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仙翁难佑兵营再受辱 校长舛半夜遭抢亲 ( 一) 尖利的枪声使他俩的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趴倒在地。子弹打在他俩身边的地上、 土坷垃上,发出“噗噗”的响声。两人脸色煞白,不敢乱动。 几个士兵骂骂咧咧地赶过来了,对他俩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们这两 个小子,竟还敢不听命令! 脑袋没开花,算你们命大! ” 兄弟俩哭丧着脸,一拐一跷的被士兵押回到壮丁队伍中,并被一辆大卡车拉到 r一处四周围着铁丝网的l临时军营。壮丁们排了队听长官训话:“从现在起,你们 就是军人了。身为军人,就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长官就是老子爷。长官说屁是香 的,你就不能说臭! 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敢当逃兵,一律就地正法! ” 接着就是编班排、发服装。两人穿上了肥大的土黄布军装,走出门来互相打量, 哭笑不得。忽然听到有人叫,扭头一看,原来是船老大,连忙迎上前去询问原由。 船老大懊恼不已地讲了经过,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肠子都悔青了。 夜里躺在硬炕上,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出重围。上回白 发仙翁派了林老师来救咱们,这回还会保佑咱们闯过难关吗? 白发仙翁是他们儿时 上山砍柴时遇到的圣人,是山间小术屋里住着的一位白发长髯的老人。记得老人见 到他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夸赞他们前庭饱满,囟门放光,将来必是有为之人。说得 哥俩心花怒放,好不得意。仙翁说出个对子给他们对,对得好就送个护身符给他们。 仙翁的出句是拆字及同偏旁联:六木森森,桃李杏梅松柏。 小哥俩商量了一阵后答出对句:四山出出,泰华嵩岳昆仑。 仙翁点头说对得好,但又说是不能商量,要各对各的。仙翁又出了一题:麦浪 无鱼,绿柳垂丝空作钓。 海山山海巡视四周,找可入联的景物。不一会儿,两人的下联就出来了。海山 的答句是:马蹄生香,黄蜂展翅枉追花。 山海的答句是:海峰飞燕,乌云布阵白张罗。 仙翁满意地哈哈大笑,取出来一柄样式古怪的雕刻刀,闭着眼睛,用刀尖在虚 握着的左手心里转来旋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过了片刻,白发仙翁将左手摊开,展 现出两小块白石粒。仙翁告诉他们这是白象的象牙微雕,极其珍贵。让他们千万别 弄丢了,否则就会大祸临头。 回到家里,父亲透过放大镜仔细辨认,发现小象牙片一面刻着一条舞动的龙, 另一面则刻着一圈首尾相连的甲骨文字:山腾龙,海腾龙,山海腾龙腾海山。 父亲觉得神奇,让他们领着去拜访,然而小哥俩再也找不到那间小木屋了。事 情越传越神,街邻街坊、朋友同学都要来一睹为快。为了防止丢失,他们想出了一 个绝招:找郎中将小象牙片植入到自己的手臂皮肤里面。从此他们各自的手臂上就 凸出了一块小肉包。 此时摸着皮肤内的象牙微雕,仿佛看到了白发仙翁的身影。他们坚信一定能够 再次化险为夷。白天训练时他们心不在焉,总在东张西望,看哪里便于逃跑。一有 空闲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们的浮躁表现自然没有逃过兵痞子连长的眼睛,把他 们作为了重点监视对象。那天还来了个杀鸡儆猴。有个想趁黑夜逃跑的新兵被抓了 回来,五花大绑跪在队前,连长当众宣布就地枪决。为逃兵求情者也受到了训斥和 警告。哥俩全身直冒冷汗。几声闷闷的枪声,仿佛就震响在耳边,要把脑袋震裂。 他们相互告诫: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不得不装出和别人一样随遇而安的老实样 子。但连长好像就盯准了他们,专给他们找茬挑刺,总在吃饭时间派他们去站岗, 操练时总要罚他们重来再重来,还要他们每晚轮流给他打洗脚水。可洗脚水打好他 不是嫌烫就是嫌凉,甚至一脚踢翻,搞得哥俩狼狈不堪,恨得直咬牙却又奈何不得, 只能躲到被窝里哭鼻子,发誓等发下枪来立即就要送他见阎王。