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还帐 57 23号晚饭后,我独自在办公室等子鹏,8 点多,子鹏回来了,我热了剩余的饭 菜给他。子鹏吃着饭,没有说话,我翻着新出的书,尽管印刷略显粗糙,但可读性 的确不错,心想这书一定好卖。抬头却见子鹏心事沉沉,我想准是遇到了什么不顺 心的事。吃完饭,我带子鹏下楼等中巴。过了车公庙,车开始颠簸,我紧紧拉着子 鹏的手,看着一路无语的子鹏,只好把眼泪生生地憋回去。 活动完毕,子鹏讲起长沙那边的情况。书通过书商向外发行,卖得虽好,到结 算时,书商不见踪影。子鹏心急火燎,四处打听。几天下来,仍然没有线索,这才 打道回府。看来,杂志社再也没法维持下去了。最棘手的是,如何向底下这帮人交 待,陈一鸣老婆每天阴阳怪气,唠叨他们家陈一鸣当时不是郭子鹏万般请求,不会 落得今天这个地步,钱没挣到一分,单位又回不去如何如何。 第二天上午,我和子鹏一起去印刷厂,由于上一期费用还未结清,印刷厂不肯 接这一期。磨了一上午,子鹏立下书面保证,承诺这期出来后一次性结清全部费用, 印刷厂才勉强同意开机。 一出印刷厂,我突然感到胃有点不舒服,忍了忍,坚持走几步,没想到痛得越 发厉害,腰都伸不直,我拉了拉子鹏说:“可能胃疼。” 子鹏看着表情痛苦的我,说:“赶紧上医院吧。”刚搬来下沙,也不知道附近 哪里有医院。 我用力抵住胃部,朝子鹏摆了摆手:“待会儿就没事了。”我知道,深圳的医 院不比内地,随便拿点药就是几百块,现在的子鹏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用,我想 我能挺过去。 过了几分钟,疼痛有所缓解,我坚持站起来,慢慢朝前走。爬楼的时候,胃又 开始痛得厉害,子鹏扶我进了房间,我蜷在床上,简直痛不欲生。子鹏赶紧派人去 买药。我再也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连着这许多天来的难过一并发泄。直到眼泪 流尽,感觉稍稍好了一点,这时的我已是筋疲力尽。此时,子鹏一直站在窗口抽烟, 眉头紧锁。吞完药,子鹏用毛巾替我擦了把脸,我望着子鹏,生硬地笑了笑,说: “没事了。” 58 吃完中午饭子鹏就出去了,晚饭后还没有回来。我呼他,他在电话里支支吾吾, 说在蛇口一亲戚那里,我从来没听说他在深圳有什么亲戚,心想他肯定骗人,气得 直想发火。晚上经我再三迂回,他总算说了实话。原来是他妻子的一个亲戚,来深 圳好多年了。他联络了半天,终是没好意思开口借钱。不是走投无路,我想子鹏不 会想出如此下策。听子鹏这么一说,我比他还着急,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忙想办法。 我知道父母也没什么钱,两个教书匠,养大我们兄妹几个已经很不容易。不过为了 子鹏,我还是愿意试试。第二天清早打电话回家,爸爸满口答应帮我筹钱。 子鹏替我买好当天回去的票,送我到楼下。不好,我的手表忘戴了,我叫子鹏 帮我回去取。没想到子鹏一脸凶煞:“一出门就走回头路,肯定没好事。”委屈的 泪水哗哗汇成河流,滴在水泥地上。那一刻,我真想抛下一切,永远不要回来。子 鹏还是返上楼将手表取来了,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上了火车,子鹏才拉 了拉我的手说:“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路上注意安全!” 59 接过父母全部的积蓄——2 万元,我心里好一阵难受。打电话告诉子鹏,子鹏 却说能不能想办法再凑1 万,我说这已是父母全部家底了。子鹏说那就算了,于是 约好在长沙见面。临走前,我抱着一线希望,给小建打了个电话。在茶社,我把情 况跟小建说了。小建立刻取来1 万现金,并送我至车站。望着小建远去的背影,我 的心情极为复杂。 在长沙见到子鹏,注意到他的啤酒肚小多了,身上的T 恤显得空荡荡的不合身, 头发零乱,一脸愁容。住进黄泥街附近一家便宜的招待所后,我将钱全部交给他。 子鹏问我到哪里又借了1 万,我说这可是好朋友准备结婚的钱,必须尽快还人家。 子鹏拎着钱还帐去了。 付掉出版社1 万,印刷厂几千,只剩下1 万多了。子鹏仍不死心,天天守在黄 泥街,找那狗日的骗子书商。几天过去,还是没什么结果。子鹏还想再等等,让我 先回深圳,稳住杂志社那帮人,不然他们又会闹翻天。有趣的是,我们只交了两天 的押金,招待所却没有服务员向我们续房费。收拾好东西,我先去服务台打探,趁 服务员上厕所的空档,我和子鹏提起包开溜,又省掉几天的房费,心里一阵窃喜。 Sorry ,亲爱的长沙,我们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 60 躺在狭窄的上铺,心烦意乱,不知回深圳如何面对那帮鸟人。不是为了子鹏, 我真不想回去了。回想这些日子,没有一件事遂心,几乎每天都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与贫穷和压力搏斗。更可怕的是,黑暗无边无际,光明遥遥无期。不知这样的日子 还要持续多久?不知自己能否坚持到最后? 黄昏。茂密的森林。清脆的鸟鸣。西沉的太阳漏射出斑斑点点。我和子鹏穿行 于幽静小径。金黄的落叶在脚底下沙沙作响。走了好久好久,太阳下山了,我们躺 在厚厚的落叶上,热烈地亲吻。夜深了,童话般的小木屋。洁白的大床上铺满了鲜 艳的花朵。馨香四溢。徜徉在花的海洋里,我们一遍遍地做爱。突然,一束强光刺 得我们睁不开眼。只听见白凤英魔鬼般的声音:正是他们,住宿不交钱。说完,子 鹏被两个警察带走。我赤裸着身体,不顾一切,拖住子鹏,哭天喊地。醒来的时候, 枕头上湿了一片,火车仍在黑暗中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