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常笑坐在回校车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受伤。余妈妈方才的表情神态印 在脑子里挥散不去……果然是不喜欢她。 瓶瓶罐罐的还握在手里,余妈妈让她带回去,竟是毫不掩饰一脸嫌恶,嫌东西 弄脏了他们家那台宝贝车。 才想起余妈妈不吃这些手制的食品,会觉得不卫生,吃也只吃大商场里的货架 上贴满质检防伪标签的正品。 啧,三鹿奶粉以前也免检呢…… 余非就是这样教育出来的啊,街边小吃什么的,明明每一口下去都是幸福。可 余非之前完全就是一副“我看你什么时候中毒身亡”的冷眼旁观。 还在胡乱想着,余非突然紧了紧握在她手上的力道,轻声问,“等了很久?” “没……”如果不算上午的……唉,她叹了口气,心里掂量着,这小乔的事, 要不要问呢? 余非像是看穿她的心思,轻笑,“尹乔父母现在人都在国外,她表姐结婚,只 是回来当伴娘。” “哦。”不过当伴娘的话,也太漂亮了点,要抢新娘子风头的。 不期然又想起余妈妈的那个表情,唉,人太聪明也是一种罪过啊,她多想装作 看不懂余妈妈脸色背后的涵义。 而且……余非今天的举措是在宣告她的身份吧。是因为什么事才得宣告身份呢? 余妈妈是不是点鸳鸯了啊? 这时余非突然倾身下来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将手臂绕过公车背椅, 揽住她的肩膀,接着又调了调姿势,让她靠近他肩窝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问她,“想过要什么样的婚礼了吗?” 呃……没想过……她缩了缩,刚好更贴近他胸膛,其实还在习惯他突破性的亲 昵行径,偷牵手什么的,她一直只是想想,从未主动多,因为绝大多数时候,是他, 一直扮演着主动者的角色。而她,更多时候是在顾虑外人眼中她和他看起来是不是 断袖之癖惊世骇俗…… 这样真的不好。 她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人家恋爱她也恋爱,怎么她谈得这么患得患失。 “回神了。” “哦……”她抬头望他,想了想答到,“都好……”只要新郎…… 是你。 此刻余非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见她再度走神,突然叹了口气,轻声 道,“常笑,青梅竹马其实没有意义,所谓意义,不过是更早的碰到你。” “……”她脸颊泛热,心跳扑腾,“可是……” “她不会打篮球。”他突然说,“她不会换灯泡,修坏掉的椅子。她不会写小 说,更不会临时起意把男主更换掉。”他轻描淡写地道,“我也不会想她,”却是 认真望着她,“但是我会想你。” “啊……”常笑感觉脸有点发烫。 “乖,”他轻轻一笑,“所以今晚想吃什么?” 她抬头望他,不明白话题怎么转换得这么快…… 不过……算了,她深吸口气,从身旁掏出一瓶咸菜,大吼,“吃饭!” **这天的风有点大,像是有变天的趋势。 快入秋了吧。 从宿舍楼走出来,直接瞥见一个还属于陌生范畴的身影向她走来,定睛一看, 竟然是曾尹乔。 常笑蹙了蹙眉,才觉得今天这风刮得很有道理,曾尹乔就被风刮得很好看,头 发在风中飞舞,乱得颇具美感,加上她本身不说话时的闲淡,很有味道。 “谁啊?”倩倩瞅出端倪,问她。 常笑耸耸肩,笑笑,“曾尹乔,余非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倩倩挑眉,“怎么没听你提过?”倩倩的直觉果真敏锐,在她 耳边轻声道,“有威胁感?” “哦,有的。”她诚实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对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阵脚。 倩倩还没接话,曾尹乔已是走了过来,落落大方的笑了笑,唤她,“常笑。” 常笑倒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忙点点头也是笑笑,“你好。” 不料下一刻,这曾尹乔竟是比某个叫孙恬恬的女人更加自来熟,眯眯眼一笑, 突然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朝常笑道:“我离开太久了,如今G 市变化太大, 我人生路不熟,能带我逛逛么?” “……”常笑怔了怔,没头没脑地应话,“你找余非吧,他今天在三号教学楼。” 曾尹乔:“……” 倩倩:“……”有这么白目的么…… 曾尹乔突然一笑,“为什么呀?” 常笑顿了顿,耸耸肩表示很无奈,“因为,G 市我也人生路不熟……”><这年 头买衣服可以网购了啊。 **常笑想不通,她都说不熟了,曾尹乔还是拉着她满街跑。 她没办法拒绝美好的东西……好吧,季晓桐是个例外。 在国外泡过的多少不一样,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却是热情十足,怎么走都不累 的样子,常笑不得不感叹自个体力好,输人不输阵。 只是,常笑也不得不承认,曾尹乔其实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热情大方, 能说善辩。加上长相讨喜,男人么,一迷一个准。 “你真是余非女朋友?” 常笑刚捧着汉堡薯条的坐下,曾尹乔劈头就问。常笑愣了愣,居然犹豫了。 今日逛了一整天,这小乔都刻意避开似的,丝毫不提余非,如今……竟有种直 捣黄龙之感。然而刚想作答,曾尹乔突然就垮下脸来,一脸郁闷地望着她排老长的 队伍端回来的食物,长长叹了口气,“又是汉堡啊,在国外吃汉堡都吃得腻死了。” “呃……”常笑第二次震惊了……刚刚进来之前,询问她意见,她确实说了好 来着……= = “你们谈了多久?” 见曾尹乔又把话题扯回余非身上,常笑摸了摸脸,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抓起一个汉堡,“不久。” 她突然抿嘴一笑 ,“那如果我说,我也对余非有意思?” “噗……”常笑心里狠狠一惊,然后被狠狠呛到,“咳咳咳……” “你配还是我配?”曾尹乔浅浅盈笑,似真似假。 “……”常笑囧了囧,喝了口可乐,想想还是决定实事求是,“你配。” 曾尹乔便是轻笑出声,“你真诚实。吓你的,我对那家伙没兴趣。” “……哦。” “不过我和余非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还光着膀子睡过在一张床上。” “咳咳咳……”常笑突然有种冲动想拍桌子,有什么你不能一次说完? 不料曾尹乔竟全然不理,自顾自道,“余非小时候超级帅,不过老是欺负我, 也不知道让让我,老把我气得半死。