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我的团长我的团(10) 我开始观察在我大腿边忙碌的那个女孩儿,她是我在脱了裤子慷慨激昂时有 意将目光错过的那位女孩儿,她年青到了“小”的程度,你甚至会觉得这样一个 女孩儿是不会长大和变老的。她用布卷蘸了酒精,小心地在拭擦我的伤口周围, 她根本没勇气让酒精触及我的伤口——我注意到我是躺在她的床上的,我的裤子 又被脱掉了。 我终于没耐心忍受那种小心时便发声提示:“省点儿心思吧。碰到伤口也不 会痛。” 她“啊”了一声,受惊到把瓶里的酒精一点儿没浪费地倒在我伤口上了,这 让她慌了神,然后开始很狼狈,又怕弄痛了我又想拭擦掉酒精。 “好凉快。”我说。 她惊咋——她像小动物一样好惊咋,“痛死你啦,痛死你啦。” 我安慰——安慰得近乎于炫耀,“伤口没知觉了。要痛就是从里边炸,像爆 炸。” 她手忙脚乱时大概是不怎么听人说话的,“我是笨蛋螃蟹八只脚,没一只长 对地方的。我哥讲的。” 她说话带很重的川音,但实在是比要麻好听得多了。我只好在我的伤口上重 拍了一记,拍得我自己都有点儿变色了,可她又惊叫了一声,于是我觉得没什么 大不了啦,我吹嘘着:“痛不怕。我就当它是长日本鬼子身上的。” 她开始赞叹:“你真厉害。我给我哥包伤,碰一下他就骂。他要有你厉害日 本人早打跑了,我们回四川啦。等他回来我就跟他讲。” 她提到另一个男人时,让我想起自己是如此的衣冠不整,我抓过被脱在一边 的裤子盖在腿上,一边挣扎着想下床。 “你做啥?” “找你哥哥。谢谢他扶我进屋。” “我抱你进来的。” 我看了看她,她绝对不是孔武有力的那种人,实际上她小巧得让我站在她面 前也觉得自己有点魁梧。我挠着自己的头,很觉得下不来台,“不用费劲的…… 其实我躺躺就爬起来啦。” “你没好重的。” 那真是加倍的没面子,没面子到我决定放弃这个话题。我赶紧包扎自己还裸 着的伤口,好在这样一个没轻重的家伙面前至少穿上裤子。她也凑上来帮手,她 的帮手很笨,笨到有点儿莽撞,并且在照我的葫芦画她的瓢时,还不时发出“原 来是这样包啊”“你真聪明”诸如此类的赞叹。 我努力再岔开话题,“你四川人跑到滇边来做什么?” “没哪个要来啊。跟我哥乱跑。爸爸妈妈走得早,家乡没人了,我就跟川军 团走,我哥到个地方,就在驻地外找地方给我安家。他也是中尉,他连长去年死 了,他是正连长。他管好多人。” 我管她夹七缠八地说什么呢,我更关心赶紧把伤口包好,以便穿上我的裤子。 她是个年青得让你很想靠近,却又想躲着的女人,我不喜欢和这样一个人靠得太 近,还要一边很没面子地没穿裤子。 “年初我哥打仗去了。他们师有人回来了,可我没看到川军团的人。” 我尽快地把伤口对付好,哪怕有点儿马虎,我尽可能逃避开往下的话题。 “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停下,手悬在绷带的最后一个结口上。我知道她想做什么。我不想帮她的 忙。 但是我抬起头,和我的一脸阳光,“我是一定要谢谢你的。我当然帮你的忙。” 她急促地,饱含机心地提出她的要求,那是幼稚的机心,“我等了一年多了。 等我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你也是中尉,也管好多人。” “当然可以。”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啥?” 那家伙一脸小孩儿家要和别人拉勾言誓的表情,并且说出这样世故的宣言: “现在我们都很穷,不能帮人白做事的。给我了,你就没有了。要换的。” 我只好苦笑,“这么有道理的话……大人告诉你的?” 她没搭理我的奚落,“所以,要用换的。” 我很难忍我的刻薄,那玩意儿总像疖子一样冒头,“换什么?你有什么?比 如说……磺胺?” 她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对着翻出来的几个药瓶,有点儿麻爪儿,“什么是磺 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