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巍巍井冈山风波再起 清清日月潭恶浪又翻 ( 一) 危急中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 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是龙自伟扯起喉咙在唱。拥挤的人们猛然间被歌声震撼了,顿时安静了下来。 接着,先是龙自难,随后是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唱了起来:我们的干部要关 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在歌声中,部分乘客退回到船的另一侧,而前面的人则有秩序地排好队,你扶 我,我牵你,一个接一个地走过颤悠悠的桥板。船上的人上了岸的人都用手电为正 过桥的人照明,人们互相叮嘱小心。龙自伟等女同学过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了。 来到码头上,人们回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纷纷笑着笑着而后又抹起眼泪来。 龙自难和同伴们都直夸龙自伟立了大功。龙自伟总结了一句经典的谦虚话:“可不 是我的功劳大,而是毛泽东思想的威力大! ”她真的不明白当时怎么就想出了这么 一招。 宣传队搭上了一辆顺路的货车,来到了苍翠如海、云缠雾绕的井冈山。在这里, 他们接受了思想的洗礼,感情的震撼。 小小的茨坪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各种兵团、战斗队、宣 传队、司令部的红旗插遍了每个角落。天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在人头攒 动的红卫兵接待站,龙自难拿着宣传队的介绍信办好了住宿手续,领到了就餐券和 纪念章。 接待站前自发形成的纪念章交换活动吸引了他们。各地的红卫兵都拿出有各地 特色的不同质地和造型的毛主席纪念章来互相欣赏交换,龙自难、龙自伟等看得眼 花缭乱,钦羡不已。忽然旁边一阵骚动,出事了。原来是个女初中生对一枚印有毛 主席头像和手迹“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大号瓷像章爱不释手,放 在自己胸襟前左比划右比划,不料瓷像脱手掉在石头上摔成了几瓣。她就是改名叫 玉爱武的玉兰女儿蒋爱美。玉爱美愣了一下,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连忙弯 腰去拾像章碎片。像章的主人也惊呆了,哭叫着要她赔。这时一名戴着红卫兵纠察 队袖章的大个子男生闻讯跑了过来,气势汹汹地质问道:“谁摔碎了红太阳像章? 这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行为! ”爱美一听,吓得哭声更大了。大个子瞪着她问道: “是你摔的? 你什么成分? ” 老实的爱美心惊胆战却又不敢撒谎,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妈是贫农。”大 个子敏感地追问道:“你妈是贫农? 那你爸爸呢? 算成分是算你老子的! ”爱美垂 下头,转身就想离开,却被大个子纠察不依不饶地一把拽住了:“你还想跑? 不敢 回答,肯定就是一个黑五类狗崽子! 站起来,跟我走。到我们司令部去,你这个现 行反革命! ” 爱美更吓得浑身打抖,哭着连连退缩。大个子从军用书包里拿出一根绳子就要 绑人。龙自伟见女学生好可怜的样子,替她求情道:“同志,算了吧,人家是不小 心,无意的。” 大个子道:“不小心? 为什么这么大泥地不摔,偏偏摔在这块石头上? 走,跟 我走! 向伟大领袖请罪去! ”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那瘦弱的爱美乖乖地伸出双 手,让他捆绑。大个子麻利地捆好了,押着爱美就走。 龙自难想出了一怪招,将自己的一枚小长方形金属像章在大个子踩过的泥地脚 印中摁了一下,然后举到头上,大叫起来:“抓反革命啊,把红太阳像章踩到脚下。” 众人听见又出了反革命,连忙围了过来,那大个子也赶快回身来问:“谁? 是谁踩 的? ” 不料龙自难指着地上的大脚印一口咬定就是他,叫他有口难辩。众人幸灾乐祸 地起哄道:“现反现反! 抓这个现反! ” 大个子一看势头不对,慌忙丢下绳头跑掉了。龙自伟连忙上前把爱美手上的绳 索解开,爱美对他们兄妹感激涕零,就差没下跪磕头。 