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百无聊赖,我看笨笨的新作。上次打仗时和一个身在美帝的大叔结了仇,现在 我们见一次单挑一次。 我一点不怕丫的,出国久的人连骂人话都不会说了,网上拍砖咱也得算一把好 手,每次丫都被我拍得嗝儿屁着凉姹紫嫣红大海棠。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到底谁怕谁? 我对美帝印象并不好,丫们忒霸道,见天儿地全世界瞎跑,跟萨大叔和拉大叔 起腻。唯一能加点印象分的是咱们的姚明哥哥还在那儿干力气活儿,现在这个理由 又多了一个,笨笨在那里。 你要是一定问我为什么喜欢笨笨,我真没啥理由可讲。 也许因为他是我见过的最有幽默感的流氓的缘故。 孙午饭姐姐教育我说,一个能让你笑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任何男生讲的荤笑话我都能在第一时间说出结尾,冰雪聪明至此,能让我笑的 人少而又少。 我听说每天大笑几次对身体好,于是努力坚持,若没人给我讲笑话, 就看《蜡 笔小新》。 《边走边爱》面世以后,我总算告别了小流氓小新。我刚对很多网友推荐完《 边走边爱》,网上就冒出一群人,狂喊笨笨是2004年度中文BBS 十大流氓之首。 我是个低级趣味的人,《英雄》看了好几遍都看不懂,只能欣赏梁帅哥幽怨的 眼神——他死前的样子是真好看,而且翻来覆去地死了好几遍,一次比一次死得好 看。恶俗至此,我想我也就配看看流氓文学了。 不过说他是流氓实在有点沽名钓誉——就那点遮遮掩掩的床戏也好意思自称流 氓?真正的流氓知道了一定很伤心。 我在网络上混了多年,一直都很清白并认为网恋是件荒唐到极点的事儿,但是 现在又不同。笨笨于我,更像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符号,我永远得不到。永远得不到, 也就永远不会失去。 我开始坚持在他的博客里留言,话不多,但是细水长流每天都写,早请示晚汇 报,比基督徒对上帝都虔诚。想想也有点脸红,当年我迷梁朝伟都没这么肉麻过。 频繁的马屁帖也不是毫无收获,经过一系列捏着鼻子的肉麻吹捧后,我成功地 获取了笨笨的MSN 。学生用MSN 的不多,我的名单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名字经常 随心情变化,一看到“温柔的民工”、“我爱北京天安门”、“明月照无声起坐独 鸣琴”登陆时,我便忍不住扬起嘴角微笑。 然而笨笨此刻已被网恋折腾得如惊弓之鸟,为了不背上勾引无知少女的名声, 他一见到我就虚伪地“呵呵”两声,说几句新华字典上的话,然后掉头就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不,我宁愿相信他在为一笑姐姐守节。 他说:“无关爱情总是最明智的事情了。 也许从来都没有和什么人爱到死去活来,我们都是聪明的孩子,我们只想浅尝 回忆,同时可以不去追究伤心。“ 可是说归说,他在作品里对一笑姐姐软语温存,“我们可以一起种花写字,我 会尽力做个你喜欢的男人,我还会帮你洗碗,听你的话。下雨的时候,我哪里也不 去,看你安静地写字,好吗?” 我恨不得替一笑姐姐大喊一声:“好!” 他曾一度失踪了很久,但当一笑在他帖子中现身时,桀骜的笨笨,依然忘情低 喊,“阿笑,阿笑……” 众女文青目睹此景,均默默无语,黯然离去。 待思量,不思量,怎不思量?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杨过可以等小龙女十八年,从青丝到白头,终于痛极跳崖。小东邪郭襄冰雪聪 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等的人。于是追随他跳下,把最后一根金针还给杨过,“我来 叫你保重身子,不可自寻短见。” 杨过走时,对众人道:“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 咱们就此别过。” 可不就是笨笨在帖子结尾说的话? 看笨笨这痴心劲儿,怕是一笑嫁人后他也得立志不娶,耐心等一笑姐夫死了候 补。 我对笨笨说:“老头,我准备比学赶帮超,今后我不写黄色小说了,一心一意 整一个三十万字的长篇来臊着你——你怎么想起用这么费劲的办法泡妞儿啊?” 笨笨说:“我是受电影《肖生克的救赎》里面一个情节的启发:一个罪犯想扩 建监狱的图书馆,于是每周给参议员写一封信,写了整整六年,那个参议员给他寄 了一张支票,说这些钱足够你买一堆书了,求你别再给我写信了。他收了钱,然后 每周开始写两封信,写了整整五年后,州政府拨了巨款扩建监狱图书馆。这种泣血 泡妞儿的方式虽然很有效但是也很无耻,严肃恳请广大青少年不要模仿,会出人命 的——你是准备先泡我再写还是先写再泡?” 我觉得有门了,“边泡边写啊,你觉得呢?” 他很严肃地说:“我一直拿你当小妹妹看啊。” 我彻底绝望了,对猴子哭诉,“丫非说我是他妹!我都有你这么一哥了我拿他 干嘛使啊!” 猴子很难过,“我那么差么?” “不是你无能,而是笨笨太狡猾了,猴子,你的,不行的。” 《倚天屠龙记》的第一章便是《天涯思君不可忘》。小东邪骑驴挂剑在雨中独 行,郁郁寡欢,心有挂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唯子之故,沉吟至今。 唉,此天涯并非彼天涯,然而我已泥足深陷。这得算我的网络初恋吧? 笨笨,你害人不浅。 “你这不是闲出来的吗?”孙午饭姐姐一点不被我纯洁的柏拉图式暗恋感动, “怎么你就非得看着老头子才顺眼?