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故事 春节,梁悦窝在鸽子笼里独自面对震耳的鞭炮和铺天盖地的喜悦。 在这个全国普天同庆的日子被孤零零地扔在这儿自生自灭还真可怜。 方若雅还是被父母用车接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在她父母身上得到深切体现。 门铃响时,方若雅还在准备晚上的吃食,梁悦跑去开门,却发现两位并不认识的中 年男女站在不协调的门口,询问方若雅的去向。方若雅满脸怒容的父亲和高贵慈祥 的母亲一同出现在这块据说没有她家厕所大的地方,让她吃惊不小,她的父母准备 接回离家出走的女儿,见到这里的条件更是吃惊。 这是方若雅从未有过的生活,却一直坚持了半年之久。 母女相对几声哭泣后,不理会旁边一脸严厉的父亲,她默默收拾下旅行包,装 了几件衣服,随在母亲身后默默离去。走到梁悦床前时,又有些担忧她一个人过节, 问:“你自己能行吗?要不然我还是留下吧?” 下巴尖尖的梁悦赶紧摆摆手,瞪大双眼横她一下轻蔑地问:“钟磊过会儿会来 这边和我一起过节,你确定你要当电灯泡留下来?” 方若雅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仍摆出极度厌恶的模样撇嘴,“切,别人当垃圾 的东西你还当宝,稀罕才怪!你以为我有病啊,成天看你们俩腻歪不发酸?不留就 不留,那我可走了,我警告你,没地方买后悔药去!”说罢为表示自己意志坚决, 还将手里的包甩在后背上,低头快步走出。 随着大铁门咣当一声,屋子里立刻变得空荡荡的。 方若雅是姐妹中最后一个走的。本来她准备陪梁悦到大年初一去逛逛庙会的, 说好了两个人要共同进退,可在大年三十儿的早上还是被父母接走团圆去了。而齐 姐拉着孩子和于娉婷、顾盼盼也早已成为春运大军的一员,提前十多天就轮流去火 车站带着小板凳排队蹲点,死活要买上亿分之三的火车票,回家和亲人团圆。 到了年二十九,挑扛着大包小包的她们带着回家的喜悦也走了,临走前,馨馨 还不忘回头亲了盘腿坐在床上的梁悦,快乐的摆摆手,说:“四妈再见。” 梁悦曾无比憎恨她这个称呼。来自东北的梁悦一贯平翘舌不分,常常会把四和 事说成一样平翘舌,连在一起读,也变成对某人鸡婆的评价,事儿妈。 可那时候,她没有再计较,心中突然感动无比。多么温暖的再见啊,至少意味 着将来还会再见面。所以她笑着目送所有的姐妹们离开,在家家户户开始剁饺子馅 准备年夜饭的时候。 三十儿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让人感觉连寒冷的冬日都分外美妙。过年了,她 决定好好犒劳自己一顿年夜饭。收拾好背包抓紧时间奔去超市发抢购点东西,因为 听说,三十儿的下午,连超市这样的地方也会放假。 到超市发时,感觉分外冷清。十多个收银台只开了三个,收银员还都闷闷不乐 的。零星稀少的几个顾客也都是在挑选回家过年的礼品,只有梁悦孤零零地在食品 柜那里犹豫着。 方便面,看看就想吐,面包,又实在太干,再来就是那个所谓稻香村的点心了, 瞄了一眼标签,令人咂舌的贵。找了一圈,才下决心买了六个小作坊汉堡包,然后 咬着手指头在酱肉区徘徊了半天,大大的酱鸡腿离她就只有一个胳膊的距离。跺脚, 咬牙,闭眼睛。三个动作完毕,她就快速离开了那个充满诱人香气的地方。 结账时,她攥着钱想了好久,心一直挂念那浸在酱锅里的金黄鸡腿,收银员连 着喊了几声她才清醒过来,赶紧把钱付了逃离此地。 回到楼上时,她叹口气把汉堡包摊放在自己面前。六个,充当三天的粮食,还 不错。估计她们回来时,她还活着。 伸手把包装纸拆开,她啧了一下,看来这汉堡包的生产商还真不是一般的小作 坊,连片生菜都没有,白花花的黄油和两个面包片中间夹了一块黑色疑似肉类的东 西,看了就没有食欲。 她勉强自己屏住呼吸,舔了舔上面的黄油,似乎没感觉到有异味。泪却控制不 住地顺着脸颊往下落。 如果今天她是在老家,母亲一定会给她做红烧鸡腿,包酸菜馅的饺子,然后烧 一大桌的团圆饭三个人笑呵呵地吃,多么幸福。 可惜,这一切一切的幸福都被自己毁掉了。 