对龙自难来说,英雄救美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他们一块参观了井冈山革命斗争 纪念馆,而后在烈士纪念碑前席地而坐,听一位老红军讲传统,讲革命故事。巧得 很,这位老红军就是当年和龙山海一块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县支队的游击队员邓篾 匠。邓篾匠讲的故事件件都和对联有关,都和让敌人闻“联”丧胆的联政委有关。 红卫兵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有的故事龙自难听起来似乎有些耳 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暖对寒,富对穷,财主对雇农。 光明对黑暗,进步对反动。 叛徒千夫指,英雄万人颂。 武装斗争求解放,消灭剥削庆大同。 直到老红军唱出了《对联启蒙歌》,他才蓦地感到大家敬佩的“对子政委”可 能就是自己的父亲。熟悉的曲调把他们带回到自己的少儿时代。他们情不自禁地随 着节拍哼唱起来。歌词虽然不一样,可那旋律是他们这辈子想忘也忘不掉的。 散会后,他们立即找到了邓篾匠,问他故事中讲的那个对子政委姓什么。当猜 测得到证实,他们又惊又喜,激动地跳了起来。可激动过后他们却又沮丧不已。邓 篾匠也非常高兴见到他们,关心地问及他们父亲的近况,他俩互相看看,懊悔地低 头不语。一直跟随着他们的爱美羡慕地发出由衷的感叹:“你们有这样的好爸爸, 真幸福啊! ” 当龙自伟鼓起勇气说出他们已宣布同父亲划清了界限的时候,邓篾匠和玉爱美 都非常吃惊。“他是叛徒、内奸、特务? 绝对绝对不可能! ”邓篾匠严肃地告诉他 们,“他冒名顶替打进国民党军队内部,是奉党的指示,这段历史党组织是非常清 楚的,前几年我到北京,赫部长也亲口对我讲了的,你们莫信那些。统统都是捏造 的! ” “哦,原来是这样! ”兄妹俩你望我,我望你,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玉爱美却百思不得其解,一脸惶惑地问:“为什么你们爸爸是老红军,却也落 了个和我爸爸一样的下场呢? ” 邓篾匠道:“现在的事,好多都叫人搞不懂。不过,总会有搞得清清楚楚的日 子的。走,你们这两条小龙到我家去坐一坐,我家离茨坪不远。你们回去后,一定 要记得捎我一个口信给龙政委,问他好,叫他一定要挺住! ”他粗糙的大手使劲捏 住了兄妹俩的手,像是握着老领导的手。自难兄妹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心 灵卷起了一场风暴,令他们震惊,促他们反思。回去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去看望他们 的好爸爸,他一定会原谅儿女的无知的。 由龙自难提议,各红卫兵组织通力合作,在一片山坡上用石块和红漆整出了一 副巨大的对联标语,远望似一团团跳动的火苗:井冈山道路通天下;毛泽东思想照 全球。 ( 二) 毛主席“炮打司令部”的一声号令调动起了贾风岭内心压抑已久的造反激情, 他很快投身于摧枯拉朽的红色革命洪流之中,并靠他的笔杆子建功立业,靠他的革 命斗志脱颖而出,登上了拥有几万战士的“千钧棒”红色兵团总司令的宝座,并以 舍我其谁的气概开展向走资派夺权的斗争,意气风发,势不可挡。 这段时间他很少回家。一来是因为忙,夜以继日地忙;二来也是因为和厉冰革 命观点不同,没有了共同语言,见面就要辩论,就要争吵。这天他抽空回了一趟家, 和厉冰没说上两句就又争吵起来。“喂,听说你在你们学院公开宣布,军队不搞文 化大革命? ”现在他的底气足了,说话、称呼都没有以前那么温柔了。 正在书房看书的厉冰没好气地回答:“不是不搞,是不准乱搞! ”贾凤岭道: “乱搞? 什么叫乱搞? 不大乱,怎么会有大治呢? 我看你的立场观点很危险! ”厉 冰反驳道:“我看你的立场观点才危险呢! 老干部出生入死革命那么多年,难道就 没有一个好的,统统要炮打火烧? 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新中国,为什么又要自己 去毁掉? ”贾凤岭怔了一下,指指她的脑袋说:“什么? 看来你不仅是保守的问题 了,简直就是反动! ” 厉冰冷笑一声:“我反动? 哼,我是死心塌地跟共产党走的人,难道还会反共 产党吗? ” 贾凤岭道:“那些被打倒的老家伙,说的都跟你一样! 你可不要和运动对抗, 做挡车的螳螂! 以后不要说我没提醒你! ” 他现在的这种口气令厉冰十分反感,她懒得和他说话了。