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有因 金华出了崔玉茹的家门后,心中怅然若失,迷迷瞪瞪地走到楼下,回头再望这 栋自己不久前还趋之若骛的楼,莫然伫立在午后的阳光下。虽然他刚才已经把话说 得很透彻了,可到了离别时分,往事还是触动了他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一时间心 潮起伏,百感交集,怔怔地竟流下泪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那能说割舍就割舍!可是,不割舍 又能如何?金华低下头,看着烈日下自己孤单的影子,回想起刚才那一首首凄婉的 曲子,声声犹在耳旁,真是曲终人散,人走茶凉。 “也罢,过去的事还想它干什么!” 就在金华鼓起勇气正准备离去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喊道:“那位先生请等一下。” 金华虽然听到了这个声音,却没有想到是在叫自己,依然朝前走去。那个声音 又叫了起来:“金华,等一下。” 金华转过身去,见是崔玉茹家的保姆小璐。 小璐见金华停下脚步便赶紧追了上来,表情带着歉意,柔声道:“看到刚才发 生的事,我很难过。” 金华惨然一笑:“你难过干什么,这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但是,唉,金大哥,我是很同情你的。” “同情?呵呵,你的同情不值钱。”话刚一出口金华就意识到了错误,赶忙赔 礼,“对不起,我脑子里乱,嘴也不好使了,净说鬼话。” 小璐微微笑了一下:“没关系,我明白。金大哥——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 想跟你说,其实崔姐姐她并不是像她今天表现出来的那样,她其实很喜欢你的,只 是她的……” “你现在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金华打断了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惹你生气了吗?” “我生你的气干吗呢?我们都是稻草一般的命,而人家是富家小姐,你是她们 家的佣人,而我是被她赶出来的狗,我怎么能生你的气!” “你误会啦,崔姐姐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她对我很好,就当是亲妹妹一样,真 的。而金大哥你就更不用说了,崔姐姐曾经跟我说过你,他说你,说你就是她的一 切,她这辈子非你不嫁。本来,我是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可是,现在事情都弄到 这步田地了,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但是,我能用生命担保崔姐姐是爱你的。” “这怎么可能!你没听到刚才她跟我说的那些话吗?”金华冷冷地笑着。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请你一定要沉住气。那个卢晟涵,崔姐姐一直就很讨厌 他,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会把他叫到这儿来……” 小璐刚说到这里就被一个笑声打断了:“华哥,还没走呢。怎么又和小保姆说 上悄悄话啦?” 金华循声望去,见是卢晟涵也下来了。 卢晟涵慢慢地朝这边踱过来,脸上挂着坏笑:“啧啧,说实话我可是一百个佩 服华哥的魅力,不管到哪里都能吸引美眉的目光。这才多大会儿啊,就又搞定了一 个。我说,在这种光天化日的地方那什么多不好,而且又怪热的,要不我给你们找 个好去处?又温馨又安静又浪漫,保管你们满意。” 面对卢晟涵的挑衅,金华一直压制着心底的怒火,现在又听了这么多侮辱的言 辞,即便是素来好脾气的他也克制不住了,正要发作忽听小璐说道:“卢先生,你 不是在上面呆得好好的,怎么下来了?是不是催姐姐觉得你恶心,像轰狗一样把你 给轰出来了?” 卢晟涵嘿嘿一笑:“你崔姐姐担心门户不严,家里的小母狗到大街上来偷野公 狗,让人家看见笑话,特意让我下来看着点。” “噢,我说呢,这么殷勤。崔姐姐常跟我说,这个狗啊,就是特别贱。人要是 挨了骂,那肯定受不了,不是还口就是走开。可狗不是那样,狗挨了骂不但不还口 也不知趣地离开,还拼命地讨好主人,还得大热天的站在楼下为主人看家护院,就 像琪琪一样。卢先生,琪琪知道吧?