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气泛着清寒,几株早开的白梅已隐隐冒出蕊蕾。 帐房之内燃着蜡烛,一旁的小丫鬟捧着暖炉,被烘出了一身汗。 坐在案前的白衣女子,冻得微僵的青葱玉指在算盘上拨打了一阵,提笔写下 了尾数,终于吁了口气,将帐簿递给恭立一旁的中年男人,同时接下了丫鬟递来 的暖炉。 烛光中,女子容颜细致、雪白,头上也没有任何的缀饰。 “陈管事,这数载的帐目至今日已全部结清,我的责任已了,日后就要劳你 费心了。” “不敢,这是老陈分内的事。”陈管事接过帐簿,鞠了个躬。 这是最后一天了啊……萧韶九的目光再次向房内熟悉的景物扫了一遍,脸上 笑容未变,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园子里,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歪七扭八地倒在石墩上,也许是喝醉酒的缘故, 已呈现胡言乱语状。 “为什么雷不劈死你这个贪得无餍、见钱眼开的死老鬼?为了十箱白银,你 竟然出卖了九妹!?” “嘿嘿……这世上有什么比银子更可靠的?十箱白银啊!普通人恐怕二十辈 子也赚不来!只可惜,我老萧膝下就只有这么个萧韶九,否则,萧韶十我也卖了 ……” “你这个利欲熏心的贪财鬼!你还有人性吗?九妹可是你的亲骨肉,你就这 么个女儿,为什么偏偏将她推入火坑……”年轻男子叫吼了一阵,口气忽然软弱 起来,“来得及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舅父,你将十箱白银还给石崖好不好? 我来娶九妹,我保证给她一辈子幸福……” 站在暗处的萧韶九敛目光,轻别过头,看到身后的丫鬟流丹神色黯然。 “幸福?”萧老爹嗤叫,“你也能给我十箱白银吗?我萧八两的女婿不可能 是没有祖荫、家无恒产的穷光蛋!” “这话你十年前就说过。再给我十年,哦不,七年……” “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人我萧府,肯定是不安好心。原来真是色胆包天地 觊觎我的女儿!那再来你是不是想谋夺我的家产呀?告诉你,别痴心妄想!” “就你那点名存实亡的家业!?麻烦你去对一对帐,查一查钱库,你仅有的 一点老本早没了!若不是还有十箱白银入帐,萧氏的生意迟早会垮掉。还有,我 倒要问一问你这老鬼,你每年都把挣来的银子用到哪里去了?拿去孝敬鬼神了吗!?” “住口!”萧八两变了脸色。 “你又生气了。”年轻男子的口气转为嘲弄,“人人都说你萧八两虚伪又市 侩,形同卖女的行径更是没半点良心。他们都错了,你有的,哈哈,你还有一点 良心……” “嘿嘿,算你还有点眼光……”萧八两笑了,还马上和外孙又干了一杯。 才一会儿工夫,孙舅俩嬉笑怒骂了一回,现在竟又哥俩好地互拍了拍肩,呵 呵傻笑起来。 忽然,年轻男子捣着肚子,“唉哟!就知道你这吝啬鬼的酒喝不得,你究竟 掺了多少水呀?不仅喝不醉,还闹肚子……” 萧八两伸腿一扫,将出言不逊的臭小子扫到一边,“胡说八道!我萧府出产 的东西,向来是品质保证,全教你的烂肚肠给白白糟蹋了。” “胡扯!”年轻男子咕咕哝哝地往茅房去了。 “爹。”他一离开,萧韶九从暗处走了出来。 “九儿!”萧八两见到她,大喜,一手捞起随身的算盘,啪啪啪地拨了数下, 指着上面的数叫道:“五、六……七两!这是你表哥刚刚喝的酒钱,你记得要从 他的工资里扣……”他蓦地顿住,有点泄气地问:“帐房的数结清了?” “结清了,总帐我另抄了份副本,放在暗柜。”她顿了一顿,抢下萧老爹手 里的酒罐,“女儿又让爹背黑锅了。” 萧八两吃了一惊,“你听到了什么?秦方那臭小子胡说八道,你可别往心里 去!” 萧韶九点头。石桌上有空杯,她斟了两杯酒,笑道:“明天我就往洛阳去了, 从此与爹两地相隔,纵有孝心也难尽了。在此,女儿先敬爹一杯。” 