图财?咱自己家也不困难吧!还是图安全感? 我告诉你哈!别想!有我在你就别想!” 我不出声,稍等片刻,孙午饭同学喝了口水又继续挽救我的灵魂,“妹子,别 听丫们胡说八道,你看过《一树梨花压海棠》吗?一小丫头让自己后爸盯上了,我 靠!开始也是打着关心她爱护她的旗号,结果老流氓没完没了的最后硬是逼出人命 了——你还敢跟这帮东西们混?” “别看他们装得挺沧桑挺有安全感的,其实丫们坏着呢!咱说偏激点儿,三十 多岁老爷们儿还没娶上媳妇,能是什么好东西?都老同志了什么没经历过啊?哄你 还不就跟玩儿似的?别拎不清啊,人家蒙的就是你!” 我该怎么说她啊,这姐姐平时装傻充愣,其实心里明镜儿一样。这么火树银花 的一个女子真还不是凡人消受得起的。 苍天啊,要是我真和笨笨有一腿,让她骂我也就认了。 外面下起冰雹来。 六月飞雪,我是冤枉的。 短信来了,我打开一看,“你还好么?宝贝,好想你。” 我不耐烦道,“老大你谁呀?” 这几天老是这个号,发一些莫名其妙的“想你”,“你还好么?”什么的,我 问了至少十遍“你是谁”了,对方就是死活不说。 那边停了一下,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蓓,我是杨琼… …”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愣了一刻之后运指如飞:“马艳你肥肉吃多了没消化 是吧?” 马艳“噗嗤”一声在对面铺上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是我啊?哈哈,还行, 挺忠贞,没给你家老许戴绿帽子。” 我怒不可遏,回脸指着笑得得意忘形的马艳大喝,“我告诉你!没事儿少在这 儿装逼!” “行了行了,你俩都别别扭啦……”晶晶小心翼翼做和事佬,一边收拾着满地 狼籍。 我抬头看马艳,马艳同时也看了我一眼。 我叹口气,“是我不对,你别上心啊。” 马艳臊眉搭眼地说,“也是我不该开这玩笑。我是说看看你现在和老许怎么样 了?看你俩好象挺长时间没来往了……” 靠,我和谁来往关你屁事?我闷闷地想。 “不过我是真挺奇怪的……” “怎么?”我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呢?” “……” 马艳啊马艳,说你傻,你立刻就流鼻涕。 杨琼才不可能“惘然”呢,他除了“床前明月光”根本记不得几句诗。 “不过你表现真的特让我钦佩,真的”,马艳贫劲儿又上来了,“要是柳烁来 联系我,我肯定扛不住。” “废话,你当然扛不住。上次实习你勾搭的那个大一弟弟呢?你怎么不测试他 对初恋情人儿的反应啊?你们家李明雨对此持何态度?” 老马有点讪讪的,“那不是逢场作戏嘛。” 门忽然“咣当”一声撞开了,老四一阵风一样冲进来,大家都停了嘴,老四一 个人跃上床,哗啦哗啦翻了半天,最后带着本书“咚”一下跳下床去,一摔门走了。 “什么人啊?”老六愤慨,“你看她那德行,肯定以为咱们又说她呢。” “哎,我跟你说,咱能任由她这么猖狂下去吗?” “不能!”我从沉思中惊醒,“任谁猖狂下去啊?” 老马往老四床上一努嘴。 “那还能怎么办呢?把她先奸后杀?抡一锤锁衣柜里?” 老马不服气,“我就不信了,咱这么多人干不过她!哎?你说也奇怪哈,怎么 这人人品这么次,还有这么多小狂蜂浪蝶儿围着绕啊?” “长得漂亮呗。有心眼儿呗。” “她漂亮什么啊?不是我说她!你看丫一见男生那乖的,跟看女生时候绝对不 一样!”我心说咱屋儿谁不是这样儿啊?嘴上可没敢多说,“啊,丫是挺嚣张的。” “就是就是”,老六冲过来证实,“你看她那眼神儿,一见男生声音也变,嗲 得冒水儿。” “奖学金也是掺水的!加了够十几分!” “还特爱臭显!” “是够嗲的,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反正不便宜她。”老马盘腿坐床上沉思良久,“你说咱一起把他轰 出去怎么样?” 我浑身激灵打一个冷战,“你说真的呢?还是玩呢?有这么夸张么?” 老马看着我冷笑一声,“你以为她是什么好鸟儿啊?我告诉你!以前她就一直 和我们说你在学生会挤兑她抢她风头,上次杨琼来看你,就是她跟许磊说的!那会 儿放假回家我还在车站看见她了呢!坐你家老许车后座上,好几回了!你还蒙在鼓 里呢吧?” 我呆住。 不,不,不可能,我还记得当时她多么开心拉着我手说真高兴有同屋的姐妹一 起在社团活动,大家也好彼此照应。“他为什么要搞我?我没得罪过她。” 老马指着我的鼻子,“傻了吧?!我告诉你啊!她打大一起就跟我们说你在社 团里挤兑她!说你你以为她对你多好呐?谁当年不是学校里的尖子,凭什么你一个 人出头?你比她漂亮有才,早晚要盖过她的风头!什么是朋友?朋友不就是拿来出 卖的么?利字当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人都说你林小蓓精明,其实你我看你根本不 是那块料,早让人家搞臭街还和仇人称兄道弟!” “可是话说回来”,老马说,“单巴掌拍不响,你也是,怎么一点都不会笼络 人心?自以为清高直来直去,林小蓓,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知道这几年你得罪了 多少人?” 也许真的有些地方不对,我转身拿起电话找韦君,电话刚响了一声儿就挂断了, 过了半分钟他主动打来,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好象在大街上。 小样儿的又勾搭哪个美眉跑出去了? “小蓓?我们寝室兄弟今天生日,在外面呢。”