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红颜祸水 松乔进了马边,一路山高水长,满目苍翠。 马边是彝汉杂居之地,不过彝人要多一些。这里盛产罂粟,即鸦片。据说罂 粟花看上去很美,但在它美丽的外表后面暗藏毒性。一些读书人便把罂粟花比作 美女,说是“红颜祸水”。 那时,彝地实行的是土司政策,土司即一个部落的首领,国民政府承认其世 袭的权力,所以各土司的辖地,颇有些国中之国的味道。汉人进入彝区,也要遵 从这里的风气。而这里的彝人,也很愿意同汉人做生意。 松乔一路过来,倒还没遇上什么麻烦。他已同这里的上家取得联系,这位彝 族烟商的名字译成汉字,有一长串,很难记,叫做吉狄什么什么,但同他熟识的 人,就叫他吉狄。吉狄不是土司,不过在土司的管家手下帮助土司做事。吉狄说 :“以后我们的生意有林特派林大队长支持,在贵地肯定会做得很好。” “哪里哪里,彼此照顾,大家发财嘛。”松乔笑着说。 彝人做生意都比较耿直,松乔的生意做得大,价钱方面得到了很大优惠。这 是皆大欢喜的事,吉狄便备下酒席,宴请松乔一行。 彝人的宴请,不像汉人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这地方兴吃一种“砣砣肉”,据 说是彝人的专利。好像是把未成年的猪宰杀了,切成一砣一砣的,和一些特制的 佐料,不外椒盐之类,煮成一大盆,就着大碗的酒,不醉无归。因为猪是未成年 的,肉嫩,看起来一大砣,吃起来却并不费劲,而且入口鲜香。 彝人待客,常常有篝火晚会。燃起一大堆篝火,请来一些彝家的青年男女即 兴歌舞,宾主便在篝火旁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 松乔抬头看看天空,星月争辉,还看得到一大朵一大朵的云块。他一面同吉 狄谈话,一面想,有了现在这种价位的进货渠道,今后一定会财源滚滚。这时, 他一点也不知道,会在这里被人注意,那就是荷花塘来的石棋子。 石棋子见松乔同烟商在一起,还想过去打声招呼,略一迟疑,想到松乔可能 也在贩烟,便悄悄消逝在夜色里。 田五爷收到石棋子从马边带回来的信函,事情写得很清楚。 九爷沉吟良久,没有说话。 “身为警务人员兼联保大队长,公然贩烟。我看松乔是吃了豹子胆了!”田 五爷说。 九爷把信函放在桌上,“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要是上头没人打伞,他是不敢 做的。松乔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知道松乔同县警察局的吴局长走得很近。 “他好歹也是入了我袍门的,何苦要跟我们争饭碗呢?不行,他一插手,今 后码头上恐怕连过往客人的招待都办不起了,一定要找他说说。” “或许他不是去贩烟,而是去办另外的事呢?” “那样最好不过。”稍顿,田五爷又道,“我想,虽说一直由你代行职责, 但是不是代得久了些?要是开了香堂,等你名正言顺做了大爷,码头上就会风平 浪静了。我觉得这事啊,早办比迟办好!” “不不不,”九爷摇摇头,“最近码头上出了这么多事,还是放一放,等时 机成熟了再说。” 五爷欲言又止,想想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开香堂超拔大爷,九爷是怕别人 说闲话,怕别人说他借何家场的口实整倒杨三爷,占了便宜,以后更难服众。 转眼就到农历二十八了,雨山同佩珠的婚事办得很体面。钱老爷是一乡之长, 闺女出阁,隆重一点,似乎都是应该的。 雨山这边也不错,镇上该来朝贺的,差不多都来了。如果竹山还是治安特派 员,收礼会更多。虽说不在其位了,但还是荷花塘联保大队的队副嘛。这地方民 风淳朴,对官家的人,但有红白喜事,平常百姓都会来凑凑热闹。否则,哪天有 什么事落在人家手里,可就要吃大亏了。 雨山掀开新娘的盖头,只见佩珠脸色潮红。作为读书人,雨山当然知道,今 晚意味着什么。洞房花烛夜呀,从今往后,他就拥有自己的终生伴侣了。 不过还好,因为雨山腼腆,又不贪杯,虽说喝了一点酒,也无大碍。 当佩珠看见雨山那副又惊又喜的模样,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啥呢?” “我笑你很傻呀,这么久都不晓得讲一句话。” “哦,可我不晓得该讲啥好。” “随便讲嘛,你随便讲啥我都喜欢听。” “那我就讲一个笑话?” “好啊!不过,要看你讲的好笑不好笑了。” “那我就讲一个——”雨山望望佩珠,“讲一个《笑林广记》里也没有收录 的故事。” “讲吧,我听着呢。” 只见雨山搜索记忆,边想边讲:“本朝(民国)初年,有个人娶了一位刚毕 业的女学生做妻子。女学生不会做菜,丈夫买了一本烹饪杂志回来,对她说,照 杂志上写的做,不会错。女学生便对照杂志做了一样菜,摆上餐桌,丈夫尝了一 口,半生不熟的,完全不能吃,就问这菜咋会是这样的呢?女学生笑道,杂志上 说,这道菜的做法,要下一期才能载完呢。” 雨山讲到这里,佩珠就是一阵猛笑,笑够了,才说:“这个女学生真好耍!” 这时,佩珠便盯住雨山,突然觉得,平素不擅言辞的雨山,幽默起来也很有趣的。 “是啊,我也在想,一个有文化的女学生,咋会傻到那种地步嘛?也许,她 根本就是不想学会做菜,才装得很笨,以后,她的老公便不会让她学做菜了。” 佩珠点点头:“嗯,这倒是一个偷懒的好办法。”