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潜规则 在楼下的小吃店买了一杯豆浆、两个肉包子当早餐,千叶边吃边步行去街口的 车站,却在拐出胡同口看到了一辆银色奥迪A8L 。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停了这么骚 包的一辆车,视觉反差相当惊人,千叶下意识地瞄了两眼,等瞄第三眼时突然被包 子噎住了,靠在车边抽烟的男人不是Ivan是谁? 嘴里的那口包子没能咽下去,噎在喉咙里憋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最要命的是Ivan 扔了烟头,已经向她走过来了。她拼命吞唾沫,鼓着腮帮子,硬起头皮,口齿含糊 地打招呼:“嗨,真巧啊。”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她肯定已经千疮百孔,千叶不敢直视他,低头啜着豆浆顺 气。 “我昨天在你楼下等了一个小时。”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千叶想装傻,可面对Ivan她连装傻的勇气都没有,只 好一口又一口地继续啃手里的肉包子,把自己嘴堵上,直接免了说话的尴尬。 “上车吧,我送你去上班。” 一不小心豆浆呛进气管,差点儿没从她鼻子里喷出来,她一边咳嗽一边捂着嘴, 狼狈得连连后退。大清早的街道上虽然人不算多,可一些卖早点的摊主早早就在路 边占了道,Ivan的一身行头那么抢眼,想别人不注意都难。 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绢递到她眼皮底下,她说不清楚是被吓的还是被羞的, 忙说:“我……我包里有纸巾。”眼角瞄到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心里一慌,赶紧伸 手乖乖地接了过来。 拿是拿了,她却犹豫着不敢用,用这玩意来擦鼻涕,这也太……还有,这年头 谁还随身带着手绢?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她虚掩着唇咳了两声,不敢真拿他的手绢擦自己油腻腻的嘴巴。 Ivan打开车门站在车边上静静地等着她过来。昨晚下了一夜雨,地上潮湿泥泞, 落叶满地,早起空气微凉,晨曦洒下,透过稀疏的枝头落在他高挑挺拔的身上。 千叶皱着眉怎么都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昨天Ivan说的那些话到 底算什么意思?当时她挂完电话并没有多想,这会儿倒是彻底迷茫起来。 她不过去,Ivan也不催促,只是站在敞开的车门旁很有耐心地等着。一分钟后, 这场耐力角逐终于以菜鸟千叶完败投降做了结局。 坐私家车上班果然比挤公车节省时间,车子拐到公司大厦门前的主干道时,千 叶看了眼手机,比平时整整早了半个小时,她没有公司写字楼大门的钥匙,而行政 部负责扫地的清洁员得八点上班。 车子开进大厦地下停车场时她才惊醒过来,惶恐不安地说:“把我放路边就可 以了……” 她哀怨地想,难不成他还要送她到楼上去?大清早的谁知道这幢楼里还有没有 其他公司通宵加班的员工?就算没有,那也有值夜的保安啊,自己和他成双结对的 上楼,让人看到会怎么想?他这不是成心想把她往死里整吗?虽然她以前糊涂犯了 错,借用了他的手机,害得他白白当了回冤大头,损失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饭钱,但 是他现在这样整她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我说,总监。”她虽然是个新人,但基本的职场忌讳还是懂得避开的,痛定 思痛后,她决定表明自己的态度,暧昧这玩意儿她玩不起,“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谢谢您顺路送我。” 千叶的表情镇定,加重语气强调“顺路”两个字,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强势,可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背在身后抓着包带的手指已经在不争气地发颤。 Ivan下了车,关上车门,看都没看她一眼,说:“我没说要送你上去。” 她羞愤地低下头,这回连声音都在抖了:“那……再见!” 她转身太急,险些扭到脚踝,踉踉跄跄地冲向电梯,正要摁电梯纽,面前哗的 砸下来一捧东西。 等她明白过来,那束配着满天星的玫瑰花已经躺在了她的臂弯里,不多不少, 正好三十枝。 