她一意孤行来北京见他,是成全了自己的梦想,可也选择了一条与家背离的道 路。 身后猛然关闭的大门,还伴随着父亲的怒吼:“有能耐你就别带一分钱去闯北 京。” 默默落泪的她咬着牙,却没有在家门口多停留一分钟。 那是疼爱她的父亲第一次高声训斥。家教甚严的她,甚至从未在九点半以后回 家过,唯独这次决定忤逆父亲的意思,如此,才会惹他勃然大怒。 梁悦想到这里突然笑了,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汉堡包,然后仰头用力嚼。泪和 着面包一起滑进肚子,连她最怕的干涩感觉也似乎变得好些。 谁会预测未来呢?她想。 也许将来某一天,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给父母买一栋豪华的房子,让他们到 首都来颐养天年。不过在那之前,她好歹也得先过来趟趟水是不?不然钱怎么会从 天上掉下来呢?她为了表示深度认同自己的理论,用力地点点头,无意中被乍然响 起的门铃吓得她把面包哽在嗓子眼儿。 梗直了脖子,狂拍胸口才咽下去,拍拍手赶忙跑去开门。愣在门口的她被面前 的人吓了一跳,找了半天才找回丢掉的声音:“你咋来了?” 鼻尖发红的他呼出一团白色的哈气,袅袅迷惑了梁悦的双眼。他露出雪白的牙 齿,笑了:“我?特地过来检查一下,看你腐败了没?” 梁悦怕他看见自己红红的眼圈笑话,赶紧遮掩着跑回房间,随手找条毛巾擦了 一把眼睛,然后尴尬地指着床上的几个战利品说:“你看呢?我这算腐败吗?” 快过年时,她曾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过他,过年回家吗?他在电话那边说的答案 很模糊。没说回,也没说不回。所以她也没敢多追问。 毕竟,她还算不得是他的谁谁谁,当然没有理由要求人家为了自己放弃回家探 望父母的权利。 可是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心中的雀跃还是难以忽视的。至少有人一同过年也不 会太孤单寂寞,对吧? 钟磊跟着进了屋子,一眼就看见床上几个假冒伪劣的垃圾食品,二话不说就扫。 被他宽厚大手一挥,汉堡包都滚到床内,她的眼前被摆放了一大袋热气腾腾的 吃食。最吸引她的就是其中似乎夹杂有酱鸡腿的味道。 他在她对面盘腿坐下来,用手指拎了一只,递到她的嘴边,亮晶晶的眼睛直直 地盯着她。 浓郁的香气诱惑着她,可,因为他的注视实在是羞怯不好意思,脸更是不由得 红了。梁悦小声说:“我自己来。” 他笑一笑,不肯放手,“可是我想喂你。” 晶莹清澈的光忽然穿过薄薄的纱帘扫在他瘦隽的脸庞,异常帅气,让她的心骤 然怦怦乱跳。嘴被迫微微张开,刚咬了一小口,就觉得脸上的血液逆流,脑子也开 始发懵。难道酱鸡腿还放白酒不成,咋和醉了的感觉那么像? 对面的人不知道梁悦复杂的心理活动,那个缺了半口的汉堡包被他低头捡起来, 顺着被她咬掉的豁口接着吃。 看着他嘴上的动作,她偷想,这算不算他们俩间接接吻了呢? 正在偷着窃笑,嘴里又被他塞了一口鸡腿,呜呜说不出话来。 一个中午,两个对面坐的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东西全部吃完。到了最后,梁 悦才悲惨的发现,他竟然把自己的汉堡包吃个所剩无几,虽说自己嘴边还有人家送 来的鸡腿味道,可是未来的几天没了粮食该怎么生活?一时急了,就不住口地埋怨, “你看你,你全吃了,我该怎么办?” 他拿纸巾擦干净手,一把把她拽到自己怀里。梁悦的怒意被钟磊突然的举动惊 散,不等挣扎,他用下颌顶住她的小脑袋说:“丫头,以后有我在,不许你吃这些 垃圾食品,我给你做好吃的。” 在梁悦看来一切不符实际的话就等同于屁话,所以勉强把脑袋从他的胳膊下钻 出说:“切,你拿啥做,做好吃的,首要条件好歹得有个煤气灶吧?” “丫头,你就不能先装着顺从一下吗?我说能做就能做,不许质疑!”他恶狠 狠地说。 梁悦一向不惧怕恶势力,并不因为他的态度凶恶而屈服。只见她把嘴一撇,假 装不理睬他的话。如此表情显然刺痛了一心想表现男子汉风度的人,于是,她被他 挟持出门,只为了让她相信他真的可以说到做到。 