可是那枪偏偏就是 不发下来。几天后枪倒是发了,可既没有子弹,也没有刺刀,只能当演戏的道具。 他们只得继续忍受屈辱,磨炼脆弱的神经。幸好分在食堂当差的船老大时不时会给 他们点特殊照顾,给他们留点好菜热饭,还经常提醒他们: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沉 住气。 北京燕大的求学梦就像只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了。 ( 二)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斜长的树影覆盖了龙宅小院。龙行秋坐在石桌边看书, 却怎么也看不进去。送走儿子以后,忽然觉得从内心到宅子都是空荡荡的。几年前 的一幕历历在目。 ……阿山、阿海和柳梅正坐在石桌边读书,两兄弟一个打起了呵欠,一个打起 了瞌睡。 这一幕正巧被迈进院门的他看见了,半开玩笑地说:“好哇,原来你们就是这 样读书的。” 海山眼珠一转,辩解道:“爸,我们这样的学习态度很好哇! ” “什么?!这样的学习态度还好?!一个眼皮坠地,一个呵欠连天。” 海山笑道:“爸,您说对了。我正是——眼皮坠地,窥视脚下金木水火也。” 海山见山海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悄悄踢了踢他的脚。 山海皱了皱眉头,也笑了:“爸,我嘛——呵欠连天,轻舒腹中ABcD哉”。 他被逗笑了。其实这联是他们学的课本上的,但他们信手拈来,运用得恰到好 处,足可见他们的聪明伶俐。“好,狡辩得不错。我今天不但不罚你们,还要奖励 你们。”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柑橘递给他们:“来,一人一个! ……” “爸,吃饭了。”柳梅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饭桌边的气氛有点沉闷。姨娘原本就不太爱说话,而一向爱喳喳的柳梅如今也 没有了喳喳的对象。柳梅低头吃着,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前一片模糊。儿时的一 幕浮现了。 记得那次她和一群小伙伴玩老鹰抓小鸡,一男孩叫阿山阿海把媳妇带上。可是 他们两个都否认她是自己媳妇。那时她刚知道自己的身世,看见他们这样的态度, 心里不知道多难受,跑到旁边一棵大树下,委屈地哭起鼻子来,越哭越伤心。小哥 俩赶紧跑到她身边,叫她不要生气,都说要娶她做媳妇。她渐渐平息了哭泣,害羞 地说:“你们都要娶我,可我一个人又不能同时嫁两个,那我怎么办呀? ” 哥俩互相看了一眼:“那好办。我们来‘锤子、剪刀、布’,谁赢了,谁就娶 你,好不好? ” “好,三打两胜! ”哥俩正划拳斗智,她却突然大声叫停:“我不要你们划拳 决胜负。我要你们以对子定输赢! ”她记起了父亲讲过的古人打对联擂台娶佳人的 故事。“你们听着: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 此谐音联的下旬其实哥俩也熟,但还是故作凝神思索状。海山比划着说:“我 有了——丫头啃鸭头,鸭头成,丫头嫌。” 山海笑笑道:“我也有了——嫫姑吃蘑菇,蘑菇鲜,嫫姑仙。” 柳梅边念边品味,这句说不错,那句也挺好,众孩子急坏了:“到底谁对得好 哇? ” 一男孩看见柳梅犹豫不决,就叫她同时给两个新郎当媳妇。众孩童哄笑开了。 一女孩认真地说:“哎,不行的,自古一女不嫁二夫! ” 男孩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那干脆你也来当个新娘吧! ” 小伙伴们把两块红布蒙在了柳梅和那女孩头上,递根绳子让新郎牵着新娘。小 伙伴们嘴里发出响声,有的模仿吹喇叭,有的模仿敲锣鼓,一支送亲队伍开拔了。 ……柳梅忽然笑出声来。父亲有些奠名其妙,问她:“你笑啥? ” 柳梅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却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要妈妈! ”她记起哥俩临 行前的再三交代,忍不住脱口而出。 父亲还没有反应过来:“妈妈? 你要妈妈? ” “是啊,林老师就是我们的妈妈! 