萧八两干笑数声,侧脸掩住眼里的水光,伸手压下酒杯,“这个你可喝不得, 掺水的,喝坏肚子可不行!” “爹!你老这样子,叫九儿如何定得放心?” 萧八两连连摆手,“不是啦!爹只是怕喝醉了,错过你的大喜日子。再说, 我还是喜欢喝掺水的,酒水酒水嘛!倒是你……爹很遗憾不能陪你到洛阳石家… …” “别忘了,我萧韶九可是大名鼎鼎、精明势利的萧八两之女,没人能欺负得 了我。况且,人人以为萧韶九面对的将会是错待的命运,这不是爹与我早就预料 到的事吗?” “是爹对不住你。”萧八两眼中闪过一抹伤痛,但立刻又振作起来,精打细 算的本性又发作了,“乖女儿,听爹的话,到了石府,什么狗屁相公全踢一边去, 重要的是帐房。只有掌握了石府的财务,你石家少夫人的地位才会巩固。 爹早打听过了,畅喜园的柳堆雪不过是凭几分姿色,向男人使媚的娼妓;而 庄姓武夫的粗鄙女儿更不必提,目不识丁,只会舞刀弄枪。那两个女人连给我女 儿提鞋都不配,要不是……“ “爹。”萧韶九止住了萧八两的话,明白爹会将石家讲得如此单纯,无非是 让她宽心下嫁,但,心头一股窒息感挥之不去,因为,嫁入石家将会是她十九年 来最难预测的变数。 但是,局外人不知道,当初提出下嫁石家主张的是她,狮子大开口要十箱白 银当聘金的也是她。她明白不嫁石家,等待着她的,将会是受冷落甚至被休离的 命运,但她不后悔。 萧八两忽然面容扭曲,“女儿,爹很想和你多聊一会,可是、可、是……” 捣着肚子,自作孽不可活,他也闹肚子了。 萧韶九对着父亲逃难似的背影,浅笑了下。然后,她也举杯品尝着劣酒的滋 味,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她能尽的孝心,也就这么多了…… 洛阳首富的宅邸雄伟非凡,府内分成东苑和西苑。 萧韶九自拜完天地后,便被领到西苑女眷区的虞香阁中,听说另两名姬妾也 住在附近的楼阁。而那个现在名义上已是她夫婿的男子,则以生意为由,没有出 现,和她们拜堂的,是一只公鸡。 因为石崖的父母均已亡故,接受叩拜的是石崖的养父关泰山,他在石崖最落 魄时收养他,待他如亲儿,与石崖共患难到今日的显赫。 关泰山是武夫出身,长年的劳累使他的身体尽显老态,但他的眼神是犀利的, 在看向她时,他的眼光鄙夷得像看见了玷污厅堂的秽物,接受她的叩拜时,他还 侧身避过了,显示他对这宗婚事极端不满意。 主持婚礼的,是关泰山的亲生儿子,这名虎背熊腰的魁梧男子有个斯文名字 叫关叔秀。从丫鬟口中得知,府上众人对他异常敬畏,不光是因为他烈火般的性 情与威武的长相,更因他曾一拳将一名大汉打飞到十步之外。 另外,还有一名身材圆润的中年女人,名叫福婶,她是府内三名管事之一, 女眷区便是由她打理。当晚,除了陪嫁过来的两名丫头敲冰和流丹,福婶又带了 两名丫鬟过来找她。 这名中年女人虽谨守礼数,却显得态度冷淡、世故圆滑。看来石府给了她少 夫人的头衔,却不准备授予她相符的权力。 再来,值得一提的,便是关泰山的女儿关凌霜了。这位关姑娘在拜堂隔日才 出现,一出场便打翻了她敬奉“公公”的茶水,还火爆地指着她的脸,斥责她是 来自虚荣势利家族的肤浅女人,根本配不上英伟卓绝的石大哥。 在一大群饱含敌意的石家人中,关凌霜是第一个敢出声讨伐她的人,态度也 最令人玩昧,因为她的厌恶中,似乎多了一抹浓烈的……护恨? 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她是否该善良些,摆出个忧郁的面孔以对?但那真 是太便宜一批等看她笑话的人们了。既然所有人将她定位在“虚荣肤浅”上头, 那她就体贴地不辜负众意喽! 镜中映出的,是浓妆艳抹的自己,厚重的妆粉完全掩去她本来的面目。虽然 萧韶九本身对这种靠腮红与唇纸点缀出的冷艳,不敢恭维,但镜中的人确实是美 丽的。而她也可以预见石府中人对她形同妖妇的扮相,印象将会坏至极点。 “我看起来怎样?”满头珠花插得没地方再插,她起身挥舞着一身火红的缎 衣。 