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花枝轻摇绣球坠草地 风云突变烈焰烧赤天 ( 一) “好,我来攻他一攻。”龙山海也按捺不住创作激情,起身走上台。 评论员将他领到摆放好了文房四宝的桌子边,“请,祝您马到成功。” 龙山海提笔一挥而就,工作人员将他的下联挂到了竹牌上,龙山海走到台沿自 己念道:“一夫胯下骑太阳。” 评论员带头鼓了几下掌,赞赏地说:“妙对! 真是妙对! 今天的妙对真如雨后 的春笋,层出不穷啊! ’’他问观众:“各位朋友,各位乡亲,哪位已经解开了这 副联谜? ” 一位青年站了起来,解释道:“这是一副字谜联,上下联打的都是一个字,春 天的春。” 评论员点头确认:“没错,都是春天的春字。好,下面该由这位远道而来的龙 先生反戈一击了。” 龙山海走回到桌边,对擂主道:“赖先生,我今天是当考古学家,将十年前听 到的一副旧联翻出来,请勿见笑。” 赖先生摇摇手说:“没问题。按擂台规矩,凡是这儿没出过的联均可以出。请 便。” 不一会儿,龙山海书就的上联挂出来了:江氏在江亭,追悼江西江县令。赖擂 主苦思良久,还是未能对出,只有笑着拱手认输:“看来我只有让贤了。”狄村长 走到台上,高声宣布道:“各位朋友,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省文化厅的龙 山海厅长。请龙厅长给我们讲几句话! ”众人恍然大悟,站起来热烈鼓掌。龙山海 指指狄村长说:“你看你看,还是把我给暴露了。”他向大家挥挥手道:“请坐下。 我是以一个普通联友的身份来向大家学习的! 很高兴能来参加对联擂台赛,希望我 们的擂台赛越办越红火,希望这样的活动遍地开花! ” 回程经过曲阜,他们顺道去参观了孔庙。只见碑亭楼阁,气势不凡。龙盘廊柱, 古树参天,参观者络绎不绝。龙山海道:“久闻孔府大名,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进去吧,咱们抓紧点时间。”他们走到门前一副楹联处停了下来,欣赏了一阵。 与国成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夫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 丁蕾有了独家发现,眨眨眼睛问小张道:“这副对联是谁写的? ” 小张手一指:“你没看见落款吗? 是清朝大学士纪晓岚手书的。” 丁蕾笑道:“哈! 想不到这么有名的大学士也会写错别字。你们看,那富贵的 富字,还有那个天字,不该少的少了,不该多的又多了。”小张等仔细辨认,认可 了她的发现:“哎,真的,女人就是心细。”方进有些疑问:“是不是古时候这两 个字就是那么写的? ” 小张揣测道:“不会吧,说不定是后人修缮的时候弄错了。”身旁一位声音洪 亮的老者忽然朗声笑了起来。丁蕾莫名其妙地转头问道:“老大爷,您笑啥呢? ” 老者道:“我听见你们在议论门联上的那两个字,觉得好笑。” 小张脑子转得快:“莫非那两个字还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 “当然有啦! 那是当年纪大学士故意为之的。” 丁蕾疑惑不已:“故意写错的? 那为什么呢? ”老者解释说:“你们想想,‘ 富’字少了上面一点,不是没有头吗? ”小张推测道:“哦! 那‘天’字多了一点 就是大人顶破了天了? ‘’’老者道:“哈哈! 这就对了! ”小张恍然大悟地点头 说:“原来不仅作联有名堂,写字也有名堂啊! ”龙山海也感慨不已地开了腔: “咱们中华民族的方块字真是奥妙无穷啊! 哎,请问老先生贵姓啊? ”老者自豪地 回答:“就姓孔。”小张和丁蕾抢着发问:“那一定是孔门传人了? ”“请问您是 孔子多少代孙? ” 老者微笑着答道:“算起来该是八十三代吧。”小张感叹地:“哇! 真是源远 流长啊! 孔老能否为我们龙厅长做个导游,讲解一下? ” “好哇! 乐意奉陪! 这边请。”孑L 老高兴地和龙山海握了握手,领着一行人 进了孔庙参观。孔老如数家珍,讲解起来滔滔不绝:“孔庙原为孔子故宅,公元前 480 年鲁哀公时立为庙,后历代叠加增修,至明朝中叶就扩至现在的规模,现占地 三点三公顷,大小房屋四百六十多间。看,这就是大成殿,殿前为杏坛,传为当年 孔子讲学处。” 转了一圈,小憩的时候,龙山海望着孑L 老崇敬地瞻仰孔子塑像的神态,触动 联想,边点头边微笑,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张以为他说了什么事自己没听清,便问 他:“龙厅长,你说什么? ”龙山海反问他:“你还记得上次在对联村我出给赖擂 主的绝联吗? ” 小张点头道:“记得。