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要冒生命危险 声音清澈,回音如潮,传遍了整个山岭,玉娴觉得这一声喊过,气息顺畅了 不少,有几处离山岭近些的庄户人都听到了,他们张惶张恐地四下张望,当然他 们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只听到了玉娴清澈如玉的声音。 一瓣桃花落到玉娴的脸上,接着又飘来一瓣,落在她的头发上,桃花瓣里散 发出细细的香气,玉娴跟自己说,桃花的生命这么短,也知道找我这个漂亮的人 儿,温暖它最后的一丝生命哩。人都说人死如花谢,想必就是这个预兆了,我真 的没有活路了哩。她把绳子搭在一棵歪脖树的树杈上,那棵树并不高,而且恰在 路边,如果弹跳力强一些,是可以摸到树杈上的,但玉娴拿出来的绳子很长,哪 里是上吊用的绳子,分明是收秋庄户人家绑大车的绳子,有几丈长哩,玉娴为怎 样系个短一些的扣子犯愁,能把自己吊起来,又不能拖得太长,吊死鬼也要吊得 好看哩,她先系了个扣子,试了试,不中,脖子钻进去了,一点也不感到勒,除 非自己是跪在地上,否则是吊不死人的,玉娴心里说,我不能跪着死,要死也得 死得亮堂,身子立得直,她把绳子解下来,重新系扣子,这回是比量好了的,脚 底下垫一小块石头,脑袋钻进去,只要把石头蹬飞,就可以吊起来的,但她又把 绳子解开了,她忽然想到,这里是路边,如果有人经过,见到吊着一个死人,是 会吓坏的,大人还好说,吓坏了孩子,岂不是自己的罪过?她想找个山林深处, 安安静静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寻死,那里边也一定有歪脖子树的。 回头四望,正寻找该去的方向之际,蓦地,玉娴的目光定住了,远远的山路 上,一个身着长衫的人,骑着一匹大白马,正向这边走来,那马看着眼熟,玉娴 仔细看,分明就是自己失踪多日的大白马,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玉娴心里一热, 那份激动与慌乱是溢于言表的。这是我的马哩,我得把它夺回来!她没有枪,四 下望望,没有应手的东西,她终于发现一块带尖的石头,拾起来在手里握了,又 怕石头打不中那人,玉娴想了想,她把手中的绳子一端系在歪脖树上,另一端系 在山路另一边的树上,当然,她没有把绳子系紧,而是松在地面上的,她则卧在 路边的土沟里,认真盯看着那人,渐渐地近了,打扮得像个文弱书生,玉娴心里 说:" 可你是个贼哩!" 看看大白马已到了绳子边上,马上的人洋洋得意,甚是 自在,玉娴怒吼了一声:" 站住!" 这一声,像晴天的霹雳,于人不及提防时突然而至,把几个小虫都震死了, 白马惊住,那人更惊得傻了,白马双蹄飞扬,惊吓得要跑之际,玉娴猛地扯起绳 子,正绊在马的前蹄上,大白马一个立脚不稳跌倒,马上的人便以极快的速度跌 倒下去,也是跌得好,他偏偏跌倒在玉娴跟前,还没等他往起爬,玉娴一石头打 砸在他的头上,那人登时趴在地上不动了,后腰处却支起一块,玉娴伸手一摸, 分明是一把手枪,玉娴兴奋已极,她对自己说,我先不能死,我有了枪,得先把 四虎的事办了,答应人家的么,而且,三虎的事也得办好,当然办这两件事是要 冒生命危险的,她不怕死,但她想在办这些事前看看爹娘,万一死了,也能见爹 娘最后一面,因此,她伸手把枪拿好,骑上大白马,直奔了邵家沟。 九 玉娴回来,祥子是听来顺说的,没当成劫匪的祥子已饿得没有了半分力气。 树林子里很安静,风已经没有了,整个山林也都安宁地歇息着。