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又一阵掌声过后,“讲课”正式开始。 何应龙大概是急着要炫耀自己,竟不胜其烦地从猿猴变人说起,虽繁征博引却 不得要领,让我忍不住为他概括一番:产品就像田径运动员手中接力棒,由工厂辗 转到消费者手中,要经过总经销商、大中小经销商和零售商的层层“传递”,在 “传递”的各个环节中,商家都会趁机抽取回扣,“中饱私囊”。同时,工厂因为 需要支付数额不少的广告费、仓库费、员工工资和水电等杂费,所赚无多。为了改 变这种局面,“广州X 宝化妆品有限公司”提出了一种世界上最“先进”的销售方 式,即把总、大、中、小经销商和销售商所得的利润都集中到一个人的手里,使产 品从生产企业经由某个人直接卖给到消费者。 通过何应龙的这段演说,“传销”一词在屡遭波折后终于还是确定无疑地浮出 了我的意识水面。俗话说:上啥别上当,下啥别下岗。罗唯先是煞费苦心地让我下 了岗,接着又不辞千里地让我上了当,等我上了当之后又对真相东遮西掩,搬出一 个所谓的“赚钱行业”来挽留我。闹了半天,这所谓的“赚钱行业”竟是他之前矢 口否认的传销!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仿佛要打老虎的李逵,怒火中烧,不禁把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在,《圣经》里的那句“有耳可听的,就应当听”及时地跳 出来规劝我继续听下去,否则我非得把牙齿咬碎不可。 鉴于讲课的需要,何应龙并不担心自己的丑陋字迹会损坏他的形象,间或自我 感觉良好地在黑板上写下几行蚯蚓似的草书,使得黑板原有的斑驳丑陋获得了突飞 猛进的发展。好在,兼职擦黑板的主持人像馋狗绕饭桌一样或左或右地绕过何应龙, 及时把黑板上的一些过期无效的字句擦掉,这才为黑板和何应龙挽回些许名誉。当 然,主持人辛苦擦出来的“净土”很快又被何应龙糟蹋得一塌糊涂了。 何应龙把握十足地在黑板上列举出这种“先进”销售方式的“先进”之处:于 工厂,可避免货物积压,使销售和资金等一路畅通,可以建立“人际口碑”,使产 品的知名度像传染病一样快速传播,还可以省去数目可观的广告费和仓库费;于消 费者,因着他们的产品“货真价实”,可让消费者“放心”,而他们“送货上门” 的销售方式可让消费者享受到“优质的服务”,此外,为消费者提供了千载难逢 “创业良机”。 然而,何应龙并没有说明购买产品的消费者何以得到“千载难逢创业良机”, 让我比面对古埃及文字还要感到疑惑。 坐在我后面的康利娟大概对这堂课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或者对我的肩背比对 何应龙的嘴脸更感兴趣,于是忍不住要开小差,突然把心思投注到我的肩背上,用 比杨可可更为娴熟轻柔的手法为我按起摩来。在康利娟的魔爪下,我感到一股不安 的触觉像蟒蛇一样在自己的肩背上缓缓蠕动,爬向全身;我仿佛抓着一只眼睛紧闭 尚未长毛的小老鼠,既别扭又紧张,浑身燥热。然而,我的理智及时提醒我要忍辱 负重,不能表现出过激的抵触情绪。迫不得已,我不但成全了康利娟,而且巴望她 能按出风格按出特色按出水平来。 何应龙再次从猿猴变人说起,古今中外地绕了一圈后,提出一种最“先进”的 赚钱方法:几何倍增。他膏唇试舌地举例道:“小明要和他的未婚妻结婚了,他问 自己的未婚妻:‘你想要什么呢。’他的未婚妻说:‘我的要求不高,你只要在下 个月的一号给我一分钱,二号两分,三号四分,四号八分,依此类推,一直给到三 十号。到时候我就嫁给你。’小明心想:这也太简单了吧。于是就答应了。到了第 二个月,小明果然照办,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给不起钱了。为什么?因为他不知 道什么叫做几何倍增。要是谁一号给你一分钱,二号给你两分,三号四分,四号八 分,依此类推,到月底的三十号那天变成了多少呢?” “五百万!”喽罗们热血沸腾地齐声应和道。 “如果把每天得到的钱加起来,整个月有多少?” “一千万!”喽罗们生怕何应龙听不到,扩大声音答道。 这种授课者与听课者之间的互动不但具有煽动受骗者情绪的功效,而且充分地 说明了喽罗们早已把这堂“课”听得耳满鼻满;同时,何应龙所例举的人名偏偏是 小学教材里惯用的“小明”,让人觉得俗不可耐;他说的是“给你一分钱”,而不 是“给他一分钱”,仿佛真的有人在给钱似的,不无诱惑之意味;他说的偏偏是 “结婚”而不是“办丧事”,这在三十岁尚未结婚的我听来,无异于羞辱。何应龙 这只苍蝇越发显得丑陋和让人不堪忍受了。 似乎这个例子仍旧不够充分,何应龙又出从结婚后的“小明”身上找到了两个 例子来补充证明“几何倍增”的“先进”。