江氏在江亭,追悼江西江县令。怎么,您忽然想出下联 了? ” 龙山海点点头,指指身旁的老导游,吟道:“孔裔来孔庙,仰瞻孔府孔圣人。” 小张钦佩不已,赶紧拿出笔记本来记录,一边说:“太棒了! 我以后一定要把 您的对联收集起来,编成一本书公开发行,肯定畅销。” 龙山海笑着连连摇手:“算了吧,孔圣人面前还敢卖弄学问。”众人一齐笑了 起来。 经大家要求,龙山海一行来到了附近有名的水崖公园游玩。公园里怪石嶙峋, 崖壁如削。近处绿浪簇拥,远望烟波浩淼。 几个人边登山边聊起了各自家乡的事。张海口谈到不久前回老家海口探亲的见 闻,吓了龙山海一跳:“什么? 你们家乡亩产粮食六万斤? 不可能吧? ”张海口道 :“是真的,放了一颗特大农业卫星嘛! 我还专门写了一篇报道,都见报了呢! ” 龙山海的思维有些乱了:“真难以置信! 是你亲眼见到的? ”张海口道:“对 呀,是我亲眼看见的。那田里的稻穗足有一尺多长,密密麻麻的,脚根本就插不下 去。”龙山海摇摇头,还是不肯相信:“六万斤,简直不可思议。我记得当年我姨 爹种田,一亩地能打二三百斤就是特大丰收了。怎么可能多收一两百倍呢? 就是把 稻秸秆重量一起称进去也不够啊! ”张海口想了想说:“数字可能有点水分,但是 ……” 龙山海:“但是什么? 水分何止一点! 张海口到海口夸下海口。这条上联送给 你,希望你好好琢磨琢磨,早些对出下联来。”张海口不好意思地答应着,一边掏 出小本子记录下来。 丁蕾同方进在路边拾到一本挺精致的日记本,叫了几声没人应,便递给龙山海。 龙山海翻开看见扉页上有几行娟秀的钢笔字,是一副对联:年年失望年年望; 处处难寻处处寻。 横批: 春在哪里? 另一页还有诗句:不要替我惋惜,不要为我悲哀,这个 世界少了我,如同失去一粒尘埃。 再一看,落款日期就是当天。丁蕾惊呼道:“不好了! 肯定是哪个女孩子的绝 命诗! ” 众人焦急地四下寻望,发现那座十几丈高的悬崖顶上有一名白裙少女在徘徊。 龙山海吩咐两个跑得快的小伙子赶紧上悬崖去拦阻,其余人在下面喊话劝导。 幸好那白裙少女能听人劝,被两个小伙子拉下山来了。在悬崖旁的小亭子里, 龙山海、丁蕾等与那名白裙少女促膝谈心,听她讲了考场失利情场失意的困惑,也 给她讲了很多道理和事例,使她彻底打消了寻短见的念头。女孩子的情绪好了许多, 怪不好意思地将笔记本上写有联、诗的几页纸撕了下来。龙山海接过那本笔记本, 翻开来,写下一副对联和自己的地址姓名。那对联是在女孩原来对联的基础上改成 的:年年失望年年望;事事难成事事成。 横批: 春在心中龙山海把笔记本还给女孩,说:“小姑娘,你原来那副对 联太悲观了,我改动了几个字,你看看怎么样? 另外我写下了我的地址,以后若有 什么困难,就写信给我。我们会尽量帮你解决的。” 少女眼含热泪真诚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们才好。” 龙山海道:“最好的感谢就是珍惜生命,不怕挫折,不断追求,永不灰心! ” ( 二) 龙海山在台湾的台南公园里也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那天休息,龙海山领着 家人逛公园,只见波光山影,风景如画,亭台楼阁点缀在重重绿阴之上。拐过弯,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绿草地,草地中间是一座精巧而造型别致的三层结构的亭台。亭 台前飘着一个很大的彩色气球,气球下还系着一根写着字的长飘带。草地上、亭台 前,聚集了不少年轻人,其中大部分是男青年,有的在抬头仰望,有的在低头沉思。 天方、地圆快活地跑到草地上蹦跳追逐起来。沈月云不无纳闷地问:“他们都 在干吗呀? ” “龙总! ”人群中有一名男青年看见了他们,招呼着走了过来。他是中药厂的 工程师,叫岳诚。他给他们解开了谜团,“这个亭子叫飞绣楼,是专门让姑娘们抛 绣球的。她们看中了哪位男子,就将自己的绣球抛给他,然后两人就进亭内会面、 谈心。” 沈月云笑道:“嘿! 这倒蛮有意思的,现在还有这种风俗,来抛绣球的女孩子 多吗? ” 岳诚道:“这几年少了一点,听老人们说前几年几乎每天都有。” 龙海山笑问:“绣球一抛就定终身了吗? ” “原来是,现在有改变了,接到了绣球只是有了一个见面的机会,谈得来就继 续谈,谈不来就拜拜,重新开始。不过据说成功率还是挺高的。” 龙海山点点头说:“很有意思。” 岳诚用手指了指草地上空的气球道:“今天的绣球抛得更有意思。你看,红绣 球吊在气球下不往下掉,是由亭中那位小姐控制的,要对上了那副对子,那小姐才 会让绣球掉下来。” 龙海山乐不可支地说:“太绝了! 走,去见识见识那位别出心裁的才女。长得 怎么样? ” 岳诚说:“太美了! 