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谈情 苦泪难咽 心已死, 泪也干, 不堪回首魂亦牵。梦惊醒, 不了情, 往事如烟挥不去。亦虚 亦实, 亦爱亦恨, 叶落无声花自残。只道是,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 却无奈,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哭声》 前面几章,我们一直提女老师,没有提及到她的姓名,其原因是在任一民艰难 困苦的生活中,她只是匆匆过客,虽说当时在感情上,她对任一民有仰慕之情,爱 慕之心。 那年的春节,也就是大年初一的早晨,女老师上任一民曾住过的山洞,喊任一 民上她家去过年之事,让他在不堪回首魂亦牵的梦中惊醒。 依照当地的习俗,这一天是拜年的时间,任一民胡乱洗了把脸,在洞口看见女 老师,忙不迭地向她说: “新年好?” “新年好?” 女老师回答着任一民的问候,几次见到任一民的羞涩,早已没有了,那天,她 回家和爸爸说起任一民的事,她爸爸没有表态,其原因是他并不了解任一民的情况, 所以想借春节之际,邀请任一民来家过年,要详细了解了任一民的情况后,再做商 议。如此,便有了女老师在春节时来喊任一民上她家过年的事。 任一民在运输队干活,三个多月以来,扛树干放她家院落里,前后也有几十次, 因多有刘组长的照应,他并没有和她家人有过多接触。 当女老师看到任一民仍然是扛树的装扮,就气恼地说: “你还知道,今天是春节吗?” “今天不是春节吗?” “春节,你还是这身衣服?你就不能穿整齐些,上次给你买的衣服呢?” 女老师的问话,让任一民想起来,刘大哥曾给过他一套衣服,说看他衣服太破 烂了,托人上县城买来的,让他试试,是否合身。他试了下,觉得相当合体,怕弄 脏了,就收好,以方便时,把钱给了刘大哥后,再穿。因为上下山,鞋费的相当快, 一周左右,解放牌的胶鞋就要破损,出洞了,二周左右,就要扔掉。所以,他一下 子买了十多双鞋,手中的钱就差不多啦!衣服需要多少钱,他又不知道,万一还不 起钱,背上债,他穿着衣服能舒服吗?再说,每天全是用力气的活,新衣服也不方 便啊!更深次的原因,现在身上的衣服是国霞送给他的,是国霞亲手裁剪的,他穿 在身上有股暖意。感到国霞就在他身边。破了,他就用针线,自己学着缝补,针脚 虽说比较大,但还是让他有满足感。 这是他在外面过的第二个春节,第一个在C 城,那时他在王倩家,是躺着过的 春节,只有俟吉陪着他,在一起聊天儿。这一次在大山里,本想不去打扰任何人, 自己搞点吃的就行了,如闷的心慌,就上大山处喊上几嗓子,发泄几下。 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没有忘了他,邀请他去过年。盛情难却,他决定跟女老师 走一趟,看看她家是如何过年的。他应承了一下,让她稍等。他回至洞内,换了衣 服,把原来的衣服叠好,放进被褥中,极快地捆扎起来,背上身,告别了山洞,跟 女老师回家了。 女老师看他答应了,心情非常舒畅,笑着在前面走,任一民背着行李在后面跟 随。他们下山了。现在的任一民可和刚上山时,变了个样子,背起行李,感觉轻松 多了,再也没有步履蹒跚了。想起他刚来时,背行李的情景,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可 笑,可怜啊! 一路无话。 任一民背着行李踏进女老师的家门,到自己的工棚里放下行李,擦拭了把汗, 然后过到女老师的家,对她的爸爸、妈妈、弟弟表达了亲切友好的问候。 女老师的爸爸,曾经的大鸟公社党委书记,招呼他坐在椅子上,还递给他一只 烟卷,他接过来,掏出打火机先为老书记点燃,然后给自己的点燃,抽了起来。听 老书记对他的问话: “任一民,你家是北京什么地方的?” “北京近郊区,离天安门大约不到20里路。” “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妈妈在我出生三个多月,就因病去世了,爸爸在北京的建筑公司做过领导, 1963年秋天因病去世的。” “哦,你是个孤儿?” “差不多吧,还有些亲戚,* 后就断了联系。省里搞计划工作的是我爸生前, 在抗日战争时期的战友,我上这里来,就是他给安排的。” “哦,你来多长时间啦?” “九个多月了吧。”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想在这里安家吗?” “书记,我来此地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至于将 来做什么,还真不好说。您老说的安家是不是要让我结婚?” 任一民故意装听不懂老书记的话,反问了一下。只见老书记点了点头,仍在等 待他说: “书记,您老是革命前辈,您看目前我这样子,能结婚吗?