我以前还想啊,报复他,就嫁给他,然后光明 正大花光他的钱,呵呵……” “……”常笑就默默地把汉堡放下了…… 这汉堡现在不能吃。 太危险了。 “所以你记得替我报仇啊。”她笑笑,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 常笑干笑。 “来,我说点他以前的事给你听,”曾尹乔单手托下巴,“他啊,小时候我们 一起学钢琴,后来我手摔伤了,再也没办法陪他一起练琴,他就居然为了我,打那 后再没碰过钢琴。很傻对吧……” 常笑细细的听着,觉得心里憋的慌,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是无论如何没办法将 “余非”和“很傻”这两个字联系起来的。 “可惜后来我们家都出国了,否则……”曾尹乔深深望她一眼笑了笑,后半句 话,便是再也没有说下去了。 常笑深吸一口气,眼见曾尹乔也拿起了一个汉堡小咬了口,突然摸了摸鼻子, 开口,“那,我也说点他后来的事给你听,”接着自己抿了一大口可乐,重重地哈 了口气,“他呀,老说等我,还偷亲我,又问我要什么样的婚礼,前两天居然还为 了我,去偷摘路边的小黄花。很傻对吧……” 说完了,常笑就默默把旁边的可乐递上去。 看吧,呛到了是吧……= =** 这两天也不知道余非在忙什么,总之聚少离多。 曾尹乔打从那次汉堡事件,也没再来找过她。 常笑努力把曾尹乔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低,可也难免介怀,总兀自揣测着那女 生隐去的后半段话…… 若不是他们的分离,夭折了情感,或许现在陪同在余非身边的就是她曾尹乔而 不是她常笑。 是这个意思吧…… 可世事如此,造化弄人,她毕竟还是占据了余非身旁那个位置,再多假设,终 归还是假设吧了。 她也不打算问余非是否也曾情窦初开过,因为怕承受不起。 这天,照预定行程,余非应该是去参加曾尹乔表姐的婚礼,然而刚从宿舍楼下 来,余非居然站在老地方等她,手里提着个简单旅行包,让她不禁满腔疑问,心想 难不成这婚礼还办在外地? 他却是朝她走来,笑道,“乖,上去收拾两件衣服,我们私奔。” 常笑很肯定自己是清醒的,知道这绝对是玩笑话,因为她不可能放下一切跟他 走。 而他,理当了解她。 然而她与他四目交接对视三秒,她居然就鬼使神差的说…… “好。” 私奔就私奔! 回到宿舍收拾了两件外套,再随意拣了些换洗衣物,她一边觉得自己疯了,一 边又多少有些雀雀欲试的兴奋。 余非要带她去哪? 这个周末倩倩和容兰都不在宿舍,倒也走得洒脱,回头在桌面上留了张字条, 申明最多最多过……三天就回来,实际情况如后禀报。 接着她把包背上,再把存折也兜好,带上手机,出门后放任脑袋空白了两秒, 就往宿舍楼下狂奔。 下楼梯下楼梯……她疯了她疯了…… 疯就疯吧! 或许,爱看小说的人骨子里都有几分浪漫主义色彩,加上几分冒险精神,足以 构成她此行的终极原因。 她为自己找到理由,站在他面前,抬头阳光灿烂的笑。 他眯了眯眼睛,回以一笑,对她伸出了手。 她上前牵住他的手,脸不知是害羞还是余热,有些发烫,她心里突然有种感觉, 即便真的是私奔,她也认了。 没有预定行程的旅行。 余非站在售票点望了望列车表,然后说,“两张贵阳的票。” 常笑突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那趟列车将最快驶出,于是半小时之后,他们就 踏上了去贵阳的旅途。 常笑本想打个电话回家,然而余非默默掏出手机关了机,她也就懵懵懂懂的学 他,把尘世都放下。 后来他们一直在聊天,她就说最怀念的事是去乡下姑婆家放牛,她说她跟乡下 野狗打架,她说小时候有女生给她写过信。 她说她以前从未想过和他在一起…… 然后他们在火车上睡了一晚,接着到贵阳,吃牛肉粉,又跟车去了草海。 是海还是湖?别样的湖,湖面上全是草,天高云淡,蓝天如洗,层林尽染,满 目流金。 常笑蓦地觉得自己醉了。 突而一群鸟儿上天,听着船夫用夹着很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介绍着,她原本还 仔细的听,只是又突然察觉到余非的沉默,瞥向他时见他果然有几分心不在焉,想 起这次突如其来的旅行,她望了望船下划开的清波,问他,“为什么?” 他轻轻的笑笑,神情又渐渐的归于认真,他说,“常笑,你相不相信我?” 她点了点头。 像是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她想,或许那压力来于余妈妈。 他又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吸了口气,轻轻的起身挪了下位置,小船随之左右晃动了下,船夫嚷嚷了句 什么,她也没理会,往后躺进他怀中,说,“这个姿势呢,其实我一直不敢想……” 他轻轻圈着她,撩拨了下她耳边的发说,“我知道。” 哎?她侧脸看了看他下巴,听见他又说,“可你不得不想。” 她呶呶嘴,说,“为什么你知道我写小说?” 他笑而不语。 直到她掐了他大腿,他才悠悠的道,“每次来我家上网,你一定会登陆那个网 站,好奇。” “以后不准看了。” “常笑。” “嗯?” “想过要嫁给我吗?” 她蓦地心跳加速,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想坐回原处,可余非搂住了她,没让她 动。 抬头刚好瞥见船夫盯着他俩的眼光有几分惊异,她猛地几分别扭,轻吼,“我 是女的!” 女的!! 余非在她身后笑。 水波一拨一拨划开,惊扰了水底的鱼。 断去的走婚桥,静停的猪槽船…… 一切都很美。 **然而,这种安逸,维持不过第四天。 常笑躺在床上想起她的学业,想起那通没打去交代的电话,还是背着余非偷偷 的开了手机。 五六条短信让她手机滋滋震个不停——倩倩:【人呢?报平安的电话呢?你这 混蛋,别怀上了才回来!】曾尹乔:【余非呢?请让他回电。】贵州电信:【贵州 欢迎您……】倩倩:【你妈给宿舍打电话了,你手机干什么关机?帮你搪塞过去了, 赶紧回电话!】容兰:【你这个白痴。】…… 她才无端害怕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开始猛跳,觉得有点慌。 可这一瞬她突然没勇气回电话,咬咬牙又把手机关机,开始收拾东西。完了放 下包蹭蹭跑到余非的房间说,“我们回家。” 在火车上常笑拼命的回想,回想这些日子的乐不思蜀,她想起旅店房间内的镜 子里,映得屋内白光一圈圈柔和,想起余非温柔的笑意,耳边便仿佛还弥绕着野雀 的啼叫。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轻轻的默念着他的名字,余非,余非。 觉得自己甚至愿意为他,尽自己一切努力,变成余妈妈心目中的儿媳。 …… 只要他愿意娶她。 **长途跋涉…… 终于脚踏熟悉的土地时,常笑长长地舒了口气。上火车前她给倩倩回了短信,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归途中。】倩倩的更短:【好。】这一个字突然变得份外贴 心,至少没有追问缘由。常笑出站后回头望着火车站上的大钟,发了发呆。是一种 放松下来后的疲惫。 直到的士在学校门口停下时,她还是说不出来的恍惚。 余非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然后说,“有什么事,我来解释。”接着在她脸颊轻 轻吻了一下,笑了笑。 这天的风很大,吹得他往常柔顺的短发有一丝不羁,宣泄了炎夏浮躁的秋阳, 暖暖的照在他身后……仿佛天大的事,由他来挡。 不料提着行李箱刚一进宿舍门,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干练的女人,仿佛严正以 待已久,就突然踩着高跟鞋,叩叩的三两步朝她走来——“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利落一巴掌下来,半秒后,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你在干什么?” 那声音异常熟悉,常笑被打得有些懵,抬眼茫然望去,竟是仙姑和……余妈妈 …… “干什么?”余妈妈重重哼了一声,“替你教训女儿!” 常笑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得当即屏住呼吸,觉得脑子有一瞬空白。 仙姑火冒三丈,“我女儿我来教训,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余妈妈冷冷一笑,神情无丝毫过往的亲切,冷冷地瞄了常笑一 眼,轻嗤,“看到人了也不叫唤一声,光顾着教她怎么勾引男人了?” 常笑有如五雷轰顶,一席话听得她全身都禁不住发冷,再一瞟气得脸色发白的 仙姑,生怕她动手,赶紧上前一把箍住她,然后憋了股气,重重的喊了一声—— “阿姨!” “这么大声作甚,”她勾了勾嘴角,“也不怕外边的人说你没教养。” 仙姑已是气得两眼发白的猛打常笑,即便是容兰和倩倩,脸色也僵硬得像岩石, 常笑尽管吃痛,却怕矛盾激化,死不松手。 仙姑死命瞪她一眼,像是更气她吃里爬外,朝着余妈妈汪臻一声冷哼,“你儿 子才没教养,拐了人家闺女往外边跑!” “你确定是闺女?”余妈妈悠悠一笑,瞄了常笑一眼,眼神犀利无比,“这么 大的人了,不愿意还能硬拉着去?还不是屁颠屁颠就跟着往外走?” “你——”仙姑死死拧了常笑耳朵一下,怒斥,“叫你不争气,轮着个外人来 说闲话!” “唷,真要是个外人,我可就放心了,我们家,可攀不上你这门亲戚。” 弦外之音,自然也表露无遗——他们余家,不要你这常姓闺女。 常笑生生僵硬了,左脸仍是火辣辣的疼,疼到几近麻木的状态。 可余妈妈却是得理不饶人,“常笑啊,你呢,就当阿姨我之前瞎了眼,错看了 你,错把你当男生……总之,既然是女的,还是自重点好。阿姨可是为你好,你说 是不是?” 想常笑平时多硬朗一个女生,蓦地想起从前和余妈妈之间的亲昵,脑中又浮现 和余非的甜蜜,只觉得嘴唇一抖,眼眶就红了。 竟只能嚅嗫着喊了句,“阿姨……” 透着一骨子委屈。 仙姑当真看不过眼,眼见女儿受了委屈,将她往身后一拖,护在前面直瞪着汪 臻道,“那你就省了那点心,劝你自重点才好!还有,我女儿就长这模样,我瞅着 非、常、满、意!你哪凉快哪歇着去!” 汪臻竟是无视仙姑的火气,并没有太多反应,接着又看着常笑淡淡地开口, “这些日子你们也相处够了,分开好好思考一下,是不是误把亲情当了爱情,那我 走了。”便朝门口走去。 仙姑火上心头,直接冲她背影吼,“你放心,咱闺女跟你儿子没爱情!跟你们 也没亲情,你省点功夫!”接着上前把门一摔,就没再看常笑一眼,抱胸坐在宿舍 中间的凳子上,头侧向一边,眼睛盯着一旁,一脸生气的模样。 常笑没见过这阵仗,真真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眼眶越来越热,开始集聚水汽,慢慢的看东西也模糊了,再看了她妈一 眼,眼泪簌的夺眶而出,吧嗒一声落地。 倩倩见情况不对,迟疑了一下,上前说道,“阿姨……常笑才刚回来……” 仙姑吸了口气,板着脸,声音也有点硬,“我们的家事你别管。” 想仙姑平日再怎么发火对她同学至少是笑脸相迎,常笑见倩倩脸色一僵,心里 又是百般陈杂,知道仙姑这次肯定是气疯了,乖乖的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却是抑制不住眼泪,无声的流着。 容兰见状,轻轻拉了拉倩倩,眼神比了比门口,两人随后就出去了,把空间留 给她二人。 门一关上,室内便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仙姑蓦地才道,“有没有吃亏?” 常笑拼命的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不敢哭。 仙姑也是吸了口气,突然怒吼,“你要是还跟她们家那小子有往来,老娘就剁 你一双脚!” 常笑仅呆在原地,有一丝失神,没点头也没摇头,但眼泪依旧不绝。 “我说到做到!”仙姑说罢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就往门口走,然而到了门口, 她又停了下来,声音几分颤抖,完全是赌气的口吻:“我何研的女儿,哪里轮到别 人来指手画脚……”接着她声音又放软了几分,“你一直懂事,养你这么大,听不 听话你就自己看着办了。” 常笑抿紧了唇,觉得全身上下,疲惫之至。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用容兰和倩倩的话来说,常丫头这几天,是彻底萎了。 恹恹躺在床上,把十年前的恐怖片都翻出来看了,最近她们俩听各式各样鬼叫 的声音听得都快吐了…… 你说要是像常笑一样对恐怖片免疫,那以后谈恋爱,该少了多少搂搂抱抱求安 抚的亲密机会啊……= = 唉,想人家就主动联系人家呗,可这家伙宁可自己憋死闷 死,也不肯主动打一个电话。 只是两家主母大人闹得这么凶,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这当中的血雨腥风,哪 是“恐怖”二字可以形容?但让她们俩最为不满的是,那个带着常笑神秘失踪的家 伙,在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之后,居然也神秘失踪了…… 这天气看起来也不错啊,在容忍常笑废人一个的生活作息三五天之后,容兰火 了,双手叉腰指着床上的常笑怒斥,“瞧你那熊样!