简直是百里挑一,仙女下凡。”沈月云道:“这就对了。 不美还能吸引这么多男孩子围在她的石榴裙下吗? …‘那快点走哇! ”龙海山来了 兴致,加快脚步往亭前走。沈月云笑话他:“听说有靓女看,简直就心急如焚了。” 龙海山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沈月云善解人意,指指岳诚说:“快替你们的岳工程师当一回月老吧。” 龙海山道:“对对对! 那上联是怎么写的? ” 岳诚念出长飘带上的上联:“桃李花开,一树胭脂一树粉。” 几个人一起走到了飞绣楼前。只见一只漂亮的小吊篮从亭台上放了下来。龙海 山在岳诚耳边讲了几句,岳诚赶紧写在纸条上并将纸条放进吊篮,然后轻轻扯动了 一下细绳,吊篮缓缓升上去了。岳诚快步走到那气球下,抬头仰望,等待从天而降 的红绣球。旁边有几位男青年在嘲笑他:“瞧! 又是一个痴心汉。…‘刚才那人足 足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绣球掉下。”话音未落,只听那气球“啪”的一声炸破了, 红绣球掉下来了。岳诚一跃而起,一个漂亮的抢篮板球动作,把那绣球紧紧抓在了 手里,还得意地朝亭台上晃了晃,亭台上的漂亮小姐含羞地一笑。 草地上的人们朝喜气洋洋的岳诚投去艳羡的目光。“喂,好运的朋友! 你的下 联怎么对的? ” 岳诚笑得合不拢嘴:“嘿嘿! 我的下联说简单也简单,柑橘果熟,满枝翡翠满 枝金。” “哇! 果熟对花开,太棒了! ” “哎呀,这么简单,我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 本以为岳诚的爱情之花会越开越艳丽,没想到还没盛开就面临枯萎了。那天龙 海山从车间出来,看见岳诚一个人坐在围墙边的角落里闷头抽烟,便走过去招呼。 岳诚回头一望,慌忙揿灭烟头,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龙总! ”龙海山感觉他的 神情有些不对劲,便问:“怎么回事啊? 爱情进展不顺利? ”岳诚有些尴尬地点点 头,叹了一声说:“是啊! 只怕没那个福分啦! ” 龙海山打抱不平地说:“哎呀,那位绣球小姐好挑剔嘛! 对我们这么棒的小伙 子都不满意? ” 岳诚道:“她嫌我文才不够。别的方面她倒没啥说的。她要跟我一唱一和,你 对我答,我就只好向她坦白交代,那副绣球对是找您帮的忙。我还说我正跟您学对 对子呢。”龙海山说:“挺好哇,那她怎么说? ”岳诚不无伤感地摇摇头说:“她 说,她还要去飞绣楼寻找知音。” 龙海山觉得好笑:“啊?!这个女孩子非要一对定终身不可吗? 那她找我好了! 哈哈! ” 岳诚道:“哎,是真的,她是说想找机会拜访您哪。”龙海山:“好哇,欢迎 哪。不过,你可别吃醋呀! ”岳诚显得很灰心,苦笑道:“我就怕连吃醋的资格都 没有呢! ” 龙海山鼓励他:“不,你千万别灰心,我看你希望还是很大的。这样吧,我再 助你一臂之力。我再写副对联,你去送给她,另外你告诉她,我邀请她和你一起到 我家来做客,切磋联艺。” 岳诚顿时高兴起来了:“啊! 那太好了! ” 龙海山让岳诚跟他来到办公室,拿出钢笔和信纸,写下一副对联:白玉犹有瑕, 求人十全十美哪里遇;青春岂无限,择侣千挑百拣几时休。 龙海山将信纸折好装进一个信封,在信封上写下“绣球小姐收”,然后笑着把 信交给了岳诚。岳诚开心而恭敬地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忽然有人来找:“龙总,您夫人来电话了,说范老先生病危,让您快去医院。” 龙海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的范老先生刚从昏迷中醒来,精神 稍好了些,沈月云正细心地给他喂水喝。龙海山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关切 地慰问他。 范老轻轻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声音微弱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呀, 我们该告别了! 希望下辈子还能有缘……” 龙海山连忙打断他的话:“范老,您就别想那么多了,这一关您一定能够挺过 去的。您一定能够等到……那一天的。”望着范老苍老瘦弱的面容,龙海山心里十 分沉重。他知道范老的心结所在,可又无法帮他解开。本来范老的日子是不难过的, 经济条件也不差,完全可以像那些同时间来台湾的人一样,再组建一个家庭,快快 乐乐地生活。然而他却始终放不下大陆家乡的妻儿老小,总以为很快就可以回到家 乡与亲人团聚。