而把这种“几何倍增理论”具体到实践 中就是每个人发展两名下线,而两名下线又各自发展两名下线,依此类推,形成一 个金字塔式的“人际关系网”。何应龙说:“……发展两名下线,这比九八年以前 每人要发展四名下线‘先进’多了”。 何应龙在重点强调了“几何倍增”的赚钱方法“能帮助大家在短时间内赚到大 钱”之后表示:有了这样的人际关系网,便可以与公司寻求合作了。他们的“人际 关系网”并不不从属与任何一家的公司,他们与公司的关系已经不是传统的剥削或 雇佣关系,而是“最先进”的合作关系。而与他们合作的公司正是“广州X 宝化妆 品有限公司”,他们每销售一套2900元的“广州X 宝”化装品,便能获得1600元的 丰厚利润。 百无聊赖的女主持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黑板旁,用鹰隼般的目光的扫视着场下的 听众。很快,就像老鹰发现小鸡一样,她发现了几名开小差和打瞌睡的厌学分子, 于是截断何应龙的演说,以怒其不争的口吻对场下的厌学分子大声叱喝道:“请大 家打起精神来,不想听课的请出去,不要影响别人。” 喽罗们像被谁用匕首顶着腰部,立即挺直了身子。康利娟也在主持人的威慑下 停止了按摩,让我的肩背暂时得以从魔爪下解脱出来。 我受到了来自主持人的那句“不想听课的请出去”的强烈暗示,不禁幻想着自 己大摇大摆走出课堂的情景,心中感到无比的安慰和惬意。然而,我的身体却被自 己的懦弱牢牢地控制着,仿佛陷入了沼泽地般一动也不敢动。我又恼火又沮丧,但 也只能成全主持人的嚣张气焰,继续着我的堕落之旅。 这位兼职维持现场秩序的主持人意识到自己在警告厌学分子不要影响别人时, 自己首先影响了何应龙,作为补偿,她像走过场的小丑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过何应龙 的面前,从黑板左边游击到黑板右边,为何应龙擦掉了几行有碍观瞻的汉字。 何应龙并不觉得扫兴,鼓吹起他们的“人际关系网”中的“五级三阶制”来。 “五级”即A 级总经理、B 级经理、C 级主任、D 级主管、E 级业务员。只要卖出 一套2900元的“广州X 宝”化妆品就能成为会员,并积累70个点;发展1 至2 名下 线并积累60至200 点后成为E 级业务员;发展3 至9 名下线并积累300 至900 点成 为D 级主管;发展10至64名下线并积累1000至6400点成为C 级主任;发展65至392 名下线并积累 6500 至39200 点成为B 级经理;发展393 名下线以上并积累39200 点以上的则成为A 级总经理。“三阶”即业务员升为主任为一阶,主任升为经理为 一阶,经理升总经理为一阶。级别越高,所得利润就越多。下线卖出产品,上线也 积累点数。点数的计算方法是,每卖一套产品积累100 点。 显然,要想“赚大钱”就必须有大批的下线像蚂蚁抬虫子一样把自己托起来。 至于发展下线的方式无非就是骗,把自己的亲友大批大批地骗来并踩在脚下,而下 线为了“赚大钱”又必须再去骗。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以骗人来维持运营的行业, 一个用谎言支撑起来的行业。让我困惑不解的是,按照“每卖一套产品积累100 点 ” 的说法,为何欲成为会员而卖出的那一套产品却只值70个点? 我像暗夜里突然听到响动声的猫,敏锐的意识触手警觉地张开了。 接着,何应龙又搬出了一个所谓的“公平竞争的机制”,即“出局制”。大致 意思是:他们的制度是皇帝轮流做,没有谁永远的高高在上,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 A 级总经理。为了把A 级总经理的数目必须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让每个人都成 功的机会,他们会把传销金字塔的塔尖削掉,形成一个平台区,让每位登山队员都 能顺利登顶并在山顶捡到钱。具体实行起来就是,当一个人升到了总经理而他的人 际关系网效力不强,或所属直接或间接下线有两人升为A 级总经理时,则退位让 “贤”,自动出局。只是,当他出局是时候往往已经赚了“几百万甚至几千万”。 “每个人都能成功的。”何应龙煽风点火道,“只要你发展就能成功。每个人 都能赚钱,只要你是人就能赚到钱。既然我们选择了这趟特快列车,就让我们共同 奋战,车头到站,车尾一定到站。” 听到此处,喽罗们仿佛自己已经爬到了塔尖并把他人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 或像要打群架似地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或自我陶醉得仿佛浑身发痒般扭动着身子, 或不顾现场秩序阵阵欢呼起来,热血沸腾,群情激奋。 