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我的团长我的团(2) “不行。”“那哪成?”“扯犊子呢你。”“不中。”“扯卵谈。”“放屁 你。”这种天南地北的否决语在同一秒钟之内蹦了出来,来自阿译,来自郝兽医, 来自迷龙,来自豆饼,来自不辣,来自康丫,来自所有人。谁曾被五湖四海同时 否定过吗?我只好看着他们发呆。 这是我想到能跑掉几个的唯一办法。但是我忘了我们是哑巴牵引着的瞎子, 无臂人背着的无腿人,谁也不敢离开谁。我们的上峰把我们成捆地计算,我们自 己也把自己当人捆子。 我看了看他们,说“那就打。没时间了。” 阿译问:“那怎么打?” 我瞪了阿译一眼,碰上这样一个一切问题都扔给你的上司也真就欠上吊了, “他们打仗步兵前,火力支援后。又是雾又是林子的,机枪掷弹筒不好打的。别 怕死,扑上去抢前边步兵的枪。” 于是阿译像木偶一样向众人重复:“别怕死,上去抢枪。” 我看着所有人木头一样仍呆在原地,不好踢阿译我只好狠踢了康丫,“再蹲 这就永远用不着怕死了!都藏起来!” 这群残兵散勇总算是明白了,往茂密的枝丛里去找躲藏的地方。我拉了一把 阿译,看着他的枪——冲上去的时候我需要那玩意儿。阿译看了我一眼钻进枝丛, 他装傻充楞当没看见。我又看了眼迷龙,他总算把撬棍插回腰上而把步枪拿在手 上。 我需要那枝枪,它是我进攻的武器,但就像我需要阿译的手表一样,他不给 我——尽管在他手上,那只是让他觉得自己还算安全的工具。” 于是我只好一脸失败样儿地去找我的窝藏之地。 追赶我们的日军终于在林径上出现,正像我以往经验中的一样,他们拉的是 三角队形,轻装步兵在前方搜索,一组轻机枪和一组掷弹筒在后边掩护。我只能 看到第一个轻装组,另外的支援兵都在林中和雾里,我们看不见他们就像他们看 不见我们一样。 卢沟桥响枪时我弃学,徐州会战时我从军,四年来败战无数却屡屡逃生,逃 到后来我很愤怒,飞机坦克没有咱不说它,对方步兵战术的僵化死板像是得了阿 译的亲传。一万年不变的三角队形在丛林和大雾中居然照用,火力兵力都被分散, 打过半年仗的中国兵都会说找死了。 但败的仍然是我们。直败到有一天,我只好想,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 那几个排头的日本兵在狭窄的羊肠小径上仍坚持着三角队形,困扰我们的丛 林和大雾同样在困扰他们,藤条缠住了脚,在枝叶上碰出了响动,诸如此类。远 处快被雾气遮没了的枝丛里,他们的支援火力终于呈现为模糊的影子。我的注意 力被排头日军刺刀尖上滴下的鲜血吸引,那显然来自我某个落后被杀的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