你的精神呢?你的元气呢?你 的生命力呢?都跑哪去了?” 常笑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这不……”她声音幽幽,哀怨之 至,“都被余非妈那一巴掌给甩没了……”= = “……”好吧,容兰深吸口气, “但拜托,你是常笑啊,拿出点魄力来!你该庆幸,早点认清事情真相,那大妈脾 气那么差,你以后真要嫁过去了才难受。” “就是。”倩倩搭话。 常笑又叹了口气,她还没说嫁……想想自个恹恹的情绪确实不能再继续下去, 一掰手指,都四天没出宿舍大门了…… 在床上滚了两下,突然眼眸一亮,坐起来握拳愤慨状:“想到了!为了我的精 神!为了我的元气!为了我的生命力!我们去游乐场玩吧!” “……哪?” “游乐场。” “哪?” “游乐场!” “……”倩倩蓦地变得面无表情,“不去。” “没空。”容兰倒是显得极其镇定,微微一……僵笑。 开玩笑!要和第一次联谊失败后,把过山车当三轮车一样,坐了十几次还面不 改色的变态去游乐场? 免谈!!!! 常笑把头一甩,“哼,我自己去!” **游乐场离市区地铁直达,常笑情绪至上,选了个游乐场没什么人的星期二, 请了个假,右手汉堡左手可乐,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了目的地。 她看着零零散散的人,还有各式各样的大型器械,顿觉心情好了不少,啊,过 山车!过山车!过!山!车! 难得不怎么需要排队,她高高兴兴的玩了一趟之后,决意再接再厉,从头再来! 然而刚走上没什么人的候车区,注意力就猛地被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吸引 了过去,再往前走两步一看到那声音的主人,她整个人愣了一会,惊愕的发出声响, “季、季季晓桐?” 季晓桐!? 竟是一时想不起他们多久没见了。 季晓桐原本还是一副酷酷的拽样,也是应声望来,望得他面部神经一僵,“啊” 了一声,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没下文。 常笑也指着他,跟着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料话没说完,季晓桐忿忿抢话,“你什么你!我才不是跟踪你!”一吼完, 他又是一僵,这不是越描越黑是什么? “啊!”常笑本还想再说几句,突然目光被季晓桐前面一个小孩吸引了去,一 瞄到脸,就抑制不住的叫出声来。 卧槽,这谁家小孩啊,长得真漂亮! 大概也有几分国外血统,轮廓较寻常家小朋友更深,四五岁大小,肉嘟嘟的脸 蛋粉红粉红,骨碌碌的眼睛晶亮晶亮,头顶柔顺服帖的软毛,身着鲜黄色T 恤加牛 仔裤,松松垮垮,加上无比认真的神情,让人禁不住像揪过来狠狠蹂躏一番。 “这小孩是?”常笑眼神发亮…… “我堂弟。” “你混蛋!”常笑毫不犹豫的对季晓桐家优秀基因表示妒忌,一家子全都长得 这么好,这小家伙长大了绝对也是个祸国殃民的祸根啊祸根。接着也不待季晓桐反 应,迅速躬下身来,一脸讨好,笑眯眯的,“来~小弟弟,叫姐姐~” 季晓桐咬咬牙,弯身拍拍旁边小孩的头,“别理她,杰克。” 杰克先是扑扇扑扇一双大眼睛,抬头乖巧的望着常笑,突然默默地小绅士般的 微微躬了身,恭恭敬敬的喊到——“哥哥好。” 常笑:“……” 季晓桐:“……”接着他默默地,同时毫不留情面地……“噗……” 噗什么噗,什么人啊这是,跟个小孩一般见识!然而小孩面前不好发火,常笑 假惺惺地朝季晓桐一笑,回头瞄着杰克,报复性的捏了捏他的肉脸,笑容加深,强 调,“乖,叫!姐!姐!” 杰克平白瑟了一下,望着常笑,死都不再吱声,眼底充满了困惑。 困、困惑个球啊! 常笑憋着一股子劲,暗地咬牙切齿。 季晓桐乐不可支,在旁神情傲慢地拍拍小家伙的头,“叫得真好!待会老大给 你买糖。” 杰克对糖显然执着不深,很快抽回心思,拉了拉季晓桐,两眼眨巴眨巴充满渴 望的,指着旁边的过山车。 一提到过山车,季晓桐的笑容顿时微微僵住,只听到旁边的工作人员道,“对 不起,这位小朋友不符合身高标准,不能玩。” 废话,那小孩才这么小只,把他带上来的那家伙是脑子坏掉了吧。常笑鄙视的 瞄了旁边“脑子坏掉”的季晓桐一眼。 但不可否认,今天他打扮休闲自在,同样穿了件鲜黄色T 恤,健康的肤色把这 骚包的颜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加上过人的容颜上那眼睛鼻子嘴巴…… 啧,人家说红颜薄命,这家伙活不长的……><~只见季晓桐轻轻颔首以示知晓, 居高临下气势压人,“我就说人家不给玩吧。”便要拉着杰克走人,不料乖巧的杰 克突然耍赖,使着性子直喊,“不要,老大!你玩!” 常笑耸耸肩,眼见被另外的工作人员催促,这才回神,朝季晓桐方向扬了扬票, 再眼神再骚扰了一下那小屁孩,就绕了过去,在第一排外侧坐下。 来玩的人大多成双结对,她身旁的位置就一直空下来。 杰克一副铁了心要看季晓桐玩的样子,一大一小好像还争执了什么,直到工作 人员似乎开口说愿意暂时照顾一下小孩,才看见季晓桐铁青着脸向自个旁边那个位 置走来。 …… 明明是俊挺的身影,明明是沉稳的面容,偏添生了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常笑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哪不对劲……想不出来。 也懒得再多想,将安全带系好,睨了季晓桐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啊,过山车!她来了! 不多会,车子以缓慢的速度渐渐驶离站台,开始向高处爬坡,她特别喜欢这种 滋味,大概是一种对俯冲而下的期待,整个人都很亢奋。 至于季晓桐,他从上车到现在一声都没吱,常笑又偷偷瞄了眼,啧,侧脸的线 条……还好看得挺罪孽的嘛…… 接着便是在心里默默的念:他很薄命的很薄命的,他活不长的活不长的…… 眼见车子终于爬到那轨道的顶端,常笑满心期待,接着车子微微卡了一下,就 直线俯冲下来——“啊啊啊啊——” “啊!!” 前一句是因为身后的游客激动而亢奋,后一句是因为常笑她大腿……突然好痛! “啊——”一个大拐弯,常笑又是一声惨叫。 旁边姓季那混蛋竟然在冲下来的那一瞬间,突然伸出魔爪揪住她紧身牛仔裤, 而且用力的连同她的肉拧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 “啊!啊!!” 车子在高速的行驶中,很快进入第一个无敌360 °大回环。 “啊啊啊啊啊——”身后旅客依旧配合。 “嗷——”常笑只觉得大腿肉也跟着被拧了360 °,顿时也顾不上兴奋,在高 速运转中,揪住了季晓桐的手臂,是出乎意外的肌理分明,也能清晰感受到季晓桐 此刻的紧绷,可谁料是见鬼的胆小鬼,难怪她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放手!放手! 车身沿着波浪型的轨道起伏回旋,“啊啊啊啊啊——”身后的游客叫得更为兴 奋。 “嗷嗷!!”她的大腿她的肉! 万恶的季晓桐!万恶的大蒜鸡! 尤其可恨,她痛得咬牙切齿,他却由始至终咬紧牙关,一句都没吭出来。 好在整个过程不会太长,结束的时候,常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结、结束了? MD!只见那混蛋竟是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力求镇定地隐隐的吐息,仅稍稍泄露 他的解脱。 常笑咬着牙,刚要喊他,只见伴随着安全栓解开,那小鬼就一脸灿烂的跑过来, 神情写满了自豪,“老大你真厉害!!” “嗯……”季晓桐轻声一应,没有否认的迹象。 “……”常笑在长达数秒的沉默之后,终于在心底自胸腔处咆哮出声——胆小 鬼!!虚伪!! 常笑悲愤地坐在原处骂遍了季晓桐每一条筋骨,直到工作人员以催促的眼神看 着她,她才默默地爬出位置。 这时,季晓桐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慢慢别过头来看着她,数秒之后,视线再 慢慢地沿着她身体曲线下移,直到看到她紧身牛仔裤上那朵被硬生生扭出来的“花” 上边,神色才有了丝丝改变。 是一种隐忍的尴尬。 工作人员在旁边默默的围观着他们的僵持。 然后,悲剧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季晓桐突然伸手掏了掏耳朵,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口,“你刚刚叫得真大 声,”然后……然后……他居然睁着眼睛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常笑:“……” …… 常笑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一下,通体舒畅…… 大脑迟迟下着令:快快常笑,骂他,讥讽他,嘲笑他,鄙视他!可是呼吸之后, 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小杰克竟是默默朝他卑鄙无耻的“老大”靠了一步,一双明亮 的大眼睛望着她,软软蠕蠕的指控:“胆子怎么这么小?” 轰隆! 常笑顿时石化了…… 季晓桐,季晓桐,季晓桐…… “季!晓!桐!” 季晓桐表示无辜的睁大了眼睛,不理她,笑眯眯的牵起杰克的手,转过身去, “真乖,老大给你买糖!!” “小朋友可以跟你哥哥去看看刚刚拍的照片哦~”工作人员的声音亲切体贴, 插入的时机刚刚好。 那工作室里已经发出其他游客看到相片后的嬉笑声了。 小屁孩就拉着季晓桐跑了过去,常笑告诉自己公共场合,不要乱生气,不要跟 卑鄙无耻的胆小鬼一般见识,但也是十分好奇刚才的表情,一时冲动也决定跟过去 看看,然后她就…… 神经又被雷劈了! 这货不是她,绝不是她! 她的脸居然在高速摄像头中,变态的扭曲掉,嘴巴大张,狰狞得可怕。 而那个男人,居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冷静模样,竟只是让风肆意的吹起他原本微 蜷的头发,仅更添了种潇洒的意味。 …… 人比人气死人,老天这是存心气死她吧…… “老大,打印出来!”小屁孩杰克在旁边建议。 “……”你敢!常笑呶呶嘴想阻止。 “我要这张。”旁边同一辆车的游客已是指着相片下了令。 “……”常笑僵硬了半晌,蓦地颓然无力状,只能装作不经意的,狠狠踩了季 晓桐的脚一下,然后当着一整屋游客,“啊”一声尖叫,百米加速度的跑了出去。 TMD !各走各路啊! **其实缘分这两字,是用来说明游乐园人不多这件事。 常笑揉了揉大腿踏上征途之后,不知是因为那杰克的黄色的外套太抢眼了还是 怎么,逛了两圈,竟然能一直碰上那一大一小,不过也就远远的看见,像是她去玩 海盗船的时候,他陪着小鬼在几百米外玩旋转木马。 她玩U 型滑板时,他陪着小鬼应该在等咖啡杯。 她排队跳楼机的时候,他正好带着小鬼上摩天轮…… 啧,不是她说,季晓桐那胆小鬼也就适合玩这种等级的东西,但不知道余非会 怎样,想想余非那千年不变的淡定笑容…… 呃,想象不出来><隐约有种失落,这几天,余非并没有联络她。只是,她默默 地想着,他原本就是那样清冷的人…… 或许,他只是习惯了有她在身旁,有人供他逗乐而已吧…… 想到余非她心情又有点低落,含着个棒棒糖,又兜了圈,继续漫无目的地在游 乐场里转悠,百无聊赖的,突然有些没劲,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发呆。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哭声,才回了神。 呃,居然是杰克……当然还有季晓桐那混蛋…… 如今小屁孩指着她刚刚才玩过的海盗船,卯起来哭,看来是故技重施,让“老 大”玩给他看,不过后者明显不肯再妥协。 那是,常笑忿忿的想,世上哪有这么多美女的大腿给他掐? 常笑其实是个很热心的家伙,看那小孩哭得撕心裂肺的,只觉得心都软了。 眼看季晓桐僵着脸不肯妥协,她白他一眼,就从椅子上转了个身,扬了扬手中 刚刚买的棒棒糖,喊了句,“喂,杰克,看这边。” 小孩哭的时候她摸出几种状况,第一种是铁了心只要惹哭他的人哄的。 第二种是被人哄的时候会哭得更凶的。 第三种比较没气节,只要有人哄,任谁都会扑上去的。 那小鬼显然是第三种,一见她,大概见过一面也有点印象,呜哇一声就冲上来 勾住她的脖子,害她反而是比较尴尬的那个人,原则上她其实还算陌生人,怎么看 都像是…… 怪……好吧她承认……怪哥哥。= = “乖,不哭了,不哭了啊。”常笑想把他 的手拉下来,可小孩箍得很紧,只得问,“要不要吃糖?” 季晓桐这才慢慢走了上来,看了她一眼,没有伸手抱回杰克,但也没开口说话。 而是用一种无形的剑气,在和那小鬼较劲。 常笑意外的发现这小鬼的力道特别大,只能整个人挪了个方向,将小孩抱了起 来,然后瞪了季晓桐一眼,这家伙,自个就像个大孩子一样,也不懂得好好安抚一 下。 “老大坏!”小鬼整个头都埋进她颈窝,抹她一颈窝鼻涕。 鼻涕= = ~常笑考虑着要不要把衣服脱给季晓桐,让他带回去洗干净……算了, 她微微一笑,“好了好了老大坏,别哭了,唔,姐姐带你玩更好玩的好不好?” “玩那个!就要玩那个!” “回家。”季晓桐答得波澜不兴。 “呜哇……!”小鬼哭得更凶。 这小孩真任性,常笑囧了囧,她对小孩一向没办法,为了阻止小鬼不停的用鼻 涕涂抹自己,她想了想望着季晓桐一脸严肃,认认真真的开口:“那个海盗船不恐 怖的,就来回荡一下!” 