就是崔姐姐家在温州的那只狗啊。可崔姐姐又 说了,有些狗啊比琪琪还贱。琪琪还知道看家护院,讨主人喜欢,可有些狗虽然脖 子上套个黄项圈,心却野得不得了,就知道白吃主人的,整天除了到处找母狗和对 着路人乱吠之外什么都不会做。我就说了,不会的,狗哪有不会看门的呢,这不是 就下楼来看门了吗?可崔姐姐笑了,说你别看它装着个看门的样子,其实啊还不知 道要往哪个狗洞钻呢,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我刚准备再为那只戴着黄项圈的狗申 辩几句,结果那畜生就冲着我叫开了。不过呢,有句话叫‘狗咬吕洞宾’,还有句 话叫‘狗嘴吐不出象牙’,这些道理我都懂,我不会跟条狗一般见识的,只是希望 它自己知趣,快点滚开。可是很不幸,那条狗目前似乎还没有滚的意思,卢先生,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是打电话叫打狗队来呢,还是自己赶它走呢?唉,只可惜了那 一条黄色高级项圈,竟套在了这么一条不值钱的癞狗脖子上。” 小璐口齿伶俐,声音清脆,说起话来声容并茂,一番东拉西扯、指桑骂槐早把 卢晟涵气白了脸,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而金华则看着卢晟涵的那条黄领带忍不住 暗暗发笑,心想真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这么能说,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 可卢晟涵毕竟不是一般人,心里虽然怒不可遏,脸色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笑 容又堆满了脸庞:“这小姑娘的嘴可真是厉害,样子长得也行,别有一番风味,我 就喜欢这样的。只是可惜没让我早点撞见,要是在我认识你崔姐姐之前遇到了你, 嘿嘿,恐怕你就得死皮赖脸的非要当我的一条母狗了,让你舔哪儿就得舔哪儿。可 惜呀,公子我现在的目标是大家闺秀,像你这种风骚爱叫的小母狗,可上不了我的 床了。你还是去大街上找你的野狗去吧,不过得快点,太阳落山了就得回家了,路 边草丛,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拉倒。” 卢晟涵心里窝火,嘴上就越来越不干净,肚子里的杂碎全都翻了出来。金华听 到这里已然受不了了,但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偷眼朝小璐望去,见她眉头紧皱,满 脸通红,显然也被卢晟涵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弄得心中作呕。 卢晟涵说了那番话后,似乎也觉得太过不雅,朝周围望了望发现没人这才得意 地笑了,随后大摇大摆地朝远处走去。 “呸,真恶心!”小璐冲着卢晟涵的背影骂道。 金华摇了摇头,一股悲伤又拢上心头,遂感慨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怎么能有这种同学,茹茹怎么能嫁给他!” 小璐一听就着起急来:“哎呀,我早就说过,崔姐姐不喜欢他,你怎么还这么 说!” “这个我相信,可她也不喜欢我,而且喜欢和嫁不嫁也没关系。”这时的金华 只觉万念俱灰,一个年轻女佣的话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真是跟你说不清楚,这样吧,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跟你好好说。” “说什么?” 小璐气得直跺脚:“说崔姐姐呀!我跟你说事情完全不像你想象的样子!你要 是还有一丁点爱她的话,就找个好点的地方,我跟你好好说说。” “就在这里说不行吗?” “你看这里骄阳似火的怎么说啊,你不怕中暑我还怕呢。” 金华这时才从怅惘中彻底醒过来,他笑了笑:“对对对,紫外线太强会把女孩 子晒黑的。” 金华就近找了一家麦当劳,里面虽不怎么安静,可也将就得过去。按照小璐的 意思,两人随便要了两杯可乐,找了个较为僻静座位坐了。 “喂,现在可以说了吧?”金华率先开口。 “首先声明一下,我不叫‘喂’,我姓倪,名小璐。” “好吧,倪小姐,请讲正事吧。” “刚才还不想听呢,现在还好意思跟我说什么‘正事’,好吧,我就跟你说了 吧。其实,崔姐姐她不愿意和你分开的,她更不愿意和那个卢晟涵结婚,她之所以 要对你说那些绝情的话是另有隐情。” “真的?”