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生出花心 朝向媳妇说:" 来顺又说胡话,那里真要你感激,看你衣不像衣的,头发乱 得像草,你娘又去得早,家里没个女人伺候着,怪可怜的,若不嫌我手艺不好, 抽空给你剪剪头,把衣服也脱下来,帮你洗洗补补。" 来顺就脱下上衣,交到女人手。朝向见了,认出了来顺的衣服,先时起疑, 等听完女人说,并不见恼,说:"来顺也怪可怜的,家里困难,他爹自个儿还顾不 过来,也是该帮帮他的。" 女人说:" 你这话还像是人说的。" 朝向有些着恼,说:"往常我不说人话么?" 说完就瞪女人。 女人说:"也不是啥意思,说你,说话要不就说不成句,若是说成了句,废话 却多。" 朝向道:"你这就烦我了么?你看来顺不烦,你跟他好了,我才懒得管你。" 女人也气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反正你也不中用,赶明个儿我就真跟了来顺, 别说我给你帽儿戴。" 两人话不投机,各忙自己的事情,再也不理谁。 七 出事是在一天早晨,来顺和往常一样,又到老刘头家门口转悠,女人不曾出 来,他正要扒着门缝看院里的动静,大门一响,老刘头端着土枪冲了出来,枪管 直指来顺,来顺不明所以,一时愣住了,老刘头把枪往前顶了顶,冷冷地说:" 这些天我就瞅见你在我家门口转悠,有时祥子也来,你们安的什么心,是惦记着 我家朝向媳妇呀?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我就要了你的命。" 来顺这才想起,有时跟女人说话,常觉得边上有人影闪动,原来竟是老刘头 一直盯梢,来顺深知老刘头心狠手黑,但却不相信这会子他敢开枪,因此没怎么 怕他,嘴角忍不住撇了一下,这一些细微动作给老刘头捕捉到了,嘿嘿冷笑,说 :" 你是说我不敢开枪吧,我怕你啥,怕你爹响亮用唢呐打我,还是怕你哥来和 熊种似地用眼睛瞪我,我今天就打死你,看看他们能怎么样,胡子我都做过,还 怕你这个小兔崽子。" 此时来顺已猜出,老刘头这是来真的了,反正是个死,索性不怕他,说:" 你打死我更好,有人会找你哩,你跟大黑山的胡子有勾结,李三常上你家来呀, 等抓实把柄报了官,老刘头,官家会把你一家人的脑袋当了卵蛋,全骟了。" 老刘头想不到来顺会说出这一句话,心里登时紧张,压低声音说:" 既然你 都知道了,我让你死个明白,陈满堂一家就是我找胡子来杀的,你什么都清楚, 我更留你不得,你做了鬼魂,去给他们报信去吧,告诉他们都是我干的哩。" 就要扣动扳机,朝向媳妇听到动静,眼前的情形令她惊怕不已,急忙上前扯 住老刘头的胳膊,叫:" 爹,爹,你这是做啥呀,一个村住着,有啥事用话说不 开,值当动刀动枪的呀。" 老刘头推搡着说:" 媳妇你别拦爹,这个人留不得,留了他,咱一家人就没 命了,有咱活命就没他活的么。" 又要举枪。 朝向媳妇把他的手死死扯住,哭叫:" 爹,爹呀,你可别下手呀,来顺还小, 你不能这样呀,你要什么我都依你,可不能伤了他呀。" 老刘头扭过头,说:" 你真的依爹了?爹也是为你哩,他成天骚狗一样在咱 家门口转,还不是为缠着你,爹就是为这才杀他哩。" 朝向媳妇哭着说:" 爹,以后我不理他就是了,你可别动手。" 又对来顺说 :" 你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走。" 手死死扯住老刘头,来顺得了空,一溜烟地 跑掉了。 