祥子无力地靠在 一棵桃树上,身子落得急了些,桃树猛地颤抖了一下,几片桃花落下来,显出不 堪重负的痛楚,祥子挪了挪身子,为自己的轻薄不屑,脸上的肌肉颤了颤,闭上 了眼睛。 " 想啥呢?" 不知何时,来顺已立在身后,提着酒葫芦,又握着几个鸡蛋。 祥子张开眼睛,见是来顺,而且拿着吃的,顿时来了精神,说:" 还不是想 你。" 来顺说:" 你也会扯谎了。" 祥子就笑了,心说来顺不是狐,当不得女人哩,却也能猜出他的心事。 来顺说:"我知道你是想枪,你知道么咱玉娴姐回来了,她骑着马,还带着枪 哩。" 祥子扑棱站起,惊喜地问:" 真的?是不是把你的枪拿回来了?" 来顺摇摇头,说:" 不是,我先前也是这样想,跟姐说,姐说是抢的哩。" 便把玉娴说的故事讲了一遍。 祥子说:" 姐真能,比我们强哩。" 来顺说:" 可姐也要找你,问四虎是不是咱们杀的。" 祥子说:" 你承认了?" 来顺说:" 我承认啥?我说不是哩。" 祥子说:" 姐信不?" 来顺说:" 不信,她要找你,我说我来找,她还要跟来哩。" 祥子说:" 那咱回村去找姐,只是我饿得走不动路哩。" 来顺说:"酒能顶饭,喝了酒就不饿了。" 祥子说:"你背着你爹藏私房钱买酒,看你爹不打你。" 来顺被说中心事,一时脸红,只是嘿嘿讪笑,却说:" 可这酒是白来的哩。 " 话出口才知道说走了嘴,急忙打住。原来,来顺又去了镇上,喝完了酒,真的 忘了拿钱,二妞就笑,拿起一个酒葫芦,给灌上酒,说:" 什么钱不钱的,是咱 自己家的么,这葫芦酒我也白送给你了,只是可别喝多了闹事哩。" 来顺要说一些感谢的话,二妞说:" 咱俩谁和谁呀,还这么外道,只要你以 后常来。" 又抛了个媚眼。来顺拿着酒葫芦回到邵家沟,他不敢拿给爹看,藏在 村头的大树下,想着先回家打着照面,然后把酒拿来给祥子喝,要不然爹一整天 见不着影儿,又该骂的,结果就遇着了玉娴,又放他来找祥子。幸好祥子没感觉 出来顺脸上的变化,他只想着吃,便接过酒,到底没喝过酒,一坐下来,强烈的 酒味刺激得他直皱眉头,来顺却早就品出了香味,要看祥子头一次喝酒的笑话, 祥子哪里晓得来顺的心思,接过酒葫芦,猛地喝下去一大口,脸立时红成一片, 呛得眼泪流了下来。 来顺狐笑着问:"好喝吗?" 祥子答不出话,手指着酒葫芦,眼泪给辣了出来,好一会才止住。来顺笑, 说:" 得这样喝。" 接过酒葫芦,美美地抿了一口,又把酒葫芦递给祥子。 有了初次的经验,又有来顺做示范,祥子不再大口品用,而是一小口一小口 地抿,初时还觉着辣,到后便没了感觉,喝得肚肠发热,有汗从头顶落下来。祥 子解开衣襟,露出浑身的肌肉,身体已红成冬天的冻萝卜。酒壮了他的胆,也鼓 动着他浑身不肯安生,朦胧的意识里,思想里竟有了刚才劫过的女人身影,似真 亦幻,又似乎是一张狐狸的脸,说不太清楚。一只蚂蚁咬着大虫从他身边爬过, 那虫比蚂蚁竟大出一倍,而蚂蚁举得并不吃力,只是走走停停,盲目得似是没了 方向。虽然只是几口酒,祥子竟喝得醉意深沉,拿一根草棍去碰,那蚂蚁受了惊 吓,放下虫子飞逃,逃出不远又返回来,重新用头去碰,却不再轻易去举。祥子 看得好笑,又用草棍去捅,蚂蚁又跑,又捅,又跑,如是二三,他再耐不住,竟 丢下草棍将蚂蚁捏在手里,一把捏去肚子,放在嘴里大嚼,回头看来顺,正仰头 望天,像是在想心事,不曾注意他,祥子就困了,脑子里有无数的小虫嗡叫成一 个蛋,便沉下脑袋,却又睡不着,身下某个物什没来由地强壮,怕来顺看出来, 只好用力夹紧双腿,又用手去按,麻痒得更忍不住,便转过身去,偷偷地背着来 顺放手动作,直到将那股汤水挤出,便觉身子是真的困乏,慢慢地,睡意更浓, 在这个山林里有些晕头晕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