大年三十儿的下午,有一个男人拖着一个女人在学院路满处寻找日租房。 钟磊身后哀声不绝的梁悦根本无法撼动他定下的目标,于是在下午五点时,他 们终于从一个不放假回家的学生二房东手里拿到了钥匙。看着促狭打量他们俩的男 同学,梁悦差点因血液逆流而羞愤自尽,所以这辈子最丢人的一天她永远都会记得。 这天是,2001年的大年三十儿,阳历1 月24日。 还好,学校里面的菜市场还有人坚守岗位,不过剩菜的数量和品种都很稀少, 所幸,原来的房客还剩下点调料。他把毛衣系在腰上,在厨房施展拳脚,不过等饭 菜端上桌的时候,梁悦已经快饿得发昏了。 菜是放在方便盒里的,一个是素炒藕片,一个是肉炒莴笋。 虽然是两样她从来没吃过的东西,可饿极了的梁悦还是下决心学学首先尝百草 的神农氏,不管怎样好歹先吃到嘴里,填饱肚子再说。于是在她的风卷残云下,菜 迅速少了一半。还别说,味道还算可以,偏甜,不过看在他是南方人的情况下暂时 可以原谅。 他慢悠悠地吃了几口,“怎么样?说到做到,我让你吃上好吃的了吧?好吃你 就点点头,可千万别昧良心说话。” 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但手里的筷子没有停止动作。和吃的过不去不是她一贯 的作风,所以化悲愤为食量,发誓一会儿坚决撑到扶墙回去。 这顿饭吃完以后,她以为他们会离开这里。可他的意思是,既然已经付钱了, 至少要看完春节晚会再走。道理不是没有,更何况掏的钱数也不少,所以梁悦选择 屈服。 说实话,这套日租房状况不错。三室中的一间,另外两间大概因为学生都回家 了,所以空着。他们租的这间室内电视空调电脑配备都很齐全,唯独不好的是,就 只有一张双人床。 梁悦窝在沙发上,警惕地瞄着旁边全心全意看电视的他,心里默念着,小子, 你别过来,你敢过来你就死定了。钟磊好像听到她的默念,突然回头,见她汗毛全 体起立的模样,再傻也知道她在防备什么,所以他有些哭笑不得,为了缓解气氛只 好说:“你要是想洗澡你就去,打开就有热水,累了一天了,洗洗会很舒服。” 梁悦不等他说完,立即态度坚决地回答:“不用。” 他突然靠近,咧嘴笑着问:“为什么不去洗澡?难道你是怕我扑上去?”梁悦 被逼在沙发死角,只能瞪大双眼看着贴近自己的他,心猛地发紧。 她早就知道他还算帅,可是如今贴近了才发现,他的笑容更具有压迫感。在万 分紧要的关头,她突然怀念那个爱闹别扭的钟磊,天啊,今天不是月缺吗,他怎么 突然变身狼人了? 钟磊当然不知道她内心的天人交战,只感觉面前这个平时大咧咧的女人此刻就 像个小孩子,嘟起的嘴唇还泛着令人沉醉的殷红,若有所思的模样更诱惑他有些控 制不住的莫名冲动,所以脸上的热一阵一阵的,喉咙也开始发紧。他忽然低头沙哑 着说:“梁悦。” “嗯?”还在研究对狼可行性战略的梁悦本能地回答,却被他将脸扳过来,狠 狠地吻。柔软的唇,最霸道的吻,仿佛用尽他的全部力气,双臂箍的是那样紧,连 挣扎的机会也不给,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罢休。 后来梁悦每每和一脸贼笑的他回忆此刻时,总有些愤愤然。天知道她多想振臂 高呼,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哪里有触电的感觉?哪里有融化缠绵?哪里有绚烂美 妙? 对,都是骗人的。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心扑通扑通地跳,把眼睛睁得老大,盯着他闭合的双眼, 发现自己的腿和他那一排浓密的睫毛一起微微发颤。 他,还真帅。这是她从亲吻里得到的唯一讯息。 越来越深的探入让梁悦不知所措,虽然他没有把手放入自己的衣服,可是鉴于 十年来畅游在言情小说海洋里的经验判断,接下来肯定就是天雷勾动地火。 不用怀疑。 告别即将过去的二十二岁只需要两个小时。可是告别心安理得的独身生活要多 久? 他,甚至还没有说过爱她。 混乱的想法让她在他的身下不停地扭动,死命挣脱被束缚的手,玩命地拽住自 己的牛仔裤,用力把脸向左右闪躲。