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是那位女学生变着法子要让她的老公开心呢, 可就是用心良苦了。” 佩珠又点点头,完全同意雨山的分析。 笑话讲完了,两人突然间都没了话说,他们知道,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夜晚, 以下就该做正经事了。想到这里,不由面颊绯红…… 竹山近来很闲,联保大队的事,松乔基本上什么都交给王队副去办。所以他 对松乔的意见越来越大,便常常借酒浇愁。 官场失意,竹山仿佛回到了从前。想想如果真能做上码头堂口的大爷,日子 肯定比现在过得逍遥,只是至今还没想到怎样运作此事的好办法。想一想,也就 懒得再想了,闲的时间一多,便要靠在烟床和茶馆消磨,如果还有精力,就去找 妓女玩。 庆儿虽解风情,不过对于竹山来说,也已失去了新鲜感。在这方面,竹山好 像特别不能节制自己,他的想法很简单,女人嘛,好像就是让他这种人玩的,能 玩就玩。他玩过那么多女人,从来就没有把哪个女人当一回事,包括庆儿。 近来,有一个人对他却是例外,那就是他的弟媳钱佩珠,每每想到她,他也 深感不安。 竹山就想在那些玩家身上找到同样的感觉,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玩家毕竟 是玩家,在有那种欲望时,还可能觉得眼前的妓女是软香温玉,一旦发泄完,望 着一堆一丝不挂的“肉”,想到有那么多的男人上过这个身子,就觉得很脏,连 肉也像是臭的。 雨山新婚的第三天,佩珠在家收拾停当,只等雨山从杜先生那里上完课,就 回松峰乡的娘家去。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竹山又喝得醉熏熏回到家里。他扶着门,连叫了几声:“庆儿,庆儿!” 没人答应。又叫张氏,还是没人答应。 “一个个都到哪儿去了?”竹山好像有什么气找不到地方出似的。 “大哥,你回来啦。”佩珠从里屋走出来,“嫂子她们出街去了,雨山在杜 先生那儿,还没回来呢。” 竹山睁开半眯的眼睛,看到了佩珠,这可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啊。心中不由 一动,仗着酒兴,“哦,是佩珠啊。还是雨山福气好,娶了你这么个漂亮老婆。” 一边说一边跨进房门,不料脚下一滑,摔到了佩珠脚边。 佩珠知道竹山近来常常酗酒,倒是不怎么在意他说的话。见他跌倒,便弯腰 扶他起来。一股女性特有的体香立刻钻进竹山的鼻孔,像“勾魂香”似的。 竹山便用手撑地,想要自己起来。幸有佩珠在一边帮忙,又才重新站起。 “大哥,你回房休息一下吧。”佩珠说着,便扶着竹山往房里走。 竹山也不答应,只由着佩珠扶着进他的房间。 佩珠替他脱掉鞋子,让他平躺在床,又扯过一边的被子替他盖上。她做这些 事时,并没有想过什么,他是雨山的大哥,就好比是自己的亲哥哥一样。这时, 竹山睁开眼睛,看见佩珠正在帮他盖被子,那诱人的胸脯就在他面前一晃一晃的, 便一把拉住佩珠的手。 佩珠一惊,连忙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大哥,你喝醉了。” “我没醉!”竹山把佩珠拉得更近了。 佩珠这时才感到有些害怕,急道:“大哥,你不能这样!” 竹山不再说什么,一把揽过佩珠,喷着酒气一阵狂吻。 佩珠还要反抗,但终究敌他不过。竹山直等她挣扎累了,才干净利落地剥去 佩珠的衣衫,翻身上去…… 竹山从佩珠身上找到了那种他想要得到的快意,完事之后,便瘫在一边,也 许是因为喝过酒,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迷迷糊糊睡去了。 佩珠的反抗无济于事后,一直在哭,这时,周围很平静,她感到一阵恶心, 看着睡得像猪一样的竹山,眼里闪过仇恨的火焰,她真想一刀宰了这个比畜生还 不如的“大哥”。 有时,女人仇恨起来,比男人果断。佩珠抓起衣服胡乱穿上,便往厨房操刀, 不料张氏和雨山一前一后回来了。 张氏见佩珠满面泪痕,衣衫不整,心知有异,“佩珠——” 佩珠突然看见张氏,竟忘了报仇,抱住张氏哭了起来。 “佩珠别哭,发生了啥子事?”实际上,张氏已估计到是竹山做了丑事。 不问还好,一问,佩珠哭得更厉害了。 雨山今天兴致不错,大概是去杜先生那里解决了什么书本上的难题。不料一 进家门,看见张氏和佩珠两妯娌抱在一起,佩珠正哭得伤心,张氏还在问:“到 底是咋回事嘛?” 雨山脸色顿变,一把拉过佩珠,上下一打量,就什么都明白了,大声问: “是哪个?是哪个干的?” 佩珠用手朝竹山房里一指:“是大……是谢竹山那个畜生!” “天啊!”张氏惊呼。 雨山撇下佩珠,冲过去,一脚踢开房门,抓起赤条条的竹山,从床上摔到地 下,骑了上去,迎面就是几拳。雨山虽然文弱,平时从不打人,也没有过这方面 的训练,但因愤怒至极,手上用足了力。 竹山尚在睡梦之中,毫无戒备,只是出于本能,左挡右架,但还是挂了彩, 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从没有见过一向温和的雨山有如此可怕,加之酒后乏力,有 些招架不住。 庆儿回来,见佩珠在堂屋哭,听里面吵得很厉害,奔入竹山房里,只见竹山 被雨山按在地上猛打,急问:“咋啦?” 张氏见状,上前死死抱住雨山,直喊:“雨山,雨山,别打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