她瞪得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而Ivan在做出这么一个惊人之举后却仍是若无其 事地回到了车上。车子发动,他把车驶近了她,擦身而过时再接再厉地扔下一句话 :“下班来接你。” “叮——”电梯门开了,她没动,几秒钟后,电梯门缓缓合上。 千叶愤怒地回头,可是那辆奥迪只留下了一道车尾灯的残影,转眼消失在视野 中。 玫瑰花她没胆子扛进公司,直接扔在了停车场的垃圾桶里,虽然有点儿肉痛买 花的钱,但一想到Ivan无礼的蛮横,她就忍不住拱火。 到点上班,同事们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闲聊时大家发现第一个到公司的人居 然是路最远的千叶,小石大笑:“没想到三十万就把你吓成这样,你不会担心得一 晚上都没睡着吧?” 这样的取笑正好给千叶找了下脚的台阶,她乐得被人当成早晨的开胃小菜。 下午总经理过来提钱,发现换了出纳,取了钱后并不急着离开,就坐在小石边 上,开玩笑说:“是不是你公款私用,所以Brittany找了个小姑娘顶了你?” 小石直翻白眼,嚷嚷道:“潘总,我要挪了公司的款子,那还不都是流到你口 袋里去了?” 总经理哈哈大笑,两人唇枪舌剑地在办公室斗起嘴来,说到最后,竟连荤段子 都甩出来了。 旁若无人式的对话越说越像是打情骂俏,千叶盯着电脑假装认真工作,眼角余 光无意瞥见对面的张阿姨撇了撇嘴,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 千叶坐不下去了,抽了几张纸巾假装去上厕所,跑到空荡荡的洗手间她才大大 松了口气。刚用冷水湿了脸让自己稍许清醒了下,就听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她还 不想这么快就回办公室,索性钻进一间厕所格子。 进来的是行政部的三个女同事,估计是来补妆的,围在洗手池边叽叽喳喳说个 没完,一开始还挺正常,慢慢的声音越压越低,女性的八卦话题终于开始了。 千叶蹲在厕所里,不耐烦地抚着额头,这下她是想出去也不能出去了,只能暗 暗祈祷这些八卦女赶紧尽兴而归。 “潘总是晚上的飞机吧?” “是啊,八点,机票我给订的,怎么啦?” “这回带谁去?” 吃吃的闷笑,笑声里更多的是不屑:“还能有谁,自然是哪个新鲜换哪个。” “新招进来的那个实习生?” “我听说那小姑娘二十一岁,学历才中专。” “不是吧?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收过大专以下的?她是老总家亲戚?” “傻了你,潘总出差特意带个自家亲戚出去,可能吗?” 一片暧昧不明的笑声。 “潘总出去了吧?” “没呢,我刚才看见他去财务室了,八成现在正和那个姓石的出纳勾搭着呢。” “我们老总还真是生冷不忌啊!”闺怨似的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长得也 不算丑啊。” “你个已婚妇女再漂亮也只能和那姓石的一个档次啦!我们公司那么多新进的 女大学生排个队,早把你挤到太平洋去了。” “这真是男人们的天堂啊,怎么就没个养眼点儿的帅哥进公司呢。” “有啊,营销部这回进来一个业务员,姓凌的,长得还不错,挺俊的,要不你 试试?” “你当我是秦捷思呢?我就是想也得有那个本事,潜规则是高层领导才够资格 玩的游戏,我一个小小办公室助理,不被人潜就已经万事大吉了。” 千叶心里一凛,秦捷思是Brittany的中文名,没想到工作能力强、为人客气的 Brittany也会被人背后说是非。 她在厕所里足足蹲了十多分钟,直到两脚发麻了,那三个女人才补完妆,扭着 高跟鞋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时千叶的腿更麻了,差点儿挪不开步——潘总居然还没走,紧挨在 小石身边聊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论长相倒也不差,只 可惜那个犹如孕妇八个月大的啤酒肚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回到座位上一看电脑屏幕,17∶36,离下班不足半小时,千叶突然开始心慌起 来,脸色阴晴不定。张阿姨见了不禁问:“小叶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千叶灵机一动,垮着肩膀,软绵绵地趴在桌上说:“拉肚子了。” “是昨天受凉了吧?严重吗?” “嗯。” 两人一问一答引起了潘总的注意,他转过头来扯高嗓门说:“有病就要赶紧治!” 财务主管会意,马上做顺水人情:“Nicole,你先下班吧,去医院看看。” “可是……” 潘总爽气的大手一挥,一锤定音地说:“不用可是了,不算你早退……要不然 我直接开车送你去医院吧。” 