虽然梁悦的言情经验确实不少,可她就是忘记 了里面最常用的狗血桥段。女主在男主身下扭动时,往往会点燃加剧男主的欲火。 当年在女生寝室讨论过无数次到底可能不可能的问题,终于在此刻得到验证, 他鼻尖上的汗水滴在她的耳边,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别动。” 天,她开始觉得天花板天旋地转,话也开始说得磕磕巴巴,“那啥,你好好看 电视,我,我去洗澡行不?” 压在她身上的钟磊很久没有出声,这让她迅速意识到自己的贞操可能要凶多吉 少。耶稣佛祖念了无数次,却没有一个大神肯过来多管闲事。她正准备找点什么东 西奋力自救时,脖子边被他用力啄了一口,轻轻地说:“去吧!” 梁悦躲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偷瞄自己赛过红富士的脸,一双黑色的大眼睛蒙 着初尝甜蜜的羞涩,闪烁着前所未有过的流光和妩媚。 天,还真骇人。赶紧避开视线,心慌手乱地调好水温。 滚热的水从头倾泻流下,她内心还平复不了刚刚的悸动。钟磊挪开身子时,她 分明已经看见他额头渗出的汗珠。黑不见底的眼睛伴随着微微喘息,凝视羞涩的她。 那黑色瞳孔里的影像和刚刚镜子里的一样骇人,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蛋当时 火辣辣的热度。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要继续吗?心里好奇过无数次的男女缠绵就摆在眼前, 梁悦却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有没准备好。虽然大多数女人迟早会把自己的第一次献 给最爱的男人,可是她现在真的控制不住紧张,双腿直打哆嗦。 随着水哗哗地流,时间也渐渐溜去。她似乎在用大半生的时间来决定一个貌似 很严肃的问题,而且无解。最后她终于咬牙坚定信心,走一步看一步吧,敌不动, 己不动。于是,拿出大无畏的心态硬着头皮从卫生间里磨蹭出来,随后是彻头彻尾 的失望。 让她紧张半天的男人躺在床上,在欢天喜地的春晚节目中闭合了双眼,早已睡 死过去,人事不知。她懊恼地哼了一声,心中满是气愤,亏自己还挣扎那么久,原 来也不过如此,男人的一时兴起还真让她长见识了。 梁悦气呼呼地躺在沙发上,用力拽过被子盖上,哈欠一个接一个。唉,今天还 真累! “你洗好了?”右边床上有声音突然响起,梁悦刚刚放松的弦又绷紧,再次缩 起身子装刺猬警惕敌人的袭击。 他无声地从床上站起来,连看都没看她,默默走到卫生间洗澡。 浑身上下刚刚武装上的刺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骤停的喘息也缓缓恢复正常。 等钟磊洗完澡,梁悦已经躺在沙发上沉入半昏迷状态,硕大的块头窝在沙发上 很憋屈,不得已只能腿和胳膊都伸在外面打晃。 他坐在床上,看她睡得不舒服,拍拍身边的空地方说:“你过来睡吧!” 迷糊的她嘟嘟囔囔:“才不,那和自投罗网有啥区别?” 他拿毛巾擦着头发,嘿嘿笑了一声,然后说:“乖,快点过来,这边儿舒服, 你睡沙发不够长。” 梁悦不肯睁眼,不住摇头,用力把靠垫抱紧在胸前说:“不过去,我坚决不能 送羊入虎口。” 突然,他大声地说:“你放心,我保证不碰你,过来吧!” 已经困得失掉两魂五魄的梁悦,这才勉强动用仅剩的意识理解到他究竟在说什 么。心里把利弊掂量了许久,畏惧色狼还是敌不过周公向她微笑着招手。所以眼睛 依然不睁开,她抱着靠枕摸索着起来,又慢慢摸到床边。 有只温暖宽厚的手牵引她到该睡的地方躺下。 扑通一声,她陷入床中。 梁悦在朦胧中舒服地叹息。必须要承认,大床确实比沙发舒服,而且被子里还 有他刚刚睡过的温度,暖融融的。无数个条件诱惑着她跳上床后直接奔入甜美梦乡。 钟磊怕惊动她,轻轻地掀开被子把腿放进来。身边看似已经睡着的梁悦冷不丁 地说了一声:“我可跟你说好啊,别打什么歪主意,敢打我就把你那个废掉!” 他扑哧一笑,随后便再次酣然入乡。 