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永生(2)
我知道他们爷俩关系一向冷漠,主要是杨琼,狼崽子一样见天儿跟自己亲爸别
扭着。不过要全说是他的错好象也不对……他告诉过我,最疼他的是爷爷和姑姑,
他小时候基本见不着他爸,见了以后怕生,直想跑。两人在一起也没什么说的,冷
漠的很,他爸很少回来,一般住在外面。
但是……那是他爸啊!
我整整两天没理杨琼,他才告诉我他爸当时正带着个小秘书,只比我大两岁还
不到二十。我傻呼呼问:“那么小就工作啊?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杨琼阴着脸,“婊子一个,管他跟哪捡回来的?”
我过了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一下子觉得很堵得慌。怎么会呢?那么亲切和蔼
的人,以后许多天我都难以面对杨叔叔的笑容,对他的好印象一落千丈,甚至一想
起他就条件反射地恶心。我是个苛求完美的人,就好像曾经很心爱的那件羊毛衫,
粘了一滴墨水后我就再也不想穿了,哪怕已经洗得看不出痕迹。
那天杨叔叔刚从车上下来,一见我就笑呵呵地说,“上来坐上来坐”,我别扭
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车上那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子才跟着上了三楼。房门反锁
得很严,杨叔叔那把大得像鸡腿的钥匙转了好久才打开门。
屋子很静,我一进屋就看到满地狼籍的衣物,当时我傻傻地想,怎么啊,遭贼
了?
老杨比我反应快很多,身手敏捷地一溜烟蹿到杨琼的房门前,一脚踹开了虚掩
的门,“小兔崽子你给我出来!”
那一瞬间他的脸像暴风雨前的天空,阴郁之极。
“滚出去!滚你那骚蜜旁边去!”我听到杨琼暴怒的声音,“他妈的回家发个
屁的酒疯!你能干我怎么就不能!”
我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腔调说话,可我更没想到自己即将看到的东西。如果我
意识到我会看到那样一副图景的话,我会先戳瞎自己的眼睛。
门被彻底拉开了,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孩握着一把粉红的票子不慌不忙地走出来,
一路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肩上披。从我旁边走过时好象还歪着头打量了我一下,我惊
惶的看着她,好象刚从床上被抓下来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杨叔叔把她拖出了大门,“贱B 给我滚远点!”女孩挣扎叫喊着,手脚乱打乱
挠却无济于事,立刻就被关在了门外。
我的视野已经一片模糊,只有杨琼是清楚的,他穿着内衣走出来。脸上是我所
陌生的挑衅神情。眼睛冷冰冰的,散发着金属一样的光芒。
那女孩好象还在门外叫骂着什么,可是我没有精力去听了。
我拉门。
门真重,我使了好几次劲才拉开。
正在门口叫喊不休的女孩愣了一下,我们的距离是这么近,我直愣愣地看着她,
脚下机械地迈着步子。从她面前走到她身后,眼光一直停在她身上,她不年轻了,
估计已经有二十六七。我看到她肩膀裸露的皮肤和夸张的脂粉,姣好的五官,小兽
一样尖尖的牙齿,我看到她黑色半透明外套里胸罩的扣子,脖子后面的皱纹。刚刚
她愤怒地像一个收到假币的卖菜的小贩,现在她的样子却很痴呆,半张着嘴惊讶地
看着我。
我也惊讶地看着她。
这个在我眼里平庸得近乎丑陋的女子,刚才和杨琼……
我看到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崩塌。
我的脚踩空,迅速下坠,碰撞和翻滚着,疼痛,钝痛,大理石台阶沉重地撞击
我的脸。我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
我有时很冷有时很热,有时开心有时难过。最后那一波热浪把我推回人间,我
不是别人,我是我。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无论欲望,虚幻,轮回,情感……佛云
:不可说,不可说。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那时我妈疯了一样地抓起话筒破口大骂。
我妈是中学老师,教了二十年的政治。
爸坐在我身边用热毛巾给我擦脚,手一抖一抖的,老泪纵横。几天下来我爸头
发又白了一大片,脸上褶子也出来了,在太阳光下看尤其显得苍老。
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我努力伸出手,手臂的皮肤苍白,布着一片片的淤青。
“给我”
妈不动了。
“给我。”
电话那边传来遥远的声音,“小蓓?小蓓?蓓蓓!蓓蓓! 蓓蓓……”
我把玩着光滑的话筒,从左手倒到右手。
“蓓……”那叫声像野兽,我突然心生愤懑。怨恨像潮水,奔腾不休。
我以为你是你,其实你不是,你和所有人都一样,你比他们都不如。
伤害,我必加倍还你,连本带利。
“你是谁?”我轻轻地问。
你是谁?没有语言能比这更冰冷。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其实你自以为无比
真实的事情,也许从不曾在世界上发生,不要提尘封已久的往事,我没有过去,我
只有一个澄明的梦境。这世界如此真实,而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说忧伤?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