爸,你快把她娶回来吧! ” 父亲愣了片刻,叹了一声,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 柳梅撒娇地说:“就要管就要管! 阿山阿海都叫我管的! 爸,我问你,难道你 不喜欢林老师吗? 难道她不够资格当我们的妈妈吗? 她是多好的妈妈呀! ” 父亲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想啊? 林老师那俊俏 的身影,姣好的面容,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巴不得和她早口相拥相抱,相亲相 爱。他并不是傻瓜,也明白林老师的心思和暗示。可是,人言可畏呀! 当初帮她, 原来就是为了后来娶她,世人会怎样评说哟! 她是他亲手培养的学生,自己足可以 当他的父亲了。她年轻、漂亮,完全可以有个好的归宿,他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幸福 呢? 而且学校的丁老师几次向他透露说在追求她,还请他帮忙呢。他能那么自私, 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吗? 可是……唉,他觉得自己的智力不够用了,脑子简直乱成了 一锅粥。 ( 三) 阿梅到学校宿舍找到林老师,说是她爸爸请她去他家一趟。问她什么事,她神 神秘秘地笑着不肯说。是双胞胎来信了,或是校长下决心接受自己了? 心奠名其妙 地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她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了一下,来到了龙家。正在看书的校长 对她笑笑,问有什么事。她愣了一下,说:“您不是有事找我吗? ”“我找你? 没 有啊! 谁说的? ”龙校长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她不无失望地答道:“阿梅呀! 她特意到学校去告诉我的。”没等他们去找她问话,阿梅已经从屋里出来了,说: “爸,是我叫林老师来的。”“你?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她皱着个眉头 一脸的严肃,“阿山阿海临走前和我一起开会决定了,我们正式承认林老师做我们 的妈妈! ”龙校长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不是叫你不要管大人的事吗!?”林老师 也说:“阿梅,爸爸说得对,大人的事大人会处理好的,你们不用操心。不要让爸 爸为难! ”阿梅有些委屈地咬咬下唇,眼圈红了,转身扑到林老师身上,泣声道: “妈妈! 妈妈! 我一个人晚上好孤独,好害怕! ”林老师忙同:“不是姨娘和你一 块睡吗? ”“姨爹病了,她去看他了。”“那我今晚来陪你好不好? ”龙校长插话 道:“不用了。她下午就回来了。”“哦。”林老师欲扶阿梅回屋里去,听见龙校 长在背后说:“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好不好? ” 龙校长的考虑第二天就有了结果。是一条绝对让他当即作出了决定。 原来林老师回到学校不久,就有两个士兵给她送来一堆礼品和一张戏票,她态 度坚决地让士兵抬了回去。可是过了不久,张副官领着那两个士兵又来敲门了。 张副官阴阳怪气地嘿嘿笑了几声:“林老师好大的架子哦! 还认识我吗? ” 秫老师织着手中的毛衣,瞥了他一眼:“好像见过吧。找我有何贵干? ” 张副官把脸一板:“你就莫装糊涂了吧。告诉你,司令打仗刚回来就请你看戏, 是瞧得起你,是给你天大的面子! ” 林老师头也懒得抬:“我没兴趣看戏。” 张副官道:“那回是你一口应承什么条件都好说的。对不对? 就是冲着你这句 话,司令才把那两个小兔崽子放掉的。你若是出尔反尔,以后会出什么事就很难说 了。” 林心晖没吱声,脑子里急速地想着对策。硬顶可能不行,惹恼了他说不定要动 粗的。 对,就拿那条和苗老师琢磨了几天的绝对做挡箭牌。于是她抬头看看对方: “咱们这地方有个规矩,你不会不清楚吧? ” 张副官问:“什么规矩? ”苗老师领悟了林老师的意思,抢话道:“男女之间 交往要考对子。对得上就来往.对不上就拉倒。” 张副官脱口而出:“这规矩我知道。当初我姐姐就是……哎,你不是要出对子 考司令吧? ” 林心晖点头道:“说得对。如果对出了我这副上联,别说陪看戏,陪什么都行。 