遗憾的是,我偏偏发现了一个大得难以堵塞的漏洞。按何应龙的说法,当某人 升到A 级总经理的时候,显然正是位高权重且财运亨通的时候。我认为,出于人的 贪婪本性,这些A 级总经理就算都怀抱着当慈善家的理想,也肯定要赖着不肯“出 局”;同时,既然A 级总经理已经是高高在上,那么谁又还有权利迫使他“出局”? 莫非该组织还有一位摇着鹅毛扇的后台老板? 我正想着,身后的康利娟再次像电影中的女鬼一样悄然无声地把双手搭到我肩 上,将我的肩井、风门、肺俞等穴反复揉按个不停,让我还没来得及确定在这组织 背后是否存在一个摇鹅毛扇的操纵者时,首先确定了在我背后存在着一个按摩欲望 强盛的康利娟。 大概是怕骚扰市民或被市民偷听,窗户紧闭,使得室内喽罗们呼出的二氧化碳 和爆发出的热情难以及时地转移疏散,产生了温室效应。当然,由于靠近门口,坐 在教室后排的“领导“们倒是享受到了优质的空气,但他们只知道要独善其身,早 将这点空气瓜分殆尽。作为温室效应的受害者,我感到脑袋昏沉,浑身燥热,出汗 不止,仿佛置身砖窑。 见喽罗们的热情充分地燃烧起来,何应龙继续浇油,说到了让喽罗们更为血脉 贲张的收入方式:收入方式有四种,一是“直销”,由直接销售产品获得;二是 “差额”,从下线销售产品所得利润中抽取;三是“育成”,基于“吃水不忘挖井 人的传统美德”,养育下线成功,下线以示报恩,使上线获得“育成收入”;四是 “分红”,每“销售”一套产品,便可获得厂家的奖励,抽取分红。级别越高,所 得利润也就越多。各种收入综合起来的大致情况是:A 级总代理每卖出一套“广州 X 宝”化妆品便可获得1600元利润中的832 元(52% );B 级经理每卖出一套产品 要给A 级总代理112 元,自己拿720 元(45% );C 级主任每卖出一套产品要给B 级经理230 元、A 级总代理112 元,自己拿480 元(30% );D 级主管每卖出一套 产品要分别给A 、B 、C 三级领导112 元、230 元和160 元,自己拿320 元(20% ) ;E 级业务员每卖出一套产品要分别给A 、B 、C 、D 四级领导112 元,230 元、 160 元和80元,自己拿240 元(15% );而想要成为会员所卖出的那套产品的所得 利润分别被E 级业务员拿了348 元(12% ),D 级主管拿了145 元(5%),C 级主 任拿了290 元(10% ),B 级经理拿了290 元(10% ),A 级总代理拿了435 元 (15% ),自己则仿佛在枯井里打水般毫无所获。 然而,按何应龙的说法,如果每套产品都能净赚1600元的话,那么则有1392元 (48% )的利润去向不明,实在让人费解。同时,我并没有感受到他们所标榜的 “公平”和“先进”,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层层剥削,仿佛抽筋剥皮刳脂剔膏的旧社 会。 接着,何应龙为大家进行了演算。如果某人第一个月发展2 名下线,第二个月 发展4 名,第三个月发展8 名,依次类推,到了第八个月的时候则发展了256 名下 线。而此时,他已攀升至经理级别,按照每人每个月销售一套产品来计算的话,则 可月入二十几万。从这时候开始,他就算像妓女一样整天躺在床上也能“赚到大钱 ”, 亦即喽罗们心心念念的“成功”。由此,何应龙下了结论:只要八个月就能取得成 功,最慢的也只要二十八个月。将喽罗们挑逗得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后,何应龙仿佛 把自己当成了权威专家,郑重承诺道:该行业就好比养雏鸡买蛋,开始的时候投入 大回报少,但时间越长级别越高则回报越多。 只是,为何成功脚步最慢的人也只消“二十八个月”,而不是“二十七个月” 或“二十九个月”?何应龙竟然像要推卸责任似地把这个关键问题敷衍过去了。同 时,何应龙所演算的前提是每人每月拉两名下线并卖出一套产品,这在理论上似乎 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必定困难重重:外界视非法传销为洪水猛兽,普遍持怀疑抵 制态度,要发展下线实在比在沙滩上种水稻还难,退一步说,即便他们骗人有术且 世人都像我一样好骗,我也不认为他们能够完成每月拉两名下线的任务;“广州X 宝”并非知名品牌,2900元的售价显然过于昂贵,高出了人们普遍的消费水平;他 们所采用的这种“先进”的“销售方式”并没有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同,人们很难相 信这产品“货真价实”并欣然购买。