刚才金华一直心灰意懒,没认真听倪小璐的话,现在头脑冷静了下 来,听到这里不禁激动起来。 “当然是真的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脸皮再厚的人也不至于说翻脸就翻脸, 前后判若两人吧?不过要是那个姓卢的还行,可那是崔姐姐呀,你也不好好想想。” “对呀!”金华一拍桌子,“我当时怎么就没好好想想呢?” 冲动莽撞本不是金华的性格,可当时他因事情来得太过迅猛猝不及防,加之崔 玉茹的态度十分决绝,他才失魂落魄不暇思索地跟着说了些绝情的话。现在经倪小 璐一提醒,果然是疑点百出,他感到一颗似乎死去的心又噗噗跳了起来。 倪小璐噗哧笑了:“你当时是想好好想想,可崔姐姐一句接一句紧着说,你的 头就气晕了,哪还能想那么多。” “那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 “隐情就是这不是崔姐姐的意思,而是她家里的意思。” “唉,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早该想到了,可是……唉!我是个穷小子,她家里 人当然看不起我了,而茹茹她一定不愿违背父母的意思了。” “你说的有点意思,但也不全对。” “怎么?” “我在她们家已经两年了,对于这家人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可我说的这些也只 是大体感知到的,里面还有点猜测的成分,要是不对,你可别怪我啊。” “当然了,你快说吧。” “她是半年前才把你们的事告诉家里的,当时她爸爸没有什么表示,可她妈妈 似乎不太高兴,但也没反对,就说崔姐姐还小,这些事以后再考虑。后来寒假结束, 崔姐姐回学校了,有一天晚上我在她家里听她父母又谈起这件事。她妈妈说不能让 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这样门不当户不对。可她爸爸却说:‘女儿她又不缺钱,她 缺的是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那个叫什么金华的,正好也是浙江人嘛,等我以后得 见见他,要是我觉得这小子不错的话,这门亲事我还真就同意了。现在这个世界上 真正的好男人可不多了。’她妈妈说:‘你光想着人好,人好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我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且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哪有我们半点才能。整 天就知道什么琴啊,诗啊的,再找个和她差不多的穷小子,要是等你我百年之后, 这偌大的家产谁来打理?’他爸爸笑了:‘穷小子怎么了?现在不会还不会学啊?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聪明,跟着我锻炼几年不就全会了?你看卢友茂家那儿子,我 就觉着不怎么样,现在不也整天穿个西装跟着他爸上上下下地学着打理生意吗?我 就不信了,我女儿看上的人还能比他差。’顺便说一下,那个卢友茂就是卢晟涵他 爸。崔姐姐的妈妈这时就摇了摇头,说:‘我倒觉着卢晟涵那小子挺不错,人长得 眉清目秀,说话也甜,要是他跟咱家茹茹结婚的话,那倒是挺般配。’他爸爸这时 候大笑起来,说:‘你别被他油嘴滑舌的蒙了,我可知道,那小子背着他爸在学校 里整天吊儿郎当,没干什么正经事。我早就说过,小白脸是靠不住的。要不当年你 这个北京高干家的千金干吗要嫁给我这个普通工人家的穷小子,不去嫁王市长家的 那个小白脸?你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还要逼女儿去做吗?’她妈妈很不高兴,说:‘ 你现在提那些往事干什么!现在能跟那时候比吗?那时候我看你人好,又有才能, 不像王国梁那么轻浮。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卢晟涵再过几年成熟了也就好了。 现在关键是找个能让茹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人。你和卢友茂从初中就是同学,都 是老哥们了,而且现在也门当户对,茹茹和晟涵不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她 爸爸这时有点焦躁,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卢晟涵那小子不是个什么好鸟,背 着他老子干了不少坏事。’