千叶大惊失色,忙抓了自己的包,将桌上一堆有用的没用的统统扫进包里: “不用,谢谢总经理!我这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去就行了。” 在众人饱含同情的注视下,她灰溜溜地出了办公室,还没等松口气,Brittany 从办公室里出来,见她拎着包劈面就问:“哪儿去?” “我肚子疼,请……假。” 千叶的脸色的确不大正常,Brittany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微扬,笑得有些意味 不明,她没怎么为难千叶,只是询问工作:“人事部的工资表做好没?” “我……这我还没问。”她才接手第一天而已,哪想有那么多事。 “工作效率那么低,还想不想拿钱了……”Brittany嘀咕,千叶听不出来她是 骂人事部还是骂她,只好低着头不说话。正揣摩她的用意,她已挥手放行,“没事 了,你先走吧。” “好,再见。”千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7∶47,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她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踩着高跟鞋在走廊上跑了起来,电梯门上的数字刚 好跳到这一层,她着急地扑过去拼命摁键纽,电梯终于被摁停了,门打开后凌向韬 恰好从里面走了出来。 “咦,要出去啊?” 千叶哪有心思搭理他,直接冲进电梯。她随手一摁键,电梯门关上,把凌向韬 晾到了门外。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保安正站在门边上关注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她 顺势瞄了眼接待处墙上挂的钟——17∶51。 大厦里开了中央空调,室外的温度却只有十几度,千叶泛红的脸被冷风一吹, 人也清醒了许多,想到自己这一路的狼狈,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她肠胃不好以至于一 泻千里了。 出门左拐,才不过走了三四十米,她愣愣地停下了脚步。前面靠近胡同口的街 道边停了一辆眼熟的银色奥迪,她对数字很敏感,那车牌号码从早上刻入大脑后就 再也遗忘不掉了。 Ivan长腿一伸,已经从车里跨了出来,甚至还颇有风度的绕到另一边替她打开 车门。曾经发生在早晨的尴尬对峙再度出现,但是这次天时地利人和没一样站在千 叶这边,她想也不想,马上配合地钻进车里。 等Ivan上了车,千叶拉长了脸,想发火却又不敢闹大,只是不客气地问:“总 监,您这算不算跷班?” 她说得咬牙切齿,面部表情几近狰狞。Ivan轻轻“唔”了声,目视前方,启动 车子:“彼此彼此。” 千叶对Ivan已经完全没了想法。不管她早晨起多早,总能在路口遇到他,也曾 偷偷绕道走过其他路,可第二天就直接被他堵在了楼下。 如果说Ivan的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为追求,那千叶真希望他能直接痛快地说出他 的目的,好过像现在这样钝刀子割肉。公司不缺这样外表看似浪漫、实则勾搭奸情 的男男女女,无论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正如写字楼里盛传的八卦戏言的那样,高 层的男领导都喜欢染指新来的女职员,说好听点儿叫上司对下属的关心,难听点儿 就是想占便宜,即使没有便宜可占的,占点儿口头便宜也是好的。 但这便宜到底占到什么程度算是千叶的底线? Ivan这人虽然做事霸道,但到目前为止除了每天风雨无阻地充当免费车夫之外, 并没有在其他事情上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千叶搞不懂他这个人,别说以她这样阅历浅薄的人看不懂看不透,就连Brittany 这样的高手,也会被Ivan的苛刻搞得手忙脚乱。 这是个太过强大的对手!虽然不懂男人,但千叶相信自己身为女人的直觉,至 少自己就没翻出过他的五指山。 “这样的人你可得罪不起,他在我们这行里太有知名度了,你们总公司高薪从 英国聘请回来的,听说当时仅H 市就有五六家公司报高价要他。你要是得罪了他, 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圈里混饭吃了。”给以前关系比较要好的女同学打过电话,但得 到的回答让千叶自己都觉得心寒。 她的专业是财会,当初听到她考上了H 市的财经大学,妈妈激动得当场落泪, 一个劲地对乡邻说:“我这闺女太有出息了。” 