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两隔 金华回到S 市的当天就兴冲冲地跑到琦薇家,想把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告诉她, 因为这些天来他怕影响录歌一直都没开手机。 琦薇家里一如既往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见到金华时惊叫了一声,随即扑进了他 怀里。金华心中一乱,暗恨自己一高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琦薇现在和他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毕竟有些暧mei ,就这么和往常一样整天出入这里终究是不太好的。可 眼下见琦薇如此,金华也不忍心退开她,只好柔声说:“我刚从北京回来,很累, 你这样我很累啊。” “那好办。”琦薇拉着金华走到沙发边坐下,然后又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又钻到我怀里来了?” “人家十多天没见到你了,抱抱人家都不行吗?” 金华一听这句话就明白上次的那一堂人类伦理道德课算是白上了,当下赧然道 :“上次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又忘了?” “怎么会忘,你说的话让我足足哭了三天。可是我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你就 抱抱我又能怎么样?以后我不再缠着你就是了。” 金华一怔,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琦薇说的话到底属不属实,只好继续保持着现在 的姿势一动不动,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录成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风过 秋山》,过不了多久就会发行了。” “是吗?那太好了!我这几天想你就弹起你写的歌,这才发现你的歌要在伤心 的时候才好听。你要成名了,钱也不是问题了,玉茹姐和你就要团圆了,那薇儿就 要离开你们了。” 金华本以为琦薇听到这个好消息会立刻高兴得跳起来,从而使他从这种尴尬的 * 中解脱出来,可琦薇言下之意竟满是凄楚,而且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失望之 余,他不免又开始暗暗担心,就像荆楚蓉说的这个花花世界又能有几个坐怀不乱的 柳下惠,即便是至诚君子又怎能保证自己能抵挡住这永无止境的诱惑!“我是柳下 惠吗?”他一遍又一遍暗暗问自己,可始终对自己没有信心。一个血肉之躯又怎么 可能是那种被腐儒无限完美化了的所谓的君子!既然不是,那这么下去又怎么得了? 想到这里,金华慢慢开口说道:“薇儿,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可如果你老是这 个样子的话,我真怕我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金华真怕琦薇又像上次那样哭起来,那样的话他又要安慰她半天,可这一次琦 薇却喃喃地说:“不用的,薇儿不会让你为难的,我已经决定离开你们了。” 琦薇上次的反常表现已经让金华迷惑不解,这次他来这里发现她的神色憔悴了 不少,而且言行举止更加不可思议,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似乎彻底消失了。眼下 琦薇又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娇弱的声音、凄惘的眼神、认真的态度直让金华感到一 种莫名的害怕。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喜欢我在你身边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我是说我们是好朋友,可好朋友是不能像现在这个 样子的,你怎么总是不明白呢?” “其实我不是不明白,”琦薇慢慢坐直了身子,“我早就明白了,只是我不想 明白。” 眼见得琦薇离开了自己的怀抱,金华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尤其是当他看 到琦薇那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憔悴眼神时这种哀伤越发强烈了。 只听琦薇又凄然缓缓道:“我早就感觉到我和你们不是同一种人,可我想不通 为什么不同,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还记得我们在你们学校觅青园的那一个夜晚 吗?