自己有口饭吃就不 错了,我用什么养家护小?说想安家,那不是梦幻吗?” “我直接问你吧?你觉得小凤怎么样?” “小凤?” “就是我闺女。” “她?您老是说她——?” 任一民用手指了指正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女老师,说道。只见老书记点了点头。 任一民说: “小凤是您的宝贝闺女,她聪明能干,是个好女孩子,也是您老的福气。” “唉,女大不中留啊!” 老书记抽口烟,叹息道。 让任一民虽查觉到老书记说话的意思,但不敢接招,只好说: “书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咱中华民族繁衍几千年的规律,她这么优 秀,你老还有什么可发愁的?相信她一定有个好归宿的。您革命多年,认识的人也 多,将来她找个条件好的,那不是随手的事情?” 老书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正在此时,小凤的妈妈招呼任一民和老书记上桌吃饭,两人只好提前结束了谈 话。走向摆好各式各样食物的桌子前,分头坐下来。 老书记亲自拿起酒壶,给任一民斟满了一杯酒,说: “一民啊,咱爷俩先喝了这杯酒,让我对你救小凤的性命,表达下我们全家的 感谢之情。” “老书记,您老太客气了,任何人在当时的情况下,也会帮助她的,我只是赶 巧了。” 两人分别举杯,一饮而尽。 “一民啊,我这样称呼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您老尽管说好了。” “你勇敢地搭救了小凤的命,让我们全家不知说什么好,我只说这么一句吧!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来,我们什么时候都欢迎,绝不食言。” “书记,我从北京来到这陌生的地方,认识您,是我的福份,以后,有用的着 我的地方,您老尽管吩咐。” “好,痛快。来,咱们再喝一杯。” 老书记说着又要举杯,却被小凤拦住了,说: “爸,您不要再喝了,犯了病,怎么办啊?” “凤啊,今天我高兴啊,任一民是个好孩子,你没有看错他,只是浅地困不住 蛟龙啊,孩子,我劝你一句话,不要难为一民啦!” “爸——” 小凤有些害羞了。 饭后,任一民去休息,好好地睡了一觉,这一觉让他睡的好沉,好香。等他醒 来时,发现华灯初上了,小凤的弟弟喊他,一起上空场去放鞭炮,他高兴地去了。 在一片空荡荡的场地上,任一民听着鞭炮响,看着天空上灿烂的火花,四散开 来,他高兴的手舞足蹈,一直笑着来掩盖对亲人、对国霞的思念。 初二,有客人来拜访,竟然是公社的领导班子,一起前来给老公社书记祝福新 年,当然,少不了一些慰问品,鸡鸭鱼肉,各式各样的点心礼盒,让人眼花缭乱。 幸好,任一民刚从外面回来,赶紧躲进自己睡觉的屋子,可没料到,小凤却上 来敲门,说让他开门,她要进去,有话要对任一民说,任一民没得法子,只好开门 让她进来。 屋内是相当简陋的,除了一条大炕上的几套被褥,炕下的早就冷了的一眼灶台,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小凤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任一民,她先一屁股坐在炕上说: “你也坐下,我有话问你。” “噢。” 任一民应承着,坐在离小凤有一米多距离的炕上,说: “你有什么事?说吧!” “我爸昨天对你说了什么?” “他?他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有关我的情况。” “不——会吧?” “真的,任何一个人上你家来,家长能不问问清楚?万一,我要是坏人,咋办?” “你是坏人?” “呵呵,我是说,假如……” “你要是坏人,你会救我吗?不会吧?” “呵呵,你看你认真起来了,其实那天能救你,是凑巧的事,当时,我并不知 道是你。” “你——” 她说着,就噘起了嘴巴,生气似的把身体扭向一边,说: “哼,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尽说好话骗人。” “小凤,我说真话,你说我骗你,现在我快二十三岁了,上无片瓦,下无存身 之地,你说,我敢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你是当老师的,知道爱情是不能当饭吃的, 也许你爸爸能帮我,改变这一切,但那是我想要的吗? 毛主席一声号令,上山下乡,我能不来吗?我现在是个无家无业的人,一个人 吃饱了,全家不饿,我能不为自己的将来奋斗吗?吃再多的苦,我也必须忍耐,这 对我来说,就是个坎,过去了,就也许有光明的前途,过不了,死无葬身之地。