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WINTER冬(1) 第二章 WINTER 冬 关于孤独 克里斯汀的手是不会停的,有时我想她怎么就不大拇指抽筋呢?一天到晚都 在发短信,一看到好玩的事就狂笑出来,整个屋子都听得到。 我觉得她有她的世界。我站在外面。 在学校,自习课上,写完作业的九年级学生互相扔纸团,有一个砸到我身上 了。 “哎呀,对不起啊!”纸团的主人并不抱歉地说。 “没事。”我头都不抬。 他们在他们的世界里,我在外面。 我和克里斯蒂娜在午餐的时候边吃饭边聊天。 “今天过得怎样?”她问。 “很好。你呢?”我礼貌地回答。 “很好。”她笑笑,我们各吃各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了。 罗瑞走过来,坐到克里斯蒂娜旁边:“嘿,宝贝,我坐过来了。” 克里斯蒂娜开心地笑了:“罗瑞,你想要我的果汁吗?” “什么?你需要能量,你赶快喝了它。”罗瑞坚决地说。 我看着他们,他们在他们的世界里,我在外面。 回家我紧紧地抱着Tiger ,他突然看见了窗外的什么东西,狂吠起来。 他挣扎着跑开,撒腿奔到窗边,小脑袋一动不动地贴在窗户上。 我走过去,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就连Tiger 也在他的世界里,我在外面。 我以为只要是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孤独,但是我总是给自己留出孤独的时间 来。 还有半个月就圣诞节了,这是S 小姐在我们学校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了,她要 搬到密苏里去,不再当老师,要开始她的新生活了。感恩节刚过,她就拿下她房 间电视上摆着的火鸡玩具,在领子上别起了廉价的圣诞铃铛别针。每天她站在门 口,胖胖的身体靠着门边,手不停地搓着,微笑着听我们排着队用她前一天给的 词造句,然后把我们一个个放进去。 她的教室是我最喜欢的,一间小小的、拥挤的、舒适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她 从世界各地找来的或者是在美国找来的世界各地的小玩意儿。墙上贴着各种各样 的照片、海报还有《圣经》中的句子。教室的一角是书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 说。书架前是一张软软的沙发,有时我们排练戏剧到很晚,她就不回她的公寓了, 睡在那沙发上面。 她用的是一台有些年头的台式电脑,电脑前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电脑 靠着墙,墙上贴着一首诗,纸页已经非常旧了,边缘泛黄,不过看起来反而更有 味道了。 Fall in love(坠入爱河), Stay in love(留在里面), It will change everything (这会改变所有事情). 诗的旁边是日历,日历一个月一个月地翻过去,有罗马的日落,威尼斯的小 巷……每年她都会带着学生去欧洲,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在欧洲有什么样的过去。 她有一次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提起她在欧洲时的男朋友,她说他曾拿着仿真的玩具 枪跳上汽车。 “不许动!”她“刷”一下子跳起来,模仿着那个我们谁都不知道的人当时 的样子,她肥胖的身躯笨拙地在椅子和桌子之间扭动着。 “他差点就被‘警察’带走了,”她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笑着说,“真是一 个傻瓜。”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谈起她的私人生活。 她是个极有规律的人。感恩节前一个星期,她会在房间里摆上火鸡玩具,会 让每人拿到一个糖果;感恩节后,她每天都会戴上不一样的圣诞节胸针和叮当作 响的手镯,并且会在课上我们自习的时候放圣诞音乐。她有火炉的录像带,每天 早上她都会在电视上放那录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温暖的火焰。木柴“噼啪” 作响的时候,她会很满足地把椅子转过来,两只手放松地垂在腿旁边:“真暖和 啊,是不是?” 她住在附近一个小镇上的老年公寓里,她喜欢那里是因为那里安静。感恩节 之前她邀请我们去她家玩拼字游戏:“你们可能不喜欢那里,其实我也不太喜欢 ——都是一群孤独的奇怪的老头老太。” 她翻了个白眼,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呵呵”地笑了。 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活像一个孤独的奇怪的老太太。 我们去她家的那天正在下雨,十一月的雨冰冷冰冷的。我和丽贝卡一跳出车 就往她的公寓里头扎,她一摇一摆地慢慢走出来给我们开玻璃大门。公寓是20世 纪70年代的设计,两边的楼梯都能通到二层。果然是老人居住的地方,非常干净, 大厅里有杂志架、电视和收音机。 她领着我们走进她的公寓:“这些老人经常会把门钥匙放在门外的邮箱里, 我就会给他们拿回去。你知道,住在这里就是一点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