如果他就说到这儿也没什么, 偏偏这个傻逼又加了一句,“全男生,真的全男生!” 同时我听到对面一阵笑声。 女的。 此地无银三十斤啊。 “全男——生?呵呵……”我笑得意味深长。 “哦……也有俩女的,不过就是朋友,你别多想啊……”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以前我和韦君看碟儿的时候, 这句台词差点把我逗死,我说,靠,这种女人真无知。要是有人骗我我只会更加鄙 视他,趁早散伙儿,此处不留姑自有留姑处,我还一棵树上吊死了不成? 不过我还能说什么呢?韦君也是一有为青年,除了在我这儿下贱点儿平时走哪 儿不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我凭什么限制人家自由? “为什么不爱我?”这种问题,一问出口就是傻逼,我就免了吧。 放下电话我黯然神伤,“现在的孩子早熟。还是七十年代的民风纯良。” 转头对着床上正哼哼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场雪的晶晶,“走,出去吃烤肉,姐姐 请你。” “今天有好事吗?怎么这么大方啊?” 我惨笑,“我脑子乱,堵得慌。咱出去玩会儿,不想可屋儿里待着。” 东北的烤肉和火锅是我的最爱,拉皮儿也很爽口。 我是个俗妞儿,就爱吃这些。和高雅得只喝卡布其诺过日子的一笑姐姐不可同 日而语。他妈的,赶明儿我就改名叫翠花。 晶晶在吃饱了以后也勉强算个善良的妞儿,她宽慰我说,“东边日出西边雨一 直下,换一个不就得了?反正从一开始大家就觉得你俩不合适。至于她……你别太 往心上去,有的人就爱捡别人的破烂,要我说你扔的都有人捡,实在应该高兴呢。” 我哼哼了两声,定一定神,“随便她啊,反正我们早就分手了,呵呵,我应该 感谢她,帮我甩掉许磊这个大包袱。” 我一直在想,老四到底图什么呢? 虽然一直对明星八卦保持浓厚兴趣,我并不喜欢到处张扬别人是非,来说是非 者,即是是非人。大家听着笑一笑,开开心也就完了,我真没想到有一天别人会八 到我头上来,何况是一屋儿的同学。 八人者人衡八之,真是天理昭昭。 说实在的,我能接受老许到处泡妞儿,谁家猫儿不吃腥呢?真正让我伤心的, 是老四。 我一直以为和杨琼见面是关沁告的密。如果那样的话我一点不伤心,冤有头债 有主,凡是想混出头来的大都遵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原则。踩别人过河也属正常, 但是老四做出这事来,我真的接受不了。 心里凉,凉透了。 我经常想起大一时那段短暂的好时光,那时候我们姐妹一样随和,大家有什么 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簌簌发抖,人心原来这么多。出卖我的原来是同屋姐妹,这比许磊到处去找 相好更可怕。这是什么世界?我们要把自己磨出多少硬茧才抵御得住伤害? 也许只是谣传,我想。 毕竟什么事情都不能听信一面之辞,老四和老许同在学生会,经常有活动要忙, 坐个自行车后座也说明不了什么,人家女明星坐富豪大腿都可以是普通朋友呢。 水煮鱼上来的时候,韦君的电话来了,他告诉我他放假不回家,要在学校复习 以应付十一月的托福,在背水一战前要来东北看我,让我这两天别到处瞎跑。 “你丫脑袋被门挤了吧?”我一口拒绝,“甭想来跟我混吃混喝啊,要蹭饭你 也拣个有钱日子来行不行,我也好有时间找俩漂亮美眉陪客。” “啊,没关系,我自报差旅费,你就管饭还不行?就你还能给我找漂亮妞儿? 哈哈哈哈你别拿我蒙事儿了。没关系我注重精神交流的,虽说你是磕碜点儿我也能 将就。” “滚!”眼看水煮鱼的精华部分已经不多了,我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回头再 说!我忙着呐!正经事儿全让你给耽误了!” 韦君没想到我翻脸这么快,闷闷地说,“那你忙吧。算我没说。” 我有点儿后悔,韦君是那种从小到大没吃过亏的孩子,他妈打怀他起就下定决 心要把他送进北大清华,我印象中特别清楚一事儿是高考前中科大的招生老师看他 在数学奥赛得金奖,指名要保送他,专业随便挑。丫在校长办公室说出一句让我们 吐血不已的话:“科大太次,谁爱去谁啊吧。”那个科大的老师险些当场吐血,把 我们校长吓得陪了一车的好话。以前有个老师看不惯他的嚣张气焰,模拟考时给郑 彪的作文打了20分,郑彪差点崩溃了,和祥林嫂一样逮谁跟谁说,“我作文20分, 真的,20分……”直到那个老师被他缠得发疯一样给他改成50分他才恢复正常。 这么一人真还得罪不起,我怕他挂了电话就去找个汽油桶自焚了。 “别别,老韦,我你还不了解吗?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面前有一盘……”我 本来想说水煮鱼,转念一想他要是知道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低于水煮鱼的话,一定 当场就圆满了,改口说,“有一盘鲍鱼在我前面,我这不急吗?” 韦君半天没说话,最后特别低沉地说了一句,“小蓓,我没追过女孩子,不知 道该怎么开口,但是,你这样对我,我很介意。” 靠,我都把你和鲍鱼放在同一规格了你还要怎么着啊?我想想觉得挺委屈的, 我怎么就那么贱啊,合着你一追我我就得受宠若惊啊? 不过嘴上没敢说,我低声下气地说,“老韦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你来吧, 啊?我去接你啊,食宿咱俩对半开,陪吃陪喝陪转悠,行不?” 韦君冷了半天,“嗯”了一声,“食宿就算了,你不许再假装忙不理我。” 