其实想想,这小鬼八成是家里人没空,扔给季晓桐看着的吧,他肯陪着来游乐 场,还去玩明显会害怕的过山车,他内心其实也是柔软的吧……这么一想,常笑就 觉得内心的怨恨淡去不少。 就陪陪他们算了。 季晓桐望着她,久久,眼看小鬼还是哭闹个不停,迟疑了一下,然后明显有些 僵硬,但最终还是妥协,斩钉截铁盯着小鬼道:“最后一次。” 卧槽,常笑啧啧称奇,杰克眼泪收的跟变戏法似地。 常笑听说女人的眼泪是武器,觉得自个其实有必要跟杰克请教一下这招必杀技, 然后把他交给工作人员照看,常笑就和季晓桐再度坐上了海盗船,系安全带的时候 才发现要换位置已经晚了,常笑迟疑了一下认真的建议,“你可以抓这个栏杆,不 用抓我大腿的。” “……”他沉默了一会,闷声一应,然后…… 海盗船动起来的时候,常笑二话不说把手往旁边季晓桐的大腿上一搁,连裤子 带肉狠狠一揪,下手毫不留情! 啊啊,“我好怕啊!”常笑大吼,怕死人了! 反正……报仇什么的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下午,常笑就顺理成章的和季晓桐加上那小鬼头并肩同行了。 不用排队的游乐场简直像个天堂,玩什么都酣畅淋漓,常笑原本还纠结在心里 的一点点郁闷全都一扫而空,不得不说,她喜欢这一天。 杰克跑了一天,多少还是累了,和常笑已是混得烂熟,一整个下午完全脱离他 老大黏在常笑身旁转悠,如今累得趴在她肩上睡着了。 天气多少还嫌闷热,常笑背着小杰克往前走不远就满头大汗,却是心甘情愿的 面带微笑。 落日余晖,柔柔暖暖的笼罩在她身后那片游乐场,裹着她其实清秀的脸庞镀上 一层淡淡的橘红色光影,耳边还充斥着日头未尽逝的喧嚣…… 那是季晓桐从未注意过的侧脸……不由得望着她,微微一怔,觉得心里柔柔腻 腻的泛开一层暖流,一时竟是收不回视线…… “啊……余非在就好了。” 那个笼罩在夕阳残辉下的女子,突然抬头望天,发出感慨。 他又是一怔……几分慌张的收回视线,末了顿觉好笑的迎视那锋芒尽敛的红日 …… 是啊,都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 这个周末,常笑给已经自力更生的大哥打了个电话,一边念银行卡号一边哭穷, 最后怀着感恩的心回了家。 可一回到家常姑娘怨念得差点吃不下饭,仙姑居然联合一家子不理睬她,明摆 着还在为她外出旅游却不禀报的事情生气。 常笑哀哀叹了口气,扒了几口饭,就回卧室装尸体去了。 躺着躺着她想了想余非,想起他这些日子的不联络,烦郁得胸闷,有些坐立难 安。 蓦地产生一种恍恍惚惚的不确定感,像是上一刻她还和余非一起游荡在草海的 碧波之上,她依偎在他怀中……可眨下眼,就什么都不见了。 想着想着,她眼眶突然有点湿,但终究没有掉下泪来。 周六,常笑为了搏回印象分,一大早就给家里搞卫生,清理卫生间的时候,她 不自觉的照了照镜子,想起余妈妈眼中的自己,长叹一声。 然后她收拾心情,继续扫地拖地抹桌子,干完了整理书柜,拽着自个第一次写 小说的手稿,就静坐在一旁阅读起来…… 常笑一边看一边囧,想不到青涩时期的自己,写出来的文字居然这么惨不忍睹 ……当然了,她现在写的也好不了多少……= = 直到她发现那夹在泛黄笔记本中的 那张集体合照的照片…… 其实不止一次看过这张照片,她站在第二排女生的最中间的位置,笑得很灿烂。 而余非站在第四排男生靠左的位置,嘴角是她最熟知的那抹微笑,可他的视线并未 望向镜头。 以前倒未察觉,如今细细看来,他的视线可是落在…… 她身上? 他在看她? ……他在看她。 常笑眼眶无端酸涩起来,像是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以前总觉得他照相不专心, 以为他天生就是个这样的人,她开始拼命的找以前他们可能的那些照片,这一张那 一张,为数不多,可他总像是习惯性的在捕捉她的身影。 他在看她。 所以她突然想起,其实她并没要求过和他合照,没有一次。 她眼眶泛红,蓦地发现自己,好想好想他…… 深吸一口气,她猛地冲到床头拿起电话,拨下那个她早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不期然又想起了余妈妈,电话一挂,她突然憋出眼泪来。 “余非,我们怎么办……” 常笑兀自掉泪掉得专心,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哭坟啊。” 她抬头一看,只见三个常乐也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倚在门边。常笑就瞄了他一 眼,眼泪便像是开闸泄洪般,怎么也抑制不住了。 常乐又站了一会,突然掏出手机给谁打了电话,说了句“你听”,就把话筒对 准了常笑。接着就对话筒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常笑只觉得头皮一麻,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来想把常乐推出去,可是他 却站得笔直,把手机递给她说,“你们总该面对。” 常笑摇了摇头,擦了擦眼泪,哪里知道该怎么面对。 常乐啧了一声,冲着她后脑勺就拍了下去,语调很有火气,“哭哭啼啼个屁, 小时候都白教你了!” 常笑被打得有点懵,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三哥,顿了顿,蓦地踹了他一脚。 常乐才吐了口气,皱着眉把手机硬塞到她手中,然后又轻拍了她脑门一下, “待会过来把我房间也打扫一下。” 下一刻他房间里的音乐震耳欲聋。 常笑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一直维持着通话状态,吸吸鼻子还是决定同情一下 三哥的电话费,才慢吞吞的把手机凑到耳边。 她看到屏幕上通话状态上显示着:妹婿。 心里总有点刺刺的,想再踢常乐一脚。 “唉……” 她才一接起电话,余非无端轻轻叹了口气。 她心想也许余非就一直等待在电话那端,或许是听到她的呼吸声的,可一声喟 叹是什么意思,不免有点生气,哑着嗓子问了句,“你唉什么?” “……你就不管我会心痛?” 他声音就那样淡淡的,甚至是波澜不兴的,可偏又引出她的眼泪,忙恨恨地说, “这个时候,你别油腔滑调的……”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他语调终于有了波澜,接着听见他严肃的道,“常 笑,我要见你。” 她迟疑……然后说,“见了,然后呢?” “我就是想你……”他说得轻柔,“这个理由不够吗?” 够。她用力眨眼,擦干眼泪,跟他说,“老地方见。” 其实她是胡侃的,说这话的时候她脑子其实有点空白,然后抹了抹眼泪,穿鞋 出门。 