乡邻们一个个都羡慕不已,直到现在妈妈在信里也会提及,乡邻们仍会拿她当 榜样给自家的孩子说教。外人瞧着热闹,可只有她自己明白,为了供自己念大学, 家里的开销被紧缩成了什么样,她从小没有爸爸,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她只身 一个人在H 市读书,当同学们都在为了风花雪月而肆意玩乐享受时,她却除了学习 还是学习。 她的毕业学分是全系前十,可直到拿着学校的推荐表出去四处寻找实习单位, 千叶才明白了自己的眼光短浅和死读书的傻气。她比不了那些在H 市有社会关系的 本地人,他们只需要听从家里的安排就能轻松联系到实习单位,甚至不必认真天天 去实习单位上班,就能顺利敲到红红的公司印章,完成实习报告。 从学校毕业,千叶就明白没有一点儿背景的她想留在H 市有如天方夜谭,她本 来是不抱希望的,甚至已经做好了返乡的打算。H 市这样的地方也许不适合她,即 使她在这个城市里待了四年。所以她拿着毕业证书的复印件,颓废沮丧地在人海如 潮的人才市场上散发了出去,完全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的意外惊喜。 公司通知她面试,两个礼拜后正式录用,上班一个月后顺利通过试用期。她曾 经还傻气地问过人事部的经理助理,为什么录用她,她的简历写得那么简单,和同 届毕业的大多数学生手里制作精美的简历相比,她的资料其实只有用钉书机钉着的 薄薄三张纸而已。 社会不同于学校,离校的时候同学们都在说,社会是个大染缸,这个染缸会把 人染成各种色彩。千叶现在很茫然,也许她以前曾经对自己的坚持很自信,但是现 在她真的很迷惘,面对着强势如Ivan这样的顶头上司,她真的已经完全没了想法。 进入十二月气温急遽下降,有些同事甚至早早套上了羽绒服,写字楼里的中央 空调终于发挥了它的强大能量,千叶怕冷,所以有时候连午饭都懒得出去吃,每天 盯着翻报纸中缝找不同的快餐电话。 上午审核完工资表,存入U 盘,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到下午四点钟直接拎着包 走人,对主管说了句:“我去银行了,如果晚了我就直接回去了。” Brittany回总公司汇报情况不在,主管乐得做人情,点头同意道:“你去吧。” 千叶喜滋滋地走了,冬天天黑得早,虽然才四点多,可是天阴得厉害。她身上 只穿了一件呢大衣,料子不算太厚,一出大门就冻得一哆嗦。门口的保安例行打招 呼:“苏小姐出去呀,今天天气预报说要下雪呢。” 天气预报向来不准,十几天前电视上就有专家预言今年H 市气温反常,说什么 五十年难遇,公历年底会出现大雪。千叶在H 市生活了四年,还没怎么看过雪景, 往年都是在过年前后才象征性地飘点儿雪花,一落地就找不到雪影了,这要是在她 老家,开春以后堆在地上的积雪也未必会马上融化。 千叶其实很怀念那种白茫茫的感觉,H 市的冬天虽然不怎么下雪,却独有一种 阴森刺骨的寒冷,她到的第一年因为不适应这里的冬天,结果手上脚上长满了冻疮, 晚上一钻被窝就发痒,这几年老是复发,总也断不了根。 如果一直不回去,也许就要这样痒上一辈子了吧? 妈妈嫌打长途电话费钱,但她又不会电脑上网,所以仍是固执地每个星期写一 封家书,每次都写至少两页纸,家长里短的絮叨,也曾含蓄地问起交男朋友的事, 她几乎没有正面回答过,甚至很少回信。 天阴,风大,小陈开车送她到银行,她没让他在外头等,直接打发他回去了。 等办完事出来,果然才不过五点,她不仅多出了一个小时的空闲,还能趁机摆脱Ivan 的纠缠。她盘算着明后天就能拿到工资,心里更加高兴,就想索性去逛街买点儿东 西送妈妈。 H 市中心十分热闹,千叶逛到了九点多,给自己买了件打折的内衣,给妈妈买 了件冬衣,心满意足地准备乘车回家。步行街上人来人往,逛街的人摩肩接踵,她 走得急,背上不小心被人撞了下,她没在意,想继续走,胳膊却猛地被人拽住了。 商铺里播放的音乐吵得震耳欲聋,有个声音叫着:“唉,你别走啊!”见她发 愣,忙又说,“是我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七八个穿着前卫时髦的年轻人站在她身后,拉住她胳膊的是个化着浓妆的女孩 子,金黄色的大卷发,齐眉的刘海,很长很假的睫毛像排扇子似的上下忽闪,排扇 下的那双眼睛更是大得只见瞳仁不见眼白。 千叶不喜欢这种化着非主流浓妆的女生,胳膊一震,人往边上跨了一大步。大 概是她排斥的动作表现得太过明显,人堆里有个嚼口香糖的男生笑道:“陈钰莹,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边上有三四个人跟着一起哄笑。 陈钰莹眼一翻,可惜戴了美瞳的眼珠子怎么看都是黑多白少,看不出她是在生 气,腮帮子鼓鼓的,倒显出几分可爱。 正是这副神情让千叶回想起来:“哦,是你呀,那个蛋糕店的小妹妹。” 