贾凤岭走到桌边,一 眼瞥贝厉冰在白信笺上抄录了几遍的一副对联:疯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他皱起眉头质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 厉冰道:“看书随手抄录的,觉得挺好,希望你我引以为戒。” 贾凤岭气不打一处来:“胡扯! 你竟拿这些‘四旧’的东西叫我引以为戒。真 是昏了头了! 我看你已经没有一点共产党员的味道了,脑袋里装的全是封资修的东 西。” 厉冰反唇相讥:“我满脑子封资修? 你才是挂羊头卖狗肉呢! ” “他妈的! 这个家我是一分钟也不愿呆了。”贾凤岭脚一跺,掉头就往门外走。 厉冰针尖对麦芒地回击道:“你以为我稀罕你吗? 一辈子不回来都可以! ” 军事学院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一群军人和非军人冲上了办公楼,有人往墙 上刷标语,有人喊着口号冲进了她的办公室:“挖出军内一小撮在我院的黑干将厉 冰! …‘坚决反击二月逆流! ”“厉冰压制我院文化大革命罪该万死! ” 厉冰站起来斥责来人:“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回答她的 却是一阵冷笑和乱拳。她被打蒙了,被反绑起双手推进了一间简陋的平房,即所谓 “牛棚”,重重地跌倒在地。 这次行动是贾凤岭参与策划的。几次针锋相对的争吵,政治观点的严重对立使 他不再顾虑已经有名无实的夫妻情分,谁要她去当运动的绊脚石呢? 贾风岭一不做 二不休,回到家里翻箱倒柜,东找西找,终于在一个抽屉底层找到了几张发黄的照 片和底片,上面记录的是他当年与打字员肖玲通奸的狼狈样子。他恼怒地将其撕了 个粉碎,一边骂道:“哼! 他妈的留性真好! 给我备了个紧箍咒。” 他撬开厉冰上了锁的抽屉,翻出她的一本日记本,看见了不少对运动不理解甚 至唱反调,对江青等党中央左派领袖大不敬的言词,还有跟修正主义黑线上的大头 目有来往的记载。他略一思索,决定大义灭亲,将她抛出去,作为自己向中央文革 领导表忠心的见面礼。 他在桌前坐了下来,拿出钢笔,在信笺上写下了揭发检举材料的标题:《坚决 同“二月逆流”的黑干将厉冰划清界限》。材料送上去以后,无异于炸响了一颗重 磅炸弹,把一帮老家伙炸得人仰马翻。从此他也深得中央文革的信任,连升几级, 直接被结合进了省级领导班子,被任命为省革委宣传部长。想着今非昔比的自己已 不可能也没兴趣再和她在一起了,别让她卡住自己成立新家庭的路,就写好了一份 离婚协议书,让司机小马给她送去签字。 然而厉冰却不肯签,要当面和他谈谈。于是他从北京开会回来后,就抽空去她 被软禁的住处——军区后勤部废弃的一座旧仓库找她。心里头他是想在她面前显摆 一下,炫耀一下,气气她。跟她结婚快二十年,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如今的飞黄腾 达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打拼。 上海牌轿车在“牛棚”外停下来了,贾凤岭开门下车,趾高气扬地推门进去。 不料一进门就挨了两个重重的耳光。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后退了两步,定了定 神,恼怒不已说:“你……你竟敢打我耳光! ” 厉冰厉声斥责道:“打你耳光算便宜了你! 对你这种无耻的癞皮狗,应该千刀 万剐才解恨! 为了向主子邀功,达到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竟然出卖自己的老婆! ” 贾凤岭冷笑一声说:“出卖自己的老婆又怎么样? 亲不亲,路线分。你可以对 不起伟大领袖,对不起江青同志,我就可以对不起你,就要和你作坚决斗争! ” 厉冰道:“对不起伟大领袖的正是你这种败类!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你 们造什么反? 你们造的是共产党的反,不是有功是有罪! 是历史的罪人。看你们将 来怎么收场! ” 贾凤岭不屑地说:“哼,单凭你这些反动言论,就可以马上拉你出去枪毙! 而 且根本不用子弹,光革命群众的唾沫就会把你淹死! 念我们二十年夫妻的分上,今 天我不与你计较,只当没听见。奉劝你……” 厉冰好不客气地打断他:“二十年夫妻! 哼,都怪我当初瞎了眼,背上了一生 一世的耻辱! ” 贾凤岭道:“到底是你的耻辱,还是我的耻辱? 我现在懒得同你争。那份协议 书你签好了字没有? ” 厉冰拿出协议书丢给贾凤岭:“拿去吧,早一点脱离关系,我早一点舒心! ” 贾凤岭弯腰拾起协议书,心里松了一口气,说:“彼此彼此! 