我规规矩矩地说:“喳。” “前天怎么半夜给我打电话呢?”韦君贼兮兮地问,“你是不是每天睡觉前都 特别思念一个人?” “我一般都思念好几个人。” “其实你真该偷着乐死,能遇着我这样儿的还不费吹灰之力。” “我宁可暗恋吴孟达。” “你脑袋被门挤过是怎的?” “档次低吧?我一想起他就神魂颠倒。”我翻了个白眼儿,可惜韦君看不见。 “其实我对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纯粹是看你那么拼命暗示我,我觉得再不主 动一下就太不给你面子了。”韦君悻悻地。 我突然厌烦起来,“那就算我不识抬举吧。”挂掉电话。 哈啤在这里卖得不贵,也没什么度数。我有一口没一口的闷着,渐渐开心起来, 电视上韦小宝被康熙逼着剿灭天地会,苦思冥想之后,大喊:“老子不干了!” 我豁然开朗,对!就是这句!老~子~不~干~了!!! 哈哈哈哈。韦爵爷。爷们儿,纯爷们儿。 我记得我在烧烤屋举起一根铁钎子喊:“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晶晶 费力巴劲地把我往出抬,别的就不知道了。 晚上我照例向猴子报告一天动向,连在食堂看见一吃椒盐排骨的帅哥都说了, 但是韦君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压着没敢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韦君是个纯情的猪 样处男,大脑只有在遇到数理逻辑时才好使,一遇到美女就直接系统瘫痪死机了; 而猴子则是那种千帆过尽的淡然,就是一觉醒来身边多个美女他也得先确定一下是 不是哪个冤家的诱饵。如果说猴子在美女面前的智力等同于一只真正的北京老猿人, 韦君撑死也就是个三叶虫。 张无忌老妈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撒谎。事实上是人就会撒谎,但我在比自 己狡猾的人面前总是要多老实有多老实,我是有原则的人,所以我从不对猴子撒谎, 只是选择性地失忆。 偏偏老韦这孩子赌气,一刻不停地发短信来,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 回答我! 我有些愧疚。 当初许磊和我死缠烂打的时候,我每天一睁眼想的第一件事儿是今天走哪条道 儿才能避开这个活宝和他带的美眉。可怜我耗子躲猫一样东躲西藏,心情好时我管 陪自己南征北战的书包、水壶和坐垫叫海南岛、吐鲁番和少林寺,心情不好时就抱 着手机对猴子发牢骚,猴子可以哄我一下午,但他很明智,绝不往自己身上拉扯事 儿,后来还是韦君出面——五一他来我这里扫荡时发现我的胃口小了很多,当时也 喝上头了,问清来龙去脉就拿着我手机给许磊打电话,“你丫再敢骚扰我老婆我废 了你!” 本地的哥们儿都知道,咱东北孩子讲究练真活儿,一言不合开始动手也很正常, 不比韦君这种混在京城的败类,专靠嘴吓唬人。韦君明显是喝高了,越骂越难听, 最后我听不下去了抓着他手,“给我给我,别说了!” 韦君依依不挠地抱着手机不放,“不行我没说完。”一边说一边使劲甩开我的 手。我没想到他会使这么大劲,手臂“咣当”一下带倒一瓶儿啤酒,连着菜汤淋淋 漓漓全洒在我裙子上。 韦君愣了,我冲上去抢下手机“喂喂?” 一直沉默的许磊开了口,“你男朋友?” 我不知说什么好,韦君酒醒了一半,小眼睛眨巴眨巴,一脸悲哀地看我。 我一闭眼,发狠道:“是。” 许磊一声不响地关了机。 以后我很少见到他。即使见到也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之间正式划上了句 号。 过了这个暑假,他就毕业了,从此就正式从我视野中滚蛋了,这是件多么美好 的事儿啊,我想,客观点说他对我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正面影响,为了躲避他我长年 流窜于各自习室中,还创下了一边修双学位一边出书的记录,不动产评估师的资格 证也快到手了,在我们这届学生里也算相当牛逼了——我觉得自己将来很有发展成 恨嫁女强人的可能。苍天在上我不想当superwoman,可是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寝室门咚咚直响,“开门,我忘带钥匙了。” 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在上铺,爬上爬下很是麻烦,为别人爬尤其觉得麻烦。 “叫美女,不然我不开门!” 门外沉默片刻,显然何晶晶在犹豫要不要出卖原则。 “宇宙霹雳无敌超级大美女,开开门!”叫得可怜巴巴。 我大笑,迅速下床开门。 “又和哪个帅哥聊上了?”她看着我的床问。 “对家庭失望的中年男子,呃,29岁可以算中年吧?” “本校希望和你说句话的无聊男生多得很,干嘛千里迢迢地找到网上去。” “玩什么都得棋逢对手才有意思,他们还是拉一下女生手会心跳一晚上的乖宝 宝,我是九段棋手,怎么能逼自己看路边棋摊?” “你小心玩火自焚,中年男子不是好惹的,你注意啦,三十岁正是如狼似虎, 哈哈哈……” “你去死。”我丢一只枕头到下铺。 说来也怪,和晶晶聊起来便不像先前压抑,我想,也许我只是寂寞。 “我们除了学习,吃饭睡觉,和无聊男生说无聊笑话,八卦王菲和李亚鹏的绯 闻,还可以干什么?”我问。 “还可以看周杰伦和蔡依林的绯闻。” 我们是祖国未来的栋梁,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但是眼下我们找不到比明星八卦 更有意义的事做。 “我不喜欢蔡,造作。” “我也不喜欢,可是周杰伦喜欢,有什么办法?” 我仰躺在床上,无聊啊,无聊啊,算了,起来看矩阵吧。后天考线性代数,线 性代数的老师是个至今未嫁的女博士,我已经不止一次在她手里吃瘪。 “我实在怕了邓老师了……为什么未婚女老师全这么小肚鸡肠?专爱跟女生过 不去?” “有得就有失,你没见实验老师讲课时眼睛就在你身上?”晶晶安慰我,“听 说老邓也要结婚了,呵呵。我今天听见蔡林说,人有四种性别。” “不是三种么?男、女、女博士?” “呵呵,还有女博士的丈夫。” 好啊,看来线数有望及格。老邓的老公牺牲了他一个幸福千万人,真是雷锋再 世。 矩阵和积分都是这么讨厌。越看头越大。 “老林”,晶晶说,“我将来要是混出来,一定跑到国外找个舒服地方读书, 每天吃喝玩乐,” “哦,我要开辆银灵,到翡冷翠去兜风,顺便捎里维斯一路,最后到北极去看 苔原带,最后去拉斯维加斯豪赌。” “白——日——做——梦!没有爵位,就算光有钱也没有银灵坐,爆发户!” “本来就是白日梦啊,还不能撒开了想象一下?”我撇嘴,“不过影星多半没 啥意思,捎里维斯还是尼古拉斯?这是个问题。要不捎普京普大爷去?他太忙呐。” “切,你那时候很有可能是下岗再就业标兵,骑一三轮车,我告诉你说今天白 菜处理啦,你就屁颠屁颠跑去成捆地往家扛。” ‘咳,咱们这一批本来就是一毕业就失业的呗,你听说了吗?计算机学院的本 科生现在底薪是八百!八百!杀人啊!“ “八百不错了!女生都签不出去!计算机学院?怪不得他们现在都管自己叫计 院了,一家有一家的难处。读书读十几二十几年,到头来连饭碗都没得捧。” “不要说饭,我今天没吃,现在饿得要死。” “活该。已经一把骨头还节食,虚荣的女人。我有饼干你要不要?” “要钱吗?” “不要啊。” “那就多拿两块儿。” “后悔救你了,禽兽。” 我把被子拉上身,闭着眼睛却总睡不着,肚子咕咕叫,两块饼干实在是沧海一 粟。不过他们说这样小肚子很快就不见了,我的胃虽然在哭,但是我的心在笑。 我开始数羊,数了两百多只,睡意全无。 唉,我傻了,洋人数羊是因为“sleep ”与“sheep ”发音相近,能起到自我 暗示的作用。我堂堂中国人,怎么能接受英文暗示? 想了一下中文中与“睡觉”相似的词,重新开数“一只水饺,两只水饺……” 数得我那叫一个饿…… 据说很多名家是为环境所迫才留下了伟大的传世之作,大仲马的好多作品就是 债主堵在门上时才写出来的。米勒用作品换过萝卜吃。梵高就更不用说了,连萝卜 都换不来,要不是有个好兄弟早饿死了。从这个角度看来,我还是很有希望成为名 家的。 为生活所迫,我开始给纸质媒体写稿。 “小心点儿啊!千万别涉及国家领导人!也别说什么社会黑暗!咱社会黑暗么? 比解放前那可强多了!”老马警告我说。 “那是当然,我对党对国家感情多深啊!你放心我就拿大学生开刀了,别人咱 也惹不起——先说丫们不务正业无心向学,再说他们奢侈糜烂盲目攀比,要是编辑 还看不上,我就写个什么《女大学生坐台为哪般》,要是还没人看,就写个《全国 高校处女率排行榜》什么的,这能不火吗?这要不火才怪!” “流氓文人啊!文人流氓啊!”老马感慨着离去,“你是彻底没救儿了。” 写字一旦成为营生,就跟做小姐也没什么区别,一个出卖肉体一个出卖灵魂, 说白了我觉得写字更贱一些——这还是那些呕心沥血写实的。记得一位美作说过: “美女作家是脱出来的。”对那些一脱成名的大姐们我就不说什么了,俺还小,俺 害怕,俺妈不让俺多说话。 今天日报副刊的莫姐说我那个连载的小说语言有余,情节不足,要我赶紧给小 说编个高潮出来。 听听,还得人为地制造“高潮”?这不比妓女还妓女么? “唉,读者爱看什么你就写什么呗,就这么叫板,活该你永远红不了——你会 写床戏么?纸上谈兵!” “大不了我为艺术献身!体验生活一把!” “妹子”,老莫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你不会是说真的吧?真要写?” “要写!”我咬牙切齿。“做不成王家卫还做不成王晶吗?” 我也只敢跟莫姐这么开玩笑,她比我大不了几岁,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可爱, 特招人喜欢,本来是学计算机出身不知道怎么就混成了编辑。我俩臭气相投,因此 说话随便肆无忌惮。上次她跟她男朋友吵架,小嘴儿气得一瘪一瘪的,给我发了几 十条短信控诉男友令人发指的罪行,我姐们儿能让人这么欺负么?不能!正当我准 备去找姐夫拼命的时候她又打电话来,声音甜得小蜜糖似的,敢情是姐夫良心发现 认错了。唉,这个没出息的。 “哎,对了,给你看个东西。”莫姐鬼头鬼脑打开一个文件夹。 “什么啊?”我把头凑她电脑前近看,“出双入对的大学生永远是高校遏制不 了的风景。而大学生到底应不应该恋爱,应该怎样谈恋爱,一直是个敏感又难解的 题。11日,记者对我市的部分高校进行了走访,在走访中发现大学生情侣之间,相 互偎依、喂饭、搂抱等现象屡见不鲜……当日12时,记者在长春某高校昭阴校区第 一食堂内看到,在靠近窗户的一张饭桌旁,一对男女生并排坐在一起,女生将盘子 中鱼、肉等食品用自己的勺子温柔地送入男生口中,而男生在众多羡慕的目光中,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靠!多新鲜啊还整个‘一高校昭阴校区’,有昭阴校区的不就我们学校一个 么?”我和莫姐相视而笑,“这还稀奇?哪个学校没有啊?上了大学就该当和尚么?” “好玩嘛,小孩子么。”莫姐又是一顿忙活,“还有照片呢,还没打马赛克的, 上了报就看不着了,你看你认识不?别跟别人说啊!” 我笑,我还当就我们寝室的女生八卦时爱说“别跟别人说”呢。