她妈妈却说:‘干什么坏事?这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是 听谁说的?又是茹茹那个丫头!你说你们父女俩在背后这么污蔑人家,也不怕遭报 应。茹茹戴着有色眼镜看人,难道你这么大个人也是啊?’她爸爸又说:‘茹茹怎 么能是戴有色眼镜看人呢?她跟卢晟涵同一所高中上学,又凑巧去了同一所大学, 这么多年来关于他的行径还不清楚啊?’她妈妈却说:‘问题就在这里,茹茹一开 始就看晟涵不顺眼,这么多年就一直没正眼瞧过人家,当然是越来越有偏见了。’ 她爸爸这时候一拍大腿,说:‘对,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把女儿嫁给他。否则, 强扭的瓜不甜,小两口不得整天吵架啊。’她妈妈却摇了摇头,说:‘茹茹那是小 孩子心性,等再过两年就好了。到时候结了婚,小两口还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就这样,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大半个晚上也没争出个结果,最后还是不欢而 散。我当时躲在不远处,所有一切都听到了,说实话还真没见他们夫妻吵过架,不 过为了崔姐姐的事确实争论过不少。” 倪小璐口齿清晰,表情丰富,将崔玉茹父母的对话表演得惟妙惟肖,金华不禁 听得入了神。直到她讲完,金华才慢慢开口道:“那么他们以后还谈论过吗?谈出 结果来没有?” “他们当然是讨论过很多次了,可还是各执己见,不过她爸爸最后好像有点屈 服了。” “那她家里除了她父母之外还有别人没有?” “她家里还有她爷爷,不过她爷爷从来不管孙女的这些事,说孩子是他们夫妻 俩的,他们夫妻自己看着办。崔姐姐的外公外婆都在北京,隔着那么远,有什么具 体情况也不清楚,也就无从管起了。” “哦,我差不多明白了。看来是她爸爸拗不过她妈妈,最终答应把女儿嫁给卢 晟涵了是吧?” “大概是吧,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那茹茹干吗要对我说出那么绝情的话呢?就算是不能和我在一起,也没有必 要对我说出那种话来呀,她不是这种人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觉得挺突然的,今天都把我吓了一跳。” 金华思索良久后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长痛不如短痛,茹茹定是不愿让我 陷于绵绵不尽的长痛中,所以给我来个绝情的,好让我对她不再有依恋。可是,茹 茹,你这是何苦呢?你就不为你自己想想吗?你就不会陷入到无尽的长痛中吗?与 其那样的话,还不如让我们一起承担。”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金华的心情迅速地变了几次,开始是强烈的伤痛,后来 听说另有隐情后又找到了点安慰,这时又想到崔玉茹心里的苦楚,于是越发陷入了 迷惘与感伤。倪小璐看着金华怅然若失的表情,听着他的自言自语,自己似乎也受 了传染,也跟着叹了口气。 金华突然从迷惘中惊醒,向倪小璐问道:“难道,茹茹就非得嫁给卢晟涵不可 吗?就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就是……”倪小璐欲言又止,随即摇了摇头。 “什么,说吧。” “有一次他们争论的时候,她爸爸说:‘没看到人怎么就能断定人家不让你满 意?’她妈妈那时候心里似乎有气,就说:‘根本就不用看,除非他能证明自己, 那样我把女儿嫁给他非但不会不满意,高兴还来不及呢。’” “怎么证明自己?”金华抢着问道。 “当时她爸爸也是这么问的,她妈妈说:‘跟他说,如果他能在一年之内赚到 一百万,我康凝涵亲手把女儿交给他。’他爸爸说:‘这种话,我可说不出口。他 一个在校大学生,你让他到哪里去捡那一百万?你这还不如直接拒绝呢。你别拿谁 都要跟我比,人和人是不同的,各有千秋,他金华和我崔广森不同,女儿和你也不 同嘛,你干吗非要让女儿和你一样呢?再说你就认为卢晟涵那小子像我?那我可真 引以为耻。’她妈妈说:‘你还真别不服气,虽然我管事少,可我决定的事谁也改 变不了。’她爸爸见闹到这步田地,只好又好言劝慰了几句。后来,也就是十几天 前,崔姐姐回家来,她妈妈还和她私下又谈起了这件事。