这 一点,你不明白吗? 你还不了解我,就以身相许,那不是害了你的幸福吗?我真的好想让你理解我, 尤其是现阶段的我的处境。我说的全是心里话,希望你能相信我。“ “那以后,我们可以交往,了解啊!” “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行吗?老师。” 小凤终于笑了,也许当时她的内心是甜滋滋的,推门走了出去。 而任一民却头都大了,以为他遇见了“小魔女”。他痛苦地把手插入头发里, 眼泪差点掉下来。 公社的领导班子没有留下来吃午饭。任一民听到小凤妈妈的呼喊,推门出来, 发现阳光明媚,天空晴朗,晃的他睁不开眼睛。任一民婉拒了小凤后,发现心情也 豁然开朗了起来。 在餐桌上,老书记告诉他一个消息:初五要在县里召开优秀知青大会,让他通 知任一民所在大队,让任一民前往参加大会。并把一个印着毛主席上山下乡语录的 红色折子交给他。说他一会儿给大队长打电话,说明此事。 正月初三,小凤的爸爸,原公社的老书记把一袋核桃交给任一民,让他上县城, 交给县委的郑书记。并带去一封他写好的信件,表达对县委书记的问候。任一民全 答应下来。 初四,早饭后,任一民背起书包,带着老书记给的核桃和信件,小凤老师还给 他揣上了两张白面饼,扬手告别小凤的家人,直向公社奔来。 晌午时分,任一民抵达公社,在那片空场,又登上来时乘坐的公共汽车,向县 城出发。他到会场报到后,就立即拿起核桃和信件进了县委大院,遗憾的是他并没 见到县委书记,把物品交待他的家人,就回到给知青代表们安排的食宿地方了。 那里的房间不错,屋内有两张单人床,中间一小方桌,上面放着暖壶,茶盘里 放着两小包茶叶和两个透明玻璃杯,屋角有洗脸盆架,另一角落放着条帚什么的, 想来是让客人自行打扫的……。 对于这一切,任一民觉的要比山洞里干净多了,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床了,他 躺在被子上,看身下洁白的床单,心中美滋滋地想,什么时候他能有这样一个干净、 整洁的家,该有多好? 和他同房间的是岳良他们公社的代表,姓周,是从江西来的,那是他的老家。 他比任一民早下乡几个月,现在是个生产队的队长了。 听他说,虽然他要比任一民岁数小一些,原来是高二年级的学生,但现在已经 在谈恋爱了,对方是当地的知青,听他说,长的蛮漂亮。至于到底情况如何?任一 民也没想追问,管人家那多的闲事做什么? 小周时而说普通话,时而还说几句江西话,他亲切友好地叫任一民“老表”, 任一民也不懂老表是什么意思,也不多说什么话。 小周还告诉他,大鸟公社是全县最贫穷落后的地方,原来有五个北京来的知识 青年,留下来的不多了。他就认识一个,上个月调到县机械厂工作了。是个女孩子, 长的也不错,开始他也曾想追求她,想不到碰了一鼻子灰。于是乎,他就认为北京 的知青太高傲,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下乡来了,什么也不是。 对小周的说法,任一民没有反驳,也没有向他介绍自己的情况。晚饭后,他也 没意愿上县城去逛荡一番,低头走回房间,想好好休息。 他刚洗过脸,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推门进来,看到任一民,笑着说: “你就是大鸟公社来的北京知青任一民吧?” “我是,有什么事吗?” “呵呵,以为你要逛下县城,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我找你一天了,总算找到你 了。” 他说着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任一民的床上,说: “知青代表大会办公室让我通知你,明天有你的发言,让你早点准备一下。” “什么?有我的发言?” “对,就是你,没错。” “我能讲什么?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啊!” “别谦虚了,你为了救一个女孩儿,只身和一条狼进行搏斗的事,咱们县有谁 不知道?好了,你好好准备发言吧,我的任务完成了,不打扰你了,走了。” 说着,他打开门,笑着从屋子走了出去。 他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任一民一无所知,就这样被通知了。要说让任一民 准备,无怪乎是要准备一份发言稿,任一民需要这些么?任一民想了一下,干脆— —睡觉。 这一夜,他睡的很香,小周什么时候回的房间,他全然没有一点感觉。 初五,早饭后,县直机关的大礼堂,坐满了来自各公社的知识青年。任一民看 了一下,大约有三,四百人的样子,当然,还有一些先进代表的家长和涉及到的机 关干部。 