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色渐亮,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突然,一声刺耳的哨响将我惊醒,班长贾总一声断喝:“打被子。”犯人们立 即起身,穿衣叠被,噼噼啪啪一阵响声之后,沿着墙根出现一列四四方方,棱角分 明的被子,囚犯们迅速在床边挺胸拔背地坐成一排,目不斜视。如果只看这一溜整 齐的光头,就是一个迷面,打一体育项目,迷底是排球。 他们俨然是军人作派,虽然我在学校经受过准军事化扫盲训练,还是因为姿态 欠佳被“教官”大刘狠狠地在腰上踢了一脚。 我这人特不善于记仇,打小就这样,属于那种刚被别人打断右手,就能伸出左 手与人握手的人,传说这种男人很难成功,尤其作不了领导。可从昨晚到今早,我 决心用“超右脑记忆法”将打我的这笔账记下来,等我的椎间盘和前列腺都好了, 要一个一个跟他们清算。 牢房铁门打开了,大家在王队长慑人的杀气中列队出门,四个班的犯人整齐地 站满了小院。王队长发出口令后,犯人开始集体诵经,样子很虔诚。我听了半天, 不象古兰经,不是金刚经,更不象圣经,只听得是兰州话。惭愧之下,我赶紧一张 一合地跟着假唱。最后,我终于听清了一句经文:“不准教唆犯罪伎俩,严禁串供 …”哦,原来是在背诵《兰州版犯人守则》,这应该是他们每日例行的祈祷仪式。 可这帮呆子竟然异口同声地把“伎俩”读成“支俩”,惹得我笑出了声,强子狠狠 地瞪了我一眼,回去后八成又要挨揍。 早读结束后,开始放风。我仔细观察了小院环境,的确是铁网高墙,只剩头顶 一片天,这回塌实了,是准监狱。 我寻思,能不能学学美国佬,也来个《越狱》?然后将我的英雄事迹也拍它个 “狗拉羊肠子”式的连续剧。当然不能侵犯洋人的知识产权,美国人拍作《越狱》, 咱们就拍成《翻墙》。美国人分第一季、第二季、第三季来播;咱们就搞成翻一番、 翻两番、翻三番来演。一定能在网上热播。 我被王队长传唤到他的警卫室,要正式办理“入学”手续。王队长上班和囚犯 同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就是笼里的鸡,他每日的主要工作是早晨开笼放 鸡,晚上赶鸡上架,吃不上鸡肉,也收获不了蛋。我担心他养鸡时间久了会磨掉可 贵的杀气。 听说看守所大院晚上有人值班,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发觉,因此我推断昨晚我轰 轰烈烈地享受暴打时,那位值班狱警正在收听MP3 。 王队长登记完我的个人资料,问:“他们打你了没有?” 我赶忙回答:“没打。” 从王队长的眼里当然看不出表情,可嘴角显然曾做好过笑的准备:“以后有人 打你,可以告诉我。” 大学生的招牌起作用了,看来这里同样重知识、重人才、重学历。我对黑塔队 长的最终结论是:这个杀手不太冷。 1 月份的天寒气逼人,没有任何鸡会热衷于在这样早晨出笼放风。院子里只有 几个犯人穿着油亮的军大衣原地跺步。 回到二班,强子命令我倒马桶,据说这是新同学的必修课。我环视周围的目光, 似乎没有我选修的权利,只好双手拎起这群犯人对和谐社会的唯一贡献,蹒跚着挪 到院角的小厕所,冲着茅坑倾泄而下,一时间激起公粪。由于业务生疏,沾了两脚 屎。罢了,老娘说过,早晨踩着屎有喜,晚上遇蜘蛛有福。 从厕所出来,吃了一惊。所有犯人从院门开始,排成了一条长龙。超市促销? 银行降息?公务员招考?还是粮油要全面提价了?从他们手中的饭盆看得出,是早 餐时间到了。这帮家伙,准是吃得太好,才造成这马桶过载,事实却证明我错了。 我好奇地从窗口讨得一份精制快餐,它包括一个白中透黑的旺仔馒头,一盆黑 中透白的洋芋清汤,标准的黑白配。我目瞪口呆地欣赏着这群光头上下求索、狼吞 虎咽的壮观场面,感觉到饿了。尽管我小心再三,还是被汤底的几块煤渣磕疼了牙。 娘的,做饭的这位宫廷狱厨一定姓“太”,名叫“太有才”。 