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我的团长我的团(9) 这样明目张胆的抢劫让摊主过几秒钟后才猛省地大喊出来:“抢东西啦!” 我管他?我甚至没有加快步子,在禅达的青石路面上拖着走,要加快我也快 不来。 “当兵的又抢东西啦!”他们在我身后吵吵着,很快这个吵吵声就到了我身 前,我被推得撞在街墙上。 “光天化日啊!”“揍他妈的!”,吵吵声在我身前喧嚣。“你这兵当的, 去做日本兵啊!”指责伴着拳头挥起。 我稳住身子,对着拳头昂起头。我的裤子本不牢靠,所以我一拉之下,它直 接落到脚踝,伴随几个看热闹女眷的惊叫。 “我是一个军官!一个中尉副连长!一个全连和日本鬼子拼得玉石俱焚的中 尉副连长!” 这是有效的,挥起的拳头放下了,捉拿我的人在第一时间被我喝得犯了愣登。 我开始口若悬河慷慨激昂地实行我的计划,“你们在围攻一个军人!不光是 军人!还是一个爱国军人!不光是爱国军人,还是打仗的爱国军人!不光是打仗 的爱国军人,还是和日本鬼子打仗的爱国军人!不光是和日本鬼子打仗的爱国军 人,还是和日本鬼子打仗以致重伤的爱国军人!” 他们呆呆地傻傻地看着我,他们很好哄,比豆饼还好哄。我注意到其中有个 无疑还是女孩儿的女人很漂亮,很洁净的一种漂亮,我把目光绕开了她——那关 我什么事呢? …… 沉默。不能沉默。需要叫嚣的时候不能沉默。孟烦了你得活。 “我的连队!身先士卒!前仆后继!拼光了日本鬼子的整个小队!我亲手— —亲手把燃烧瓶摔在鬼子的坦克上!看着它爆炸!” 尽管现实是我天衣无缝地扔掉了燃烧瓶,趴在坦克下装死。但是我的听众很 慑服。我对着一群单纯而敬佩的眼睛。 “你们知道什么是坦克吗?钢铁的!刀砍上去就断了,子弹打上去弹回来! 跟这房子一样高!我掐着鬼子小队长的脖子,拿手榴弹给他脑袋开了瓢!小鬼子 拿刺刀从背后捅了我!看这伤!——我不行了!只是想死前吃口饱饭!” 我肘弯里夹着日军小队长的脖子,拿德国长柄手榴弹敲他的脑袋。一个胆怯 的日本兵从后边拿刀捅我——这当然是臆想,是我自己都要嘲笑的臆想,但是我 的听众已经不仅仅是敬佩,而是敬畏了,他们发出一种哄哄的和嗡嗡的声音。 我非常清楚此战宜乎速,不能给人反应时间。我迅速拉上了我的裤子,在一 干人等哑口无言时,我沿着青石路面迅速走开——当然,我挟着那捆粉条。 粉条被摊主温和而坚决地摊主从我腋窝里夺走了,我脸上泛现受惊而失望的 古怪表情。摊主也是一个同样的古怪表情,“对不住老弟。我一家等吃饭。” 我没回头,腋下空空地离开,带着受惊和失望的表情,后来慢慢变成苦笑。 禅达也在闹饥荒,日子越来越难,感动人容易,找食很难。 围观者默默无闻地带着羞愧散去。那关我什么事呢?我不可能吃他们的羞愧, 拿他们的内疚当药抹在腿上。 我沿着禅达的巷子走,我走这里是因为这里路窄,我可以扶着墙。同一伎俩 不能在一地耍两次。我得从西城市场转战东城市场。我拖着我的腿,腿越来越重 了,以前出于自尊我还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瘸,但现在已经瘸得不像话了—— 我支撑不住了。 禅达人从我身前跑来,向我身后的禅达人报讯:“当兵的把县衙门给抢啦!” 嘴快的家伙尽量不看我。那一定是不辣们干的,但是关我什么事呢?我喘气,眼 前发黑,地面离我越来越近——这个叫摔倒。 我晕厥了。 我睁开眼,这毫无疑问是个女人的房间,不管日子过得怎样,女人总喜欢在 屋里弄些小零碎的,这也毫无疑问是个女孩儿的房间,因为它尽管贫穷,却有种 清幽寂寞的味道。屋里最精致的东西是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个穿着中尉服装的 年青军官,你不好说他有什么特点,因为我们照相时都恪守着那种刻板而炫耀的 姿势,他甚至有点儿像我的过去,除了风华正茂你在这种相片上几乎找不到更多 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