如果对不上来,那就请他再也别来烦我了。”她从床头的讲义夹里取下一张纸递给 张副官。 张副官回去把那上联交给卞司令,惹得司令哈哈大笑:“要我对对子? 哈哈哈 哈! 这町是大闺女生娃娃,头一回呀! 这上头老子没一个字叫得应。”张副官: “司令,我派人去叫儿个舞文弄墨的来,对出来有赏,没有对不出的道理。”赶巧 进来的刘县长出了个奸主意:拿此联给龙校长去对。司令连叫妙招! 于是张副官马 上就叫人把那张联纸送到了龙宅。 龙校长看到出联和熟悉的笔迹起先感到蹊跷,后一寻思,就大概明白了怎么回 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柳梅接过联纸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声:“蟾馋湖鹄蝉缠葫, 鹄禅葫颤。真的好巧哎! 一连几组同音字,嘲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外加后面的谐 音字,胡缠胡缠。这肯定是条绝对。咦,这是谁出的呢? ” 龙校长叹了一声,说:“是林老师。可能会有麻烦了。”正吩咐柳梅去找,林 老师已经到了。龙校长劈头就问:“小林,是不是那狗司令去找你麻烦了? ” 林老师点点头,忽然看到柳梅手中的信笺,忙问:“哎,这张纸怎么到这儿来 了? ” 龙校长答非所问道:“小林,你赶快离开这儿,到省城去。” 林心晖看看他,摇摇头说:“不,我不想走。” 龙校长着急地说:“哎呀,那癞蛤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 !” 林心晖道:“张副官答应了,狗司令对不上这联就不再来烦我。” 龙校长道:“咳,你真天真啊! 他们翻手云,覆手雨,啥时候讲过信义嘛! ” 林心晖低头叹了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 谁知道省城等着我的又是什么呢? 校长,我想过了,这件事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赶快嫁人。成了人家的媳妇,狗司令也就死心了! ” 龙校长望望她,踌躇了一下:“你……真的想好了? ” 林心晖点点头:“想好了。” “不觉得委屈? ” “不! ” “不会后悔? ” “不会! ” 龙校长心里好不感动,“那好! 我们就抓紧把喜事办了! ” 柳梅闻言,快活地把他俩搂在了一起。“噢! 爸爸妈妈要团圆喽! ” ( 四) 李主任在第二天的教务处会议结束前向大家宣布了这一喜事,并特别要求大家 保密,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代表准新郎新娘宣布,不收贺礼,只收贺联,婚 礼之后将选评出五条有特色的好联,赠送纪念品。 追求几度受挫的丁老师感叹林老师的痴情,当场就撰了一对,表达了他的衷心 祝贺:校园有情人终成了眷属;对联牵红线岂能误姻缘。 白天,苗老师陪林心晖上街扯了几尺花布,买了一双新鞋。夜里,两人躺在了 一张床上.聊这聊那,怎么也睡不着。聊到婚礼,两人不禁想起了前些天两位数学 老师的婚礼。 桌凳被挪开,教室里喜气洋溢。一对新人交代完恋爱经过,便开始了击鼓传花 赠贺联。 新郎新娘被蒙上了眼睛,一个击鼓,一个指挥。一束花在人们手上依次传递。 鼓声停时,花束正巧留在了林心晖手中。众人的掌声中,林心晖起身诵出上联: “解括弧,加因子,求出结果。” 李主任评点地说:“好! 爱情因子相加,求出了今天的结果。” 新郎新娘恭敬地捧给林心晖一把糖,又继续击鼓。新郎新娘似乎算准了,那花 束落在了龙校长手中。校长笑着站了起来,说:“我们的新娘教数学,我们的新郎 教几何,对不对? 那么我的下联就出来了:过中点,作垂线,直达圆.心。” 众人齐叫好。李主任放大声音道:“大家说好,好在哪里? 好就好在比喻贴切。 垂线就是丘比特神箭,直射新娘的圆心。赏糖。” 一老师打趣道:“龙校长,您的垂线直达哪个的圆心哪? ”苗老师接话道: “这还用说? 哪个有‘心’就是哪个哕。” 人们把目光投向了林心晖。林心晖忽然觉得脸发烫,连忙把头低下。想看看龙 校长的表情却又不好意思抬头。那种滋味真叫人难忘! 此刻同样睡不着还有龙家的 人。龙校长在屋里整理书籍杂物,却总是心不在焉。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展现着林心 晖不同时期的身影面容。还是在那个码头,他送林心晖去省城读师范。