没想到盼了一年又一年,相聚团圆竟成了越来越遥远的梦,他完完 全全是被那铅一般沉重的乡愁给压垮的呀! 沈月云也劝慰道:“是啊,范老,记得 大前年您也住了院,病危通知单都下了两张,结果您还不是战胜了死神吗? ” 范老勉强笑了笑,断断续续地喘着气说:“这回我恐怕是真的不行了。海山、 月云,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们。” “范老,您有事就只管吩咐吧。”“我们不就像您的亲生儿女一样吗? ”范老 微微点点头.感慨地说:“是啊.十来年了.难得你们一番孝心,嘘寒问暖,时时 刻刻都把我挂在心上。”沈月云给老人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范老,这些都是应该 的,没有您当年的雪中送炭,哪有我们的今天呢? ”范老欣慰地笑了,说:“记得 头一回见面,我就说了我的眼睛不会看错人。如今,我真的可以放心去了,我唯一 的挂念就是我身后的归宿。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把我的骨灰带回大陆老家去安葬。 这就是我要拜托再拜托你们的事。” 龙海山郑重地承诺道:“范老,您放心,一旦有机会,我们定会想尽办法完成 您的嘱托。” 范老脸上露出了笑意:“好,这我就放心了。这些天在病床上,我琢磨了一副 对子,到时候你们别忘了刻到我的骨灰盒上去。” 沈月云从床头柜里拿出笔和纸来:“范老,您说我记下来。” 范老神色庄严,一字一顿地念道:“萍浮随浪浪台岛;叶落归根根神州。” 范老说着眼里闪动着泪光。沈月云眼睛也湿了,她用手绢细心地替范老擦去眼 角的泪,并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像亲吻慈爱的父亲一样亲吻了范老的额头。范老 遗憾又满足的微笑永远定格在了他的唇边。 ( 三) 贾凤岭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所作所为。他听不进厉冰的劝告,和一把手的关系越 闹越僵,最后闹来了一纸免职令。他跑到酒馆里自斟自饮,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天黑了好久才拎着个酒瓶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厉冰听到敲门声赶紧把门打开,前 去搀扶,一边皱着眉头问道:“老贾,你怎么喝得醉醺醺的? 像话嘛! ” 贾凤岭用手推开厉冰,含糊不清地发泄心中的愤怒:“我没醉。老子清醒着呢 !你官比他大又有什么用?他照样把你老公给撸了,让老子去管仓库。什么屁账都算 到老子头上,呸! 日他妈! 就要日他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种等着瞧! ” 厉冰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欲拿掉贾风岭手上的空酒瓶,劝阻道:“老贾, 别胡说了! 快到床上去歇一下。” 贾凤岭挥手挡开她的手,粗暴地说:“滚开滚开! 你也落井下石来管老子! 老 子就要喝! ”他仰起脖子又灌,却倒不出酒来,气得将酒瓶朝地上重重一摔,“哐” 的一声,碎玻璃四处飞溅。厉冰瞪着他,眼睛都要冒火,想想还是控制了自己,转 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清醒过来的贾凤岭知道闯了祸,连忙将碎玻璃打扫干净。他主动 向她赔礼道歉,晚饭后还拉她出去走走。 厉冰懒得和他计较,打算和他好好谈谈心。两人散步来到了雄伟的武汉长江大 桥,扶着栏杆极目远眺。夕阳如血,霞光万丈,浩荡的长江奔腾东流。江上舟楫如 梭,桥上车水马龙,四周景色令人心旷神怡。厉冰用手缕了缕被风吹拂的头发,感 慨道:“结婚十多年了,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啊! ”贾凤岭没答话,重重地叹了 一声。厉冰知道他的心事,恳切地说:“老贾呀,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把什么官啊、 权啊之类的东西看得太重。你越想得到它,它就越不属于你。其实呢,无官一身轻, 不让你干了,你干脆就利用这段时间来多读点书,读点马列原著,充实一下也反省 一下自己。”贾凤岭现在听到读书就头疼:“唉,叫我怎么静得下心来读书哇? 这 是一个没有炮火没有硝烟却照样你死我活的战场! 