谈着谈着就又说到了那个 一百万,崔姐姐当时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同意向你提出一年挣一百万的要求来, 原因很简单,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可她妈妈却斩钉截铁地说:‘现在不行的话可 以以后再挣,不过就怕我的女儿一年以后就要结婚了。’看来崔姐姐对妈妈给自己 安排的婚姻也是第一次听到,她当时就哭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嫁给卢晟涵。她妈妈 好言劝慰了她半天,又讲了一大堆道理才把她稳住。那是个晚上,最后她妈妈见崔 姐姐稳定下来了,就让我安排崔姐姐睡觉。后来在崔姐姐房间里崔姐姐说她睡不着, 想和我聊会儿天,于是我们就聊起了你们的事情。我当时还劝崔姐姐一定不要向她 妈妈屈服,一定要争取自己的幸福。” “那她怎么说?”金华又抢着问道。 “崔姐姐满脸愁容,她说她害怕,她妈妈太厉害了,她是斗不过他妈妈的。我 说难道就这么屈服了?她叹了口气,说:‘那又有什么办法,我又拿不出一百万来。 不过结婚的事倒是可以拖一拖。’其实她妈妈人挺好的,对我都挺好,更不要说是 对自己女儿了。就是她这个人性子比较刚烈,又太过执拗,她看准的事情是很难改 变的。” “那她爸爸呢?”金华心想崔玉茹的父亲对他们的事颇有同情之心,希望能在 那里找到突破点。 “她爸爸其实很宠她妈妈的,在家里什么事情都让着她妈妈。我听说,当时她 妈妈的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她妈妈就和他爸爸私奔了。自己私下结了婚以后, 才跟家里说,家里见生米成了熟饭也就只好同意了。听说,她爸爸的发家和她外公 还有一定的关系,毕竟她外公是个不小的官。她家的产业——涵森集团,就是用她 妈妈名字里的‘涵’字和他爸爸名字里的‘森’字合成的。” “那看来她爸爸在家里的地位不如她妈妈了。” “那倒不是,她家里很和睦的,她的父母用崔姐姐的话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 宾,也说不上谁高谁低。据说最开始起家的时候是他们夫妻两人共同创业,不过现 在公司的事务基本是她爸爸在操劳,但她妈妈同时也管得很严,基本上每一笔账都 是清清楚楚。” “我明白了。那她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后来几天崔姐姐生病了,她妈妈送她去医院,又过了两天 才回来。那时她们看起来好像脸色不大对劲,都很憔悴。又过了几天,她们就又去 了医院,回来以后就来了北京,还让我和她们一块儿来,说是给崔姐姐看病。” “你等等,你们是哪天来的北京?” “四天前。” 金华一算,知道是没接到崔玉茹电话的第一天,于是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她 得的是什么病?”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们都没跟我说,我也不敢仔细问,不过听崔姐姐的意思, 她好像得的不止一个病。” “那你看过她吃的药没有?” “没,她吃药都是她妈妈亲自喂她的,不过我看到她吃的药很多,甚至还有中 药,那味道闻着就受不了。” “中药?唉,我可怜的茹茹,你到底是怎么了?”金华叹了一句接着又问道, “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听说她小时候身体挺好的,后来也不知道是怎 么了,身体越来越差。这次可能是因为你们的事,她哭了几次,身体就更差了,结 果一下子崩溃了。她妈妈最近一段时间也跟着操劳过度了,看着老了很多,白发和 皱纹都出来不少。可能是她妈妈见她病成那样心里觉得对不起她吧,这几天再也没 提结婚的事,一直守在她身边伺候她,反倒使我清闲了许多。” “那她爸爸呢?” “她爸爸好像很忙,不过来北京看过她两次,然后又匆匆走了。” “你没听他们说什么?” “他们总是把我支出去,我根本就没机会听到。” “那卢晟涵呢?” “卢晟涵很少来她家的,在这几天之前我就根本没见过他。崔姐姐和她爸爸也 不常见他,她妈妈倒是见他的次数很多,主要是康阿姨老去卢家打麻将。不过崔姐 姐这次回家后的第二天,卢晟涵他来了,还带来不少礼物,说是孝敬崔叔叔和康阿 姨的。当时崔叔叔不在,崔姐姐和她妈妈在家。崔姐姐一见卢晟涵来了就躲到自己 房间去了,她妈妈叫她几次才把她叫出去。