那永远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可惜爱是不能勉强的,它是自由的,如果非 要勉强爱只能给自己留下永恒的伤痛。长痛不如短痛,从现在起,在我心中我仅仅 是你的薇儿,你的妹妹,不是你的其他什么,能够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管琦薇以前是多么天真无邪,多么精灵古怪,多么复杂多变,现在单看她那 一副凄楚可怜的样子,这一番话就绝对没人会认为不是肺腑之言。 金华听得呆了,伸手帮琦薇撩了撩鬓边的乱发,心如乱麻,嘴唇翕动着也不知 该说什么,隔了好久才柔声道:“薇儿,你长大了。” “你们一直把我当小孩,可是小孩就不能长大吗?”琦薇说着眼中竟流下泪来。 金华心头一酸,到如今方知琦薇确实对他是一片痴情,不管是情窦初开不懂事 也好,是少女情怀的固执也好,这感情的确是真真切切的,然而他却无法给她什么, 眼见得她潸然泪下自己却不知如何安慰。 “薇儿,你现在也还是太小,等再过几年你就会发现现在的你是多么的傻。” 金华当然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自欺欺人,可不这么说又不知怎么说。 “在你心中我是傻丫头,可你知道吗?傻丫头是永远都不会改变初衷的,过一 万年也是一样。” 这回金华是彻底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直直地站在那里,连手该往哪里放都不知 道。 “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这可是琦薇第一次主动提出让金华走,这让金华吃了一惊,反而不想立刻就走 了。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放心,我性格开朗,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 的。” 金华定立在那里,沉默着,如坠云雾。这一段时间来的连续的突发性大喜大悲 的怪事弄得他几乎神经错乱,此时的他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冷静地整理一 下错乱的思绪,而在这里他似乎永远也冷静不下来。 又过了很久金华才走到门口,琦薇也像往常一样到门口送他,就在离别的一刻, 琦薇又突然开口道:“以后要是没有什么事,就不用来这里了。” 金华一怔,回过头却又不敢去看琦薇的眼睛。 “不过,华哥,”琦薇几乎一字一顿,“我想让你记住,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 做一切事情,一切事情。” 门关上了,金华心头一酸,忍了半天眼眶竟还是湿了。 赵俊刚得知了金华已录完一张唱片,当时就拉着他喝了一顿酒,说了一些恭喜 之类的套话,还说让他留意这些天的唱片宣传,看看河之洲是怎么做的。于是金华 在暑假的最后两天里一边留意着唱片的消息,一边继续在旅人酒吧唱歌,而琦薇家 的确是不再去了。然而金华终究放心不下琦薇,短信不停地发过去,而得到的回信 却只有寥寥几条。 “看来她是真的生我的气了。也罢,情已断,泪已干,新的开始岂不更好!” 金华想着,苦涩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夜,金华又来到旅人酒吧,一进门就被服务生请到了后面。赵俊刚一见 金华就赶忙迎上来,又是请坐,又是敬酒,最后笑着说:“知道吗?你的唱片已开 始宣传了。” “是吗?”虽然这早在意料之中,可金华的心还是激动得跳个不停。 “那还有假?今天我就陪兄弟喝酒,兄弟你呢千万不要去前面唱歌了,我们这 个小酒吧已经不是你这个金凤凰待的地方了。” “刚哥怎么这么说,人不能忘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刚哥对我的栽培我没 齿难忘。” “嗳,”赵俊刚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人怕出名猪怕壮,人一出名 好处固然挺多,可坏处也是不少,想坐下来安安心心喝几杯酒都很难啊。今天难得 一个机会,兄弟你就陪我喝几杯吧,要不然以后恐怕你进了我这门,我的小酒吧都 得被汹涌而来的人潮挤破。” “怕被挤破就再把酒吧扩大,扩大成夜总会,让它成为整个S 市的娱乐中心。” “那还得仰仗兄弟啊。” “好说,好说。”这时金华本就异常兴奋,常言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几杯红酒 下肚更是春风满面,醉意熏人,说话声也逐渐大了起来,“看来,我以后要是来刚 哥这里还得戴墨镜了?” “不光是要戴墨镜,还得戴帽子,最好再化个妆,贴个假胡子什么的,那才不 容易被人认出来。” “嗳,依我说还要什么来这里,以后我自己办公司,请刚哥入股,咱们一起干 得了。” “那全仰仗兄弟了!”