在这场战斗中,我是暂时失利了, 负了点伤,但我没有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是决不会就此举手投降的, 有朝一日我……”他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身居高位、有权有势的老婆竟然一点 忙都帮不上,怎不叫他戚戚又忿忿。 厉冰说:“你这样想是不对的。都是革命队伍中的同志,怎么能光讲斗争不讲 团结呢? ” 贾凤岭引经据典道:“怎么不对呢? 毛主席教导我们,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再说,那些人整起人来厉害得很哪, 把人往死里整。简直是吃人都不吐骨头! 你怎么去跟这些人讲团结? ” 厉冰叹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你别把人家都看得那么坏! 多想想自 己的原因。斗争性太强了不好,很难同别人相处的。” “一只碗碰不响啊,而且是人家整我,不是我整人家,人家的斗争性比我强一 百倍! 我真没想到,为了把我搞臭,他们把我前些年受处分的事加油添醋地一股脑 儿全兜了出来,还到群众中去宣扬。你说这些人恶劣不恶劣,卑鄙不卑鄙? ” 厉冰看着他激动的表情,知道一下子是说不服他的,便转移话题道:“他们这 样做肯定也是不符合党性原则的。唉,算了,不说这些了,说点轻松的话题吧,你 知道那龟山、蛇山是怎样叫出来的吗? ”她指指大江两边的山峰。 贾凤岭的情绪没转过来:“不知道,可能有什么典故吧。反正穿凿附会是中国 人的拿手好戏。” 厉冰忽然点点手指道:“哎,对了! 前几天我陪个领导到黄鹤楼参观,忽然就 想出了你上次出的那条上联了。” “哪条上联? ” 厉冰说:“就是你说写黄陂山景的那条嘛,山寨巍峨,虎、豹、鹿、马环四面。” 贾凤岭心不在焉地说:“哦,好像是吧。我都忘了。你拿什么来对? ” 厉冰逐一指点地说:“江流浩荡,龟、蛇、鹤、鹦列两旁。怎么样? ” 贾凤岭瞥了她一眼,酸酸地说:“很好畦! 你现在倒成了个文人了! 而我这个 原先耍笔杆子的反倒什么都不是了! ” 厉冰恳切地说:“我建议你多读几遍《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心胸放宽些,你 的才学会找到用武之地的。” 贾凤岭后来真的找到了他的用武之地,是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当中。 ( 四) 历史的车轮转到了1966年。神州大地卷起一股红色旋风。大城小镇,穷乡僻壤, 到处被刷上了红色标语。“破四旧,立四新!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大字报 贴满墙,小传单满天飞。 龙山海和江巧丹下班回家,被屋里乱糟糟的样子吓了一跳。原来是已为中学生 的龙自难兄妹正在翻箱倒柜地清扫自己家里的“四旧”垃圾。龙山海忙问:“喂, 你们这是干吗? ”龙自难答道:“清出了不少黑书坏书,要拿出去烧掉。” 龙山海好不气恼:“什么,烧掉? 这些都是世界名著哇! ” 龙自难不屑地说:“什么名著,都是报上点名批判的大毒草。” 龙山海俯身拿起几本:“这《新编对联辞典》也是毒草? 还有《巧联大全》这 本书,你三岁时妈妈就教你学,你五岁就能背下来。难道你学了十多年的毒草? ” 龙自难道:“非常遗憾,我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是的! ” 龙山海恼火地骂道:“是个屁! 你懂什么! 对联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是世 世代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怎么一下就成了‘四旧’、‘毒草’? ” 龙自难自以为是地争辩道:“怎么能说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呢? 多数都是封 建文人写的,还有皇帝写的也流传下来不少,他们也算劳动人民? 如果这唐朝就有 的对联也不算‘四旧’的话,那还有什么东西叫‘四旧’? ” 和儿子辩论了几句,龙山海忽然发现自己编著的那本《烽火联缀》也被丢进了 废书堆,急忙拾了起来,生气地说:“这本书你们也想烧掉? 太过分了! 你们到底 还是不是我们龙家的后代!?”自难和自伟互望了一眼,没敢做声。龙山海瞪了他们 一眼,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反正这些书都是我的,不经过我同意,你们不 能拿出去。