关灯后,毫无睡意的钟磊突然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不大的屋子里连空气中都 是她发丝飘出来的香气,也许刚刚洗澡时应该把水再放凉一点就好了。沉睡的始作 俑者始终用最完美的姿势霸占了大部分床,他无奈地缩靠在床的一角看电视里歌舞 欢闹,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发现自己压根什么都没看进去。 眼皮沉了几次,可被占去的领土还没有归还的意思,他无奈地低头,趴在她耳 边,为了不吓到她还特别放小了声量:“喂,丫头,让让。” 梦里正在数钱的梁悦心情还算不错,所以在听到遥远地方传来的模糊声音时, 不由自主地撒娇梦呓反抗,“不嘛,就不嘛!” 慵懒的声音在暗黑的屋子里诱惑着男人放弃自己的自制力,电视屏幕闪过的光 幽幽地照在她可爱清纯的脸上,让他忘记了曾经说过的保证。 因为,有些东西,由不得谁说了算。 当睡梦中的梁悦感觉到自己大难临头时,身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衣服来遮掩。迷 迷糊糊中,她反抗一直很无力,甚至在他的唇柔软落在胸前时甚至还会有些不可思 议的酥麻感觉。 言情小说里也有真理。梁悦想。 第一次真疼。虽然前面半场她还算是半情愿半推却,可是后面的疼痛却让她彻 底开始革命自救。一时间,手脚并用,牙齿和指甲齐上阵,想用尽一切对付敌人的 方法非要他停下动作。 满头大汗的他胡乱按住她挥舞的双手,万分狼狈地躲闪她猛踢过来的长腿,温 柔低声地哄着:“乖,马上就好,再挺会儿。” 马上?马上是多久?她心里顿时充满怨恨,用牙狠狠咬在他的胳膊上。 他并没躲闪,实打实的随她去发泄。 于是当悸动代替疼痛时,她也渐渐变得安静。夹杂着微微疼痛的快乐让她有些 不自然的放松,抓在他赤裸后背的手指也开始软下来,有些忘情的她连声音都开始 变得陌生,有些小小的伤感和雀跃。 夜色妩媚下,她第一次认识这样的自己。 一个蜕变成女人的自己。 电视里高亢的声音喊着最后十秒倒计时,在十个数之间,他倾身贴下来,停在 离她面前不过几寸的上方,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抬手把她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头 发别在耳后,轻声地说:“丫头,我爱你。” 下一瞬,他再次亲吻她的嘴角,轻柔而缠绵。梁悦突然心悸地发现,他原来也 是很温柔的男人。 梁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横在腰上的胳膊在睡梦中一直停留在那里, 虽然有几次因后背上湿腻的汗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过学乖的她还是没有改变被 人从后拥在怀里的亲昵姿势。 梁悦被清晨一阵剧烈的鞭炮声惊吓醒来,神智还没完全恢复的她一时间竟想不 起自己究竟是在哪里,不过鼻子里都是鸡蛋的香味,所以肚子也开始不争气的咕噜 噜大叫。 睁开一只眼睛先偷偷扫描一下屋子,似乎他不在,梁悦赶紧爬起来满世界找裤 子衣服。目光所及,遍地散落的衣服让她的血液又重新涌回头顶。昨晚的疯狂实在 太刺激了,眼前浮想联翩的景象更让她面红耳赤。 她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回身望去。雪白的床单上干净无尘,什么都没有,顿时, 兴奋一扫而过,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她曾经以为只有男人才会有处女情结的, 可是在发现自己没有落红时,一向号称女子坚决能撑大半个天的她,也突然回到旧 社会般表示遗憾和愧疚。 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二十三岁,还不算大。被错想有复杂的经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他 那么小,不知道会不会钻牛角尖? 