早餐结束后,贾总委派军师梁子对我进行了新生入学教育,收获颇丰,现将学 习感受与基本班规总结如下: 1 、本班最高领导班长一名,由看守王队长从后备干部中提拨,负责本班日常 管理,任期不限,表现突出可无限连任,直至该犯执行判决。王队长保留人事任免 权,其它任何囚犯不具有弹劾班长的权利。班长待遇是享受靠窗口的第一铺,并且 拥有单独被褥一套,但不能带女眷。 班长需具备以下素养:德高望重,老奸巨猾,宠辱不惊。可以作奸犯科,但绝 不能是强奸犯。 2 、本班内设副科级班长两名,由正班长在全体囚犯中考查提拨。干部任用还 打破职务终身制,形成了人员能进能出、职务能上能下、待遇能升能降、优秀人才 能够脱颖而出、充满生机活力的用人机制。 第一副班长必须具备以下素质:首先对班长负责,要身强力壮,心狠手辣,勇 于牺牲,可以不长脑子,但绝不能不长肌肉。 第二副班长必须具备以下修养:首先对班长负责,要贼眉鼠眼,阴谋诡道,见 风使舵,可以尖嘴猴腮,但绝不能长成猪头猪脑。 副班长同样可以享受单人单铺,位置排在班长之后。二位副班长可以杀人越货, 但同样不能是强奸犯。 3 、其他囚犯依照入狱先后、资历深浅、贡献大小、职称高低、罪孽轻重,依 次排列床铺,每三人盖一床被子。由于近年丝路旅游业兴旺,客流剧增,床铺紧张, 除班级领导外,其它人必须挺直身体,侧身入卧,才能保证全班16人睡者有其床。 备注:严禁同床乱摸,同性恋要暴打。 4 、因不可抗拒力造成他人的宠物虱子、跳蚤,在梦游时爬上您的身体,请爱 护野生动物,代为收养,它们是人类的朋友。 由于不可避免的身体接触所造成的性病传染,不在本班规保护之列。同时,要 向您表示祝贺,您可以向所长申请保外就医,享受自由的快乐。 5 、每位考入本班的适龄学生,必须要先过“班规”。班规之国际标准如下: 面对着墙低头弯腰,以背贴墙,伸开两臂呈展翅飞翔状,露出腰部,全班同学轮流 用尖利的肘子,在你腰部猛击两次,证明你的腰杆是否足够硬。期间不得叫喊,否 则重来。其组织形式可参考轮奸。体能过关后可睡到最后一铺,胆敢哭爹喊娘的只 能睡在地上。(注:我的“班规”已由昨晚的那顿暴打代替,谢天谢地。) 6 、每位新同学必须贡献出自己的所有物品(包括亲友探视时所赠食品),再 由班长进行二次分配,班级领导有优先挑选的特权。 所以,俺爹买的棉衣外套,分配给了第一副班长,强子。俺娘缝的新被子贡献 给了第二副班长梁子,奶奶做的荞麦枕头批发给了军事教官大刘。 7 、补充一点班级的铁规定:凡是强奸犯,进班后要往死里打,三天打一回, 睡墙角,永世不得升职、换铺。因此进来的惯犯,压根不敢承认。保护妇女权益在 这里执行得最彻底。 8 、附则:其它未尽事宜,请遵照班长意愿随机处理,本规定解释权归二院二 班常委会。 现将二班领导班子成员的个人情况予以公示,进一步促进牢内民主监督。 贾总:职务,班长,现年52岁,捕前系国企业主,在改革开放中锐意进取,使 自己家庭迅速扭亏为盈。人民群众不表示祝贺,反倒参了一本,说是贪污、挪用公 款因此关了进来。监狱是个大熔炉,贾总进步很快,完全脱掉了脂粉气,成长为一 代大哥大。 强子:职务,第一副班长,现年19岁,捕前系自由黑社会,以充当打手为生, 因致人二级伤残入狱。有吸毒史。 梁子:职务,第二副班长,现年29岁,捕前系私营业主,主要经营海洛英产业, 后违反行规,亲自吸食,以致资产流失,众叛亲离,沦落到以抢劫盗窃来筹措毒资, 事发入狱。 大刘:职务,教官,现年30岁,转业军人,捕前从事智力产业,专用空口白牙 使别人的钱跑进自己的腰包。虽未担任军师角色,但他的一项突出业绩令所有的人 为之赞叹。去年,他将横跨在黄河上的,由德国人在1907建造的兰州铁桥,以废品 回收的价格卖给了一位美国商人。据说铁桥钢材里有贵重金属可以提炼,那次终于 让不解国情的美国佬上了一当,可圈可点。这次听说是伤害罪被捕。 梁子主持的N 届班委N 次会议胜利结束,作为与会唯一代表的我,收获很大, 会议达到了预期目的。我将卧薪尝胆,与时俱进,继往开来,将班规进行到底,争 取早日提拔,讨回老娘给我缝的新被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