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眼前是黑的 医生的抢救,终于让畔畔苏醒过来。 妈妈的心也终于放松下来。 陈教授对畔畔的爸爸说:“你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妈妈不知道陈教授为什么一定要把畔畔的爸爸叫去他的办公室说。她突然预感 到,畔畔的病一定是严重了。她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爸爸来到陈教授的办公室,陈教授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你坐下吧。” 爸爸没有坐,陈教授的客气,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试探着问:“陈 教授,怎么了?” 陈教授沉思一下,抬起头说:“情况不好,非常不好。她病情的发展比我们想 象的还要快。” 陈教授的话让爸爸的心揪到了一起,他问:“那我女儿的肝脏还有多大希望?” 陈教授摇摇头:“没有希望了。” 爸爸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尽管他早就想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但是他还是 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爸爸稳定了一下情绪,不甘心地问:“一点都没有吗?” 陈教授点点头。 爸爸全身无力,摸到了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把头伏在桌子上。 陈教授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爸爸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已经全都是泪水,但他还是尽量控制自 己的情绪,他平静地问:“那怎么办?” 陈教授:“肝脏移植。” 爸爸晃着头,他完全不接受,他差不多是喊出来:“她还那么小,她怎么能够 接受肝脏移植?那她以后怎么办?” 陈教授冷静地说:“这是惟一的一条路,没有别的方案可以选择。如果不进行 肝脏移植,她的生命将没有以后。” 爸爸明白了,但是他还是追问了一句:“没有别的可能?” 陈教授摇摇头:“没有。” 爸爸不相信地说:“那就是说,我没有选择?” 陈教授依旧平静地说:“没有。” 爸爸沉默了,其实爸爸已经听明白了陈教授的话,但是他不甘心,他在坚持, 他想在陈教授的嘴里找到另一条出路,但是陈教授的话像一扇门把他前面的希望彻 底关闭了。 他知道前面没有路了。 他低下了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声音颤抖地问:“肝脏移植手术的成功率有多高?” 陈教授说:“肝脏移植手术是一个技术上很成熟的手术,这不是问题,但是,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没有肝脏供体。” 陈教授的话让爸爸想起畔畔同病房的那个姓齐的患者,她已经在医院等了两个 月了,还是没有等到肝脏供体。” 爸爸突然觉得问题比想象的更加严重,他更害怕了。他问:“那就是说要等待?” 陈教授点点头:“是的,但是我不能保证你能等到肝脏供体。” 爸爸的舌头已经颤抖了:“如果等待肝源,我的女儿还能等多久?” 陈教授摇摇头:“你女儿的情况和普通肝硬化的情况不一样,肝硬化是一个渐 进的过程,你女儿是因为肝脏外伤引起肝脏组织坏死,进而引起无法控制的肝脏内 大面积感染,所以,你的女儿几乎没有时间再等了。” 爸爸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头都变得异常沉重,压得他低下头去。 平静了一下,他咬着牙抬起头来,声音颤抖地说:“陈教授,你告诉我说这是 惟一的一条路,然后你又告诉我,这是一条走不通的路。你这样告诉我,是不是太 残忍了?” 陈教授平静地说:“我只是一个医生,有很多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爸爸看到了桌子上有一盒烟,说:“能给我一支烟吗?” 其实他以前从来不抽烟。 陈教授把烟盒往前推了推。 爸爸手颤抖着抽出一支烟,放在嘴唇上,但是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火。 “我想起来了,这个打火机已经空了,我去给你借一个火。”陈教授说完站了 起来。 “不用了。”爸爸伸手拉住了陈教授的胳膊,把烟从嘴里取出来,放在烟缸上, 平静地说,“我想好了,把我的肝脏给我的女儿。” 陈教授回到座位上。 他看着畔畔的爸爸,坚定地摇摇头,说:“一个人有两个肾,可以移植给别人 一个,但是肝脏不行,肝脏只有一个。如果我切了你的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等于我杀死了你。” 爸爸缓缓地抬起头:“我并不糊涂,我非常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可是,你告诉 我,这是惟一能救我女儿的方法。你没有给我可供选择的路。” 陈教授:“是。” 爸爸动情地说:“为了救活我的女儿,我什么都情愿。” 陈教授微微摇摇头:“可是我不情愿。你死了,我会被判刑。”陈教授站起来 往门外走,说,“好了,能说的话我都跟你说了。” 爸爸猛地站起来,挡住了陈教授的去路:“我给你签协议,我死了,不要你负 责。” 陈教授平静地说:“我和你谈话的过程中,我知道你是一个明白道理的人。别 逼我,没有用的,全世界没有一个医生会给你做这样的手术。” 爸爸激动地说:“你这不是要逼死我吗?你总是要给我一条活路吧?” 陈教授平静地摇摇头说:“没有。” 陈教授走了,留下爸爸一个人愣在那里。 他看见了门,但是他看不见出路在哪里,他的眼前是黑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 妈妈看到爸爸低着头回来了,就预感到了情况不太好。她着急地迎过来问: “陈教授叫你去干什么?他对你说什么了?是不是畔畔的病情严重了?” 爸爸沉默了。 半天,他抬起头来说:“畔畔要做肝脏移植手术。” 尽管妈妈也早就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她还是惊呆了:“啊,那么严 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爸爸摇摇头。 她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待供体。” 妈妈好像听懂了,她点点头。 突然,妈妈趴在爸爸的身上哭了:“畔畔还这么小,就要做肝脏移植手术,那 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爸爸没有哭,他知道,畔畔妈妈哭的完全是另一回事。现在不是肝脏移植以后 会给孩子带来什么问题,而是没有肝源的问题。 爸爸知道,妈妈还没有搞明白等待供体意味着什么。 妈妈没有问,爸爸也不想说得更明白。把这么残酷的事实告诉她,他实在不忍 心。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来到女儿的床前。 女儿躺在那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女儿脸色苍白,尽管罩着氧气,可是她的每一次呼吸都非常艰难,她的胸口剧 烈地起伏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而且她每一次呼吸都会发出 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是那样的尖利,像是一种金属哨子发出的声音。 他每次听到那尖利的声音,仿佛自己的胸膛就要被那金属的声音刺穿。那声音 让他的心痛,痛得他浑身发抖。 突然,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无法再看下去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来,默默地走 出病房。 他一个人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 陈教授的话叫他绝望。 他想拯救自己的女儿,可是他不是医生,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真的害怕昏睡中的女儿永远也醒不过来。 他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自己要去做什么。 他那样的无奈。 他已经走出了医院。 他想走得更远一点。 可是有一根绳子牵着他的心,绳子的那头系在女儿的身上。 是啊,女儿躺在病床上,他怎么可能远走。 他站住了,他的眼泪还在往下流。他不甘心,他想喊出来:“不,我一定要找 到办法救我的女儿。” 可是,他没有力气了。 他喊不出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终于,他低下了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