也就是说,这套产品能否顺利脱手就已经够他 们头疼的了,遑论每人每月都售出一套。所以,我认为何应龙声称“月入二十几万 ” 无疑是虚报产量,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这时,何应龙朝主持人莫名其妙地干咳了几声。不难看出,由于口水浪费得过 多,何应龙身体里的水分有些供不应求了。 先意承志的主持人不敢怠慢“领导”,连三跨五地从身后的窗台上拿过一瓶矿 泉水,然后用粘满粉笔灰的脏手自行其是地拧开瓶盖,小心谨慎地递给了急不可待 的何应龙。 何应龙的喉咙得到了水分的滋养后,再次把无辜的“小明”吐出来,举例说明 :只要加入他们的组织,只要自己的下线仍在发生效用,只要自己尚在人世,就能 升级、“赚钱”和“成功”。换言之,只要“身在其位”,即便“不谋其政”,也 能“大赚其钱”。 对于好吃懒做且心系钱财的喽罗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所以,这 位“小明”仿佛突然成为了明星大腕,立即赢得了喽罗们的阵阵喝彩。 “依法纳税是每位公民的基本义务。”何应龙带领大家进入另一个领域,慷慨 激昂道,“我们也是国家的合法纳税人。我们每赚1500元就会向国家交纳15% 的个 人所得税……” 听着何应龙的演讲,喽罗们没想到自己的“财路”竟和国家的税收扯上了关系, 仿佛沾了国家的光,又仿佛有国家做自己的后盾,顿时在心理上获得了某种厚实的 “保障”,之前顾虑重重的悬空感像灰尘一样纷纷落到地面,心里塌实下来,然后 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的“触手可及”的“光辉前景”,不禁激动得眼泪直打转热血沸 腾,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对何应龙的演说报以阵阵喝彩。由此可见,何应龙的演讲虽 然荒诞不经无凭无据,但却无故地有着一种超越逻辑的说服力和真实感。 遗憾的是,在我淡薄的记忆和浅陋的见识交错而成的印象中,税法里似乎不可 能有“每赚1500元便要交纳15% 的个人所得税”这样笼统粗糙的规定。即便喽罗们 真有缴纳个人所得税一事,那么按照目前个人所得税的征税标准,月收入为1500元 的全月应纳税所得额应为700 元,相应的税率应为10% 而不是 15%;要是他们真的 月赚二十几万,那就应该是45% 的税率了。护肤护发品倒是要交纳税额为17% 的消 费税,只是消费税的纳税人是在我国境内生产、委托加工和进口应税消费品的单位 和个人,他们还不够资格。至于非法传销组织,国家倒是没心思去征他们的税,直 接没收其财产即可。更重要的是,何应龙虽然说得比媒婆提亲的话要好听,但却连 一张即便是作假的纳税单据也拿不出来,实在难以服人。综上所述,我不得不下这 样的结论:何应龙的说法纯属骗局,而且是一个拙劣无耻的骗局。 我对何应龙的这番荒诞无耻且漏洞百出的歪理邪说感到恼火起来。 得到喽罗们鼓励的掌声和欢呼声后,何应龙有了继续煽风点火搬弄是非的胆气, 于是趁热打铁,重点强调了他们的“合法性”,并无耻地提出了他们对国家的“三 点贡献”:“一是有利于提高国家的综合经济水平,二是有利于促进地方经济的发 展,三是有利于提高员工的文化素质。” 接着,何应龙又隆重推出了“爱心”、“感情”、“事业”之类的温馨概念和 “自信”、“进取”、“奉献”、“城信”之类的员工理念,试图让喽罗们既能感 受到“家庭”的温馨,又能体会到“团队创业”精神。 从喽罗们的盈盈笑脸中不难断定,何应龙的阴谋再次得逞。只是,我突然感到 一阵翻胃恶心,仿佛眼前的喽罗们都变成了农村厕所里散发着阵阵恶臭的蛆虫。 何应龙并不在意我的翻胃恶心,径自在黑板上列举出该行业对员工的“六点好 处”,然后毫不识羞地指着自己的丑陋字迹,洋洋得意地为大家讲解起来。一是 “小投资,大事业”。这我感到困惑不已,为何“销售产品”也要“投资”?要 “投资”多少?但就像玩猜谜游戏一样,何应龙并不打算让我提前知道答案,而是 语焉不详地带过了。二是“无风险无压力”。遗憾的是,对我来言,骗人的勾当不 仅有风险有压力而且断断不可为之。三是“收入有保障”。只可惜,喽罗们要想有 所收入就必须得发展下线,而发展下线终究不是在河边捡石头,绝非易事,所以收 入是没有保障的。四是“四种收入”,亦即“直销”、“差额”“育成”和“分红”。 五是“人帮人”,说白了就是号召大家团结起来骗人,让大家都能“赚大钱”。六 是“海外旅游”,何应龙声称这是生产企业对销售业绩突出者的奖励,但我认为只 不过是一枚永远在你面前晃动而你却永远够不着的诱饵罢了。 喽罗们仿佛都得到了这“六点好处”且即将动身前往罗马或夏威夷渡假似的, 无不精神振奋,欣喜欲狂,掀起了一个欢呼鼓舞的新高潮。 