陈钰莹转怒为笑,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姐姐你可想起我来了,不会是真把 我们给忘了吧?清晨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 千叶听到“清晨”两个字,忽然有些恍惚,这都多久了?一直纠缠于Ivan以及 繁琐的工作脱不开身,她是真的把那个漂亮的男生给忘记了。 “姐姐,你现在有空吗?”陈钰莹掏出手机一边问一边拨号,也不等她回答, 已经直接对着手机大声嚷了起来,“清晨吗?是我……对的,在国贸商厦这里……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办法呢……” 千叶马上明白小丫头的用意,脸颊一烫,想抽手离去,无奈陈钰莹把她的手指 扣得死死的。 才挂完电话,身边的女生们已经忍不住频频尖叫:“钰莹,是不是你手机相册 里的那个清晨?他要来吗?” 陈钰莹一脸得意,晃了晃缀满珠饰挂坠的手机说:“当然!不过,他没怎么出 过门,我怕他不认得这里……”左右看了下,指向沃尔玛超市隔壁的一家必胜客餐 厅,那里广告牌霓虹闪烁,十分醒目,“我们去那坐会儿,站在这里等他来可得冻 死。你们要吃什么尽管点,等会儿让清晨请客。”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开心得大笑起来,千叶夹在当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特 别尴尬。陈钰莹却很自来熟的挽着她胳膊将她拖进必胜客餐厅,找了张二楼靠窗的 位置,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一条通往国贸商厦大门的街道,临时停靠站前每隔几 分钟就会停下一辆出租车。 陈钰莹坐在千叶对面,托着腮,趣味盎然地盯着她看:“姐姐,你为什么后来 一直没去过蛋糕店,你知不知道清晨天天站在二楼阳台上等你走进那条巷子?” 她不知道,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但现在听陈钰莹这样说,她却好像并不太意外, 心弦的拨动更多的是源于某种异样的感动。这的确像是清晨会干的事,纯真的笑容, 认真得有些傻气。 “我最近比较忙……”虽然这个理由并不是借口,但千叶却觉得自己说得很心 虚。 陈钰莹笑道:“我也说你忙,但是清晨不大相信。”她啜着可乐吸管,“不过 他马上就来了,你跟他说吧,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千叶猛地意识到眼前的小女孩儿可能误会了什么,尴尬地说:“他又不是小孩 子,我跟他也不熟,怎么可能我说什么他就相信呢。” 陈钰莹瞪大眼睛:“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千叶真觉得无力,或许不止是陈钰莹误会了,就连清晨也可能误会了什么,她 突然害怕见到清晨了,刚想找借口离开,隔壁桌有个女孩子惊喜地叫了起来:“呀! 下雪了!真的是雪花啊!” 许多人被这一声惊动得离了座,纷纷站到玻璃窗前观看。 青黑色的夜空中飞舞着白色的小精灵,也许是刚开始下,雪片并不大,稀疏幽 冷的飘落下来,街道上有行人驻足抬头,情侣互相拥抱,女孩惊喜地尖叫欢笑,男 孩宠溺地搂着她的腰。 柔和的路灯一排排的延伸,在街道的尽头,有个颀长的身影匆匆走来。瘦高的 个子,米白色的格子休闲长外套,同色的绒线帽子和围巾。很奇特的直觉,虽然她 居高坐在二楼的位置,根本看不到那人的长相,但越来越狂乱的心跳却令她不由自 主地站了起来。 他走过了必胜客的大门,跑到了沃尔玛的门口,霓虹灯五光十色的光芒投射在 他身上。他在门口停下,焦急的左右张望,白色的雾气急促地从他的口鼻中呼出。 千叶伸手撑在玻璃窗上,掌心的冰冷让她鼻子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酸涩。 陈钰莹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她兴奋地大叫:“清晨来了!这么快!我以为他 这没方向感的路痴一定得磨蹭到十点以后……” 千叶全身乏力地靠在窗边,看着清晨从沃尔玛门口转身往必胜客跑来。正要进 门时,他突然停住了脚,猛地抬起头。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就像是群星中最璀璨的那颗启明星,耀眼得让人无法逼视。 四目相对,千叶心脏微缩,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 清晨仰着那张冻得泛红的脸笑开了花,千叶真切地听到周围有女生赞叹:“那 个男的是明星还是模特?