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又不知喝了多长时间才结束。当金华不顾赵俊刚的劝阻好 不容易回到寝室时已经疲软得快走不了路了,挣扎着上了床,虽然没有什么睡意, 可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逼得他只好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金华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琦薇的身影,想到这几天在短信里所受的 冷遇,忍不住问道:“薇儿,是你吗?” 那个身影逐渐从阴影中走出来,月光倾泻而下正好洒在那人的脸上,正是琦薇。 可能是酒喝多了,金华感到头疼得厉害,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坐起来,可突然听到 琦薇淡淡地说:“不用下床了,我就说几句话就走。” 金华觉得奇怪,忙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想来的地方是没有人能阻拦我的。”琦薇淡然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 特别的凄冷。 金华紧盯着琦薇,想从眼前这个女孩身上找到一点过去天真活泼的影子,可找 了半天也毫无收获,眼下的琦薇则显得愈发冷峻。 “你想说什么?”金华感到事情的诡谲,不禁有些害怕,声音也略微颤抖。 “我想问你,你会不会忘了我?”琦薇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衣,散乱的长发披在 肩上,说这话的时候那宽松的花格睡衣和长发正随微风轻动,凄楚的眼神一动不动 地死盯着金华。 “我当然不会忘了你,永远都不会。”要在以前金华必定会笑琦薇话里的孩子 气,可如今见她表情肃然,言辞凄婉,自己也不免心旌摇曳了。 “唉!”琦薇幽幽地长叹一声,“可是,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你是改变不了的。” 金华越来越不明白琦薇的意思,心想这个女孩难道是最近受的刺激太多,神经 有些错乱了?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自责感,他隐隐觉得琦薇之所以 会变成这个样子主要罪责在他,可是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薇儿,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一切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要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 来了,你保重。” “你要去哪里?别这么孩子气!” “你还认为我是孩子气?也许是吧,我是有点孩子气。可是……”琦薇犹豫了 一下,“其实我很好的,我要好好生活,考上中央音乐学院,到时候超过你,看你 自惭形秽去吧。”她说到后来,竟然嘻嘻笑了。 金华一听这话,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心想这小丫头毕竟还是个孩子,不 过最近一段时间她也够能胡闹的,把他的神经都快弄崩溃了。当下他也跟着笑了笑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羞得整天躲在被窝里。” “那我现在就回去练琴了,到时候一定能考上的。” “那是当然,你简直就是天才。”金华说这句话倒是真心,琦薇的天赋真是让 他敬佩得五体投地。 琦薇慢慢转过身去,又微微侧头回看了金华一眼。金华突然一怔,一股神秘的 恐怖感迅速流遍全身,让他全身如触电般寒毛悚然。披肩的乱发,惨白的侧脸,还 有那眼、鼻、唇的轮廓怎么那么眼熟?没错,琦薇在转过身去的一瞬间好像突然变 了个人,这个人是谁?金华拼命地想也没想起来,可他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琦薇本 人。那她又是谁?为什么觉着这么熟悉却又想不起名字?这个人到底是谁?在哪里 见过? “谢谢你。”那张侧脸轻轻说道。 “你是谁?” 金华感到声音在喉管里颤抖,可是对方没有回答,当他想再问一次的时候,那 个白色的身影已消失在窗外的夜幕中。 “原来这又是一场噩梦!”金华用手背抹着额头的冷汗,日光灯的光刺得他睁 不开眼。 “华哥,真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人。”这是林桂德的声音,接着是关灯的声音, “我见门没锁,还以为你在别处跟人打牌呢。” “欢迎回来。现在几点了?”金华问。 “凌晨三点。” “明天,哦不,今天他们就该有不少人回来了。” “是啊,谁让明天开学了呢。”