主持人见来开会的人差不多了,就在话筒里边喊几个知青的姓名,其中有任一 民,让他们走到主席台上来,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全都注视着这几个被喊叫的人 上台。当他们全部走上主席台后,全场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走到近前,任一民才发现主持人就是昨天通知自己在大会上发言的人。他笑了 一下,什么也没说。听着主持人的吩咐,跟随着其他的人,坐在主席台上第二排座 位上,面前的会议桌子上摆放着他的姓名牌子。 随后,主持人又宣布: “请全体与会人员起立,鼓掌——” 只见从主席台一侧,走上来几位精神奕奕,满面红光的大领导干部,他们一边 走,一边挥手示意。然后分别依次坐下。 然后的程序就是奏国歌,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一时间,会场热腾腾起 来。当大家复位后,首先仍然是领导者讲话,先是省知青办的副主任,后是县委书 记,县知青办主任的三人讲话,长短不一。 这时的任一民才看清了县委书记的真面貌,似乎在常叔叔家见过他的相片,朦 胧中,他明白了,他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过程了。 随后就是知青代表的讲话,想不到主持人喊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任一民,把他 从闭眼思索中惊醒,睁开眼睛看到主持人向他示意,让他走上讲台发言。他毫无顾 虑地站起来,走向主席台,犹如当年他走上讲台给同学讲数学课一样,坚定、自信。 他讲述了他山区的生活,以及他如何为了救出女老师和狼相搏的情况,他没有 丝毫夸张,每一句话都显示出他对毛泽东继续革命理论的坚强信念,展示他如何艰 难困苦的生活。 他的话震撼着会场的每一个人,有人甚至于感动的泪流满面,而不知觉。大约 半小时左右,还是他过去讲课的大约时间,他的讲话结束了。当时的会场静静的, 几乎此时要落下颗针,也能听见动静。他默默地向全场鞠躬,退下。就在他快要走 回座位时,整个会场沸腾了,掌声雷动,还有人高喊: “向任一民同志学习。” “毛主席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 一直到第二位发言的知青代表站在主席台上,主持人多次呼喊:“安静,安静。” 会议才得以继续进行。大会在中午十二点左右结束。与会的领导干部走至代表跟前, 和他们亲切握手,表示慰问。当走到任一民跟前的时候,县委书记说: “一民啊,你受苦了,我没有好好地照顾好你,对不住常主任。” 任一民笑了笑,说: “您工作太忙了,我理解,条件艰苦,也正是锻炼我自己最好的地方。” “好啊,孩子,你干的不错,是我们全县人民的榜样。” “我做的还不够,我会继续努力奋斗!” 会后,县知青办的那位女主任,找到任一民,说让他下午到知青办去一趟。他 答应了。午饭后,他走在大街上,购买了要捎给小凤家的肥皂、洗衣粉,然后就去 了县知青办。 这是他第二次踏进这个大门,女知青办主任热情地接待了他,并告诉他一则招 工的消息。就是进地区性矿区,做一名矿工,说起那里的待遇,她眉飞色舞,说的 跟“天堂”一样,什么工资收入高,福利待遇好之类。任一民没多问什么情况,就 同意了。 女主任让任一民回大队取行李,然后再上这里来取报到的介绍信,因为她还要 把任一民下乡的档案转走,听对方是否同意的意见。让他在山上多玩几天,大约一 周就可以了。 任一民表示了感谢,没再多说什么,扭身就奔向去大鸟山公社方向的公共汽车 站。 巧的是,汽车刚要启动,他紧跑了几步,追上了车,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当晚,他住在了公社招待所,那时候,他才发现那里的饭菜也并不难吃。比自 已半年多来,在大鸟大队的饭菜,要好吃多了。 第二天,天一亮,没有再吃公社的早餐,就上路了。 中午时分,他到达了三叉口,发现自己走起路来,快多了。在小凤家的寒暄自 不多说。 全家人全为任一民招工感到高兴,小凤尽管心中有些委曲,但任一民对她所说 过的话,让她也豁然开朗,他就犹如飘浮在空中的一棵草,随风飘浮不定,不知什 么时候,才能真正落下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做好朋友。这也是她爸爸的意见。 任一民处理好和小凤老师的关系,让他也感到轻松不少,告别了小凤家,他又 快步上山,去办理转出自己在大鸟大队的知青关系,欲和运输队的好朋友们,兄长 们热情告辞。离开他生活了近十个月的地方。 想起他要和这里的人们分开,心中还是有依恋的情节,又有点舍不得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