文化大革命并不是焚书坑儒。” 龙自难兄妹在家里破“四旧”受阻,便去与学校红卫兵会合,上大街行动。他 们来到了一家老字号至常茶楼门前,看见茶楼两边有一副名人题书的金字对联:客 至心常热,人走茶不凉。 便一起拥到茶楼前质问老板为什么还不把封建招牌取下来。老板满脸堆笑地问 道:“小将们,这副对联应该不属于‘封资修’吧? ” 龙自难回答:“怎么不属于? 这些统统都是‘封资修’。” 老板道:“那总不能说是客至心常冷,人走茶就凉吧! ” 红卫兵头头不耐烦了:“别跟他哕嗦,我们把它砸掉! ”老板欲拦阻,却被红 卫兵推得跌坐在地。 红卫兵把扛来的两架木梯架上,上去两个人把店牌横匾和对联都撬了下来,丢 到了街中央,同一大堆旧店牌、匾额等物品一起浇上汽油烧了。斜对面的园林式美 好酒楼的老板见势不妙,连忙主动将店牌和联牌拆了下来,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 那副对联原是古人的佳作:美酒可消愁,入座应无愁里客;好景真似画,倚栏都是 画中人。 酒楼换上了“向阳饭店”的招牌。 大街另一头,龙自伟同一帮女红卫兵手持剪刀、皮尺等工具,检查过往的女青 年,看见裤脚大了就剪,看见鞋跟高了就剁,自豪的革命歌声回响在大街小巷。 破完了本地破外地。自难、自伟兄妹身着军装,臂戴红卫兵袖章,雄赳赳气昂 昂地去外地大串联了。 不管他怎么不理解,革命的烈火也很快烧到了龙山海身上。文化厅楼前的宣传 栏上贴满了大字报,有几篇大字报的标题特别醒目:“利用对联反党是龙山海的一 大发明! ” “借对联搞复辟,龙山海是封资修的忠实代言人。”龙山海这几个字还故意写 歪了。 龙山海同江巧丹来到大字报栏前,看见那些严厉的措辞,江巧丹胆战心惊地拉 丈夫离开。龙山海自认为问心无愧,坦然地说:“看一看嘛。毛主席教导我们,有 则改之,无则加勉。他们提得对的,我今后就改正;提得不对的,有误会的,我就 要找机会作些解释,作些澄清。”说着他掏出钢笔和笔记本来,边看边作记录。 忽然冲来了一群人,围上龙山海,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龙山海被打蒙 了,钢笔和本子掉在地上立即被踩得稀烂。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护头:“你们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江巧丹冲进人群试图保护龙山海离开,结果被一阵乱拳乱脚打倒在 地。 龙山海被反绑了手,拉到了大楼前石阶上。有人给他挂上了细铁丝吊起的重重 的木牌子,上书他的几项罪名:反党分子,走资派,大特务,封资修的残渣余孽。 墙上挂起了白布横幅,上书黑字:反党分子龙山海批斗会。 现场批斗会说开就开。一人领呼,群众跟喊的口号震耳欲聋:“打倒反党分子 龙山海! ”“谁要是反对毛主席就坚决砸烂谁的狗头! ” 龙山海不服地质问道:“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我什么时候反党了? 什么时候反 对毛主席了? ” 主持者火了,伸手扇了龙山海几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好大的狗胆! 竟敢骂我们血口喷人?!”有人在后面朝龙山海的膝盖弯处踢了一脚,龙山海猝不及 防朝前跌跪在地,险些栽倒石阶下。龙山海慢慢抬起头来,嘴角流出了一道鲜血。 他心里充满了悲愤,却欲哭无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主持者勒令道:“现在你 必须老老实实向革命群众坦白交代,你是怎样利用对联宣传封资修的? 怎样利用对 联反党反伟大领袖毛主席的? ”龙山海摇摇头说:“我没有宣传封资修,更没有反 党反毛主席。”主持者道:“你不承认也没有用,已经有人写出大字报揭发了。证 据确凿,你无法抵赖。我问你,那什么仰瞻孔府孔圣人,是不是你作的? ”龙山海 怔了一下,想起几年前的一幕,解释道:“是。可那是有特定场合的。”主持者厉 声道:“你对孔老二毕恭毕敬,顶礼膜拜,还称他为圣人,试问,你把伟大领袖毛 主席摆在什么位置? 难道孔老二比毛主席还神圣还伟大吗? ”龙山海道:“我根本 没有这个意思。”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主持者继续批判道:“更恶劣的是 你还写过另一条反动对联,一夫胯下骑太阳。同志们,毛主席就是我们心中最红最 红的红太阳,然而他竟敢口出狂言,要把太阳骑到他胯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龙山海知道争辩也没有用,可又不能不争辩:“请你不要牵强附会,无限上纲上线。 