他问她还记 不记得他以前取云泥格题赠她的嵌名联。她说当然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她果真 脱口而出:“恒。筑起通天路;勤奋推开智慧门。” 那时她还是叫心慧。就是那天她告诉他说决定改名了,叫心晖,取孟郊的《游 子吟》的意境。他明白她的心思,说还是慧字好。可她不听。她说毕业后会回来协 助他办教育,三年后她果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她外柔内刚,骨子里倔得很,执着 得很。马上就娶成为自己的爱妻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油灯 下,心灵手巧的柳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细心地在红纸上游动剪刀,随后将剪好的大 红双喜字贴在父亲的卧房门上。几个小些的剪纸喜字则分别摆在被子、枕头和桌上。 父亲看了笑道:“看你心急的! 现在就摆好了,我不要睡觉啦? ” 柳梅道:“这几天你到阿山阿海房间去睡嘛! ”龙校长乐呵呵地说:“好好好 !听你拮挥!”转身欲走,又被女儿叫住了。“爸,我写好了一副喜联,你来看看。” 柳梅取出对联展开:凤落梧桐梧落风;珠联璧舍璧联珠。 横批: 花好月圆龙校长夸赞道:“不错嘛。还是回文联呢。你的联艺大有 长进了。” 柳梅皱了下鼻子,调皮地说:“多谢龙王爷褒奖! 其实呀,这是偷学来的呢! 嘻嘻! 明天一早我就贴出去。” “不行不行! 礼拜天再贴。”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又有道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个刘县长不知从何处听到了第二天龙林将要联姻的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赶 紧去向卞司令报告,以此向主子报恩和邀功请赏。前不久,他主持了一次民众大会。 会场卜贴的一副对子“中华一统,民国万年”被人恶作剧地加了一个字变成了反动 标语:中华一统粥,民国万年糟。他因此被上级革了职。司令回来后立即赶跑了那 个继任者。官复原职的他将司令视为再生父母,总想找个机会好生报答。这下立功 机会来了。他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司令官邸。司令听了他的报告顿时火冒三丈:“什 么? 他好大的狗胆! 竟敢到虎口里拔牙! ” 张副官闻言加油添醋道:”难怪他说那是绝对,对不出下联的。原来是想夺司 令所爱! ” 刘县长进一步煽风点火:“那对子的事不提还好些! 我回去细细一琢磨,发现 里面有名堂。” “什么名堂? ” “是那姓林的小妮子在嘲笑司令,癞蛤蟆想吃她天鹅肉呢! ” 卞司令怪笑道:“老子是癞蛤蟆? 哈哈! 这回老子这只癞蛤蟆硬是要啃她几块 天鹅肉! ” 刘县长:“对头嘛! 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不就变成仙蛤蟆了吗? ” “哈哈哈哈! ” 三人凑在一起制定了一个罪恶的突袭计划。 半夜三更,万籁俱寂。学校大门外猛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 五) 一群士兵拥入校园,直奔教工宿舍,猛地踹开了林老师的房门。林心晖和曲老 师从睡梦中惊醒,吓得尖声叫喊。张副官打开手电筒照准林心晖,士兵一拥而上, 有人将毛巾塞进了林心晖的嘴巴,又利索地用绳索将她连被子带人一并捆在了带来 的担架上,抬起就走。苗老师大喊救命,挨了士兵一枪托,晕了过去。醒来之后, 跌跌撞撞地跑去向龙校长报告。 龙校长听后,目光呆滞,浑身抖颤,站立不稳。苗老师和柳梅吓坏了,赶紧将 他搀扶到床上躺下。柳梅摇动着父亲的胳膊,叫都叫不应。突然,龙校长醒了过来, 重重地喘着气,一个劲地念叨:“都怪我! 都怪我呀! ”忽然他一个鲤鱼打挺,跳 起来就往外冲。不料在下堂屋台阶时一脚踏空,身子往下一栽,摔倒在地上昏了过 去。柳梅看见父亲脸部血流如注,吓得大哭不止,不知所措。苗老师慌忙取出手绢 为龙校长鼻子止血,而后一路哭着去找郎中。 林心晖被抬进了司令官邸,放在了一张床上。卞司令窃笑着走了进来,假作慈 悲地斥责卫兵道:“哎呀,你们这帮混蛋! 怎么这样抬花轿的呢? 快松开,快松开 !”