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评论 ——宋默 故事发生在民国二十年四川西部的一个小镇——荷花塘。小说描绘了富有地 方特色的川西小镇的世态风情:袍哥、码头、赌局、烟馆、妓院、官场、土匪… …官商勾结,官匪一家,利害关系自在其中,引人深思。而三个重要人物在权利、 金钱、女色面前,各不相同的追求,注定了三种不同的命运结局。 小说的叙事方式从一开始就给人一种静水流深的感觉。没有哗众取宠的情节 设计,没有故弄玄虚的伏笔,沉和平静的叙述中自有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读者 不必睁大眼睛问,为什么,后来呢?只需慢慢地听作者讲下去就是了。并没有强 烈的诱惑,却又不可抑止地要将故事看下去。 从“妓院事件”开始,精彩的人物一个接一个地上场,作者并不特意去交代 某一个人,哪怕他很重要。而是由一个人或由一件事引出下一个人物,顺便加以 说明,阅读起来通畅自然。一般小说的写作套路大都是,重要人物一出场,总是 要加重笔墨特别渲染一番,以示其重要性,借此吸引读者。显然,作者是在尽力 回避这种刻意的渲染,使小说具有一种真实感和可信度。 不加修饰的语言,干净简练,作者驾驭文字的功夫,使小说的语言有一种力 度和厚度,行文流畅稳重,毫无造作之感,文字通俗易懂,又清雅不俗,确实称 得上是一部“能识字者可以读,教授学者也可以读”(唐毅《同袍记·后记》) 的好小说。 “接下来,袁先生、杜先生和子谦又在一起相聚数日,不外饮茶谈诗、煮酒 论文。对了,还去钓过一次鱼。大家兴致正好,袁先生却动了归家之念,向子谦 告辞。”看到这段时,笔者会心一笑,这口气,好像是作者在一边讲一边回忆一 样,讲着讲着,突然想起什么,顺便加了一句“对了,还去钓过一次鱼”。短短 几句话,把三人的之间的友情,清雅志趣,尽现无遗。兴致正好,袁先生却动了 归家之念,颇有魏晋风度。这样的文字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处,细品小说, 处处都有这样的妙不可“言”。 文学作品,只要是人写出来的,就不可避免地带有作者的个人情感色彩。《 同袍记》也不例外。在小说塑造的几个主要人物身上,寄托了作者的爱憎和理想。 子谦为人谦和,正直,聪明,懂道理,人缘好,赌钱,说话,读书,处世, 样样都做到恰好好处;天生具有文人气质,对政治,对权势财富不感兴趣,但很 有人情味儿。这种人情味主要表现在,作者把子谦放在一个切实的生活里,让他 慢慢成长起来。子谦的情感,言谈,行为,都符合那个时代的实际,而不是脱离 生活的任意美化。而这种成长,不但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对主人公命运的发展产 生了浓厚的兴趣,也使得人物本身具有了可信度,从而使读者明白人经过自身努 力和修养,完全可以成为一个高尚的人。子谦最终由一个穷小子成了家,立了业, 做到了陵阳县籍省参议员。而松乔和竹山则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竹山在三兄弟中年纪最大,也最坏。“他不但坐茶馆、进赌局、泡鸦片烟馆, 还玩玩家。”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在那个年代,作 为一个男人,也算正常。千不该,万不该,强奸弟媳,逼人至死。到了这地步, 仍不能就此收手,很快又诱奸了松乔的妹妹月娟,坏事做绝,惹怒了松乔,终于 死在了“同袍”兄弟的刀下,也是该有此报。谢竹山的好色已经到了无耻的地步 :闻知佩珠上吊,他“吃惊得不得了。本来,他想的不过是玩玩,没想到玩出人 命来了。”对诱奸月娟,他更是毫无悔意,反而“觉得这简直就像是老天安排的 报复”。这样的竹山确是“当诛”了。 相对说来,松乔虽然爱财,甚至不择手段,却不曾泯灭亲情。对权势财富的 占有欲,这是人的本性,关键看怎么把握和节制。 “松乔读了,觉得佩珠真了不起,为了不让自己所爱的人一生背负妻子受辱 的事实,她以生命的结束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是难能可贵的。