺已像一条麻袋给大狗仰面扑倒 在地上,他本能地用手护住了脸,从臂缝里看到大狗两只前爪按在他的胸前,头 脸血肉模糊着,与来顺的脸就要贴上,大狗缩着脖子紧张地抽动着嘴唇,这让来 顺想到了死亡,血就冷了,像水一样从他的头顶寒冷到脚心…… 好一阵子的工夫,来顺才缓过精神来,呆呆地望了望祥子,说:" 咱是不能 在这儿待了,说不定于家洼的胡子已经听到动静,正往这儿来。 祥子说:" 那得麻溜走,先找个僻静处,把身子隐住了,现在乱跑,反倒容 易给人看见。" 来顺说:" 我总觉着这山上到处都有胡子隐藏着,到哪儿去都不 保险,倒不如走得离村子更近些,或许在胡子的眼皮底下,胡子就做了灯下黑, 更不会注意哩。" 祥子说:" 这倒也是,只是给人发现,想跑的机会也没有了。 " 来顺说:" 既然来了,还想啥跑,左右也没见着玉娴姐,没见着姐,咱就是 跑了也不光彩呀,回去还不是给小栓他们笑话。" 祥子说:" 来顺你有了枪,果 然和以前不一样哩,胆气比我还壮了呢,我本来就是去的,就是阎罗殿也去,就 听你的。" 这时,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显然是狗的主人。祥子、来顺赶紧停住脚,在 一处枝繁叶盛的地方紧缩下身子,透过枝叶的缝隙朝外看,是两个猎户打扮的人, 一个大疤脸,像是给人用刀砍过,另一个脸胖得像狗,眼睛却小得像屁眼,紧紧 巴巴的,手里拿着土枪,显然就是胡子,于家洼的胡子与猎户是不分的,有时也 打猎。 那两个人边说话,边小心翼翼地搜索着,看看就要到眼前,身子却站住了, 瞪着眼四处看。祥子觉得,这两人是看见了他们,心里紧张得突突直跳,紧握着 斧子,几次欲起来,都给来顺按住了,来顺的眼睛瞪得死死的,枪口随着那两个 人转动,那两人不曾再走,大疤脸向来顺瞟了一眼,转头向胖脸人,说:" 说不 定杀咱狗的人到村子里去了,也说不定是早走了,不在这山上,咱们到别处转。 " 胖脸说:" 不是,我总觉得人就在附近,咱再找找,说不定就找着了。" 说完 又要往前走,刀疤脸伸手拽住胖脸:" 我说这儿没有就是没有,你怎么不信话, 走走走。" 也不管胖脸是否同意,硬扯着走了。听那两人渐去渐远,果真是走了,祥子、 来顺这才立正身子,蹲伏得久了,腰有些直不起来,就伸了个懒腰,摸索着继续 往村子的方向走。 走得小心,却不晓危险还是毫不迟疑地一步步逼来,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俩。 两人的行藏其实是给刀疤脸看着了,只是担心一对一弄不过两人,这才扯了 胖脸走,嘱咐着去找人,自己躲在一边悄悄地盯望着。接近峡谷,再往前走就要 到了村子,临近村子,树木长得更旺盛,也就越发的危险。两人便更多了一分小 心。在胡子窝边上转,无异于在老虎洞门口寻吃食,是谁都会瞪大双眼的,不敢 有一丝懈怠之心,胡子堆里不乏眼睛尖的、耳朵灵的角色,趴在地上能听出十几 里的马队有多少人,多少马,比眼见着是差不了三五个人的,这让两人更加小心, 生怕小心着都做了胡子的刀下鬼。 " 啷" 一声响,一块小石头给祥子踏动,敲在坚硬的岩石上,紧跟着滚下去, 发出一连串的响声,清脆悦耳,溪水偶尔凉泠泠地溅到腿上,舒适沁人," 哗啦 " ,身后似有人碰到树枝,发出轻微的响动,声音虽然小,还是给来顺听到了, 祥子也听到了,两人对望一眼,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到了村边,是接近了村子 的,人气该旺,却总觉得这地方鬼气森森的,好怕人。两人已敏锐地感觉到周围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尾随着,偷偷地窥视着他们。是给胡子盯上了么?一股凉意陡 地从后脊梁升起,祥子顿时毛发倒竖,已经意识到危险就在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 也许就在某棵大树后面。祥子全身绷得如同一根弹簧,缓缓回过身,身后什么也 没有,同样有感觉的还有来顺,持枪的他总觉得身后有枪口对着他,他猛地转身, 后边的确没有什么,也许是多心了吧,来顺安慰自己。 又往前走,恐惧已将两个人的心揪住,再也没有了往前走的勇气,左右看看, 来顺突然发现边上有一个山洞,给祥子丢个眼色,两人是同样的心思,先在这里 隐藏下,等天黑了再进村,便缩进山洞里。山洞不大,像是个挖出来的,刚好能 容下两个人的身子。两人把身子放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祥子往洞口凑了凑, 想看看外面的动静,突然,祥子的目光定住了,前面不远处,有几个胡子正拿着 枪,虎视眈眈地把洞口堵了个严实。豆大的汗珠从祥子的脑门子上渗出,已经近 得能清晰地听见胡子们浊重的喘息声,却不晓得胡子们何时等在了这里,单等着 他们入洞后才出来。 " 出来吧,我们等你们有一阵子了,逃是逃不掉的。" 祥子心里一跳,他一时有些麻木,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来顺," 扑棱" 一下 坐起,却忘记了是在山洞里,一头顶在石壁上,撞得两眼金星直冒。 " 快别躲了,出来吧,你们俩在山上鬼鬼祟祟的,就给我们看见了,一直跟 到这里。" 祥子这回听清了也看清了,外面其中有两个人一个是刀疤脸,一个是 大胖脸。只听那个刀疤脸一阵怪笑," 爷早就看见你们了,只是没说破,不早点 回家,却跑到这儿等着爷来捉呀。" 接着是一群人的笑。来顺有心拼死挣扎,紧 握着枪不松手。刀疤脸又叫:" 我知道你们有枪,可子弹不是土粒子,到处都是, 跟我们斗,能打多久,到头来还不是给抓住,乖乖地投降吧,枪子可不长眼睛, 伤着谁死了谁不是当耍的。" 来顺顿时泄了气,枪口无力地低垂下了。两人被反 剪双手,蒙住眼睛,一行人朝村中走去。 六 有全一行人走得匆忙,也思想着骑驴的,这畜牲是走虫,到底比人的脚板耐 磨,只是村中驴少,这又是去胡子窝,自陈满堂家的骒驴死后,有驴的人家再也 不肯外借,几个人只好用脚丈量道路,十几里的道路在走惯了山路的人眼里并不 遥远,一直在家里窝着,出了邵家沟,才觉出世道的炎凉,行车的路径给枯草遮 掩,看不清车辙。路旁的村落残墙破壁,有的屋宅不是给火烧掉了顶棚,就是给 雨淋得露了天,显着好久没有人住了,是给胡子打死了么,还是到外地逃荒要饭 去了? 已到晚饭的时侯,有炊烟弥漫着,雾气就显得格外重,隔远处看,村庄、树 影雾雾绰绰的,原野、枯草和山林像给一层白布掩盖上,看不实着,什么鸟儿躲 在不为人察觉的树枝上,见了生人,间或飞起,间或鸣啾几声,给同伴使出动静。 有全心头凭添出一种说不清的悲凉,更增添了对祥子、来顺的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