你舒心我更舒心 !” 随着大门“咣’’的一声关上,厉冰的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并不是她还留 恋什么,舍不得什么。心里就像烧了一锅滚开的粥,除了甜之外什么滋味都有。这 样的中山狼,睡在她身边竟然将近二十年! 难道不是瞎了眼吗? 她的心被悔恨灼得 好痛好痛啊! ( 三) 龙山海被戴上了悬而未决的政治帽子,下放到农场去接受劳动改造和群众监督 批判。时值隆冬,旷野沉寂,朔风劲吹,雪花飞舞。他和江巧丹身穿着草绿色军大 衣,互相依偎着坐在拖拉机的挂斗里,行进在坑坑洼洼的农场简易公路上,显得格 外的孤独。两旁的树木伸出光秃秃的枝、r ,如同无数双乞讨的手臂。不过他的心 情并不像此刻的天气那般阴沉,本来他已作好了坐牢的心理准备。对于坐牢,他既 不害怕也不陌生,共产党的牢,国民党的牢,他都坐过,没什么不得了的。但这次 没有抓他去坐牢,只是撤消了职务,将他放逐到这广阔天地来,从而让他远离叫人 心寒的政治漩涡,他心里甚至还有点庆幸。他只是担心受到他牵连的巧丹,怕从小 在城市里长大的她受不了乡下的艰苦和精神的压力。还好,巧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 脆弱。 江巧丹原本想让即将面临毕业下放的自难自伟一块来农场的,可龙山海不同意, 他觉得与其让他们来这儿受牵连受歧视,倒不如让他们自己独立去闯天下。他正是 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迈出了独立闯荡世界的第一步。 他们被安置在红星农场的一个连队。一排土坯筑墙、茅草搭顶的临时宿舍让一 些来自各地的、有着相似命运的人成了邻居。他俩分到了一间。经过爱整洁的江巧 丹一拾掇,小屋里显得洁净、清爽。他们很快就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近乎 原始的生活方式。 一有空闲,龙山海就会端起本书看。《毛泽东诗词》他是百看不厌的,每读一 遍都会有新的领悟。江巧丹提着连部按人头分发的半斤猪肉、一条鱼和其他一些年 货回来了,提醒了他时令已到农历大年三十。龙山海忽然觉得应该写副对联迎接这 叫人终生难忘的春节,便到抽屉里找红纸笔墨。江巧丹听了他的意图吃惊地问: “怎么,你还要写对联? 你昏了头啦? ”龙山海笑道:“哎,以前每年过年不都是 你催我写吗? ” 江巧丹觉得好气又好笑:“你脑瓜子灌了水啦?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文化大革 命! 你吃对联的亏还不够哇? 你利用对联反党,是一大罪过哪。” 龙山海哈哈一笑:“那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里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的。 再说,我写的这副,别人即使想管也不敢管。” 江巧丹黛眉一蹙:“不行! 别人不管我也要管! 什么时候写对联不会惹是非了, 我就不管你了。” 龙山海拱拱拳头,孩子气地笑道:“好吧好吧,遵夫人命便是。” “这还差不多! ”江巧丹提着肉、鱼去了小厨房洗弄。 龙山海趁机又拿出了红纸和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副对联,并用糨糊将对 联贴在了门上,一边得意地自我欣赏起来。 江巧丹发现了,冲出屋来就要撕,一边生气地责怪道:“你真是一个不肯改悔 的走资派! 阳奉阴违! ” 龙山海连忙伸手拦住她:“别急! 别急! 你看清了再撕也不迟。”江巧丹定睛 一看,不禁怔住了,原来那副联是毛主席诗词的集句:江山如此多娇,飞雪迎春到 ;风景这边独好,心潮逐浪高。 龙山海不无得意地说:“谁敢说这是‘四旧’啊? 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起 来,惊动几个邻居跑来观看。龙山海故意逗她:“你撕呀,怎么不撕了? 告诉你, 谁撕了谁就是名副其实的走资派! ” 江巧丹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笑了。邻居家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了,为 这边独好的风景增添了些喜庆。 春节只休息了一天,大年初二龙猪倌就要开始干活了。打扫猪圈,清理猪粪, 一阵阵臭气直冲脑门。戴上巧丹给他预备的大口罩也挡不住,干脆不戴。干活累点 倒没事。一天下来,清点回顾自己的劳动成果,还颇有些得意呢。