这绝笔遗言,字 字如血,重于泰山。” 从他对佩珠的欣赏来看,松乔可算是一个“明理”的人。可是,就是这样一 个“明理”的人,却与土匪勾结,吞了结义兄弟的赎金。如果说他杀谢竹山天经 地义,后来又因为“自己近来的烦恼,都跟子谦当选省参议员有关”而动了杀子 谦之念简直就不可理喻了。为钱为权而不顾兄弟情义,背弃江湖道义,到底把自 己逼上了绝路。我想作者是想告诉我们,无论求钱财与还是爱美色,当取之有道, 适可而止。其实做好人与还是做坏人只是一念之差。 在小说的结尾,我们看到,松乔疯了。 此外,小说还成功塑造了几个个性不同的女性:采莲,戴小姐,佩珠,庆儿 等。 王采莲是“荷花塘三合会龙头大爷、义字堂口舵把子明洋大爷”的女儿,后 来嫁给了李子谦为妻。是一个通情达理,善良贤惠的女子,也是小说中理想化的 女子。多灾多难,却是有惊无险,用爱心化解了仇恨,最终赢得自己的幸福。 戴小姐是镇长戴仕奇的女儿,在小说里虽然着墨不多,却是那个年代富家小 姐的典型,是一个圆通世故的女子。 “不知什么原因,戴小姐自己通诗文,择夫的标准却不在此。比并荷花塘的 青年,又要同戴家门当户对,松乔不但相貌好,还有那么一点男子汉气。这样一 想,就什么都‘如意' 了。” 戴小姐的择夫标准如此“理性”,不过,命运却并不太好。正应了她自己的 那句话:“你也读过书的,知道世上的事,没得啥子是一成不变的,中国做了几 千年的皇帝都可以废除,还有啥事不可能发生的呢?” 戴小姐本质不坏,相夫教夫,料理家事,不失为一把好手:“你带兵就要有 个带兵的样子,要是联保大队的事你都交给队副去管,自己不就成空架子了吗?” 从她劝松乔这番话来看,戴小姐真的很聪明,这使我想起《红楼梦》里的薛宝钗。 一个现实世故的人,可以暂时得到眼前利益,却远不如采莲用善良和勤劳及真爱 换来的幸福长久。 钱佩珠是一位乡长的女儿,“是松峰乡第一美女,大概因为父亲是乡长,又 是独生女儿,说话做事有点特立独行,喜著男装,有一种男装女郎的特别美。” 基本上算是一个很“现代”的女性吧。不过- “经媒人说合,钱老爷相中了雨山。” 可见她与雨山并不是由两情相悦的自由恋爱结合的。过去的女子大约只要是嫁得 顺心,便是所谓爱情了吧,不过,也算是情投意合。尤其是佩珠,在那个年代。 对爱情的表露是很主动大胆的。 “今世妾身已污,不配再做你的妻子。如果有来世,我们再续前缘。那时, 我还是佩珠——冰清玉洁的钱佩珠;而你,依然是我深爱着的那个雨山。”一个 喜欢男扮女装的新女性,最终也逃不了所谓“贞洁”观念的毒害,只因一次失身 便自缢而亡。 庆儿是一个很有心机又很“单纯”的女人。庆儿和一般妓女不同:似乎很有 “远见”,她不单只想卖身赚钱,还想借此靠上个大爷,并不急于用美色和肉体 掳获男人。于是,扮清纯,读红楼,表面上拒人千里,实则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庆儿的转变则更快,她觉得佩珠和雨山走了也好,省得竹山的眼睛总在佩 珠身上打转。”在谢竹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之后,她没有一点同情心,也未因 “吃醋”而怨恨于谢竹山。很显然,她对谢竹山没有情,只有欲。庆儿处心积虑, 所求的只是有吃喝穿戴,有零花钱,有男人。这使人感觉庆儿的灵魂完全是空虚 的。 采莲的持家有方,戴小姐的相夫有道,佩珠的情真意浓,庆儿的自私无情, 四个女人,各为人妻,各有特点。三个女人一台戏,多个女人在一起,就是一台 大戏了。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善良的人总会有好报,坏人也不会有好下场,这正是 作者要告诉我们的道理。这个道理已经讲了几千年了,正如爱情是人类永恒不朽 的话题一样,善与恶的较量,是与非的分辨,也还会在未来继续上演下去。 “太阳快下山了,围观的人这才慢慢散去,斜晖洒满重檐,热闹了一天的荷 花塘,又将复归于平静。” 与其说看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不如说做了一场黄粱梦。到底热闹了多久?— —终要复归于平静。 (全文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