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照例去上晚自习,和该死的英语约会去了。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我的英 语成绩科学地印证了股市规律,忽涨忽落。正常情况下与赌徒的命运一般,负多胜 少。在各位媒婆老师的极力撮合下,我已经和英语貌合神离地熬了十多年,看来得 熬到大国崛起。 回到宿舍,突然发现异常热闹,班主任王广林被一群学生围着开玩笑,满脸通 红,八成喝了酒。 王广林是我们班主任,年近四十,上学时曾在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上夺过110 米 栏金牌。有句话他常挂嘴边:“跨栏是田径运动的一面镜子”,不知是照妖镜呢还 是广角镜。王广林为人谦和、率真,令人尊敬。他给我们假条上的签字,常把“广” 和“林”写在一起,在我们眼里就是“麻”字,我们私下称他“王麻”。老朱又给 这绰号后面贡献了一个“子”,就成为了品牌剪刀。 王麻喝过酒是不会来宿舍的,今天很蹊跷。原来,王老师这次晋升职称又没通 过。相关指标均达标,并且与其他老师相比,王广林专业教学能力相当出色,然而 目前这个最重要而又难以量化的评价指标在职称评审中已不足道,王麻的三次评审 都被高评委以合情合法的理由将他挤出了教授“俱乐部”。 大学就是小社会,所有大舞台上演绎的活剧,在这座象牙塔里也一样出彩。王 老师告诫我们汲取他的教训,走上工作岗位后要避免“负淘汰”,负淘汰是官本位 的产物,在这个怪圈里最优秀的人往往成为最先被淘汰的人。在一次有关真理的讨 论中,他还教导我们:真理就像妓女,必须一丝不挂,让人说三道四,遮遮掩掩永 远不能企及真理。 所以,我们一直想亲眼见见王麻的真理。 班主任王麻和阿星是同乡,还出自同一个村子,这种乡情胜过发小,关键时刻 能让严谨的王麻老师作出异乎寻常的举动。 大二的期末考试,战友们都进行了充分准备。 当每个学期的考季来临,学校后门那家破旧的复印店总会顾客盈门,为什么老 板美如花,作弊的学生养育了它。那种缩印的小抄对我来说是揣在怀里的兔八哥, 一上考场就扑通,今天考试我发觉前期工作严重失误,本来复印店老板富有经验地 说字号大小正好,可我坚持要缩小一号,结果,在考场里就看不清条上的字了。这 种提心吊胆的考试经历,让我这个在篮球场上眼观六路的组织后卫都难以应对,而 那踢前锋四眼老朱却抄得游刃有余。 为了深入贯彻教育部关于严抓高校考试作弊风之精神,我校对作弊的处理已由 “警告处分”升级到“留校察看”,离“开除学籍”还有一步的升值空间,很强很 严厉。学生获处分,班主任难辞其咎,班级评优、班主任考核将被一票否决,很羞 很丢人。然而,这项乱世重典没有遏制住学生,反而束缚了园丁的手脚。出于对班 主任和学生光辉前程的考虑,监考老师们倒不敢轻易出手了,除了不断将作弊扼杀 在摇篮里,极少有人抓出现行来。巡考除外,如果被这些院系高官组成的专案组发 现,绝对死路一条。 今天《运动生物化学》考试,阿星就这样卦了。 阿星是出名的老实疙瘩,虎头虎脑,做事慢条斯理,还有个乐善好施的名声。 难以置信,他竟是位柔道高手。按照运动选材学来说,培养队员要注重运动项目与 队员性格特点相适应。比如猴颠猫蹿的人就不能让他去射击,慢条斯理的人就不能 选他打拳击,对女性反感的男生决不可逼他去搞双人滑。而平日四平八稳的阿星上 了柔道场却蜕变得如狼似虎,杀气腾腾,如果没有科学合理的解释,我只能断定这 是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考试中,阿星本没有抄,看别人纷纷交卷,心太痒,利令智昏地摸出屁股下潮 湿的书本来翻。没等他找着北,就被巡考的教务主任从玻璃后窥到,逮个正着。主 任现场办公,抽过试卷,拿起传国玉玺就要在考卷上赐一方“作弊”印章。