林桂德放下行李,拿着清洁用具出去洗漱了。 金华静静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刚才梦中的那张苍白的侧脸仍清晰 在目,让他心有余悸。自己为什么老做这种类似的噩梦,虽然梦中的人物不同,但 都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那个疑问再次闪过他的心头:刚才梦中琦薇转过去 的一瞬的那张惨白的侧脸到底在哪里见过?还有那轻轻的一声“谢谢你”,此情此 景此容此声感觉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可是那在哪里见过呢?那又到底是谁呢? “啊,是她!”金华突然想起了,全身一颤,刚才的那个场景他的确见过,在 西河口地铁站,两年前的秋夜,那个喝醉酒的女人。 “原来是她!”心中疑团解除之后,金华却并没感到轻松,这个女人已多次进 入他的梦中,不过以侧脸形式出现的还是第一次,他不明白为什么时间过了这么久 还是无法摆脱她。难道真有阴魂不散?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暗示着他?他觉得这 些想法很可笑,那只不过是自己心思太重,喜欢瞎想罢了。虽然想通了这一层,可 他还是有些心虚,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对他的想法表示质疑,他狠狠摇了摇头 不再去想。 “华哥,这个假期怎么过的?”林桂德洗漱完回来问道。 “我这个假期那可就说来话长了。”金华长叹一声,回想自己的假期那对这句 话可是当之无愧。本来在假期最开始的时候他仅仅是想靠酒吧驻唱赚出学费,连崔 玉茹邀他去温州都没答应,可是惊变数起,先是去了旅人酒吧,又是当了琦薇的吉 他家教,后又忍痛和崔玉茹分手,然后又认识了大老板雷永华,再后又辗转去了河 之洲录了第一张唱片,最后在琦薇家里过了颇不愉快的一段时间,这样的大起大落 对一个普通大学生来说几乎近似为天方夜谭。金华默想着一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一切, 猛然间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我这个假期也是说来话长啊。”林桂德感慨着,声音里透着兴奋。 “你一定是遇到喜事了吧。”金华见向来话少的林桂德有些异样,心里猜到了 三四分。 “哈哈,叫你猜中了。我在我家那边认识了一个女孩,长得挺漂亮,最关键的 是她的性格和我的前女友很像。后来一问,原来她居然是旁边F 财大的,还比咱们 小一级,而且目前男友位置尚在空缺中。呵呵,于是我这一个假期都没闲着。” “哦,那恭喜了。”金华回想起上次林桂德失恋时的情景,心想难道一个人无 论失恋时有多么痛苦,移情别恋都会很容易吗?不知不觉间他又想到了崔玉茹和琦 薇,只觉心头一酸。 “看来咱们班又要回到四大金刚的时代了,有爱情滋润的人可不能和他们继续 颓废下去。” “嗯,那对你来说更是锦上添花了。”金华心想要是移情别恋能迅速挽救一个 颓废的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桂德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吐出了一道长长的烟雾,说:“这是最后一根 烟了,我的新女朋友和前一个一样,不喜欢烟的味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大半夜的 赶路郁闷得不行,抽根烟缓解一下。” “对了,你怎么在这时候回来?” “嗐,别提了,都是该死的中国铁道部,让我足足晚到了八个小时。不过也好, 有美相伴不觉旅途艰辛。” 金华侧过身子,看着烟雾里林桂德洋溢着幸福的脸,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转 念又想自己的女朋友现在在干什么呢?心下不禁恻然。 又过了一天,学校正式开学。除了个别无视校规校纪的外,大多数同学都已从 天南地北的家中赶回来,彼此见面都异常兴奋。卢晟涵也回来了,不过他与金华只 彼此相视一眼,他还送了金华一个讥讽的笑,之后就一言不发离开了宿舍。金华心 中一凛:“也不知茹茹现在怎么样了。” 719 室里的同学们正在寒暄,忽听一个兴奋得扭曲了的声音由远及近飞速而来 :“华哥,华哥!”大家正觉好笑,门被猛地推开了,周元兴直直地站在门口,手 里提着一个旅行箱,面部表情兴奋得变了形:“华哥,你这个假期都干什么了?” 金华一怔,心里顿时明白了周元兴激动的来由,脸上却故作镇静:“怎么了?” “你说,你跟大家说!”周元兴依然堵在门口,没有丝毫进来的意思。 这时屋里除金华外还有林桂德、康瑞、赵承明、李云峰和张志弘五人,赵承明 显然已猜到事情的缘由,微笑不语。而其他人却不明就里,都放下自己的事情惊奇 地看着周元兴,以为他又发什么疯了,李云峰甚至骂道:“操你妈,还不快点进来, 在门口傻站着给我们丢脸!” “先别忙着操娘,你先看看这个。”