看来记者同志 们也差不多。 我向照片看去。 “怎么样?认识么认识么?” “不……认识。”我扭回头对莫姐笑了一下,“照得太模糊了。” 真的很模糊,人脸又背着光。 可是那两张脸,烧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老许。 老四。 看猴那天,韦君到了。 我们一起去看猴儿,那天天气很好,用小学生作文里说的:阳光明媚,万里无 云,我和韦君同学高兴地来到了动物园。 居然有个意外惊喜,我们去的时候刚好一只公猴在对一只母猴大献殷勤,接着 就现场上演成人电影。我啊了一声红了脸低下头,心里琢磨着用不用闭上眼睛。 韦君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假正经,想看就看吧。” 旁边有个小朋友非常搞笑,完事以后看着表一本正经地说:恩,四十五秒。 我心里很虚,悄悄把手机调成振动的——要是猴子现在打电话来可不好交代。 心太虚,调的时候老偷瞄老韦,结果被发现了,老韦扫了我的手腕子一眼,“你怎 么还带这个啊?” 我一愣,好不容易反映过来他说的是我那串手链,我挤出一丝傻笑说,“吃一 堑长一智,提醒自己不轻信男人呗。” 晚上一起吃饭,地方是我选的,在大堂里,周围都是桌子,一群大叔在旁边儿 一惊一咋地又叫又笑。吵得很但是有安全感,总比两人的小包间要好——那种灯光 昏暗的小空间,两人相对而坐,推杯换盏,眉来眼去,三杯竹叶穿心过, 两朵桃花 上脸来——没什么也会闹出点儿什么来。所谓茶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我家笨笨 老哥说过,“偷情都是从吃吃喝喝开始的。” 所以说选址很重要,一定要将敌人的狼子野心扼杀在摇篮之中。 着装也是严严实实的T 恤牛仔裤,高帮波鞋,连脚趾都不带露的。 我严阵以待。 不管嘴上多么嚣张,归根到底我们都是好孩子。韦君在没喝高之前也还勉强可 算斯文。我们假模假事儿聊了十分钟天气。刚好晚上下雨,窗口敞开着,外面居然 还有难得的巴掌大一块绿地,泥土的气息飘进来,很清新。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在百无聊赖中忽然想 起这首诗,而韦君已经在喝第二杯了。 说完天气又说学校,韦君对自己的处境狂不满意,用他话说,“我就是让人塞 衣柜里,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没人注意到。” 我笑,“你们那是什么学校——牛人一堆一堆的。”其实我一直觉得韦君是我 眼中幸福孩子的典型——他当年高考估分报志愿时,他爸出动关系把全市估分超过 660 的学生都统计了一遍,得下了结论是:儿子可以报B 大。专业也是他家人一手 安排的。他一估完就跑到“天涯海角”玩去了,哪像我狼狈不堪地在小房间里左算 右算。 “也不全是这个,就是觉得吧……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隔壁有个哥们儿,电 脑上六个刻录机白天黑夜地下片子……我们那一带小店儿里的货基本都是从他手上 进的,现在混得也不错,呵呵,我们学校不但有最优质的科学家,还有最优秀的垃 圾呢,可人家那也是一种活法啊……” 我不由得想起笨笨说过的一句话,“有时觉得自己挺失败,本来是想当科学家 什么的。”喔,在我们看来他们已经站在云端,可还有如许悲哀,谁知道呢?冷暖 自知吧。 韦君说,他联系的那所学校很干脆,大概毕业后就走。“估计可以拿全奖,不 过这两年就业形势太差,第一年就是只拿半奖或自费我也得走了。”说完一抬眼, 一脸深沉地看着我说,“一无所有,只能出去混着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一会儿,“哦,祝你……祝你成功,前程似锦。” 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 “小蓓”,他声音柔和许多,拍拍身边的坐垫,“你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不好再拒绝,走过去坐他旁边,他立刻伸出胳膊试图抱我的肩膀,被我一把 推开。 有企图也得双方配合。我相信如果女方抵死不从的话,强奸犯很少会得手。 “老韦”,我尽量让声音自然些,“我们还小,谈这些为时过早。” 韦君很平静,“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小蓓,我已经和家人通气,我妈妈非 常喜欢你,她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在我出去之前把我们 的事定下来。” 我颇为震撼,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要订娃娃亲?有没有搞错? “老韦,你妈多虑了,国外并不是蛮夷之邦,好姑娘多得很。不喜欢黄的咱们 可以找洋妞嘛,找个黑妞儿给你妈整个黑孙子玩儿,顺便还交流了民族感情多好啊, 呵呵。” “文化隔离”,韦君说,“她们不会懂得我。”不倚不饶地拉着我胳膊,“我 有什么不好?给我一个理由啊。” “唉,老韦,你来迟了一步,俺的心中早已有个他了。” 他微笑了一下,“你啊,真能装。” 谁说的,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我不装!我傻笑了片刻,特别使劲地说了一句“真 的是发自内心的盼你成功啊,以后我穷困潦倒了还指你混呢。” 韦君哈哈大笑起来,“越是牛人越爱哭穷。