在康利娟的坚持不懈的按摩下,我肩背上充血的皮肤仿佛正接受刮痧似的一阵 灼热火辣,让我直担心自己肩背上数以万计的汗毛会被弄得一根不剩,而后成为一 只被拔光了毛的野鸡。我既沮丧又恼火,恨不能把康利娟拖将出去作拶指处理。但 即便如此,我仍旧懦弱地忍受着。确定无疑地,我此刻已经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羔 羊了。 “赚钱并不难,”何应龙一面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观念”、“看法”、 “想法”、“行动”和“命运”等词语,一面有模有样地讲解道,“难的是改变观 念难,观念,观念,‘观’指的就是看法,‘念’指的就是想法。一个人的看法和 想法决定了一个人的行动,一个人的行动又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提到命运啊,我给大家讲一个跟命运有关的真实故事。”等几个喽罗做好前 面的笔记后,何应龙得意地说,“中央电视台的著名的主持人敬一丹有一天接到台 里的任务,去山西做人口观念的调查。到了山西以后,路不好走,天又下起了雨, 车就陷在了泥里,动弹不得。这时敬一丹就想,这可不好,车陷在这里,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台里的采访任务就不能完成了。俗话说的好,危难的来临就是转机的开 始。敬一丹向远处一望,远处山坡上有一群白哗哗的羊,有羊就有放羊人,找放羊 人做个采访也是不错啊。于是敬一丹带着摄制组人员来到了山坡上,在羊群中左找 右找,只找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这时的心又凉了,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能知 道什么?但是山坡上就这么一个人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敬一丹就问这个小男 孩:‘天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你为什么不回家呢’。放羊娃说:‘雨后的草 是最绿最嫩的,我要把我的羊放的肥肥大大的,好多卖几个钱。’敬一丹又接着问 :‘你卖了钱以后做什么啊?’放羊娃说:‘阿姨、山下的茅草屋就是我的家,外 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不下雨,屋里还啦啦雨。等我有钱的时候,就会盖一 个砖瓦房,临村有一个小妮子,就会嫁给我。’这时敬一丹又接着问:‘你放羊寂 寞,让你的妻子陪你放羊吗?’放羊娃说:‘不不不,我村有一个习俗,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我让我的妻子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这时敬一丹又问:‘不 让你的妻子陪你放羊,也不能让你的娃陪你放羊啊,让你的娃考大学吧?’这是放 羊娃很不耐烦的说:‘你真是城里来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看看,我爷爷是放 羊的,放了一辈子放不动了,让我的父亲接着放。我父亲也放了一辈子,把羊鞭子 交给我了。等我放不动了怎么办呢?让我的娃淘声依旧,放羊呗。’” 说着,何应龙不怕献丑地在黑板上写下“放羊”、“赚钱”、“娶妻”、“生 娃”等组合词,像串铜钱似地用几截粗重的线条把这些词串联成一个封闭的圆圈, 然后指着这个看起来像被谁咬过的月饼似的圆圈,情绪激奋道:“在放羊娃的脑海 中已经产生一种固定的观念:放羊、赚钱、娶妻- 、生娃、再放羊、再赚钱、再娶 妻、再生娃、再放羊……祖祖辈辈出卖自己廉价的劳动力!” 听到何应龙的话,我像是受到了鬼神的支使,情不自禁地钻到了“放羊赚钱娶 妻生娃然后再放养赚钱娶妻生娃”的模式里。很快,对前途的迷茫和对人生的绝望 紧紧地扼住我的咽喉,痛苦与惶恐的毒素和着粘稠的汗水从我的皮肤里源源不断地 流溢出来,让我不知所措。好在,满脸奸笑的何应龙及时地用含义不明的目光将我 打扫了一遍,让我猛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圈套。我把自己纷乱烦躁的情绪强按回意 识深处,而后对“敬一丹采访”事件起了疑心,毕竟,尽管我无法让敬一丹和何应 龙对面对质,但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我是不能偏听偏信的。 “当十年乃至二十年过去了,”何应龙突然以带头冲锋陷阵的口吻说道,“我 们的子女会骄傲地问我们:‘爸爸妈妈为什么能过上如此富有的生活?’那时,你 可以骄傲而自豪的告诉他:因为在十年、二十年以前,我们选择了世界上最伟大的 行业!” 喽罗们像是同时吃了兴奋剂,无不鼓掌欢呼,由此可见,何应龙的话是“深得 人心”的。 “一个人只知道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何应龙指着自己写在黑板上“内”、 “穷”、“窮”、“贫”、“空”等字讲解道,“相应的汉字是‘内’;一个人只 知道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买力干活,就是‘内’和‘力’所组成的‘穷’字;一 个人只知道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弯着身子干活,这个由‘内’、‘身’、‘弓 ’所组成的字还是‘窮’;一个人把一分钱都成宝贝,就成了‘分’和‘贝’所组 成的是‘贫’字;一个人只知道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埋头打工,对应的字是由 ‘内’和‘工’组成的‘空’。打工打工一场空,打工打出头了,这个‘工’字就 冒头成了‘土’字,这就是说要埋到土里去了,一辈子也就结束了。” 说着,何应龙又在黑板上慢吞吞地写了个奇丑无比的“寳”字,讲解道:“当 一个人勇敢地从自己的生存空间里跳出来(宀),他的家里才会有数不完的‘玉’ 和‘貝’,有数不完珍宝,这个字就是“寳”,也就是“广州X 宝”的‘宝’字。 这就告诉大家,广州X 宝化装品有限公司能让我们有钱赚,能让我们过上幸福美好 的新生活!” 何应龙对“内”、“穷”、“窮”、“贫”等字的解析倒也还能让我像没饭吃 时吃红薯一样勉强接受,但对于“空”字的解析简直就像小偷打警察一样岂有此理 了;同时,他把“寳”字的解析和“广州X 宝”挂了钩并下了“广州X 宝能让我们 有钱赚”的结论,如此牵强附会,显然是想误人子弟。 为了更充分地发挥误人子弟的才能,何应龙紧接着不胜其烦地讲了一则天方夜 谭般的小故事。故事的大致内容是:有朋友两人运气好得让人怀疑地在某处山顶发 现了一袋金子。两人见钱眼开,都想据为己有,但又没有打架的心情,只好无奈地 约定分别下山打电话,把自己的母亲叫来,谁的母亲先到山顶则金子归谁。两人立 马行动。第一人下山后拨打了母亲的热线电话,将事情的原委如实告诉母亲。结果, 母亲死活不肯相信,把他臭骂了一顿并宣布他脑袋里进了水。第二人亦下山给母亲 打电话,诡称自己在山上摔得半死,奄奄一息,叫母亲移驾山顶。他母亲火急火燎 地来了,发现儿子竟毫发无损,大为光火,赏给自己的儿子无数耳光。找打的儿子 一面毫无怨言地领受着,一面劝母亲冷静,莫伤了肝火。比及母亲打累了气消了, 儿子才带着母亲去欣赏那袋金子并顺利地攫为己有。母亲回嗔作喜,原谅了他。接 着,就像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局一样,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说完故事后,何应龙布置了课后作业:“这个故事就由大家自己去领悟吧。”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何应龙在“授课”时一直在玩弄着这样的一个技巧:在 关键话题上,他并没有直接地为大家点穿道破,而是千方百计地暗示和诱导,仿佛 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说,不轻易露出让人抓的辫子,让听众自己去意会领 悟,而领悟之时大概便是喽罗们所谓的“看懂了黑板”之时。 至于何应龙讲授这则拙劣故事的用意就好比小学课本里的文字,再是浅显不过 :首先,借用它来鼓励喽罗们积极主动地把自己的亲友骗过来帮助自己发财,然后 像孙子一样忍受着亲友的打骂,甚至不惜双膝跪倒,因为,他们坚信亲友总有就范 和原谅自己的时候;其次,借用它来安慰包括我在内的受骗者的情绪,让大家戢怒 霁颜切莫生气,然后像小学生一样安心“听课”,等“看懂了黑板”之后定会明白 施骗者的“良苦用心”。 “2900块钱能干什么?”何应龙异常激动地说,“2900块钱可以买台冰箱去路 边卖冰棍,这也是生意,但是,卖冰棍能买奔驰宝马吗?” 这时,因有劲没处使而为我疯狂按摩的康利娟像断了电的机器般骤然停手,然 后与“听课”的喽罗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仿佛与何应龙隔了一座山似地大声回答 道:“不能!” “能赚上一百万一千万吗?”