唯一令他遗憾和 烦恼的是他身上的臭气仿佛粘在他皮肤上了,怎么也洗不掉。偏偏当医生的巧丹又 长着个狗鼻子,老是嘀咕他没洗干净澡,气得他好几回夜里将枕头搬到了另一头。 有一回他引入哲学的辩证法原理调侃道:“你知不知道? 在咱们家主要矛盾是 医倌和猪倌的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是医倌的鼻子太尖,解决矛盾的主要方法就是 促使矛盾双方的互相转化。”“怎么转化呀? ”“很简单啊! 让医倌去做几天猪倌 !让猪倌去做几天医倌!”“哼! 想得美! 猪倌还做得了医倌吗? 不过,医倌去做几 天猪倌倒不是不可以。”本是一句玩笑话,竟让巧丹当了真。她真的安排时间陪龙 山海去猪圈干了一天,龙山海劝也劝不住,只好由她,心里实在是感动得不行。有 这样的老婆和自己不离不弃,人生夫复何求也! 农场并不是世外桃源。上面一个文 件下来,大小批斗会又轮番召开。龙山海自然是批斗会的主角之一。这天,连部会 议室又在召开批斗会。龙山海和江巧丹胸前挂着大木牌,和其他几名“牛鬼蛇神” 一起,低头站在台上挨批。龙山海的头衔有一串:“大叛徒、大特务、大走资派、 封资修的孝子贤孙”。江巧丹的头衔比他还多一个:“×××的臭婆娘”。 批斗会正在紧张进行,突然门口闯进一位老农,不容分说就上前去拉扯江巧丹 的手,焦急地说:“江医生你在这里! 我老婆又发作了! 疼得在地上打滚! 你快去 看看吧! ”主持批斗会的耿连长呵斥他道:“老胡! 你这是干什么? 这里在开批斗 会! 你竟敢来搅乱会场! ” 老农愣了一下,四下望了望,才发现这是批斗会场,但也顾不得许多,哀求道 :“耿连长! 我老婆要死了! 你就发下善心,让江医生快跟我去一趟吧! ”耿队长 道:“连里不是有卫生员吗? 你快去找她! ”老农道:“找过了喔,她不肯去,说 是有事,还说她去了也无用,救不了。” “那就叫几个人帮忙抬到场部医院去。”老农连连摆手,坚持地说:“不行不 行,只怕走到半路就断了气呀! 队长,江医生医术好,心肠也好,不怕腌媵,上次 我老婆发病,人事不省,就多亏了她嘴对嘴吸脓痰,才把人救活过来。连长,你就 开开恩吧。” 群众中纷纷议论起来,替老农求情的声音越来越大:“人命关天啊! 快让江医 生去吧! ” 耿连长无奈地把手一挥:“去吧去吧! 批斗会明日接着开! 散会! ”老农连声 道谢,替巧丹摘下牌子,拉起了她就跑。 乌云蔽日,雷雨欲来。龙山海想到巧丹没带雨具,便赶紧换上雨鞋,戴上斗笠, 再拿上巧丹的雨鞋和雨伞,去接妻子。他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大雨前赶到了老农家。 农舍的四边墙都是竹片加糊泥巴做的,屋顶是稻草铺盖的。草棚里没几件家什。老 农妻躺在竹床上,气色已经好多了。江巧丹仍在细心地替她针灸,看见他来,朝他 笑笑,马上抓了他的差,让他帮忙。 几个小萝卜头停下了顽皮的手脚,好奇地打量来客。老农夫妇不停地念叨感激 的话,巧丹笑着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老农叹了一声道:“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 像你们这样的好人还要挨批斗呢? ”龙山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老农转身去拿了半 簸箕晒干的薯片出来,不好意思地说:“唉,吃几块薯干吧,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 东西。”龙山海道:“一样一样,莫客气。若是你们到我们家去,我们连这个都拿 不出来哩。”他招手叫那几个小孩子一块来吃,他们懂事地咽下唾沫,都摇头,龙 山海于是抓了一把塞到他们手里。 屋外响了几声闷雷之后,下起了倾盆大雨。不一会儿,屋里也开始漏雨了,正 巧打在老农妻身上。龙山海和江巧丹连忙将竹床挪开。不料,片刻后新位置上方也 开始漏了。老农拿了几个大小木盒来接雨。老农自嘲地说道:“屋外倾盆大雨,屋 内木盆接小雨。” 龙山海眨眨眼睛看着他:“哎,老胡,你这不是一条很好的上联吗? ” 老农胡子一翘:“是啵? 只怕下联不那么好对哟。” 山海好不高兴在这里遇到了知音:“哈! 原来老胡也喜欢吟联作对呀! ”江巧 丹有意清了清嗓子,见龙山海没注意,又悄悄踢了踢他的脚,提醒他别扯这些。龙 山海会意地笑了笑。老农道:“都是小时候私塾先生给逼出来的。那时候,对不出 就要挨戒尺打的。” 老农妻不无自豪地说:“龙干部哇,我家这个当家的你莫看他吃的墨水不多, 可弄起这些诗啊联来,不比人差哪。前些年,逢年过节四邻八舍都要来找他求字索 对贴在门上。” 龙山海点点头道:“哦? 