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我的团长我的团(19) 他看着我,我知道我不该惊讶,但我仍惊得“啊哈”了一声。我想象着阿译 被迷龙一只手给捅倒的样子,就像捅倒婴儿。我知道这不仅仅是想象,是昨晚我 大睡时发生过的事情。 郝老头对着我做出一个五官错位的表情,模仿阿译被打后的烂脸,“阿译那 脸,现在这样子。不辣,整晚上都在跟人借钱。干啥?他连衣服带枪都给典当啦, 今儿一大早就去当铺做水磨工夫了。他们都没有一条腿要治,就要去,就想这回 真能打个大胜仗。他们真想挣回来呢。你真的不想?你从来不想。你回头看看。 你也从来不看。” 我回头,我回头就可以看到山下我们补丁恶瘤一样的收容站。刚才一直执迷 于自己的心思,没有留意到院子里那些小小的人影正在鸡飞狗跳。 我转回头看着郝兽医,我的目光像迷龙一样是挑衅的,“我不干。挣份做炮 灰的权利?” 老头子看着我,叹了口气,“心都沤得有点儿霉了,想拿出来见见太阳罢了。 烦啦,你聪明,比他们都聪明,知道收容站要整编,身体状况得从我这过,你找 对人了。只要不是为了你那腿,你说你想见见太阳,你想晒晒。你点点头,点头 我帮你。” 他看着我,我瞪着他。郝兽医在良久的等待后,开始去埋被我半截放弃的张 保昌,而我看着那补丁恶瘤一样的收容站。从我这儿看得到院子里又在生事端, 迷龙正在对一小群兵中的一个大打出手,为了什么呢?——管我屁事。 点个头,老头儿就帮我营私,就有了医和药,我的腿也许就能保全。腿可以 偷来骗来,或者像现在这样,被个无能的老好人巴巴看着,他说回来,当什么也 没发生过,笑得像苹果一样,做个傻好人。 郝兽医在忙碌中仍然期待地看我,仵作活显然不是老头的体力所能负荷,长 期随军伍的流离让老头比真实年龄还要苍老十岁二十岁,他去拖比孩子大不了多 少的冯义时,几乎是要三步一停。 我梗着脖子,“我不干。我不点头。我不信,我就不信。” 郝兽医摇了摇头,叹气,“你又犟。你这伤着的是自己。” “这是该着我的。我在讨债,我只是要回我的腿。” “阿译、不辣、要麻,他们可没欠着你的。你这样就去了,就有一个真该去 的去不了啦。” “他们可以像我一样!跟欠债的讨!”我大声咆哮。 “他们要讨,就不是他们啦。他们也就不该去啦。” “你老抽抽了是不是啊?!谁还信你老夫子的大义啊?!你你你——你杀过 人吗?你连个死人都拖不动!”我简直是气急败坏,开始攻击他。 郝兽医暂时放弃了他跟死人的较劲,悲伤地看着我,“我不是来杀人的啊。 还有啊,我拖不动你就不能帮把手吗?” “不帮!你个能把脚气治到截肢的半吊子兽医!” 那并不是我的形容,而是真事,郝兽医的表情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他那种 念叨是并无信心的,痛心指数很高,而说服指数很小——这一向是他——“…… 有总比没有好的。” 我并不想放过他,“爬到你那儿等死吗?还不如没有的好。” “没我你们就连往哪爬都不知道了。” “小太爷正好省事,小太爷就地一躺,等死。” 老头儿看着我,“别孩子气啦。没了我你们也难过的,要不我早走啦。” 我是看着老头儿的神情才知道我说了多过火的话,我不是个擅长道歉的人, 我只是换了较柔和的语气,“可是有什么用。” “有总好过没有的。”老头儿又重复了一遍。 “老大爷,您怎么又绕回来啦?” 郝兽医只会讷讷挤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继续对付我不碰的死尸。如果有人 看着我们,会看到一个疯子在追着一个拖尸的呆子怒骂,呆子拖得很费劲,但疯 子绝不去帮手,疯子只管骂而呆子只管拖。 迷龙现在还完整,收拾个阿译大概也就能在他身上添道指甲印子,但看来不 会维持太久,因为他正在向所有人挑衅:“话就说在这儿,要去的都不是玩意儿, 就算是玩意儿,那也是欠收拾欠拍的啥都欠的玩意儿!说话的人就站这里了。谁 不服,给我打哑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