长得好帅啊!” 清晨的身影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时,又吸引了一大批食客的目光。陈钰莹挥动手 臂,兴奋地喊:“这里!嗨——” 他瘦了!千叶在心里面跳出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三个字。 清晨的皮肤一如既往的白,只是比起两个月前眼窝眍了下去,更衬得那对点漆 似的星眸熠熠生辉。他从上楼见到千叶开始,视线就再也没从她身上挪开,任凭周 围的女孩子蹦蹦跳跳一个劲地在他面前晃悠,娇声嗲气地喊他的名字,他只是视而 不见,充耳不闻。 千叶被他毫不掩饰的眼神给震住了,假意不去看他,将目光投向别处,可身侧 的那种被关注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烈,即使不回头,她也能清楚的知道他在看她。 “清晨,这是我的同学……”陈钰莹扛不住女同学哀求外加威胁的目光,只得 将她们一一介绍给帅哥认识。 清晨浅浅一笑,这无意的一笑令在座的女生更加春心荡漾,可他却没有继续理 会她们极具暗示性的暧昧眼神,只是伸出手去,巧妙地将千叶旁边坐着的一名女生 给带离座位,然后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她的座位。 被丢在过道上的女生无比郁闷,本该是双人位的软座,她硬是拼命挤上去,上 身软绵绵地往清晨身上贴去。清晨不得已只能往千叶身边又靠近了些,千叶怦然心 跳,鼻端几乎能嗅到他衣服上残存的冰雪气息。 “千叶!”他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微凉的唇擦过她的耳鬓,“真的是你吗?” 她微微侧头,耳廓红得发烫:“嗨,清晨,好久不见。” 他深深地凝视了好几秒钟,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真的是你!” “是呀,可不就是我么?”她本该是尴尬的,可面对比她还紧张的清晨,她突 然感到一阵放松,忍不住打趣他。 清晨眨眨眼,孩子般的腼腆一笑。 陈钰莹在对面叫道:“你看,我没骗你吧,你要怎么谢我呀?” 清晨回头冲她一笑:“的确要谢谢你帮我找回千叶,你想要什么作谢礼?” 陈钰莹笑靥如花:“真的?我要什么你都给?” “嗯!”他答应了,末了又补上一句,“除了千叶,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想, 应该没什么能比千叶更贵重的了。” 陈钰莹一愣,她的同学们却一起“唔——”的发出一阵起哄的长嘘,有个女孩 子一脸花痴的仰头叹道:“天哪,这算是告白吗?为什么要让我遇到心目中的白马 王子,可灰姑娘却偏偏不是我呢?上帝啊,你太不公平啦!” 陈钰莹一挥手,拿起可乐杯猛吸:“切,清晨,你说这话难道都不觉得恶心吗? 偶像剧台词都不带设计的这么肉麻的……” “恶心吗?我没觉得呀。”边上的女生回答。 “我也不觉得啊,我认为这样很浪漫啊……” “你们被偶像剧洗脑啦,这对白太恶俗了。你们摸摸看……”她作势捋袖子,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身后有个男孩子伸手过来说:“我来摸!” “你敢,我剁了你的咸猪手!” 千叶低着头轻笑,真该感谢这些孩子们,要是没他们在身边起哄嬉戏,刚才清 晨的话会让她困窘得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陈钰莹是个知趣的女孩子,不到十分钟,她就带着她的那帮同学从必胜客餐厅 消失了,临走还不忘狠狠点了一大堆东西打包,剩下清晨和千叶两个人在餐厅里有 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转眼过了十点半,千叶说:“太晚了。” 清晨马上站起来回道:“我送你回去。” 他穿上外套,却将帽子、围巾搭在了胳膊上。出门前,他喊住她,然后很顺手 地将围巾围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愣神的间隙,头顶上的帽子也已经戴了上来。 围巾的触感十分柔软,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 清晨端详了片刻,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吧。”