那水平一定不差! ” 老农苦笑地摆了摆手说:“莫提莫提,那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如今哪个作兴? 扫四旧早就扫个精光了。更何况这些年生活艰难,人也没有那个闲心思了。” 老农妻“揭发”道:“说是这么说,这就像抽鸦片烟一样,瘾上来了怎么也憋 不住。大门上不准贴,他就贴到厨房上。你看,前些天他不知发了什么邪,还给屋 边的鸡窝狗窝贴了一副。亏他想得出! ” 龙山海忍不住哈哈大笑:“是嘛! 在哪儿呀? 我来参观参观。” 大儿子蹿了起来,自告奋勇地说:“在这里! 在这里! ”嚷着就要冲出门去, 却被老农一把抓住:“莫跑! 外头还在落雨。” 龙山海看看雨已渐小,便抬脚出门,走到拐角处那简陋的鸡窝狗窝前,看见小 门前果真有副残破的联纸。仔细辨认,一边有八个字:拍马吹牛,是真类狗;攀龙 附凤,不如养鸡。 龙山海侧脸望了望也来看稀奇的江巧丹,竖起了大拇指,笑道:“人民,只有 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 江巧丹笑了笑,抬头望望天道:“雨停了,该回去了。”老农忙说:“莫急莫 急! 吃了饭再回! ”两人谢绝挽留,告辞走了。 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一转眼就雨过天晴了。回到自己家里,龙山海挂好斗笠, 坐下脱满是泥巴的胶鞋,看见一缕霞光映到了墙壁上,心里一动。他高兴地把胶鞋 一拍,风趣地说:“哈! 有了! 老胡的出句有老伴了! 床前半壁风光,床后竹壁映 霞光。怎么样? ” 江巧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呀,真像是抽上了鸦片烟! ”龙山海放声大笑 起来。 ( 四) 公园黄昏的景致格外迷人。自难和自伟并肩坐在草地上聊着天。串联回来以后, 他们取得了父母的谅解,搬回家住了。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他们没有去参加外面的 “文攻武卫” 之类的过激行动,避免了遭受好几个同学遭受了的灭顶之灾。父母下放以后, 家里原先住的大房子被革委会分给了别人,他们只能在一间单身房里过渡,因为他 们很快也要下放去建设兵团了。他们谈着过去、现在和将来,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感 受。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公园的游人已渐离去。 两名带着红袖章的公园保卫人员沿湖巡查,发现了他俩,便走了过来,用手电 照照他们的脸,两人连忙用手挡住晃眼的强光。 保卫甲一脸严肃地说:“最高指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你们是什么人, 在这里干什么? ” 龙自难觉得好笑,随口答道:“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我们是应届毕 业生,在商量去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事。” 保卫乙也一口一个最高指示:“反动派你不打,他就不倒。为什么不白天到学 校去谈? ” 龙自难回答:“最高指示: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实话告诉你们, 他是我妹妹,我们就要出发了,今天特地陪她来小时候常来的公园坐坐。” 保卫甲又用手电照了照他们的脸,似乎不信他的话:“最高指示:提高警惕, 保卫祖国。你们拿户口本出来给我们检查一下。” 龙自伟也学着他们的语气,抢着回答:“最高指示: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 应该相信党。谁的户口一天到晚带在身边呢? ” 保卫乙冷笑一声:“哼,我们一看就知道你们想干不正当的事,昨晚就有一对 跟你们一样的腔调。结果怎么样? 一对流氓。走,跟我们去一趟保卫科。”说着就 动手来拉扯。 “我们两个长得这么像你们都看不出吗? ”见保卫人员要动真格的,龙自难急 中生智,一边说着,“最高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们不要乱动手。你们看, 这是我们父母给我们的电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报纸递给保卫人员。电报 纸上除了他俩的姓名和住址外,正文只有一副对联:上山下乡立壮志;战天斗地练 红心。 