两名丫鬟还未置评,便先不赏脸地猛打几个大喷嚏,讨饶道,“夫人,别扬 了,您身上那阵奇香呛得人受不了。” “哦?”确实,很令人作呕的浓烈。而且,头上插的饰物还压得她头昏,也 许明儿该叫丫头到园子里摘几朵大红花来试试。 正想调佩她们几句,外头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一挑眉,扬高声音娇盈盈地 喊道:“不香怎么能引起相公的注意呢?我可要加把劲,千万不能将锋头给那两 个狐媚子抢去了。” “不要脸!”火爆的斥怒声果真不负所望地传来。 啊哈!出言声讨的,不正是关姑娘吗?她身边还多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拘谨 地维持着富家夫人该有的矜持,努力地不将嫌恶的眼光投到她身上。 “凌霜,你快别这么说,我本无与大姐争夺相公之意,看来大姐对我有些误 解。”委屈的声音直逼苦情小媳妇。 “你我都听到她无耻的叫嚣了,你竟然还维护她!?百妍,我告诉你,太软 弱只会让她骑到你头上来,你明白吗?” 原来,这女子便是庄百妍啊!仔细看,这女子果真有练武人的架式,扮苦情 小媳妇便显得不伦不类。 不过,现在不是批评、耻笑的时候,她应该表现出霸道跋扈的态度才对。 萧韶九暗使了个眼色,流丹很有默契地站起来道:“从来没听说过做妾的大 过正室啊!二夫人原本就该在我家小姐之下,还不快斟上一杯茶,正正经经地唤 上一声大姐。” 庄百妍咬了咬下唇,脸涨得通红 旁边的关凌霜则是气得跳脚,“就凭你这妖所的女人!?少痴心妄想了!告 诉你,就算你顶了正室的头衔,石府的当家主母也不会是你,更不会是柳堆雪那 个娼妓出身的骚货,石大哥迟早会休了你们!” 萧韶九好笑地看着关凌霜跳脚的样子,想继续挑起她更多的怒火,但一声妩 媚的嗲音插了进来,假惺惺的段数比起在场的所有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哟,看来小姑对堆雪有点小误会喔!确实,堆雪出身花街柳巷,执壶卖笑, 但嫁入石府,堆雪保证今后只专情于相公,当个能柔能媚的贤内助。”随着话音, 一身火红的美艳女子出了场。 柳堆雪不仅声音妩媚,人更妩媚,那种媚酥入骨的神态,相信任何一名男人 见了她,都会像服了化骨散,瘫软在她的石榴裙下。 关凌霜和庄百妍自惭形秽的眼光定在柳堆雪身上好几秒,柳堆雪只望了两名 气势骤降的女人一眼,目光便定在萧韶九身上,对她的俗艳妆扮拧紧了眉。 “你……少不要脸了!谁是你小姑?” “对喔,除了正室之外,谁都没有权利叫你小姑,堆雪我还是安安分分地当 个卑微的妾好了。” “呸,你们两个都没资格叫我!” “小姑,你千万别这么对我,当初错待相公的人是我爹,刻薄势利的人也是 我爹。韶九嫁人石府,满心想的就是如何尽心服侍公公、操持家务,让夫婿一切 顺心如意。你们都误会我,被无辜迁怒,我真是好可怜……”萧韶九一脸哀戚状。 “无辜!?白痴都看得出你贪慕虚荣的真面目,你大言不惭的口吻真让人恶 心! 百妍,我们别跟做作又不正经的女人在一起,走!“ “哟!小姑要走了吗?怎么不歇日气、喝杯水……”做作的喳呼声未毕,两 个脸色铁青的女人早已拂袖而去。 柳堆雪轻嗤,“一对活宝,有了她们,日子不会无聊了。‘ 活宝?有同感。不过,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的虞香阁不是乏人问津到连丫鬟 也不大愿意来吗?怎么该到的、不该到的,全都赶在今天来了? 萧韶九冷眼打量柳堆雪,看到她的眼也定在自己身上。 看来,这位柳堆雪的段数比那两个只会叫嚣的活宝高明多了,不愧是畅喜园 的红牌。 好整以暇地坐人贵妃椅,她揶揄道:“妹妹是专程来敬茶的吗?免礼免礼啦!” 柳堆雪一甩青丝,睥睨又不屑地说道:“我真是好奇姐姐究竟是凭什么这般 神气?是凭着有名无实的正室名分?还是石府众人对你的不以为然?