这本是一副拆字谜联,是文字游戏。”主持者骂道:“你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 四周又响起了如雷的口号,群情激愤,有几个人摩拳擦掌就要动手打。龙山海扫了 一眼人群,有气无力地问:“我想请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你们批斗文化厅长经过 了谁的批准? ” 主持者恼怒地吼道:“他妈的,你嘴巴真硬! 我们是省直联合造反司令部的! 怎么样!?即使是普通群众,对你这个反党分子也有权批斗,有权实行无产阶级革命 专政! ” 一夜之间,为什么一切都被颠倒了? 龙山海这样的当权派闹不明白,而玉兰、 柳梅等人就更闹不明白了。 ( 五) 上海里弄的批斗行动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身为反革命家属的玉兰自然是首当 其冲。她被强行剃掉了半边头发( 俗称阴阳头) ,身上翻穿了一件不知从哪个家里 抄出来的大皮袄,挂着一个写有“反革命太太”几个大字的木牌,脚下却赤着脚, 左手提着一面锣,右手拿着根槌,边敲边在被烈日晒得滚烫的柏油马路上跳着、跑 着。几个各种装束的男“牛鬼蛇神”,也挂着牌子跟着她跑。 红卫兵们则躲在屋檐树阴下等阴凉处监督并欣赏“表演”,时而吼上几声,不 让他们停下来。 玉兰煞白的脸上挂满了豆大的虚汗,虚弱的身体终于挺不住了,昏倒在马路上。 头头见状宣布收兵,扬长而去。同病相怜的“牛鬼蛇神”们七手八脚地将玉兰就近 抬到旁边的王老爹家里。刮痧、喂水,一阵忙碌,玉兰醒过来了。众人见无大碍, 便各自回家舔舐伤口去了。 玉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道过谢后问王老爹:“王老爹,你老人家不是世代贫 农吗,为何这次也有你的份呢? ” 王老爹摇摇头,无奈地说:“唉! 别提了! 你知道我老伴儿女死得早,孤身一 人,就靠捡垃圾为生。这些日子什么也没拣着,锅都揭不开盖了,一时气上心头, 就刮了些锅烟灶灰,涂了一副儿时的对子贴在房门上。偏偏那天夜里来了个贼,翻 东翻西什么也没摸到,就把我贴在门上的草纸对子揭走了,跑到红卫兵那儿去告状。 结果他们说我搞四旧,居心不良,给社会主义、给文化大革命抹黑。那个蟊贼因检 举揭发有功还得了奖,我却被拉到太阳底下陪绑挨批斗。” 玉兰问:“你贴了副什么对子? ” 王老爹叹了一声,念道:“鼠因粮绝潜踪去;犬为家贫放胆眠。” 玉兰听完苦笑了一下,又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难道以前盼来盼去的 好日子就是这样的? ”丈夫被抓,儿子走失,受尽歧视,好不容易将爱美和浦生拉 扯大了,又要受这种罪。她觉得自己的命实在太苦了! 感叹命苦的当然不止她一个。 就连远离尘世的慧修们也未能幸免于难,甚至老窝也被端了。大小佛像顷刻间化为 碎片,苦梅庵被疯狂的火舌吞噬摧毁。无处落脚的尼僧们在山沟里找到了一座废弃 的残破野寺躲避风雨。野寺的墙壁上残存有一副弥勒佛联:开口便笑,笑古笑今, 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于人无所不容。 慧修念了一遍,对众尼道:“阿弥陀佛,此为人生在世之最高境界也! 吾等眼 下所受的磨难,正是佛祖对信徒的考验。” 然而这些考验还仅是刚刚开始。不久她们就被另一帮更革命的人抓了去,关进 了被搬空的学校课室。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气势汹汹地围成半圈,个个手里拿着 木棍、皮鞭,逼她们并排跪在地上,交代罪行。他们将解放初期报纸上关于慧修奋 不顾身夺回国宝的报道和照片作为证据,逼慧修承认自己是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 头目怒目圆睁,连珠炮似的喝问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一条! 你赶快老实交代,你当年甥哪来那么大的狗胆把特务头子放跑? 你的上级是哪个? 你把电台藏在哪儿? ” 慧修惶惑不安地回答说当年放走庞彪是为了换回国宝“双麟戏珠”,她提出的 证人是政府的龙山海。她满以为龙山海得知她的处境后就会赶来救她,哪知道龙山 海也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且这些人也不可能去替你找什么证人,只想用严 刑将他们所需要的口供掏出来。