经过这样一件事,朝向媳妇这几天果真没出屋,心里却越来越为来顺担心, 觉得老刘头不是轻易就会放过他的人,说不定哪天还会出事的,这可咋好呀。女 人没了主意,每日里把心都装得满满的,一点缝隙也没有,好在这一段日子朝向 并不来缠她,倒落得清静,晚上的觉也比先前睡得消停了许多,有时起得晚了, 刘老太太再也不喊骂她,却与老刘头不知因为什么事每日里呕气。老刘头六十多 岁的人,本来觉就轻,这回比先前更加起得早了,有时还要提了土枪,到山上打 野兔,野鸡,精神头足得紧,一去一整天才回来,猎得的野味便煮了吃,有时又 到小铺上,买了人参鹿茸来,也许是吃得好的缘故,面色比以前红润多了,身子 也见硬朗,刘老太太给他脸色看,有好东西不给他做,他气得要打。 刘老太太气愤地说:"就让你打死,你也不怕作孽呀,都羞死人了,还当是人 能干出来的事么,又拿出从前做胡子的样儿来,是怎么欺负我的,又是怎么许诺 的,现在竟全忘了。都土埋半截子的人了,每日里这般大补,你还骚情个啥!" 说完又哭,哭完又说:" 就依了我,让三儿来把事办了多好。" 老刘头气恼地说:" 你再提三儿,等他来了我先杀了他。" 吓得刘老太太再 不敢提说。 朝向媳妇听不明白,转弯抹角地问,刘老太太再也不做婆婆,与女人是同病 相怜的呢,抹了把泪,说:" 还不是这胡子,年轻时就长着花花肠子,以为这些 年变化得像个人了,才跟他来到邵家沟过人的日子,谁知道这么大岁数,又生出 花心了哩。" 朝向媳妇忙问:" 娘,外人也说爹做过胡子,你也说是,到底怎么做的呀, 后来怎么又不做了呢?" 刘老太太说:" 还提这些干啥,说起来怪伤心的,你娘我本来是大户人家的 闺女,还不满十八岁,连走道两腿间一点风都不露,媳妇呀,不是娘说你,娘年 轻的时候,不比你长得差呢。" 朝向媳妇问:" 那后来呢?" 刘老太太说:" 你爹三十多岁了,那一年,家里收成好,谷子垛小山一样堆 满场院,远远的隔几里路就能望得见,你爹那时还不认识我的,他赶着驴回来, 路过我家的玉米地,图着走几步近道,见玉米地已割倒许多,就从地中央穿过去 了,走到半路,给我哥看见了,说啥也不让过,说是踏了地了,明年会少收粮食, 他要赶驴回去,哥不让,要他扛着驴走回去,这胡子凭着年轻力壮,竟真的扛起 驴。" 朝向媳妇听出兴趣,紧追着问:" 那后来呢?" 刘老太太说:" 还不是这胡子,不知怎么,与我表哥黑喇嘛倒成了好朋友, 两个人一个鼻子孔出气,要合伙算计我家呀!" 朝阳媳妇问:" 那算计成了么?" 刘老太太说:" 按说,家中有护院的看守,每人手中一杆枪,就算来几个人 也是别想闹出啥事的,可是有黑喇嘛这个内鬼作内应,偏偏就闹出了事,一把火 点着了我家的谷垛,还把、把你娘我抢了出去。" 朝向媳妇问:" 他是怎么抢的呢?" 刘头太太停顿了一下,把自己沉浸到回忆中,说:" 那天是黑,五谷的香气 在天底下飘着,让人嗅了格外欢畅,谁会想到呢,你爹这胡子就潜进来了,悄没 声息的,将一只绑着沾有蓖麻油棉花团的箭射了过来。谷垛登时腾起冲天的大火, 火借风势,烧得什么样说不清楚,反正半里地内是白天般地明亮,全家大小忙着 去救火,屋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娘我不敢出去,只是在门口张望,黑喇嘛这贼, 竟领着他进来了,你爹不抢钱不抢物,就把你娘我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