我柳堆雪在 青楼楚馆里历练了七、八年,少有敌手,想要我心悦诚服地敬上一杯茶,除非姐 姐确有过人之处。” “哟,这是下战帖吗?我听说,妹妹三年来死皮赖脸地倒贴相公,不知是真 是假?” 柳堆雪脸刷地一沉,随即泛开虚伪的假笑,“那么就以相公来定输赢如何? 姐姐若能使相公动心,堆雪甘拜下风。” 流丹闻言,泼辣辣地跳出来,“单凭我们小姐的美貌,有哪个男人见了不拜 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等着瞧好了,别以为姑爷会被你那几招狐媚手段迷惑住,千 人抱、万人枕的烟花女,街头巷尾多的是。” 柳堆雪瞪了流丹一眼,笑得更欢,“那就说定了。听说明天相公就要回来了, 到时候,你说他会和谁先圆房呢?” “当然不会是妹妹你了!”萧韶九直觉地应着,心口无法自主地轻震——她 的“相公”就要回来了? 流丹和敲冰在一旁乐得直喳呼:“太好了、太好了!等了几天,总算盼来了 姑爷,这下子小姐的出头之日到了!我们更要好好打理打理小姐,一定要把小姐 妆扮得更加贵气美丽!” 柳堆雪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狂喜的主仆三人身上,忽然觉得将萧韶九视为敌 手似乎太小题大作了点,“姐姐尽管打扮,珠宝首饰不够的话,尽可以遣丫鬟到 我那里取用。” “妹妹也认为我这么打扮好看?”萧韶九喜孜孜地挥舞一阵。 “呃,不错,珠光宝气。”柳堆雪两颊微抖,彻底觉得今天这趟来得多余。 “那么相公肯定会喜欢了?” “喜欢。”会喜欢才有鬼了!这可悲的女人居然失败到连相公的喜好都没打 听清楚,谁都知道石崖最反感的就是浓妆艳抹的女人。可预见,明天萧韶九以这 身行头出现,将会收到多大的“成效”。 笑得不怀好意的女人迳自走了,留下虞香阁内笑倒在地上的萧韶九。 “小姐,别这样笑嘛!会喘的。” “让我多笑一下,我……真是忍不住了!”她笑得捣住心口,但明亮眸光中 却全无笑意。 这一切,原来是这么好玩。 进府三天,从见识过的所谓排场,现在总算见识到了。 萧韶九知道石府有如此庞大的家业,必定有高中低主事者与众多伙计仆从, 却不知道原来是这么多——从近府门的大院场排列开来,竟是黑压压的两道长龙! 但只是最高的主事或亲眷,才能到府门外迎接,她们这类“妾身待明”的阿 猫阿狗们,只能恭敬地候在大操场上。所有人都翘首望着府门之外,从他们尊畏 的神情,不难发现石是多么地受敬仰。 从丫环们口中得知,石崖这次出远门是为了皇家的药材生意。石氏主要的营 利不是遍布大江南北的商铺,而是靠中间转运赚取的差价。在洛阳城,靠这种中 间转运发迹的人很多,但没有一家像石氏做得这样大。 当然,高额利润的背后是惊人的风险,必须有绝佳的手腕疏通黑白两道上的 关系,以防货物在中途被宵小或盗匪不法劫取;同时也需要庞大的资金和高品质 的采购点,以保证货源。 而在这几方面,石氏无疑是做得最好的,打起旗帜四年来,所承接的生意从 没失手过。近年来,还因为石崖的身分而成为朝廷的采办商,财源更是滚滚不绝。 府门传来了喧闹声,显示主人就要进家门了。萧韶九暗瞄着两旁,万一旁边 的人有下跪的迹象,她可要一马当先先拜下去—— 可惜没有。人群发出雷声般的欢叫,个个鞠躬行礼,眼光一致看着门口。 “大姐今天打扮得好隆重,相信相公第一眼便会看到大姐的。”旁边传来淡 淡的嗲声。 “那是当然的!”萧韶九立刻娇蛮地应道,“不打扮得贵气些,如何彰显我 的身分?好妹妹该不会以为今天是来吊丧的吧?瞧瞧你那一身惨白,站到我身边, 真是体贴异常地彰显我的贵气不凡哪!” “那倒是。”柳堆雪再也掩饰不了一脸的不以为然,“我绝对相信,姐姐将 所有人都比下去了……”声音倏止。 顺着柳堆雪的目光,萧韶九好奇的眼神落在刚进大门的昂扬男子身上,四周 的白光耀眼,烘托出男子卓绝不凡的气势。 真是个出色的男子!第一眼,萧韶九直觉他就是石崖——她的“夫婿”。 石崖身边是一名手持白扇的白衣男子,他俊秀的脸和满身贵气也招来同等的 注目。