电报落款是:时刻牵挂你们的爸爸妈妈。 保卫用手电照着看了电报,这才相信,将电报还给自难,态度稍温和了些: “为人民服务。快走吧,清园了! ” ( 五) 台湾日月潭翠峰环绕,郁郁苍苍,堤岸曲致,湖水含碧,水中浮屿,山水相连。 龙海山一家人来到潭畔游船码头,登上了一艘游艇,挥桨缓缓划向湖中。 龙海山现买现卖刚才看到的简介:“日月潭是‘台湾八景’中的绝胜,堪和杭 州西湖相媲美。” 天方问道:“爸,你知道日月潭的来历吗? ”龙海山点了点头,讲解道:“日 月潭是玉山和阿里山间的断裂盆地积水而成的。你们看,潭中有个岛,远看就像浮 在水面上的一颗珍珠,那就叫“珠子屿”。以珠子屿为界,北半湖形状圆圆的像太 阳,南半湖则状似弯弯的上弦月。这就是日月潭名字的来历。”天方却嚷道:“不 对! 爸爸说得不对! 我们的国文课本里不是这样说的。”龙海山笑了:“你们的课 本是怎么说的? ” 天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传说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大清溪边住着一对青年夫 妻,男的叫大尖哥,女的叫水社姐。小两口靠着种田、捕鱼过日子,突然有一天, 太阳、月亮都不见了,天地之间一片漆黑。花不开了,果子不长了,鸟也不叫了。 家家户户都在唉声叹气。 大尖哥和水社姐打着火把到处寻找太阳和月亮。有位老爹告诉他们,太阳和月 亮被潭里的两条恶龙吞下肚子去了。为了让千千万万的人过上好日子,大尖哥和水 社姐勇敢地去找恶龙搏斗。在一位替恶龙做饭的老婆婆的指点下,他们到阿里山脚 拼命地挖呀挖,终于挖出了大恶龙最害怕的金斧头和金剪刀。他们把金斧头和金剪 刀丢进深潭,只见一阵血浪翻滚,两条大恶龙被杀死了。太阳和月亮从恶龙的口里 滚出来,在潭里一浮一沉的。大尖哥和水社姐高兴了一阵又发愁了,怎样才能让太 阳和月亮回到天上去呢? 老婆婆让他们摘下龙的眼珠吞下肚子,结果他们变成了两 个又高又大的巨人。力气好大好大啊! 他们捧起太阳就往天上抛,可太阳在半空中 飘了一会儿,又掉回潭里,抛了三次,落了三次。他们看见潭边有两株几十丈高的 大棕榈树,就拔起来去托顶太阳,冲顶了三天,终于把太阳冲上了天空。他们又用 同样的办法把月亮顶回了天空。地上的人们载歌载舞,欢庆胜利。 为了不让太阳、月亮再次掉回潭里,为了不让恶龙再次活转过来继续作恶,破 坏人间的美好生活,他们就直挺挺地站在潭边守着。几千几万年过去了,大尖哥和 水社姐变成了两座雄伟的大山,永远守卫在大潭的旁边。” 沈月云道:“好一个动人的故事呀! ”地圆眨了几下眼睛,天真地说:“爸爸, 我们不要姓龙好不好哇? ”龙海山不解其意:“为什么? ” 地圆道:“人家会说我们是恶龙的后代。”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天方道: “傻丫头,恶龙不姓龙! ”“那它姓什么? ”“恶龙姓恶嘛! 这都不懂! ”地圆恍 然大悟,开心地拍着手笑了。 开心的一家人没有注意到,也根本不会想到,不远处有一艘游艇正在若即若离 地跟踪他们。 近年来,厚人堂生意的重点逐渐转向了美国。不久他们一家人就将去美国了。 作为台湾的告别游,龙海山打算领着家人尽兴地玩一玩。而游览的第一站就是天后 宫也就是妈祖庙。他们一是为了还愿,二是为了许愿,三是为了教育女儿。想当年 他从海上逃回来就是在这里和沈月云再相聚,而沈月云在见到他之前整整一天都在 为他祈祷。他们早就听说,在台湾,妈祖是有口皆碑的最灵的神。果不其然,妈祖 不仅护佑了他们的平安,还护佑了他们的发达。如今面临人生的新的转折,他们怎 能不来这儿再烧一炷香呢? 宫里有几副赞颂妈祖的对联,其中一副通俗又贴切,龙 海山叮嘱女儿一定要背下来:寰中慈母女中圣;海上福星天上神。 眼下坐在游艇上,龙海山没忘了考问女儿。方方和圆圆背的时候仰头看天,忽 然发现了难得一见的美景,高兴地嚷道:“快看哪! 这边太阳还没下山,那边月亮 就出来了! ”龙海山赞叹不已:“真是太美了! 打记事起,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 样优哉游哉地欣赏大自然的美景哩! ” 沈月云看看天上,又瞧瞧水面,忽然联兴大发,琢磨出了一条让龙海山连声称 赞的上联:“日月潭轻摇日月影。” 龙海山想到前些时去过的文武庙,于是信手拈来:“有了,我的下联是文武庙 谒拜文武君。” 沈月云母女为好联鼓掌。龙海山却摇摇头,不满意地说:“不好不好,意境还 不够,有点头重脚轻。等我再想一想。”他沉思片刻后,果真想到了一条较为满意 的下联:“山海关乱侃山海经。” 沈月云点头道:“嗯,不错,确实比前一条更好。”