钟磊端着油煎荷包蛋进来的时候,梁悦还站在床边发怔。晨曦中全身赤裸的她 像是偷入凡间的精灵,茫然无措,纯净得几乎令人屏息静气,脸蛋上的绯红让他险 些拿不住盘子,浑身冒汗。有些狼狈的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故意咳嗽一声问: “就算屋里不冷,好歹也得穿上点,你大清早的折腾什么呢?” 她突然回头,怅然的表情配合晨起的迷离眼神儿,雪白的牙齿更是咬紧了嫣红 的唇,所有的动作都仿佛用手在召唤他,于是两个人再次顺理成章地回到床上。 美好的大年初一,除了中午吃了一盘子冷掉的煎荷包蛋,她始终躺在他怀里。 年少正好,芳华正妙,自然对身体上的依恋和好奇也特别浓厚,知道了果子甜, 谁还会饿肚子? 至极的缠绵又证明了两件事。第二次和第一次一样疼;她有落红。 床单上类似于大姨妈崩溃的大片红色让两个激情过的人傻乎乎地坐在旁边。 梁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恐惧的她暗自在想,难道是得了绝症 不成?小说里的描写不都是说桃花点点的吗? 同样担忧的他连忙要下楼打电话去学校,梁悦满眼的惊恐未定连忙问:“你打 到学校干啥?” 他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坚定地说:“我先问问同学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咱们 就上医院!” 她死死拽住正在穿衣服的他,颤抖着声音说:“这事儿还打电话问别人,还不 得被笑死?如果你非要打这个电话,我就直接死给你看,反正活着也没脸了。” 大概年少的他也知道电话打过去的结果未必能问出什么解决办法,所以只好坐 在她的身边默不作声,用手轻抚梁悦的后背。 梁悦看他面带愧疚不安,突然扯开嘴笑着说:“没事儿,别着急,一会儿它自 己就憋回去了。” 这个一会儿和马上一样,属于广泛性时间概念,谁都不知道具体是多少秒多少 分钟。于是惹祸的两个人只能无助地对望,期待这一会儿的结束。 幸好大年初一的喜庆感染了听话的身体,到下午时,梁悦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 没有抱头痛哭,没有举手欢庆,他只红着脸对她说:“我去买排骨和红糖给你 补身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躺着休息,不许乱跑。” 他去的时间很长,梁悦趁机下楼在话吧里给母亲打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在电话筒那头刚刚响起,她这边就哭得涕泪横流,怕母亲听到了担 心,手连忙按住话筒蹲下来,等呼吸喘平了再说。 报平安,用不了几句话,可是她拿着话筒就是不愿意放下,她好想多听听母亲 的声音,仿佛从这声音里能听出家乡的味道。 母亲说,父亲昨天买了好多菜,做完后,两个人围在桌子旁边发愣。 母亲说,父亲天天看中央新闻后面的天气预报,每每说到北京下雨下雪时,他 就不住地叹气。 母亲说,父亲找人定做了一个书柜,把她以前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都 装起来,归整好了。 母亲说了好多,梁悦这边只知道闷头痛哭,插不上话。哭着哭着,胳膊被人从 后用力拉起。她满脸是泪在冰冷的阴影下可怜兮兮地回头,正迎上拎着两大袋东西 沉默不语的他,脸上两道入鬓的剑眉拧在一起。 电话那边母亲还在絮絮地说着,梁悦只好在他的注视下听着。泪汪汪的她终于 放下电话时,他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拍拍她的头,“乖, 别哭了,想回家咱就回去看看。” 兔子眼似的梁悦摇摇头,“打死也不回,不管怎么样也得先把钱赚了,把男人 找了再回去。” 他看她许久,随即淡淡笑着回身,弓腰,低头对她说:“上来。” 她不耐烦地问:“干啥?” 他说:“你身体不舒服,我背你回去。”