我还指望你混好了拉我一把呢。” “我哪拉得了你?你是谁啊?眼瞅着就一钻石海龟孵化出来了。我……文字民 工。” “呵呵,你这不讽刺我吗?现在海龟都改叫海带了,出去也不好混啊……”韦 君自酌自饮,“你变化太大了,真的,我记得以前你最娇气,二年级那会儿往你文 具盒里塞个毛虫儿,你瞧你叫得那个响!哭得跟个高音喇叭一样把老师都吓着了。” “哦!我说谁那么无聊呢?都你害的我!给老师打小报告儿说我上课说话的也 是你吧?” “我才不干那事儿呢!打小报告那不是你的专利吗,隔三岔五害我一次!害得 我一个人值日值一个礼拜!” “呸!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成心破坏我劳动成果啊!啊?自己逃值日也就算 了,人家刚墩完地啊,你,你个兔崽子上去就一片蹄子印儿!再说我哪是打小报告! 我是光明正大地当着全班同学面儿说的。” “你还有理了你!”韦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冲我嚷,“惯得你毛病!” 我一下子傻了,不至于吧?左右看看,还好,大叔大婶们都在忙着敬酒,没人 注意到我们这一桌。 韦君继续数落我,“说实话,我也不是没开过眼,可是像你这么别扭!这么… …能装蒜的还真是第一个了!现成的彩虹不要非得出去经风雨……我他妈的也是, 怎么就跟你死磕上了……小蓓……你给我句实话,啊?今儿别躲了,给哥哥句实话 我也算没白丢这人。” 我老老脸皮,“你喝高了老韦,出去溜达着吧?走一走看能不能好点?走吧啊 ……”说着伸手拉他。 “少来!”韦君敏捷地一把叩住我手腕压桌子上,“我和你交底吧,我马上就 走了,这么走我不甘心。你给我句话,啊?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我感觉腕子像上了兽夹一样火辣辣地疼,刚才磕在桌子上那一片也泛了青,早 先下去那点酒精像火苗子一样腾地上了头,“韦君!你他妈的放开我!出息了学会 打女人了是怎么着?你牛行不行?我没你的本事!我出不去我也不想出去行不行! 你丫放手!” 韦君死压着我手腕不放,闷着头说:“你看你看,你这小狐狸尾巴算是露出来 了,每次你就这样儿先装傻,再跟人横着,老觉得谁看不起你……我的大小姐!谁 敢跟你别着啊?别走,别走我求你别走好吗?小蓓……”他抬起头,“我是真心的。 我想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我看见他眼里全是泪水。 我心里猛地颠了个个儿,内疚和犯罪感排山倒海,虽然我从来没有玷污韦君的 清白……但我觉得自己必须对他负责——先不管是负什么责。反正我不能看他这么 ……这么那个,我印象中的韦君是个聪明的,偶尔爱耍耍酷的自以为是的可爱小男 孩,看他这么儿女情长我真受不了。 要犯坏也是需要勇气的,特别是我这种良知尚存的孩子,根本不能往大了混— —心不够黑。 “老韦,韦君,别这样。啊?走,咱要说回去说去”,我开始冒汗,前后左右 的大爷大妈们开始注意到我们了,“你看你这样影响多不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 把你怎么地了呢。” 韦君幽怨地看着我,我让他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周围人的眼神更令我不寒而栗, “好了啊,乖!有话咱回去说,慢慢说什么都好商量是不是?”我一面撺掇一面把 韦君往起拉。他那悲伤欲绝的眼神使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哪天酒后失德做了什么 龌龊勾当,要不他怎么活脱脱一个秦香莲模样呢?看着他那小样儿我心里翻江倒海 的,拉他的手也温柔很多,差点脱口说出你放心吧孩子跟我姓什么的。 回去的路上韦君一直絮絮叨叨地说我们当年的小破事儿,没想到这孩子记性这 么好,我那时梳什么头扎什么花穿什么衣服什么时候告他的黑状都被他抖落出来了, 开出租的大叔蒙娜丽莎似的神秘微笑了一路,我脸红得像猴屁股。 回到我们学校招待所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韦君一下车就两腿打拌儿走之字形 路线,我只好顶着招待所小姐暧昧的眼神把他拎进了房,进门他见了沙发,自己磕 磕绊绊走过去坐上。我稍微放宽了点心,看来还没全迷糊过去。抓着这点空儿我给 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灌下去,我清醒了很多。 不行,还是不行。 且不提他在我之前的诸多相好——我自诩是个可以容人的人,但并不想以后为 他的爱恨情仇焦头烂额。光是他这么不懂事就已经让我有些不耐烦,作为朋友照应 一下是应该的,但是做男友——他实在还差一点。做惯了太阳的独生子,一向要雨 得雨要风得风,非常自然地要求全世界人围着他转,我哪受得了! 爱情至上——是的,他不为生活所苦,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天真下去。天真得 可恨,天真得可耻。 我知道自己刻薄,当然,每个起点低的人都刻薄,因为不肯安于天命。 可能我是个傻子,韦君有着很好的家世……我动了心,那又怎么样呢?用一生 的承诺换取向上爬的梯子,未必见得幸福吧?家世再好他没本事混还不是白搭?况 且寄人篱下的眼色又岂是好看的?一辈子做低伏小看人家脸色,战战兢兢千辛万苦 攀了高枝的模样,想起来就恨恨的,我才没那么下贱! “小蓓,来!”他突然拍拍身边的坐垫,“我有话说。”