周元兴伸手到旅行箱里一阵摸索,取出了 一张颇为精美的海报。 大家还以为他能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原来只是张海报,一阵唏嘘之后又 是一番污语相向,只有赵承明和金华相视而笑。 “你们也不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就在那里放屁,到时候可别后悔成了傻×啊。” 周元兴挨了骂非但不生气,反而越发得意。 众人这时也觉得有异,都不再说话。康瑞一把夺过周元兴手里的海报朝上面看 去,突然他的眼神愣住了,嘴唇翕翕微动却发不出声来,接着又把海报上上下下看 了好几遍,最后抬起头来望着金华问:“华哥,这是真的?” 金华点了点头。 众人再也忍不住了,李云峰又一把夺过了海报,几个人围上去看了起来,最后 房间里爆发了一阵炸雷般的呼喊声,周元兴赶忙关上了门。 “小心让外人听见还以为谁死了爹娘。”周元兴这时嘴上想讨回便宜,可却没 人理他。 此刻金华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人怕出名猪怕壮”,或许此时他还不知道,在接 下来的岁月里,他几乎难以得到一天安宁。他又突然想到了崔玉茹,打电话问陈梦 雨才知道崔玉茹仍然在北京没有返校。在这惊人的喜讯到来之时却不能与自己心爱 的人分享,金华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 金华在极度兴奋中度过了这终身难忘的一天,晚上北京河之洲那边终于来了消 息——荆楚蓉同意预付一百万。这天大的喜讯更是令他近乎窒息,在草草向赵承明 拜托了帮着料理学校之事后,他连夜登上了驶往北京的列车。 金华站在车厢门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心潮起伏难以自已。这些天来 最令他牵肠挂肚的并不是自己的新专辑,而是那一百万,那可以让爱情失而复得的 一百万。他没想到一向重情轻利的自己,居然最后还是要用一百万来买回爱情,这 难道就是上天最擅长的命运的讽刺? 第二天上午,金华抵达了河之洲,荆楚蓉笑问他是否看到了公司对新专辑的宣 传,金华说了些感谢的话后迫不及待地提起了钱的事。 荆楚蓉扬了扬修长的眉毛:“瞧你那猴急样,看来,世上最让你挂心的还是她 啊。你可知道这几天我为了这一百万费了多少事?要知道本来公司目前是没有这么 多现金的。” 金华歉然一笑:“大恩不言谢,荆姐的大恩我将来必报。” 荆楚蓉摇了摇头:“罢了,谁让我中了邪呢。” 一番手续之后,金华终于拿到了那张储有一百万人民币的储蓄卡,此时已是下 午三点。他飞速打车赶往崔玉茹在北京的住处——信佳花园,楼门对讲机里传来倪 小璐的声音:“是……金大哥吗?” “是我。”金华应道。 门开了,金华没有去坐电梯而是直接跑了上去,可到了门前他又有些犹豫了, 他不知该如何对崔玉茹的母亲开口。 倪小璐打开门,看着踟蹰不定的金华,轻声道:“进来吧,就只有我一个人。” “什么?”金华一怔,“她们呢?” “她们不在,进来说吧。” 金华犹豫着进了门,举目四顾,发现确只有倪小璐一人。倪小璐正要泡茶,却 被金华一把拉住:“她们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倪小璐的目光闪烁不定。 “你不知道?”金华死盯着倪小璐,“你怎会不知道?” “崔姐姐最近心情不好,今早起来康阿姨说带着她去散散心,直到现在也没回 来。” “散心?”金华觉得另有隐情,“这都开学了,她怎么还不返校?” “康阿姨说崔姐姐心情太过沉重,需要好好放松一段时间,晚些去上学也不要 紧。” “那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她们到北京附近的什么地方去玩了,说不定今天都有 可能不会来了。” “你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倪小璐低头垂目,嗫嚅不答。 金华焦躁起来,但尽量保持平静:“你一定有的,请你给我好吗?” “康阿姨说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打扰她们了。” “可我这就是重要事,极其重要的事。” 倪小璐投来疑惑的目光。 “小璐,我弄到那一百万了。” “什么?” “我弄到你说的那一百万了。” 倪小璐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抑或是以为金华脑子出了问题,怔了半响方才 说道:“你是说你挣到了一百万块钱?” “这是真的,河之洲娱乐文化公司让我当他们的签约歌手,还给我出了专辑, 宣传海报都已经出了,这钱就是他们给的。”金华情绪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这是真的?” “当然了,我还能骗你!” 