随后很自然地牵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包住她的手,她木木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雪花飞飞扬扬飘落下 来,他的黑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白色的雪沾上发丝,很快又被卷走。 “清晨……” “嗯?” 她回过神来,诧异自己怎会无意识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她低下头,轻声问: “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我姓伊,人尹——伊。”他用手指在虚空中比划。 “伊清晨?” “你可以叫我清晨,就像我喜欢叫你千叶一样。”他回头瞥了她一眼。 “嗯。你……” “我27岁了,不是莹莹的同学,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千叶无语,他实在太厉害了,自己心里想什么,还没等问出口,他居然全猜到 了。 “所以,”他继续说,“我可以喜欢你,你也可以喜欢我。” 面颊滚烫得仿佛被火烧着了,即使风雪拂面,也减不去那份辣辣的灼热感。千 叶微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他。 清晨停下脚步,侧身回眸,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涌动着一种欣喜和激动,他就这 么凝望着面红耳赤的千叶,最后猛地用力一拉,千叶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他的怀里。 清晨的外套并不厚实,但触感非常软,千叶手掌撑在他的胸前,结结巴巴的一 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千叶,你喜不喜欢我?”他直言不讳地问。 千叶被他的直白逼得无所遁形,想挣扎却被他搂得更紧。 “千叶,千叶……”他念着她的名字,朦胧的白色雾气从他口鼻中不断喷出, 很快消散在飘零的风雪中,“你喜欢我吧,好不好?” 她被他的话蛊惑得脑袋发涨:“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自己和他不过只是见了几次面,为什么会是自己?为什么他会喜欢自己?这一 切发生得太奇妙,她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清晨呵呵地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知道我喜欢你,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装作很认真地想了想,用一种异常真挚的口吻说:“我想了很久很久,在和你分 开的这些日子里,我每天都渴望着再和你见面,虽然他们都说我的感觉并不真实, 甚至说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千叶,所以……所以我来了,接了莹莹的这个电话, 我就知道我得来,我得来,所以我来了……”他呼吸急促,说话断断续续,语无伦 次,显得分外笨拙和焦急,他搂着她的腰,“不管你信不信,我得来告诉你,我喜 欢你,然后……问问你,喜不喜欢我?”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卑怯的软弱,小心翼翼地等 待着她的答复。 风雪迷住了她的眼睛,她使劲眨眼,清晨近乎完美的漂亮脸孔近在眼前,她矛 盾纠结的心在触及他局促不安的眼神后突然变得异常柔软起来,心跳不受控制的加 速,她红着脸,羞怯地说:“我……我长得不漂亮……我……我家在外地……我… …我的意思是说,你比我优秀很多……” 他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很认真地听她说话,专注的神情叫人不忍再胡乱找借口。 千叶的心早化成了水,无力地吁气:“我……清晨,我想,我不讨厌你……是 的,我想我对你是有些……喜欢的。只是……” 他发出一声欢呼,突然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般,兴奋地托着她的腰,将她高高 地举了起来,原地打了个转。 千叶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吓得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两个 人放肆地站在街头张扬着他们的幸福,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