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背后的大镜子里的林小蓓苍白面孔,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 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吃了吓的小丫头模样。 我根本是两张脸两个人,他只看到我在外面光鲜靓丽笑傲风云的模样,要是他 知道我此刻在想些什么,怕是会一头栽倒。 “吴姐不也跟你好几年了么?她有什么不好?”我紧盯着他,吴莎莎对他是真 没话说,好象双方家长都见过面了。 “你别贫了,反正我就决定了,你别跑,小蓓……”他拉着我胳膊,“吴莎莎 太自私,我和她在一起这几年真是受够了。你不知道她,没事儿就和我吵架,动不 动说我不爱她,你知道的……” 啊,韦君,先不论她怎么样,你这样说,已经很不大方。今天你会这样说她, 明天会不会这样对别人说我? 前车之鉴,不可不遵。 你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老韦,你以为你真的知道? “韦君”,我尽其可能地和颜悦色,“我也知道我要什么,你现在还觉得新鲜 是因为我从没有答应过你。等我们真在一起了你就发现我也一样地不讲理,小心眼 儿,爱吃醋爱发脾气,女人变成老婆以后都差不多。况且……”我看着韦君一脸的 不以为是,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你已经做得太多了,如果我是吴姐,我会要 求你对我负责。” 韦君脸色大变,“什么意思,她和你说什么了?” 男人总是自以为是,而且喜欢把交往过的女孩儿的隐私交代个底儿朝天,以为 是自己的赫赫战功。女孩子要无助得多,我见过很多喜欢讲述感情故事的女孩子, 主人公有自己的影子,对于心里的那个名字却永远欲语还休,不肯说,不肯说,又 想说,把自己憋得满脸惆怅。 “不是,是我听别人说的。” “是她……她勾引我啊。再说,就算有什么,我这两年也算还清了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要走了,要不警察叔叔来查房还以为咱这儿卖淫 嫖娼呢。”我站起身,大踏步走出去。 一头冷汗。 这简直不是话……不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人啊,真是谁也小看不得。 他不是故意辜负她,他是真的没有为别人考虑的习惯。 有些事情,男人可以强迫女人,女人却无法强迫男人。男人若是真的不愿,女 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做出来的。当初想也是你情我愿,恩爱无限。只是有了更 好的,更新鲜的在眼前,再是心爱的女人,抵不上自己的快乐。这,也只不过是寻 常的人情罢了。 誓言,实在只是无聊时随口说说的笑话。点缀这荒凉人生,添些艳色。却不敌 任何的考验,莫说岁月生死,甚至一夜之间便泯灭。颠倒的鸾凤,飞不到天明。 韦君从楼上追下来,“林小蓓!你至少要给我一个理由!” 我站住脚,“老韦,我已经不是别人一说爱就发晕的小姑娘了。爱情不过是保 质期不超36个月的奢侈品,我不信这玩意儿。我不羡慕攀龙附凤鸡犬升天的主儿, 我说过谁能给我个安定踏实的肩膀我就跟谁,可是你做不到——你能在我身边老老 实实呆十年?” “我会爱你,长长久久。” “你不会去找别人?你不腻?” “只要我爱你,我就不会离开你。” 呵呵,意思是不爱了就会放手。倒是很老实。 你爱我,爱一天,我便满足;你爱我一年,你会厌倦,我也一样;爱我十年? 你当我白痴?你当我傻逼?你当我二百五?你还爱我一辈子呐?!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泓清水一般干净而无畏,呵,所有能成事的人都要有不把 别人当人的心理素质。他过往的红颜知己,他电话簿上那一串密码似的名字,即使 他不在意,我也在意。 欲望城市中一个女子说过:"Men who are too good looking are never good in bed because they never had to be." 条件太优秀的男人不把女人当人看,实 在也是女人自取其辱,抛开一切想留住他。他们不用付出也能获取很多的爱,所以 他们不懂疼爱自己的女人的,被宠坏了。 “老韦,相信我,像我这样的女孩车载斗量,与其将来亲家不成成仇家,不如 现在我们就说好只做朋友。” 他恨恨地看着我。 那天我也喝了很多,回来的路上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可是我还是很努力的撑 着洗漱干净爬上床。任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着,直到后半夜终于忍不住了,我爬到 床下,光着脚准备开门的当儿,一股恶心劲儿翻上来,我哇的一声吐在了地上。 呕吐一发而不可收拾,止不住的恶心,我只差连胃也吐出来。寝室有人翻身, 醒了。我不敢说话,一路扶着墙爬进卫生间。 全吐完也就好多了。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外面的月亮很大很圆,看得我一脸 是泪。 自杨琼走后我不太会哭了,我从那时起养成个习惯:不哭的时候别人割我肉我 也不哭,想哭的时候在教室坐着就能泣不成声。 当时的月亮还在,当时的人不再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