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晚霞烧在群山的那头﹐半抱琵琶半遮面的映在墨绿的树荫里﹐把清秀的苍林渲 染得神奇炫丽。西边的天空有几堆固执的云﹐没有风扰﹐它们静谧的妖娆的披着金 橙色的霞光似着喜服般庸懒的看着芸芸众生﹐再慢慢的转身﹐隐没于群山丛林里。 田原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那边的山﹐它们延绵不断的伸到了她根本无法想象的 地方。其实现在还因为脚下的这方水。因为这清洌洌的水在风中会使劲的拍打水泥 沏起的护堤沿﹐湿了它们本来的灰白色﹐显得很委屈﹐把她的心也弄得潮潮的﹐她 便不喜欢这方水了。她就喜欢那边的山了。 初春的早晨﹐林间的湿气如雾般缭绕﹐把翠生生的叶片涂上了一层细细的水膜 ﹐手指轻轻抚上去﹐指腹湿湿的凉凉的﹐心尖能感到叶脉的跳动﹐心里不由又怨着 这水了。唉﹐莫名的﹐好好的心情﹐又有些湿了。 田原很不情愿的叹气﹐很不情愿的沿着一排排的果树苗走动。这本是她结婚后 最喜欢到的地方。因为林里的树苗还很小﹐所以它们的空行处被婆家人种上了一些 油菜苗﹐长势还是喜人的﹐还有些都在扬花了。 公公陈玉泉走在林间很匆忙﹐他确实很急的﹐他想着把这片山看看﹐等下要回 家吃早饭﹐还要到私人开的诊所里坐诊呢。一家之主﹐责任重大啊。他心里是看不 惯田原的﹐但毕竟是媳妇﹐说不出口太多的责备﹐特别是听到她叹气时﹐心里更是 莫名的火大。陈家有亏待她吗?结婚才多久啊﹐就害得自己的儿子跑到外面不回家 了﹐这可是做人老婆最不地道的事。可想想怪谁呢?儿子陈清平是不愿结这婚的啊。 唉。 他心里也不由叹气。 田原莫名的抬头看他﹐略弯曲的背脊﹐花白的后脑勺﹐其实这是一个很负责任 的男人﹐只是她心里有坎﹐还没过呢。田原想着便撇了撇嘴﹐可是很不幸﹐她抬头 时﹐被正好回头看她的陈玉泉看到了。 陈玉泉冷冷的眼让田原的身子不由打了个冷颤﹐忙低下头﹐很正儿八经的给那 些在冬季被冻死冻坏的枝条做着打理。枝条太硬了﹐田原做得有些吃力﹐但面上没 有表情﹐用两只手捏着剪刀﹐使劲绞着﹐小小的手都有些发热了。 陈玉泉没心思跟她再说什么了﹐觉得还是先回去给儿子陈清平打打电话让他回 来才是要紧的。这婚要不要﹐也得明说﹐是不是? “你先做着﹐等会你妈做好饭会叫你的。我的诊所有些事﹐得先过去看看去。” 陈玉泉没听到田原的回答便自顾着走了。 人走远了﹐影子没在淡淡的雾气里﹐田原竟莫名的高兴﹐用手打了一下略显粗 壮的枯枝﹕“长这么粗做什么?吸了那么多的日月精华却还是敌不过一星半点的冰 霜﹐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觉得丢人呢。哼﹗” 田原说着﹐兀自的用手把它折了下来﹐再从冬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片刀片﹐细细 的把折过的不平的断处削平。再看那一排排的树苗﹐边蹦蹦跳跳的躲着油菜苗边随 意的用手折着还是那么自傲的仰着头的枯枝。心里莫名的开心了起来﹐嘴里哼起了 “丢手绢﹐丢手绢﹐轻轻的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快点快点捉住她 ﹐快点快点捉住她﹗” 田原唱过歌儿正好也疯似的把一排的树苗上的枯枝拆完﹐心情极好的把枯枝丢 在最边上的树苗根部﹐拍拍手上遗留下的枯树皮屑﹐很神气的说﹕“注意啊﹐我又 来了。” “折枯枝﹐折枯枝﹐轻轻的折去小朋友的废物﹐大家不要告诉她﹐快點快點春 風姐姐梳妝她﹐春風姐姐梳妝她。” 一个拎着三只野兔的男子从密雾的山林里窜出﹐莫名的看着童趣盎然的田原模 糊在果园另一边﹐心里一阵难受。他默默解下一只兔子﹐把它的爪子捆绑在田原会 看到的林苗尽头﹐深深叹口气﹐悄悄的离开。 田原得意的跳到尽头时﹐脚下一软﹐一阵悲呜﹐把她的心都吓飞远了﹐她缩着 身子依在林间的深沟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说她不怕真的是骗人的﹐她只想 着唱会歌﹐等太阳出来了﹐雾气散了﹐周围的人就看得真切了﹐她就会好受点了啊。 现在﹑﹑﹑﹑﹑﹑她踩着什么了?她想着想着﹐不由眼睛湿了。多不美好的生活啊 ﹐好好的春天﹐开的油菜花都是那么的诡异。那么短的杆能支起几颗菜籽粒?她只 想想这些与她八杆子打不着的事﹐身边的事她不愿想﹐不愿回家看自己的父母﹐怕 他们问自己的事。这日子﹑﹑﹑﹑﹑﹑田原还在悲呜自己的事﹐突然她看清了被她 踩着的是真的活物﹐还在动呢。她扯过那白白的﹐毛毛的东西﹐竟是一只兔子﹗哈 哈﹐这世上真有守株待兔啊。只可惜﹐它活不了了﹐不然还会演义另一段神话呢。 田原细细清理过兔子身上的乱草﹐抚着它的毛﹕“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把你送给孤寡老人吧﹐你也算活得值得了﹐好好的﹐下辈子﹐别碰上我啊。我是魔 障啊。” 田原说着﹐看着太阳光一点一点的洒下来﹐怀里的白兔已死了。她抬脚离开时 ﹐跨过了脚边的麻绳绕成的套圈。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