不过,萧韶九不确定这人是否和她一样招摇过了头——这么冷的天还抓着 把扇子,是相当不智且滑稽的。 石崖身后是一名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但沉敛的眉眼中有着 超越年龄的沉稳。 这是石崖的孩子吗?似乎不是,因为没这方面的传闻。但他们之间的关系相 当令人玩味。 这三人身后是几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和七八名布衣打扮、浑身透着剽悍气 势的男人,关泰山一行人当然也跟随在侧,一队人雄赳赳地走来。 “石大哥。”黏在石崖身边的关凌霜忽然开口,牵起恭立着的庄百妍,“这 是百妍,你已过门的妾室之一。她既娴淑又能干,肯定会是个持家的好主母。” “相……公……” 石崖紧紧地拧起了两道浓眉。 他似乎不满意。但不满意什么呢? 不容萧韶九多想。因为一群人的眼光只定在手足无措的庄百妍身上数秒,就 全都扫向角落,不赞同地瞪着她,那个手持白扇的贵公子甚至瞪凸了两眼。 萧韶九压下笑意,眼角余光瞄到柳堆雪身形晃动。 想自我推荐吗?呵呵,恐怕不能如她所愿了!她藏在衣袖内的手扯了扯站在 身后的敲冰。 众目睽睽之下,敲冰的身形冲了出来,狠狠地甩了柳堆雪一巴掌。 “下贱的烟花女,老鸭没教你做小的本分吗?正室之前岂容你 石破天惊的一巴掌,不仅震慑住所有人,连一向最圆滑机辩的柳堆雪也忘了 反应,不敢置信地瞪着敲冰。 紧跟着,便该飞扬跋扈的女人出场了! 萧韶九施施然地走出来,甩动身上繁重的饰物,无比招摇地叫道:“相公!” 石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迳自拂袖而去。 所有人的眼光都是不屑而鄙夷的,可预见的是,从今以后,专横愚昧的女人 将招来石府上下的彻底厌恶了! “小姐,人都走光了,我们也回去吧。”当大操场只剩下主仆三人,敲冰吁 了口长气,揉着发红的手掌建议道。 萧韶九咋舌,“你这丫头可真凶,做做样子就行了,何必将人家半边脸郡打 肿了,连我都吓了一跳。” 旁边的流丹居然笑得一脸开心,“这臭女人活该,我们早看不惯她的嗲声嗲 气了,打打出出气也好。” 萧韶九浅笑道:“现在说她什么好话都有点虚伪,不过我挺欣赏柳堆雪的, 在她极端虚伪的面具下,有磊落的真性情,就不知她露相那一天会是怎生好玩了。” “那真是好玩极了!”戏谑的男音很赞同地传了来。 主仆三人蓦地骇了一跳,距离萧韶九最近的敲冰急忙扶住了她。 只见一名衣衫单薄的年轻男子蹲在墙头上,一脸津津有味看好戏的表情。 “你这人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的。没人告诉你这是没有教养又不道德的行为 吗?怪吓人的!” “如果不是心怀鬼胎,又怎么会怕?”男子笑嘻嘻的,研判的眼光饶有兴趣 地落在三人身上。 通常窥人隐私的家伙总会招致反感,特别是他还摆着“我听到了,我知道了” 的欠扁表情。 “这种随便搭讪的登徒子,本小姐见得多了,别理他,否则岂不是辱没了我 的身分?走了、走了。” 臭美的语调招得男子摸摸鼻子,下一刻,他形如鬼魅地出现在萧韶九三人面 前,吓得她们倒退了一步。 “小姐留步,在下风轩扬,石崖的八拜之交,有这个荣幸与小姐交个朋友吗?” 萧韶九一怔,假惺惺地咧开笑,“原来是小叔呀!我可是你的嫂子。别说兄 弟妻,不可戏,就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也该死了这条心啊!”说完,领着丫鬟趾 高气扬地扬长而去,存心摆出孔雀开屏的模样,提醒这眼神犀利的男子最好规矩 些。 被撇下的男子又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有件很好玩的事情发生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