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齐桓受胙(48) 过了一会儿,管仲又说,临淄城有三条狗,龇牙咧嘴,一天到晚准备咬人, 是我用木枷锁住它们才没有得逞。这三条狗就是竖貂、雍巫和开方,主公您一定 要远离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齐桓公面露难色,心想你早知道他们是祸害,干吗不想办法早将他们除去, 现在才说要寡人割心头之爱,这是什么意思? 管仲猜中了齐桓公的心思,叹道:" 臣之不言,将以适君之意也。譬之于水, 臣为之堤防焉,勿令泛滥。今堤防去矣,将有横流之患,君必远去。" 齐桓公这才明白了管仲的苦心,于是含泪答应,接着又问:" 仲父还有何言? 寡人必一一谨从。" 管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闭上双眼,黯然而去。 公元前645 年某夜,齐国圣人管仲静静地走了,正如他静静地来,挥一挥衣 袖,带走无数的遗憾与牵挂。据《公羊传》记载,就在这一年夏五月,天空再次 发生了日食。 仲父去了,齐桓公顿时觉得心里像被挖了一块肉,痛楚遍及全身,他失去了 内心强大的支撑,也失去了仅存的勇敢与力量,一股无力的感觉渐渐弥漫上来, 让他空虚。 这就是真实的痛苦与孤独,它们会让内心撕裂,凹陷下去,将一切吸入,狠 狠噬咬,撕成碎片,化为虚无。 那些痛苦的日子,齐桓公经常令宫人敲起牛角,自己则奏" 号钟" 与之呼应。 牛角声声,琴音悲怆,闻者无不被感动得泣下如雨,莫能仰视。 伴着琴音,齐桓公想起了" 号钟" 的原主人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唉,高 山流水,美则美矣,但唯一的知音已不在人世了,这琴还弹给谁听呢? 齐桓公于是将号钟永远封存,以纪念他永远的仲父。 凡人的遇合,自有定数,往往仇雠后成知己爱敬,以至合作亲密无间绝对信 任,管仲之于小白是也。 凄惨的落幕 十个月后,果然如管仲所预料的那样,隰朋也去世了。 不久,鲍叔牙也弃齐桓公而去。 老一辈的齐桓辅臣,一个接着一个去世。曲终人散,齐桓公感到前所未有的 孤独,现在他最需要的不是霸业,而是陪伴。 齐桓公的夫人大卫姬眼见于此,便劝齐桓公把竖貂、易牙、开方三人重新召 回来。这三个家伙别的本事没有,适君之意的能力却是一流,你与其继续这么痛 苦下去,不如好好地享受一下余生,何必因为仲父的一句话,就自己折磨自己呢? 难道圣人就永远都是正确的吗? 桓公动摇了,于是饮鸩止渴。 依我对齐桓公的观察,这个人的内心其实一直很自恋,他之所以明知竖貂等 是小人还要召回身边,恐怕是基于对自己魅力和能力的过度自信,他这是高估了 自己,也低估了小人。 另外在春秋初期,人们还是比较淳朴的,就算是政治斗争,一般也是明目张 胆堂堂正正的,就像当初的管仲,我射就射你了,射中了我就赢,射偏了算我倒 霉,不必藏着掖着。像竖貂雍巫这样明着一套暗着又一套的奸佞小人毕竟少,所 以也难怪齐桓公会放松警惕。 于是这三条狗又回到了齐桓公的身边,开始上蹿下跳地左右串联,把持朝政。 齐桓公英雄迟暮,志气渐颓,再加上多年的酒色浸淫,他疾病缠身精力衰退,而 没有了贤人相助,桓公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控制不了局面。结果,远离了齐 国四十多年的内乱,开始步步逼近,一触即发。 宋濂的《燕书·齐》中记载了一件事儿,很能说明当时的情况。 有一次,柏寝台年久失修,齐桓公于是命人翻新。当时齐国乱局已明,连一 个小小工匠工师翰都看出来了,他故意用劣质木材来做栋梁,让桓公发现,齐桓 公不虞有他,指责起来,工师翰辩解说:" 我这个工程用的大多是上好材料,窃 以为已做到尽善尽美了,君上奈何以这一丁点儿瑕疵就批评我呢?" 齐桓公听了 就说:" 宫室的巩固全靠栋梁,栋梁一烂,整座房子都会塌,你说寡人该不该骂 你!" 工师翰乃趁机道出本意:" 齐国现在不仅没有栋梁,而且有三只蠹虫,君 上再不小心,崩塌的就不止是宫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