阿星急 眼了,愣头愣脑地用双臂捂着试卷不让皇上盖章,主任笑,收起印章干脆不盖了, 直接没收阿星的试卷,走人。阿星紧跟着主任的屁股在楼道里瞎球转,不断告饶。 依照现例,阿星的处分决定会在第二天张榜公布,不想,班主任王麻在恰当的 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力挽狂澜,私下从教务主任那里讨回了阿星的试卷,并呵 斥阿星作深刻检讨,结果阿星全身而出。 王广林老师因为完成了这项不可能的任务令学生刮目相看,爱心可见一斑。阿 星更是感恩戴德,每次从乡下回来都会带一箱自产的无公害黄瓜去孝敬王麻。货物 在306 宿舍托管期间被我们偷吃七根,吃完后我们就尊称阿星为“阿黄”。 师范大学专业门类多,生活多彩,常有名目众多的社团组织在校园开展活动。 体育系同学不甘示弱,纷纷入会。老曹饱读诗书,以一首石破天惊的现代诗博得会 长青睐,从此打入诗歌学会。这首发表在《校园诗刊》的诗作如下: 《瘦女人》 瘦女人,头发很长 像海洋一样 荡 她的指甲锋利无比 深深扣住我的身体的敏感部位 咽喉 我想开口赞美她的细长的美腿 和丰满的臀 但是我的灵魂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断定这首诗的灵感来自老曹女友搧的那记左耳光,我读后很受启发,于是― ― 我 决定 从此以后 也开始写 现代诗 经过一段时间的情诗锤炼,仍未得到会长的眷顾。一次随老曹参加诗歌交流会, 他们批评我的诗作太白了,我说“那我下次用黑体二号字行不?”他们就翻脸了。 切! 一次偶然,我用全文翻译软件翻译一篇英文作业,得到意外收获。虽然这种翻 译软件简直就是英文的屠宰场,但用它来创作中文诗歌却是个绝佳的选择。于是我 试着将英文诗词输入软件让它进行再创作,结果大喜,一首首绝代佳句跃入我的眼 帘,完全符合诗歌学会的入会要求。比如我将这首《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之英译 汉交给老曹,立即震撼了他。 最远的距离在全球 不在生活和死亡之间 但是当我在你之前站立 然而你没看见我爱你 最远的距离在全球 不是当我在你之前站 然而你不能见到我的爱 但是当毫无疑问地知道来自两者的爱的时候 然而不能够一起 最远的距离在全球 当在爱方面的时候存在不分别地 但是当痛苦不能够抵抗渴念 然而假装你从未在我的心 最远的距离在全球 不是当痛苦不能够抵抗渴念 然而假装你从未在我的心 但是使用一颗漠不关心的心 挖一条可使不交叉的河 对于爱你的人 后来我发现自己真的太白,不是那块料,就断然放弃了诗歌创作。 金牛围棋很好,却拒绝参加围棋协会。自从他进入体操训练队后,擅长国标并 兼任体育舞蹈协会会长的教练开始逼他学交谊舞。教练显然是相中了金牛发达的肌 肉和标准的倒三角男身,他相信金牛和音乐系那位婀娜的校花搭档,一定会打入全 省国标大赛前三名。最初金牛极力推却,自从见了他的美眉舞伴,十头牛也拖不走 了。从此,金牛就在舞池里和可爱的校花挥汗如雨,令音乐系的男生们咬碎了牙齿。 我也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后来,我疯狂地热爱吉它。在宿舍里,我将民谣、 古典、弗拉门格挨着过,甚至在弟兄们辗转反侧地午睡时,我还不辞辛苦地弹着《 回忆》为他们催眠。小陶忍无可忍,悄悄向308 女士们温馨提示,叫她们提高警惕, 提防我那把爱情的吉它冲锋枪。 后来我在校园歌手大赛中一举夺冠,被吸纳为大学生艺术团签约歌手,总算是 打入了娱乐圈。遗憾的是还没来得及招来狗崽队,就跟着艺术团文化下乡,给乡亲 们献爱心去了。后来我应邀加入吉它协会,成为了协会主席,这也是我一生所获得 过的最高职务。 看来有福之人不在忙。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