思前想后还是把自个的手机带上了。 出门时候她想,常乐要是阻止她,她就使出防狼技巧,还要再敲他的头。可是 常乐仅是没良心的在玩他的游戏。 那么,去哪呢? 她脑子里浮现了很多地方,譬如这里,譬如那里,但后来她想,她到底是什么 时候开始喜欢他的,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知道他的心思,他家离她家不远,或许在她挂电话的时候,或许更早,在他 说想见她的时候,就准备出门了,要在门口堵她。 所以她准备好了台词,她楼下不是他和她的老地方。 他家楼下才是。 可是她又不想去那里,想来想去,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那个考场,那天的 阳光,比今天的更为明媚。 于是她出了大铁闸就闭着眼睛开始跑,一路跑。 那是市第六中学,学生照常上课,那天考试的地方作为教室,如今应该被满满 的占据着,校门口紧闭,传达室的老先生悠闲的翻着报纸。 她呼呼的喘着气,汗水沿着面额往下流,湿了衣领。 她绕着学校外围走了走,因建筑老旧,围墙也不高,她随意找了处地方就翻了 进去,校道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教学楼不时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教学楼后的操场,还有学生在上体育课,很生活化。 她站在校道上突然有些茫然。 然后身后就传来翻墙落地的声音。 她回头——余非就在她身后。 她从未看过他满头大汗的样子。 不骗你,这么多年来,从未看过。 但他如今满头大汗的模样,头发有些凌乱,不知怎么的还有一些些憔悴,可他 精神面貌尚佳,依旧是英俊的脸庞,接着随性的拍了拍手,往后腰那揩了揩,望着 她。 也是出乎意料的生活化。 不知道为什么,常笑觉得,这样的见面,一点惊喜的感觉都没有。 可心里暖暖的。 他那样平静的站在她对面,微微喘息,然后朝她慢慢走近。 接着他说话了,“小姑娘,你在任性。” 她眼眶一热,说,“糟老头,你在作弊。” 他蓦地扬唇一笑,“你说,将你拎出考场的那个老师不知还在不在?或许以后 我们可以请他喝杯水酒。” 她顿了顿,“物是人非哇,”然后伸出手指数了数,“初中三年,高中三年, 大学……我们认识……唔,七年了。” “嗯。”他但笑不语。自然而然的走过来与她并肩。 便是和他慢慢的走。 拐了个弯,就看到一些相貌□的小正太萝莉在追逐嬉戏,常笑突然感慨,“现 在看他们,就□大。” 他又是笑笑。 她呶呶嘴,听到不知哪传来的钢琴的声音,突然说,“余非你给我弹钢琴吧, 我要听命运,天鹅湖,还有什么小夜曲,沉思曲,梦幻曲,你去学。” 他突然沉默,随后轻轻看着她说,“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开口,”他望着她, “常笑,你从来不向我要求。” 她眼眶有些湿润。 余非慢慢走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轻轻顺着摸了摸她的脸颊,她没头 没脑的说,“有汗……” 他轻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带着狐疑的询问,“你们是?” 常笑呃了一声,一见是老师,猛地拉着余非撒腿就跑。 余非感觉虽是措手不及,但很快反客为主,居然领先在前改为拖着她跑。 看得常笑心里又是纳闷又是感动的。 “等等!你们等一下——!” 鬼才等一下,常笑不知为何觉得莫名开心,跟在余非身后跑得欢快无比,两人 很快就到了翻墙进来的那堵围墙前,只见余非一停,将她一托,让她轻易借力爬上 墙头,翻身跃下。 随之他也三两步翻墙过来,常笑看看他被围墙蹭污的衣服,再一对比他平日的 形象,突然狠狠的伸手捶了他一拳,拔腿就跑。 他说…… 她从来不敢要求他。 那他是说,他在等她要求他?她可以吗? 这回也没跑多远,她又停了下来,回过身去看他,吸了口气,突然回到了现实, 她说,“余非,可是阿姨不喜欢我。” 余非轻轻的笑,“那我喜欢你,这个理由足够吗?” 她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他,久久地,久久地无法回神。 常笑以为有爱万事足,然而,在看到余妈妈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错了。 但这次余非站在她身旁,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要怕,可是余妈妈就抱着胸站在 她家门口冷冷睨着她,怎么不怕? 常乐表示无奈的摊摊手,并没有开门。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曾尹乔居然也在,仿佛某种秘密被揭穿,常笑深深的不安 起来。 “你……还没出国啊?”她囧囧地选择先和小乔姑娘搭话。 可谁也没理她。 余妈妈也不废话,见着人,居然就踩着高跟鞋,也不顾众人在场,就上前来拉 余非的手。“妈……” 想余非堂堂一介男儿,总不得跟自己母亲使劲,已是想要顺从跟着离开。 可常笑不知道抽了那根神经,居然一把扣住余非的手,不想让他走。 比力道余妈妈自然不如她,一来二往的,自然把余妈妈气得面红耳赤。 其实常笑敢以一根黄瓜起誓,她完全没有跟余妈妈对抗的意图,然而手就是自 动扣紧了余非的手腕,不拖也不曳,也不肯放。眼看前面的余妈妈使出了吃奶的劲, 也没能把他儿子拉扯动。 余非嘴角竟是有几分笑意。 汪臻又费了把劲,狠狠地冲常笑凶了一声,“你放手!” 常笑眼看对方动了真格,心里在挣扎…… “我叫你放手!!” 常笑被这么一吼,手就自动松开了。汪臻一个措手不及,脚下高跟鞋一卡,往 身后一个踉跄。 “妈。”余非便再也玩笑不得,赶紧上前,搀扶住她。 汪臻有种在儿子面前颜面尽失的尴尬,一时也敛不住气,气得个脸红脖子粗, 声音一悲戚,人就显得无端痛心疾首的模样出来,“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拔长大,你 今日就为了个外人,居然,居然……” 余非已全然没了笑意,眉头轻蹙。 “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你才开心!?”汪臻这话显然是说得过重了。她也不顾, “那你现在是跟我走,还是继续呆着这不男不女的家伙身边!啊?” 余非紧抿薄唇,最后看了常笑一眼,“我先走了。”并没有直接回答汪臻的话。 “余非……”常笑在身后叫唤了一句,嘴巴微张,她想说,我不是故意的。 不料余非竟是板着脸回过身来,大致未将表情调节过来,肃穆得可怕,声调也 平板得没有感情,“知道了,你先回去。” 