在后来的几天里,卢晟涵每天都来,崔 姐姐虽然不再躲进屋里,可对他还是不冷不热的。康阿姨极力想促成他们,每当卢 晟涵来后说几句话就离开了,给他们独处的机会。后来崔姐姐就病了,卢晟涵来过 一次后就没再来,可能是康阿姨不让他来的吧。今天是崔姐姐叫他来的,康阿姨离 开家我觉得也是因为崔姐姐,具体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想说。她把卢晟涵叫来,把她妈妈支开,就是为了我, 为了和我彻底断绝关系。我现在基本上算是明白了,即使是她妈妈对她生病很愧疚, 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使得她不得不最终决定和我断绝关系。” “应该是这样。” 金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早就应该习惯了。” “不,金大哥,我觉得还有希望。” “希望?哪有什么希望!你不会是能给我一百万吧?” “当然不是。不过我觉得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们可以像她的爸爸妈妈一样,自己争取自由。” “自己争取自由?” “先斩后奏啊。”倪小璐低声道。 “你的意思是让她和我私奔了?” “差不多吧?不行吗?” 金华摇了摇头:“你认为她会同意吗?” “所以才需要你去劝劝她呀?我想只要你去劝她,她也许会同意的。” “那你觉得要是真那样了,她妈妈会像她外公外婆那样最终认可吗?” 倪小璐低下了头:“这就很难说了。” “所以说,她是不会同意的。你还是不了解她,她不是她妈妈,她是不会彻底 和母亲翻脸的。她既然已经决定和我彻底分手了,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爱她, 所以我不能再害她。也许,她妈妈是对的,我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幸福,还真不如卢 晟涵。希望茹茹以后也能这么想。” 想到这里,金华才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灭了,一时间万念俱灰,瘫坐在那里。 倪小璐却焦急起来,嚷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我不放弃,不放弃,那又有什么办法?我知道,她妈妈瞧不起我,知道我是 个穷小子绝对拿不出一百万,所以说,让我挣一百万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不让我娶她 女儿的接口。” “话虽这么说,可你要是真能拿出一百万,那她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而且她 说过的话向来不喜欢悔改的,你和崔姐姐的事就……” “可我到哪里去弄着一百万?抢银行吗?”金华激动起来,弄得周围人纷纷朝 这边看。 受到金华影响,倪小璐也有些心灰意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我有很多 钱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帮你们付那一百万了。” “你要是有很多钱就不用去她家干活了,也不会认识她了,更不会认识我了。 再说,就像你说的,她妈妈何等精明的一个人,我的钱从哪里来的还能瞒过去吗?” “可你又能怎么办呢?” “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缘。”金华突然想起陈梦雨临别前跟他说的那些话, 心想原来她早就知道或者是猜到了。 两个人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突然金华向倪小璐摆了摆手:“你有事就先走吧, 我一个人好好静会儿。” 倪小璐心想现在崔玉茹的母亲康凝涵大概已经回去了,确实有些担心自己太长 时间不回去,让她起疑,现在听金华这么一说,立马答应道:“好,那你自己小心 点。” 金华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抬起头发现倪小璐还没走,她那眼神中充满了关 怀。