她借题发挥,笑着对女儿 说:“喏,你们记住了,做什么事都要像爸爸这样精益求精,永不满足才行。” 离开了日月潭,他们又来到了关子岭温泉。一个泉眼前围了很多游人,龙海山 拉着天方、地圆挤到了人群前面。 一名温泉工作人员在介绍了可称为世界奇观的关子岭温泉又名水火泉的有关情 况之后,不慌不忙地划着一根火柴,对着众人示意了一下,便将火柴丢到水里,水 面“呼”的一声燃起了一片蓝色火焰。游人们惊讶地赞叹不已。 工作人员道:“各位游客,俗话说,水火不相容,在这儿却是水火同泉。怪不 怪? 是不是变魔术? 既不怪,也不是变魔术,道理其实很简单,一点就明白。原来 我们这脚底下有很多天然气,它不断地随着泉水冒出来,因此,点着火就燃烧了。” 工作人员说完又拿起一个盒子,舀上水朝火焰跳跃处连泼几盆,火焰便被浇熄了。 “原来是天然气,我还以为是汽油变的呢。”观众们议论着散场了。龙海山看 见沈月云边走边笑,便问她:“怎么,又想出一条上联了? ” 沈月云说:“嘿! 你怎么知道? ”龙海山笑道:“我也想到了! 而且我估计和 你想的一样! ”“我说都没说出来,你怎么知道和我想的一样? ”龙海山哈哈一笑 :“这点都不知道,不是白当了你十几年老公了吗? 我叫一二三,我们一块说。一、 二、三! ” 沈月云与龙海山同时说出了一句上联:“水火泉上水点火。”龙海山对两个女 儿说:“怎么样,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沈月云说:“别王婆卖瓜了,下联呢? ”龙海山挠挠脑袋:“说实话,这下联 还真不好对。一下子找不到像水和火一样不相容的东西。哎,那儿有位石匠师傅, 我们请他帮忙把这上联刻到那块陡壁上去,让前来参观者都来动动脑子。” 沈月云赞同道:“对,也算是给温泉新增了一景。”石匠师傅答应采纳他们的 建议。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往前走,来到一处圆溜溜的石崖前。那石崖上刻着三个大 字:地圆崖。圆圆看见自己的大名好不开心,问道:“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以 前来过这儿呀? ” 龙海山摇头道:“没有哇。”地圆皱起了小眉头:“那是谁把我的名字刻到石 崖上去了呢? ” 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沈月云道:“恐怕你爷爷的爷爷还没出世,它就已经存 在啦。” 说笑中,龙海山得意地说想到了一副包含全家的对联。但他只肯说出上联,下 联要她们几个动脑子想出来。“很简单的,先想出来的有奖哦。我的上联是:地圆 崖前山云涌。” 沈月云一听就笑了:“哈! 这太简单了! 你们想出来了吗? 好! 那我们就一块 说吧。下联是……” 沈月云、天方、地圆齐声诵道:“天方屿上海月飞。” 龙海山满意地点头道:“好,不错! 统统有奖! ” 天方问道:“奖什么? ” 龙海山道:“奖……到饭店吃饭去,各人点自己最喜欢吃的菜。”天方、地圆 欢呼起来。 地圆指指山坡下:“你们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间。”她沿着下坡的小路拐了个 弯,走进了厕所。岂料只多走了这几步,她就掉进了庞彪精心布好的一张大网中。 密林中、大树后,那些神秘人物凑到了一起。他们跟踪了好几天,一直在耐心 等待合适的下手机会。“来了一个绑一个,来了两个绑一双。”小头目接到了庞彪 的指令,做了个手势,绑匪们便开始行动,利索地将一条蘸了麻醉药水的毛巾捂在 了圆圆的嘴鼻上,胳膊轻轻一架,就无声无息地绑架走了,没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 意。 坡上,一家人左等右等还不见圆圆出来,便开始着急了。沈月云和方方进厕所 察看了一遍,没找见人。方方还以为妹妹在跟大家捉迷藏,便边猜边寻。一家人四 处叫喊、寻找,仍不见踪影,问其他游客,都摇头说不知道,方知大事不好。 正急得团团转,天方在一条石凳上拾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有一行潦草的字: “不可报警,等电话通知,否则后果自负。” 全家人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这正是:巍巍井冈山风波再起;清清日月潭恶浪又翻。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战天斗地海阔凭鱼跃;酒逢知己药联引真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