何应龙加大了嗓音的油门,颤抖着声音继续问。 “不能!”两百多个小喇叭同时发出了声音。 2900,这个数字突然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筋一样突兀而生硬地横在我的意识里, 让我忍不住要把那套售价为2900元的“广州X 宝化妆品”和这里的“2900块钱”联 系起来。何应龙先后两次提到了“2900”,这钟前后的照应疑似一种别有用心地预 设或一个深谋远略的陷阱,至少不可能像牛尾巴拍死了苍蝇一样纯属巧合;在这个 数字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些需要假以时日方能窥其本质的邪祟事物,而这些事物 则是该组织的核心部位。那么,到底隐藏着一些什么呢?但在略加思量后,我的思 绪就因不堪其烦杂而自行瓦解了。 最后,何应龙仿佛要唱出《青藏高原》的最后一句歌词似的,几乎是调动起每 一个细胞里的能量,用一种激昂嘹亮而又口音浓重的奇怪声音煽动道:“幻想不如 去行动,去努力,去拼搏,去创造世界上最辉煌的业绩。我们就是长江黄河!我们 就是黄山泰山!我们就是超级的成功者!我们会有洋房!我们会有汽车!我们会有 堆得比山高的金钱!然后孝敬生我们、养我们的爹和妈!” 何应龙像好久没有见到亲妈一样把“妈”字用扭曲变形的声音吼出来后,接过 主持人手中的矿泉水,驴饮不已。在喽罗们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中,他圆满地 完成了自己的煽情“授课”。 何应龙的这段话里似乎具有一种大军压境的气势,猛烈地催压着我原本脆弱的 心理防线,仿佛要把我夷为荒凉芜杂的废墟。我突然感到恐惧,一种浑身都在微微 颤抖的孤立无援的恐惧。我并不否认纪伯伦说的那句“没有什么比装模作样的决心 更能证明恐惧”,但我觉得,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装模作样的决心更能让人感到 恐惧了。 还没等大家的腾涌而起的激情和狂热退回身体深处,主持人就已经采取了趁热 打铁的方略,从黑板面前游击到群众中间,先是像在火车站里找亲戚似地左右顾盼, 然后对一名男子发动了突然袭击,像要抓贼一样用两手抓住这名男子的双臂,以抚 慰灾民的口吻问道:“你愿意加入我们的组织吗?” 为了能让大家看清自己的丑陋嘴脸,这名男子赶紧烟囱似地站起来,高高举起 手臂,满心愉悦地搬出了那句在婚礼上常用的台词:“我愿意。” 喽罗们意识到自己又多了一名“亲密的合作伙伴”,立即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接着,主持人又转战到前排的一位女生面前,俯身下问:“你愿意加入我们的 组织吗?” 这位女生仿佛颁奖晚上被宣布获奖的嘉宾,兴冲冲地蹿到黑板前,让喽罗们认 清自己的脸孔,然后笑吟吟地大声宣布道:“我愿意加入。” 喽罗们死死抓住眼前的鼓掌机会,把鼓掌的才能发挥到了极致。 主持人无耻的拉拢活动进展得出奇的顺利,片刻之间就有十几位受骗者宣布自 己甘愿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屠户们激动异常,把课堂的热烈气氛不断地推向了一 个又一个的崭新高潮。显然,就像羊倌熟悉自己圈养的羔羊一样,主持人对谁是新 手谁是老手谁是门外汉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的。 这时,主持人大步走到杨唯雄面前,像要把谁拉出午门斩首般毫无商量余地地 把瘦骨伶仃的杨唯雄拉起来,试探着问:“你愿意加入我们的组织吗?” 杨唯雄把主持人瞪了一眼,试图挽回当年“黑社会老大”的威严,然而目光的 锐气很快被主持人的笑容磨蚀殆尽,只好回复到软弱的自我,狼狈如被猎人击落的 野鸡,支吾道:“我还没有看懂,还得看看再说。” 喽罗们失望不已,对杨唯雄敢怨敢恨却不敢言,只好用鄙夷憎恶的目光把重新 坐下的杨唯雄彻头彻尾地扫瞄一通。 我正幸灾乐祸时,主持人突然把鸷鸟特有的锐利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毫不迟疑 地朝我猫步走来。我沮丧地意识到自己也是喽罗们的拉拢目标,顿时如芒刺背,恨 不能像乌龟一样把头缩进身体里。随着主持人的逼近,恐惧、羞耻和卑俗的堕落感 先后在我滞重的体内苏醒过来,像要聚众斗殴一样乱糟糟地堵在胸口,使我表情的 显示器上出现一个扭曲僵硬的笑容。一阵车辆鸣笛声艰难地穿透了紧闭的窗户,在 我的耳孔里激荡起回音。 满脸堆笑的主持人一上来就生硬地抓住了我的两只手臂,试图像拉架一样把我 拉起来。