金华若有所思地笑了,心中对这个热心帮助自己的女孩充满了感激,说道: “谢谢你帮助我,我不会忘记的,以后若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倪小璐急道:“不,我不是……” 倪小璐本来是想说“我不是想让你报答什么”,可她又想到金华也只是衷心的 感谢而已,没别的什么意思,便即又住了口,微微一笑:“那我走了。” 这次倪小璐是真的走了,金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麦当劳的门口,一股彻骨的 悲凉突然涌上心头。 金华是怎么回到S 市的,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如何买票和上车的,就连下车也 是乘务员催他下的,而其它过程在他脑子里更是混沌一团。出了车站,他迷迷糊糊 地往前走,强烈的阳光把周围的景致漂得惨白,在眼前溶化成迷蒙一片。天公不作 美,夏日的雨说来就来,不知何时冰凉的雨点激醒了金华,他抬起目光发现自己不 知不觉间已回到了学校。 回到宿舍,进入寝室,脱下湿透的衣裤,他也顾不得擦一下就栽倒在床上。他 现在脑子完全乱了,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想不去想却又不能不想,真正要去想 了,却又理不清一个头绪。 往昔的快乐时光如电影般在他眼前闪过,而现实的痛苦又时时提醒着他,这种 撕心裂肺的矛盾挤压着他,碾磨着他,煎熬着他,让他无法抗拒又无从逃避。原来 想忘记一个人是那么难,是那么痛苦,他直到今天才彻彻底底地感受到。原来那些 爱情故事并不是虚假的,那些为情而憔悴至死的故事是的的确确可以发生的,因为 他现在已经怀疑自己能否撑得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淋了太多的雨,金华发烧了。高烧折磨着他的神经系统,让他 产生了种种幻觉,幻觉里有许许多多的人,有憔悴的母亲,死去的父亲,以前的同 学、朋友、老师,最多的还是崔玉茹。他几次伸手去抓崔玉茹却次次都抓不到,崔 玉茹随即冲他笑了一下就消失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悄悄地跳出来站在他面前不远 处。他感到自己都要急疯了,全身都扑了上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抓住崔玉茹, 口中拼命喊道:“茹茹,别离开我,别走,我不能让你走!” 这次崔玉茹却没有躲开,金华感到手中握住了一条胳膊,那细滑的感觉正是崔 玉茹。他兴奋得大叫起来:“太好了,茹茹,我终于抓到你了。我知道你是不愿离 开我的,你对我说那些话都不是出于本心。现在好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和我一 起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无情的世界,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一时间金华激动得忘记了一切,只顾着嘴里胡乱说着,手却越抓越紧,后来两 只手都用上了,唯恐崔玉茹再次挣脱了出去。 崔玉茹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走了,你把手松开吧,我挺疼的。” 金华稍稍松了一下双手,却不愿意放开,仍然抓着崔玉茹的左臂。 崔玉茹抬起右手伸向金华的额头摸了摸,关切地问:“不会是又发烧了吧?净 说胡话。” 金华只觉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了,他拼命眨了眨眼,想保住崔玉茹的形象,结 果如愿以偿了,那张秀美的脸又逐渐清晰了起来。身边却依稀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 起来:“醒啦,醒啦。” “你不离开我了吧?”金华问。 “当然,除非你的病好了。” 金华着起急来,双手又抓得更紧了: “那我的病好了,你就要离开我了?不行,茹茹,我不让你走!” 只听崔玉茹叹了口气:“你怎么睁着眼睛还说瞎话,我不是你的茹茹啊。” “什么?”金华又使劲眨了眨眼,这才慢慢地看清了面前的这张脸,竟然是方 梓宁。 “你,你是方梓宁,宁姐?”金华问道。 方梓宁微笑着点点头:“现在可以把我的胳膊松开了吧?” 金华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正牢牢地握着方梓宁的左臂,连忙松开了,淡然一 笑:“真不好意思,我太失态了。我现在在哪里?” “校医院啊。”