说着他挥开欲上前的士兵,亲自动手解绑绳取毛巾:“林小姐,叫你受委屈了。” 林心晖喘了喘气,泣声求饶道:“卞司令,你不能这样,我已是龙校长的媳妇 了。” 卞司令狞笑地摇摇头:“嗯? 不对! 你现在是我卞某的四姨太了。” 林心晖痛苦地闭上眼睛,斩钉截铁地:“不! 这绝对不可能! 我宁可死! 也不 会答应! ” “不答应? 哈哈! 进了这个门就由不得你了! 你就是变只鸟也甭想飞得出去! ” 佣人阿桂把一叠绸缎衣服送了进来。卞司令接过放在林心晖的床头边,“你看 看,都是上等料子! 你这辈子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吗? 他姓龙的能给你这些吗? 你在 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哪点不比当他龙家媳妇强百倍? ” 林心晖哭求道:“求求你,卞司令,放我出去吧! 外面漂亮女人多得是,你何 苦要抢人家媳妇呢?” 卞司令点点自己鼻子:“老子抢人家媳妇? 是人家要抢老子媳妇! ” 林心晖气愤地大骂:“你胡说! 你这个狗司令! 你不得好死! ” 卞司令眼一瞪,忽然又换了副表情:“哈哈! 你就骂吧,骂个够! 你骂人的样 子老子都喜欢! ”司令打了个呵欠,交代手下严密看守,便回房去睡了。 林心晖把被子蒙住了脑袋,放声痛哭,直到哭哑了声音,哭干了泪水。 按照司令的吩咐,张副官领着一帮人一大早就开始忙碌,把一间厢房布置成洞 房。卞司令前来观看。刘县长跷起大拇指,讨好地说:“司令真是有福分哪! 只要 把堂一拜,天黑把灯一吹,生米就煮成了熟饭,铁钉就弯转了脚。那就赶也赶不走 啦! ” 张副官附和地:“是呀,还不就跟三姨太一样嘛。” 卞司令斜了刘县长一眼:“嘿嘿! 刘县长,这回你打算怎么打发老子呀? ” “不敢不敢。 我已吩咐下人筹备贺礼,下午就会送来。届时还请司令笑纳。” 一名士兵跑来报告说司令部外面来了一大堆人,喊着口号要求归还林老师。 卞司令眼睛瞪得铜铃大:“什么? 吃了豹子胆! 传令! 一级警戒! 把机枪给老 子架起来! ” 张副官领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到司令部大门外。学校员工和群众义愤填膺 地呼喊着、斥骂着。“把林老师放出来! ”“半夜抢人,卑鄙之极! ” 张副官故作糊涂:“什么林老师? 她怎么会到这儿来? 别听人家胡说八道! ” 苗老师挺身出来指证,愤怒不已指着他的鼻子道:“张副官! 你们有胆做事, 怎么没胆承认! 昨夜里是--- 群疯狗绑走了林老师吗? ” 张副官恼羞成怒道:“你他妈才是疯狗! 抓了人又怎样? 司令看上她了,算是 她的福气了” 丁老师道:“福气个屁! 你们把人家一对好夫妻活活拆散,你们的心都是黑的!” 苗老师告诉大家,龙校长知悉此事后已经气得丢了半条命,现已重病在床,不能动 弹。 群众怒不可遏地纷纷骂喊:“你们这样做是要遭老天爷报应的! 不得好死的! 真是一群疯狗! 祸国殃民啊! ” 一老者挤到前面道:“俗话说得好,捆绑不成夫妻,强扭的瓜不甜。真要做夫 妻,也得两相情愿,明媒正娶才行嘛! ” 张副官理屈词穷地挥挥手:“去去去! 我不跟你们说了! 赶快散开! 不然的话, 枪子儿可不长眼睛! 哼! ”说着他指了指四周上方,转身带人进去并关上了大门。 人们抬头四下看看,果见几处墙头屋顶都架起了机关枪,黑洞洞的枪口就正对 着人群。 人们沉默了一下,互相看看,又开始议论纷纷。越议论越觉得世道不公,老百 姓没活路。官逼民反。同情和义愤终于点燃了大家心中的怒火。“他妈的狗军阀太 欺负人了! 咱老百姓根本就没活路! ” 丁老师指着紧闭的大门鼓动道:“他妈的,冲进去! 把林老师抢回来! ” “冲进去! 冲进去! ”激愤的群众忘记了面对枪口的危险,呼应着往前冲。加 人行动和助威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还举着扁担和锄头。紧闭的黑漆大门在松动、 摇晃。 张副官在屋顶上出现了。“砰! 砰! ”他拔出枪来朝天鸣了几枪,一边气急败 坏地大声吼叫:“你们若敢冲开大门,马上叫你们统统见阎王! ” 这正是:仙翁难佑兵营再受辱;校长命舛半夜遭抢亲。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龙校长失蹄对联陷阱;林老师复仇火烧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