我像要撒赖,不但不肯起来,反而向后缩着身子以达到拉力的平衡。很快, 她在这场拔河比赛中败下阵来,只好退而求其次,俯身问道:“你愿意加入我们的 组织吗?表个态吧。”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用谎言支撑起来的非法组织,除非我在喽罗们的煽惑鼓动 中丧失了心智,否则断无加入的可能;此时,我已在心里下定了在适当的时间和地 点毅然离去的决心。然而,出于自我保护和盛情难却的双重意识,我并没有用拳头 来糟蹋主持人真假莫辨的笑容,而是借用杨唯雄说的那句台词,冷热适中道:“我 还没看懂,还得看看再说。” 话音刚落,我立即发现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暴露在大家诡异的目光的包 围圈中。显然,我的表态就好比无耻的败类,让大家感到丢脸蒙羞了。我仿佛闯祸 的孩子,既惶恐不安又羞愧难言,以致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阵来自幻觉的饱含着失 望和责怪的嘘声。为了避开喽罗们的目光,我像刑架上昏死过去的犯人一样垂下了 脑袋。汗水粘满了我的额头。 拉拢仪式后,主持人回到黑板前,以热情饱满的语调郑重宣布道:“下面,让 我们热烈欢迎吴秀辉主任。” 喽罗们像公交车上抢着给老人孕妇让位的良好市民一样纷纷站了起来,让出一 条宽敞的过道,一位衣着光鲜体形敦实的男子在经久不息的鼓掌欢呼中嬉皮笑脸地 走到了黑板前。示意大家坐下后,这位吴秀辉照例和喽罗们礼尚往来地把“好”字 互吼一个来回,然后以“成功人士“的身份比老太婆还要罗嗦繁复地为大家做起了 经验介绍。 “经验介绍”的大致的内容是:这位来自湖南的吴秀辉是“地地道道的穷苦孩 子”。几年前,为生计所驱迫,不得不操小学毕业证书外出营生。先是在广东的一 家工厂里帮老板做高压锅,结果做出来的高压锅动不动就把滚热的米饭喷到了消费 者的脸上,使得两个月的工资随着工厂的倒闭而泡了汤。后来又去了一家皮包制造 厂和一家服装厂,但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于是改行去帮人家做电子打火机,结 果很快就把老板炒了。两年前又和自己的一位亲戚去海南养鱼,只是鱼越养越瘦越 养越少,血本无归,只好卷铺盖走人。再后来厚着脸皮在家里白吃白住了一段时间, 前途一片迷茫,恨不得天天沽酒买醉,却又没沽酒买醉的本钱。好在,一位失散多 年的朋友非常及时而又莫名其妙地联系到了他,诡称北京有赚钱的买卖,邀他前往 发财。他有如拨云见日,欣然赶来,结果“光荣上当”。当他发现自己受骗时,情 绪波动很大,但在僵持了半个月后,他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块破黑板的诱惑,屈服 就范,于是“机缘凑巧地加入了这个伟大的行业”,于是“发现了朋友的良苦用心”。 现在,他通过自己的“艰辛努力”走向了“辉煌。” 临了,吴秀辉极具煽动性地发表了自己的受骗感言: “这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正在燃烧的事业,因为很多懂得把握机会的人已经接到 了黎明的通知;这是一个魅力四射的行业,前所未有的企业制度和销售方式一起使 这个行业获得强大的生命力;弱者等待机会、强者把握机会、智者创造机会,这是 智者创造的行业,是任何人都可以从事并成就自己的伟大行业。” 喽罗们仿佛把吴秀辉当成了马戏团里表演杂技的狗熊,无不尽情地鼓掌欢呼。 等掌声的浪潮终于平复后,远远坐在我后面的仿佛像发现我的肩膀上有蟑螂似 的,突然上前来拍了几下,然后对坐在我身后的康利娟低声说道:“我们先走。” 我猛然意识到这堂漫长而乏味的“课”总算走到了尽头,高兴得好比听到野猪 叫的老虎,急忙站起来,像生怕被遗弃的孩子一样紧紧跟在罗唯的后面。然而,罗 唯却南辕北辙地带着我朝那块漆皮每天都在剥落的黑板走去。正当我对此疑惑不解 时,罗唯突然用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扫了我一眼,而后像要为我做示范一样惶惶谦 卑地与站在黑板前的主持人和吴秀辉握起手来。我这才恍悟过来,为了和进入“课 堂”时的那道握手程序形成前后照应,他们又在撤离“课堂”时安插了一道握手程 序。为了能够尽快离开,我再次承受着羞耻感与堕落感的重负,学着罗康二人的样 子,满脸堆笑地与站在黑板前面以及坐在“教室”后排的“领导”们一一握了手, 最后如释重负地走下了那道陡峭而逼仄的楼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