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种死法?
一个人可以有多少种死法?
在春运的客车上这还是个未知数,可能会被混乱的人群踩死,被拥挤的人流挤
死,被土匪似的乘警骂死,被车里的烟味汗臭味熏死,被推着车卖饮料杂志的大妈
烦死,被行李架上掉下来的行李砸死,被永远不开门的厕所憋死……中国人真TMD
多啊!我大声感慨,等我有了钱,买他妈的俩火车头,回家时候坐一个,返校时候
再坐一个。
唯一值得表扬的是老许同学,任劳任怨地搬运行李,从寝室门口一直送到火车
座位上。同行的老乡、我高中的老对头大头看直了眼,问我,“老公?”
我翻了他一白眼又闭目养神。火车开动时我突然想起还没有和老许道个别。正
犹豫着要不要拉开窗户喊他一声,他的短信到了,“一路平安。”
我端着手机呆了呆,大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怎么还这样啊?”
我哪样了?
高中时代我和大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不止一次当面策反杨琼休了我,
“废了丫的,你看她那个狂样。哥哥再给你发个好的,温柔贤淑会做饭的。”好在
杨琼还没傻到家,通常都是一笑置之。实在被骚扰不行了就说,“算了吧你有好的
能匀给我?你自己娱乐还靠双手呢。”
大头有时在我眼中很可怕,他时常说我“生得各应,活得憋屈”,糟践自己也
祸害别人,是社会公害,应该人人喊打的类型。毕业后我们出了事我躲了他一个月,
怕他再说出什么让我生不如死的糟心话。走的时候我终于在车站见到了他——我们
报的是一所学校啊,他破天荒地没有教训我,只说,“天不容你,你走得太顺了。
你要是傻点或者丑点,也许会好些。”
我有点感动。作为一个女生我的同性缘很糟糕,我知道我出了事,当初那些竞
争对手会怎样幸灾乐祸地奔走相告,尽管我从未和她们交锋,但我已经得罪了她们。
每个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知道什么是嫉妒。
我没有嫉妒过,因为我太骄傲了。
萨特说:“骄傲是自卑与绝望的证明。”
我带着快乐的面具学习生存,极度绝望,自恋到不以为自己是自恋狂的地步,
扮演阳光女孩,绝对倾情奉献,投入无极限。
火车晃晃悠悠地出关,我看着漫山遍野的高粱玉米地在外面疾驰而过,内心激
动不已——莎士比亚他老人家曾经说过:有了成功的希望,任务就像燕子穿空那么
简单。有了希望,君王可以成神明,贫民可以成君王。换言之,一想到回家,我疲
惫的身心立刻充满力量!挤点儿有什么?俺爬也要沿铁路线爬回去!尽管火车里面
就像一个大垃圾场——到处泛着酸臭的味道,一动不能动,哪怕换个放腿的姿势都
不行,周围都是人——座位上,过道上,椅子下面有人打呼噜,椅背上那一柞宽的
地方也摇摇欲坠地吊着好几个。其实这世界上最好糊弄的也就是人了,平时端庄娴
雅的林小姐和几个同校的师兄轮换着座位,摸爬滚打地凑合着,晚上师兄们很大度
地让出了仅有的巴掌大的一块座位让小师妹睡觉。我推让不过,勉为其难地坐下,
趴在小桌上肩膀和脖子都吃劲,靠在椅背上又不塌实,左右是睡不着,但是看看眼
睛红得小白兔一样的师兄……算了,出门哪能娇气呢?摇着晃着,渐渐沉入潮水一
般的昏迷……二十分钟后醒来,浑身酸痛,汗水早湿透了内衣。昏昏沉沉,不吃不
喝,九死一生地回了家。
大头把我送上出租车,又帮我点了点行李才放心。刚走开一步又回来“到家给
我打电话啊,听见没?”
我瘫在座位上连连点头。心想,这个狗东西也算良心发现了。
进家门那一刻我把行李扔下来,心里知道完成任务,衣服不解鞋不脱径直扎到
床上,但求长睡不愿醒。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我再一次睁开双眼,眼前不是伸手可触的天花板,也没有
大张的课程表和海报上的蔡卓妍,又似熟悉又似陌生的感觉让我疑惑了一会儿才反
应过来,哦,这是在家呢。
结束冬眠的我像一只放归自然的野生动物一样不知疲倦地活动着,爸妈吃饭时
都会端详着说,看把我们晓蓓瘦的,来,妈专门给你做的过油肉,味儿不正?唉,
光顾高兴了,妈给你下楼到饭馆订一个啊。晚上咱出去涮锅好不好?东北那个没文
化的地方,饭都做不好,是不是每天就给吃米?看把我们女儿吭的,走时候还有个
小双下巴来着,现在尖得葵花子儿似的。我嗯嗯啊啊地应着,一双筷子如闪电般攻
向餐桌每个角落。家里的饭不一定有多可口,但是每个饭粒都那么亲切,余香满口,
小姨知道外甥女儿回来,提前送来的卤蛋别提多入味了,就跟卤鸡下的似的。
晚上,别人都睡觉了,林晓蓓独自闪着警惕的眼光悄悄上网,先温习两集《流
星花园》,饱览众台湾帅哥的风采,再向所有老同学老相好发个问候,最后下了一
盘象棋,输了,对方说看你一个MM能下到这份上也不容易,这样吧,把QQ留下我们
就和了算了,咱俩也怪有缘的。晓蓓甜甜地说谢谢哥哥,把邱晨的号码留下就下线
了。此时正是凌晨三点,我上床琢磨着明天搞点什么,慢慢睡去……家里的大床就
是好,怎么滚都不怕掉下去。
第二天,妈端上全麦面包片和果酱,旁边还有热气腾腾的牛奶。我突然觉得很
对不起妈,妈的早饭是烤馒头片和豆瓣酱,加一碗小米粥。可是妈吃得笑眯眯,好
象那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等我出息了,我心里说,第一件事就是给妈找个好地
方安安顿顿享受晚年,再不让她拿榨菜和稀粥虐待自己。
在家里鱼肉百姓的生活渐渐也过腻味了,我开始向外发展,那天把乒乓球打到
床下,捡球时突然看到以前最爱的斯伯丁篮球,落满灰尘静静地躺在床下,好象一
个离散多年的老友安静地看着我,心里一动,仿佛回到过去。
“妈,我的球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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