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管事的小心地回答:“翊公子伤风了。” “怎么回事?昨天中午还好好的。” “是……昨天下午玩的时候,掉后园池子里了。” “掉进池子?”子晟的声音相当严厉了:“怎么会掉进池子的?乳娘没有跟着 吗?” 管事的睨着子晟的脸色,吞了口唾沫,吃力地解释:“是昨天和文公子两个人 逗着小猫玩。后来不知怎么,那小猫爬上了池子旁边那棵大樟树,翊公子就上去捉 它,结果……” “淘气!”子晟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地摇头。 接着又问:“有没有传太医看过?发烧了没有?” “幸好天热,没有怎么。请太医看过了,太医也说没有大碍,只开了帖发汗的 药,已经喝了。” 崔妃开言招呼:“进里面去说吧,在这里站了半天,咱们不累,孩子们可要累 了。”说着笑了一笑,拿眼睛看着子晟。 子晟笑着点头:“早该如此。”便拾级登阶,进了正庭。身后众人依序而入, 在堂上坐定。 趁这机会,崔妃先跟子晟说几件府里的家务,都是与各王府往来的礼单。子晟 听完,微微点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才慢慢地说:“这些事情,你和季海商量着 办就是。”崔妃便笑笑。 顿了顿,子晟又说:“前几天,兰王看中那本墨紫,不要忘了送去。” 崔妃说:“这事,季海已经同我说了。但‘春阳’、‘夏明’两个园子里都有 墨紫,不知兰王看中哪本?” 子晟想了想,说:“那就把两本都送去。还有前天鹿州进的那对红喙雪鸦,也 送去给兰王。” 崔妃点头答应。正事说完,便聊闲话。青梅初来,嵇妃气盛,只好崔妃找话来 说。 “妹妹。”崔妃微笑地,抬起眼睛招呼着青梅:“妹妹在家里,喜欢做些什么?” “对了。”嵇妃附和,她一开口,总带着点盛气凌人的语调:“喜欢什么?作 画,弹琴,或者下棋?” 这样的措词口气,实在让人觉得刺耳。青梅忍了一忍,平静地回答:“平时常 做的,是刺绣。” “哦——” 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这样的声音。所不同的,崔妃语气平和,嵇妃却有几分 失望似的。但她心思转得倒极快,立刻就说:“那你的盖头一定绣得很好。” “哪里的话,普通得很。” “绣的什么花样?” “是一枝并蒂莲。” 嵇妃点点头,说:“好,改天到你那里去,让我看看。” 青梅正要回答,便听厅门的侍从拉开嗓子传告:“翊公子来了!” 说着,便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孩子,走了进来。果然年貌身量,都与小禩相仿, 眉目清秀已极,竟带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似的,叫人不能不多看几眼。而最令人见 之难忘的,是小小的年纪,竟然就已经有种高傲到不可一世,却又从容不迫的气派。 青梅觉得,这孩子与子晟酷似得有如亲生。 孩子到了子晟面前,跪下行个礼,叫声:“父王。” “好,好。去见过你四娘吧。” 孩子站起来,转向青梅。却不忙着见礼,抬头瞟着她,上下打量几眼,忽然用 童稚的声音,清脆响亮地说道:“她不好看,还不如我的丫鬟!” 这一句话,听得嵇妃几乎没有笑出来,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掩住了嘴。 而旁的人,却无不惊得呆住。 子晟也随之一愣,但立刻醒悟过来,沉下脸喝道:“放肆!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听到后半句话,邯翊身后的两个乳娘,登时苍白了脸色。邯翊却撇了撇嘴,不 服气地说:“没有人教我。” “还嘴硬!” “是没有人教——” 这样的倔强!顶得子晟的怒气,愈加地欲罢不能。但怒到极点,神情反而平缓 下来,不再色厉言疾。只有眼光,冷冷地盯在他的脸上。 如此眼神,使得还没有正面承受,只不过从旁看见的人,也忍不住打个寒战! 邯翊毕竟还小,不禁露出怯意,吓得后退了两步,不自觉地往乳娘身上躲去。 这情形让崔妃觉得不能不说话了。迟疑了片刻,终于小声提醒:“王爷,虞妹 妹才来……翊儿还不懂事,王爷何必生这么大气?” 青梅还不像崔妃那样熟知子晟的性情,不知道他原本将会有绝大的发作,所以, 她也体会不到旁人那种惶恐担忧。她的心情,或许是满堂人里面,最平静的一个。 在她看来,孩子不过是说了一句再老实没有的话。童言无忌,因而非但不觉得恼火, 反而有些好笑。这时听见崔妃说话,便笑着附和:“正是。到底是小孩子,想什么 就说什么。” 语出轻松,绝非做作,这让子晟不能不留意了。眼光从邯翊脸上转到青梅脸上, 心里不觉有些讶异,也觉得宽慰。再转回看着邯翊,眼神便和缓了许多。 崔妃趁机指点孩子:“翊儿,去!给四娘赔罪。” 邯翊看看子晟,看看崔妃,又看看青梅,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叫了声“四娘”, 跪下来磕头,嘴里低声咕哝了句什么。诸人都以为是赔罪的话,想来孩子脸嫩,不 好意思大声说。 只有青梅,听清楚了他说的话:“我才不是小孩子!” 这话更是倔强得孩子气,然而,青梅知道不能再像平时对付孩子那样,一笑置 之。于是收敛了笑容,用对大人说话那样,淡而平静的口气说:“起来吧。这才是 懂规矩的样子。”说着,转脸看着彩霞。彩霞便把备下的礼拿出来,由青梅亲手交 给邯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