常笑看着他们三个离开的背影,突然有一种错觉…… 他这一走,他和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常笑事后几天过得颓靡不无,仙姑时不时会打电话查勤,她总是在电话里强 颜欢笑,可任谁都听得出她与过往大不相同。 容兰和倩倩一直想开解她,可是常笑和她们说话,总是故意中气十足,豪迈万 分的笑,说什么大道理,她都无条件点头称好,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装懂,亦或者 根本就是装不懂,仅在背过身去的时候,一个人寂寂寥寥的缩在角落。 看着就叫人心疼。 事实上,她们心里边都清楚,余非好几天没来电话了。 容兰和倩倩实在是没办法了,只敢偷偷在仙姑电话打来的时候,小小声报告下 情况。其余的,也只能靠她们自己解决了。 一连两个周末,常笑都回了家,乖乖的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饶是一屋子神经粗大的男人都察觉了这闺女的不妥,时不时问要不要去哪里玩 啊之类,回答一概说不去。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这个礼拜天,仙姑从外头回来,雷厉风行的,劈头 就是一句。 这段时间女儿不开心,她不是看不出来,但也用不着家里几个男人左一句右一 句的劝说。 常笑甚至没听清楚问题,就条件反射的点了头。 仙姑唔了一声,“那行,把样子收拾一下,跟我走。” 常笑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仙姑到了余非楼底下,蓦地瞪大双眼,感觉有股寒意从 脚底蹿上胸口,转化为扑通扑通的急促心跳,扭头就想走。 仙姑一把拽住她,嚷嚷,“没用的家伙,老娘白教育你了!”然后就拉着她上 楼。 常笑被迫走了两步,自然不敢对老妈用强的,只得咬牙硬上,进电梯的时候, 仙姑比了下楼梯按钮,一脸严肃的示意她去摁扭…… 常笑想了想,就把所有楼层都摁亮了……= = 仙姑黑了黑脸,吸了口气倒没说 什么,而是深深望着她,看不透想法。 常笑便沉默了,余非家住九楼,她曾出入多次,甚至还记得第一次跟着余非走 进电梯时的兴奋,因为虽然隔得不远,但自个住的老式建筑却没有电梯这玩意。 如今电梯逐层停,她看着电梯门开了又合,突然心里一紧,莫名有些害怕,低 低声建议,“妈……我们回去吧。要不,我还给你做饭?” 仙姑看了她一眼,眼见她连久久不用的称呼都搬了出来,突然叹了口气,抬高 手抚了抚她额前碎发,“笑笑,妈没别的想法,给你改这名字的时候,就想你笑口 常开,开开心心……” 常笑听罢眼眶有点湿,想着这段日子一昧的逃避,咬咬牙,突然狠狠地点了点 头。 余非家门被打开的时候,余妈妈俏眉一挑,接着外边一层铁门都没打开,就抵 着里门,微微勾唇,或许因为上次的冲突故意不去看仙姑,“哟,是常笑啊,又来 吃闭门羹啊,脸皮什么的,跟谁学的啊,挺厚实。” 常笑僵硬着脸,隔着铁门,蓦地行了个90°的大礼,接着站了个笔直,一副严 正以待的样子,吼:“阿姨好!” 余妈妈怔了怔,大致觉得有些荒谬的抽了抽嘴角,“好什么好,见着你娘俩讨 债的,能好去哪里?” 仙姑吸了口气,往常笑旁边一站,轻轻扣住她的手臂,直直望向余妈妈,开门 见山,言语间倒还算平静,“我们家闺女是个好孩子,人勤快,心眼实在,说出来 也是个名牌大学生,跟你们余非年龄相当,若你对她装扮上有什么意见,回去我让 她多跟同学什么的学习……” “学什么呀,”余妈妈打断,瞄了常笑一眼,然后又笑了笑,“治标不治本, 你家闺女不就这模样了?”就摆出一副欲关门的模样。 仙姑迈了一步上前,试图阻挠她。 常笑瞥见仙姑脚步似乎微微踉跄了一下,眉头一锁,仙姑已是站稳了抢话, “年轻人的事情,也由不得我们这老东西插手,你何苦为难他们?” “为难他们?”余妈妈一整句话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我儿子从小到大都很 听我的话,如今为了她已是三番四次顶撞,你怎么就不跟你宝贝女儿说,让她别教 唆我儿子为难我?还有,上次是谁把我推到在地的?我儿子真要把她迎娶过门了, 我还不是天天担心受怕?我个头又不够她高,力气也不如她大,哪里打得过?” “我不会……” 仙姑拉扯了下常笑,“我教出来的女儿,绝对不会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反 正……”她咬咬牙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又想到什么生生吞了下去。 “反正什么?哼,谁知道?”余妈妈得理不饶人,轻轻一嗤,“反正大学谈恋 爱的,有几个能成事?趁早拉倒,我也用不着你们娘俩上门指责我。” “我没有。”常笑突然插话。 余妈妈蓦地笑了笑,“常笑啊,我现在可是在跟你妈谈话。”言语中不乏指责 她“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的意思。 “我没有教唆余非为难您。”常笑嘴巴抿得死紧,再次强调。 “可我瞅着就是这么回事!” “是余非说喜欢我的!”常笑突然硬声道,一米七的个头英挺地杵在余妈妈对 面!“是他说要和我在一起,是他说等我……”眼见她情绪愈发激动,“是他说让 我相信他的!”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微微红着眼望着余妈妈,身子有一丝僵硬,随后吸吸鼻子 硬声道,“阿姨,请您跟余非说,要他在摆平您之前,不要再来找我!” 仙姑愣愣地望着自个的女儿,显然有些被她唬住。 余爸爸不知从屋内哪个角落蹿出来,那模样不知听进了多少,站在余妈妈身后 以一种不理解的眼神望了过来。 常笑双手紧贴在大腿两侧,又狠狠行了个90°大礼,“伯伯好!” 再接着她声音已是不受控制的自胸腔发音,整个楼梯间都清晰可闻,“很抱歉 打搅了!”随之她又深吸一口气,“您可以关门了,阿姨!” 最后她有些僵硬的转过身来,自肺腑喊了一声,“妈——!”泪水已是在她眼 眶里打转,声音难免泄露了几分颤抖,“我们走!!” 呃? 仙姑就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女儿拉着往电梯门口撤退,但被送进电梯口的时 候,常笑站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之外,僵硬的点点头,挤出个微笑,“妈,我走楼 梯!!” 然后常笑就转身蹭蹭跑进了楼梯口,开始飞速下楼。 等到仙姑有些心急地出了电梯,从大门口出来的时候,她刚好看到常笑修长而 狂奔的背影,怔了怔,觉得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