他们把她当成了一条漏网的大鱼,一旦证实,他们 就是革命的大功臣了。 然而手段使尽,仍然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结果。慧修被打得昏死过去几回,醒来 后仍坚持自己只是个削发修行了三十年的出家人。审问者好不扫兴,使出了更阴毒 的一招,先饿她两天,然后弄来些荤腥肥肉来引诱她,让她自己露出假尼姑的尾巴, 眼见这招还是不灵,他们便将肥肉硬塞进她嘴里,折腾得她翻肠倒肚呕绿水,他们 嫌脏才不得不罢休。 三十年前的惨剧又一次重演,不同的是,现在有佛祖的声音时时响在耳边,心 仍平静。她相信一切都有因果,一切都会有报应。 龙自难龙自伟串联回来,发现一切变了样。他们的身份由红五类变成了黑七类。 经过一番痛苦的思考,他们宣布同父母划清界限,重新站队。他们赞同这种观点: 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所走的道路。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林副 主席都是中农出身,周总理的家庭是大地主,他们都背叛了自己的家庭,没有谁能 阻挡他们参加革命的步伐。 毛主席在北京又要接见红卫兵了。龙自难和龙自伟兴奋不已,赶到了早被挤得 水泄不通的火车站。一列火车缓慢地开进站了,尚未停稳,红卫兵们便争先恐后地 挤上前去,有的扒车门,有的钻窗户,秩序大乱。兄妹俩互相配合着从侧面挤近了 一个窗口,正要开始爬,却被几个高年级的红卫兵拽出了人群。“你们拽我们出来 干吗? ”那几个人指指身边的立柱说:“你们看看这个! 还以为你是副司令吗? 呸 !现在你们是黑五类子女,已经被学校红卫兵战斗兵团开除了,还有资格去北京吗? 还想去参加毛主席接见吗? 呸! 呸呸! ” 立柱上贴着一副标语:老子革命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还加了横批:基本 如此。龙自难不服地说:“不对! 这是封建血统论,应当彻底扫除! 正确的观点应 该是:父母革命儿接班;父母反动儿背叛。横批:理应如此。” 他的话引起了激烈的辩论。虽然有人支持他,但更多的人反对他们去北京,拽 他们的人还领头喊起了口号:“黑五类子女滚出去! ”“黑五类子女没有资格去北 京! ” 自难兄妹自知众怒难犯,垂着脑袋,狼狈不堪地挤出了车站。出了火车站,龙 自伟委屈地哭了,龙自难望着火车站进进出出的人流,忽然把拳头一攥,坚定地说 :“谁说我们身体里流的是黑血? 我们流的是红血,是鲜红的血,谁也剥夺不了我 们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权利! 坐不成火车,我们就步行,上井冈山去! ”于是他们联 络了一些和他们差不多情况、能歌善舞或者会玩乐器的人,组成了一支“步行井冈 山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一路走,一路宣传演出,深受沿途群众的支持和欢迎。 尤其是自难的男声独唱“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自难自伟化装表演的《老两口学 毛选》,每次都会获得经久不息的掌声,让他们感到非常自豪。 他们来到了一条大河边,从下午等到傍晚,好不容易挤上了载人过河的宽体渡 轮。时值冬天,寒风刺骨,又饥饿难忍,人们互相挤拥着取暖。黑暗中,渡船总算 靠岸了。船上的人骚动起来,都争先恐后地想早些下船赶路。然而船虽然靠了岸, 却远离着码头,因为枯水期水位不高,渡船无法直接靠上码头,必须在码头、船体 和中间的巨石平台之间搭上几段长跳板。码头有好几米高,下面是一个布满尖石头 和沙砾的陡坡,掉下去肯定要出人命。 船长扯起嗓门喊着:“请大家不要慌,不要挤,一个接一个,慢慢来! ”然而 船长的喊声被人们混乱的喊叫声淹没了。黑暗中,船长用两只手电筒照亮在寒风中 颤抖的狭长跳板,前面的人胆怯了,踌躇不前,而后面的人又拥挤过来,船体在向 一边倾斜,船长挥动手势,要大家退回原处,恢复船体平衡,然而却是徒劳,人们 感觉到翻船的危险,便更急于离开渡船,人们像发了疯似的乱挤乱叫,船体越来越 斜,眼看就要倾翻。 一场惨剧就要发生。 这正是:花枝轻摇绣球坠草地;风云突变烈焰烧赤天。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巍巍井冈山风波再起;清清日月潭恶浪又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