倪小璐激动得跳起来,拉着金华的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太好了!” “所以我马上要见茹茹和她妈妈,把这个喜讯告诉她们。” “可是……”倪小璐突然平静下来,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可是,我现在不能确定是否有了这一百万,问题就可以解决。” “你说什么?”金华紧紧抓住倪小璐的双肩。 倪小璐低着头不敢去看金华的眼睛,金华则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连忙又问: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没,没出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为什么?” “不知道。” 最后这一问一答显得莫名其妙,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良久。 “你把她妈妈的手机号码给我。” “可是,我觉得你直接跟她妈妈说不太好。” “那你说怎么办。” “还是由我来联系吧,今天晚上或者是明天你就应该能和她妈妈见面了。” “那我怎么联系你?” “还是我联系你吧,你把手机号码留给我。” “也许,也只能这样了。”金华长叹一口气。 金华好不容易等来了倪小璐的消息——崔玉茹的母亲同意见他。还好他一直没 走远,于是很快就回到了信佳花园。这时已是晚上八点,沉沉的夜色使他的心情愈 发紧张焦躁,他搓了搓脸,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稍稍缓解。 金华上得楼来,倪小璐在门口招呼他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 中年妇女斜倚在客厅的沙发里。 “这就是她妈妈。”倪小璐小声对金华说。 “阿姨好。”金华略一鞠躬。 “请坐吧。”康凝涵示意金华在她身边两米远处的沙发上坐下,“茶还是咖啡? 或者是别的饮料?” “茶,谢谢。” 倪小璐适时地去泡茶,留金华独自和崔玉茹的母亲在一起。气氛异常的紧张, 金华慢慢搓着手,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真的那么喜欢茹茹吗?”康凝涵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问道。 用这个问题问金华那可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尽,可金华话到嘴边就凝缩成了一句 :“不是喜欢,而是爱。” “年轻人,你可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虽然年轻见识浅,可我相信我对茹茹的感情就是爱。”金华说得不卑不亢。 这时倪小璐端上两只盖碗茶,然后退了下去。 康凝涵漠然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只盖碗,缓缓道:“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她) 幸福。” “我能给与茹茹她所希望的幸福。” “可是她所希望的幸福是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 金华抬头偷看了康凝涵一眼,见这位母亲面色憔悴,目光凝滞,似是被心事折 磨了许久。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百无聊赖下金华又搓起了手。 “听说你挣得了一百万。” “嗯,我和河之洲娱乐文化公司签了约,以后就是它旗下的歌手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贪财好利之人?”康凝涵突然朝金华看来,那目光中透 着一股威严。 “我不知道,”金华实话实说,“但我觉得阿姨您另有苦衷。” 康凝涵脸色不变,眼神中却加深了愁绪。“另有苦衷,另有苦衷……”她反复 念叨这四个字,“那你可知道我的苦衷?” “不知。” 康凝涵一声长叹:“算了吧年轻人,你是不能给予茹茹真正的幸福的。” “为什么?” “因为……”康凝涵似乎在斟酌着措辞,“你无法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 “我已经靠自己的双手挣了一百万,而且已经签约,我相信我的前途是光明的, 我能给予茹茹一切她应得的幸福,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虽说现在还提 钱似乎有些幼稚可笑,可此时的金华不知道除了说这个还能说什么。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您不是说过如果我能挣到一百万,您就答应我们的事吗?您 说过的话从不反悔的。” 错愕的表情在康凝涵脸上一闪而过:“你是听谁说的?” 金华想到了倪小璐,口中却说:“茹茹。” 