说完还不忘拍拍自己宽厚的后背以示 安全。 四周打量一下,确定没有行人,梁悦决定就让自己任性一把,说到底,她和家 里决裂,他也是有一点责任的。所以在蹦上去时,心里稍微有些淡淡地歉疚。 他的身子随她的上来猛然一沉,待她稳下,又空出双手把东西拎上,然后扶在 她的腿上,开始慢慢往家走。 平稳而安全的后背是他对她默默许下的承诺。 他在心底发誓,一定要让背上的女人过上最好的生活,一辈子。 他走得非常慢,一步,一步,脚步踏实,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跌回悲 伤,接着哭鼻子。 沉闷的空气和外面喜庆的气氛有些不符。为了让她恢复以往的欢快情绪,他斜 过脸笑着问:“我说,你是不是该减肥了?人家是猪八戒背媳妇,我们家是老公背 猪八戒,太不人道了!” 梁悦恨道:“切,不满意就换人,想背的人多着呢!” 放在腿上的手猛地勒紧,“不许,你敢找别人背,我就不给你做饭吃,饿死你。” 识时务的她赶紧乖乖闭嘴,紧紧趴在他因上楼而倾斜的背上。 他突然说:“不行,明天我就帮你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好东西还是放在身边比 较安全。” 梁悦为了表示自己的抗议,扭过头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 “抗议无效,这事儿没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也不躲闪,坚定地回应。 于是委屈的小媳妇儿梁悦在大年初三那天躲在手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的男人背后, 极其愧疚地看着因不放心她独自过节先行返回来的方若雅。 虽然同居不是啥丢人的事儿,可是抛下组织,放弃流氓身份和男人私奔,说起 来是有点没人性。所以方若雅的叹息和无奈也被她理解成为无声的鞭笞。 黑了半天脸的方若雅最后只能扯着嘴角冷冷地问:“你们租房子也好,咱们也 就有据点儿了。以后姐几个肯定要时常骚扰,你同不同意?” 她问的是那个要拐带走她姐妹的男人。 方若雅比钟磊矮了一个头多,可是那种想保护梁悦的情绪还是感动了钟磊。他 紧紧握住梁悦的手,表态说:“我们家当然欢迎我们的朋友。” “那就好,你们赶快走吧,别耽误我睡觉。这两天,天天打麻将我都困死了。” 她突然表现得很不耐烦,回身进门,然后学顾盼盼模样,抬脚把门咣当一声踹上。 梁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还想敲门进去看看方若雅,钟磊揽过她的肩膀安慰, “走吧,她没生气。” 瘪嘴的她跟他下楼,然后又跟他出了大门,上车,换车,她都一直跟在他的身 后。二十一岁的他看起来很成熟,宽大的后背和硬挺的肩膀似乎在证明自己完全可 以承担起生活的重任。 可是即使如此,心里忐忑不安到底还是有的。 那个他租下的房子究竟是什么样,那个未来的家真的能抵挡风雨吗? 她一无所知。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雪花没有预兆的开始飘落,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习 惯冰雪气息的梁悦呼吸着凉凉的空气,突然觉得很惬意,笑呵呵地迎看冰冷的雪丝 在风中飞舞。 他的肩膀和自己的头顶一眨眼的工夫已经灰白一片,可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冷。 背后的他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双手撑起一方空间为她挡着风雪。 一件薄薄的羽绒服下,他低头俯身,贴在她的耳畔,“丫头,我爱你。” 温暖的气息让梁悦突然满眼是泪,终于决定了:嗯,啥也不说了,就他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