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高烧不退,是你同学把你送来的。” “同学?”金华拼命回想,可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华哥,是我把你送来的。” 金华扭过头去,发现是赵承明。 赵承明接着又说:“你昨天上午回来以后什么话也没说就上了床,我当时有事 也没去看看你。后来下午我想起你前天说是要去北京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想 去问问你,推你们寝室的门发现没锁,结果进去一看发现你正躺在床上。我当时觉 得奇怪,就扒着床沿看了看你,这一看就觉得有些不对,你满头都是汗,嘴唇发白, 我叫你你都没反应,我一摸你额头,发现你正在发高烧,于是就把你送这里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金华问。 “早上八点。”赵承明答道。 “这么说我昏迷了一天?” 方梓宁点了点头,微笑道:“要不是你同学把你即时送来,还不知要病成什么 样子。我给你打了退烧针,又输了几瓶液,现在情况已基本稳定,你尽管放心,可 能明天就差不多好了。” 金华叹了一口气:“我倒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反正我身体怎么样也无关紧要 了。” 赵承明摇了摇头,表情严肃起来,轻轻拍了拍金华的身体,说:“华哥,你这 么说可就不对了。且不说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你弄到这里来,又在这里守了你一 夜,反正大家都是哥们儿也没什么可说的。可这位护士姐姐明明昨天下午该下班的, 却为你换成了夜班,在这里照顾了你一夜,到现在都没合眼。你说你刚才说什么身 体无关紧要,那我们都是自作多情多管闲事了?” 金华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抓住赵承明的手说:“明哥,我脑袋烧糊涂 了,说错几句话,真对不起。” 赵承明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是在平时说什么也不会说这种话的。” 金华又转向方梓宁,满怀歉意地微微一笑:“让你多值了个夜班,真对不住了。” 方梓宁也跟着笑了笑:“没什么,我是换班,以后就可以少值一次夜班了。” “可是华哥你老说梦话,还动手动脚,护士姐姐的胳膊都被你给捏伤了。”赵 承明说。 金华吃了一惊,连忙抓起方梓宁的手看,见小臂上有块块青紫,虽不甚明显, 想来也必定疼痛。看到这样,金华心里惭愧非常,连忙道歉:“真对不起,真对不 起,我不知道我会这样,现在不疼了吧?” 方梓宁皱了皱眉:“如果不碰着的话是不疼,可要是再有人抓着我的胳膊,那 肯定疼了。” 金华一愣,连忙松手,又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弄得方梓宁都有点不好意 思,说:“行啦行啦,我当护士的,还怕这点小伤?早就不疼了。” 这时只听赵承明说道:“华哥,我知道你跟这位护士姐姐认识,大家都是朋友, 朋友嘛就是排忧解难的帮手。我也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这么快从北京回来是另有 原因的,可你这么憋着肯定对身体不好。你有什么不痛快的,现在可以说出来让大 家帮你分担一下了吧?” 金华刚刚泛红的脸色又渐渐转白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弄成这个样 子也太没出息了,让你们看笑话了。可我这个人心事太重,很多事情不能像明哥你 那么洒脱,就这么想着想着就病了,说连累大家跟着我瞎操心那是见外,可确实也 是这么回事。让我生病的这件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在你们都对我都有点些 了解,宁姐知道的少一些,明哥你算是很了解我了,那我就可以长话短说了……” 方梓宁和赵承明在为金华守夜时谈论了不少关于他的事,又对他这次去北京作 了种种猜测,但苦于不太了解事情的真相,现在趁着金华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 两人都凝神倾听起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