康凝涵避开了金华的目光,缓缓说道:“可是现在不是由我说的算了,茹茹她 已经不爱你了。” “这不可能!”金华激动起来,忘记了礼貌,“你让我见她。” “她不在这里。” “在哪儿?” “郊外,一个朋友家。” “你让她和我通电话。” “没用的,她不想和你说话。” “我不信。” “我是不会骗你的,年轻人。”康凝涵停顿了一下,“年轻人,你还年轻,许 多事情想不明白,也许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现在就要明白。” “不,现在我无法让你明白。如果你要怪罪就怪罪我吧,是我拆散了你们,你 可以骂我,但是想见她绝对不行。” 金华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思绪一片混杂,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很好的年轻人,你对茹茹的感情,我是很感激的。不过感激不代表要 承诺什么,你或者怪我或者怪命运,或者可以怪茹茹,因为她现在的想法已经和我 一样了。唉,不知道该说什么,祝你前途似锦吧。” 康凝涵也有些语无伦次,金华却没注意这些,他只是茫然间觉得自己一切希望 都已经幻灭,一切幸福都化为了泡影。 金华不知自己是怎样出的门,倪小璐想跟出来却被康凝涵叫住了。 这初秋的夜晚,风中还透着一丝微弱的暑气,首都的霓虹灯将这繁荣浮华的夜 色映得琳琅旖ni,光影氤氲之气在空气中浮动迷漫,使人沉醉迷离。 窗外梦幻般的景色飞驰而过,渐渐地那灯火辉煌的都市被抛在了身后。 “到底在哪儿停?”司机问。 “再往前走走吧。”金华盯着窗外,目光凝滞。 “早就出五环了,到底要去哪儿啊?” “那就在前面停吧。” 金华下了车,抬头望天,仍是看不到一颗星星。现在住在北京的人都知道,想 看一次星星有多么难,城市的灯火,空气的浑浊早就让观星变成了奢望。金华漫无 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要走向何方,也不知该干什么,他只想让郊区较为清新的空 气安抚一下脆弱的神经。 他想,如果没有这城市的灯火,没有上空污浊的空气,应该能看到那一条银白 璀璨的天河。十几天前牛郎织女已经踏着鹊桥相会在银河中央,可此时的他们又陷 入了无尽的相思中。jinfeng 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牛郎织女尚有一年一 度的短暂而甜蜜的重逢,然而自己呢?金华默想着,感到了一阵酸痛。崔玉茹的母 亲就像那个邪恶的王母,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天河。可是,她为什么要 这么做! 逐渐冷静下来的金华开始仔细回忆今晚的这场不愉快的会面,想起康凝涵的言 谈举止就越发觉得奇怪。她要强行拆散他们难道就是因为他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 子?要在以前金华一定会毫不犹豫认定就是,可是今晚康凝涵那游离不定的眼神和 语气让此时的他产生怀疑了。他开始仔细筛选康凝涵说过的每一句话,因为每一句 他都记得。 “算了吧年轻人,你是不能给予茹茹真正的幸福的。” “你无法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 “可是现在不是由我说的算了,茹茹她已经不爱你了。” “年轻人,你还年轻,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也许以后你会明白的。” “如果你要怪罪就怪罪我吧,是我拆散了你们,你可以骂我,但是想见她绝对 不行。” “你或者怪我或者怪命运,或者可以怪茹茹,因为她现在的想法已经和我一样 了。” 这些话说明什么?如果说康凝涵铁心要拆散女儿和金华的关系,那这些话似乎 显得不够硬。抑或是她为了不伤害金华而故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可是最后她那怜 惜的口气和爱莫能助的表情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是不会骗你的,年轻人。” 对呀,她根本就没有必要骗他,如果实在不喜欢这个女婿很干脆地打发走就行 了,干吗还要先说出一个一百万再否认自己的话。 “可是现在不是由我说的算了,茹茹她已经不爱你了。” 难道这句话是真的吗?真是崔玉茹变了心?可是为什么康凝涵又不让他们见面 说个清楚呢? 金华独自在公路边,苦苦思索着其中缘由,像一个幽灵在市郊的夜色里徘徊。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凉意使他毛骨悚然。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上天不会这么做的, 绝对不会!”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