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我的团长我的团(30) 康丫因越来越重的车子而抱怨:“这也能卖钱么?” “不要脸了,啥玩意儿不能卖?”迷龙说。 康丫因此便开怀了,卖力地拉着车子。 我们开始继续漫长的回家之路。 我们走着,一边分食着饼干,从不辣那里来的饼干很快就吃光了。 死啦死啦这次做了排头兵,不过他这个排头兵是倒着走的,他一直在注意他 这队伍里可能的掉队者。 我搀扶着郝兽医,但我的注意力更多在队首的死啦死啦身上。 我们身份暧昧的团长是个倒行逆施者,此时他正倒行,而且一直逆施。初见 时他对整群并不驯服的家伙施行高压,强迫我们作战,我们几乎让他成了丛林里 的无名尸。溃逃时他大可对我们开枪,他倒放弃了所有条令纪律,只要我们记住 一条:别掉队,掉队就别再提回家。 死啦死啦在嚷嚷,很难理解那个从没休息过的家伙怎么还能喊出那么大声音, 他用一副嘶哑的嗓子喊:“别他妈掉队!掉队你也就偷个盹!盹完就连回家的梦 都没得做了!” 他迅速从我们身边跑过,毫不留情地踢打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同僚,这个同僚 是我们从浅滩上救出来的一个,也是重机枪射手之一——“叫啥名字?哪里人?” “罗金生。扬州,观音山。” 死啦死啦说的未必是扬州话,但至少是江苏话,“肉而又臭,讲再细你妈也 不会知道你死缅甸了,麻里木足麻木神,罗金生。” 我们不知道罗金生是被什么刺激得又开始行走,我们看着死啦死啦旋风般又 卷回了队前,仍然是倒行。 “各位叔叔大爷,我是你们众人的灰孙子,求你们乌珠子也别光瞪着地皮, 旁边有摔的倒的要装死的也帮衬一下好不好……” 我们看着那家伙在倒行中从坡坎上一跤绊了下去,在嗳哟喂的痛叫中消失于 我们的视线,我们目瞪口呆一拥而上,看着那家伙从坡坎下的一堆灌木丛里爬将 出来。 “好看吗?提神吗?有力气笑的笑一个,给个人场,笑完了茬儿走人……” 话没说完他愣住了,他愣住是因为看我们一直愣着——我们的发愣不再是因为他, 而是因为他身后的坡下,死啦死啦转过身。 我们终于走出了丛林,而山坡之下,是一条终于可以行车的大路,这一切都 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条泥泞而糟糕的路上,自极目的山峦中而来,往极目的山峦 中而去的都是我们溃不成军的,疲惫而潦倒的同僚。 死啦死啦看了看他们,又回头看看我们。我们呆呆地望着前尘的时候死啦死 啦不再看我们了——他走向那支溃败的大军,我们跟随,并汇入那支溃败的大军。 他创造了一个注定被淹没的小小奇迹,在与日军的那场遭遇战后,我们幸存 一百六十一人,我们回到属于我们的人流中时,仍是一百六十一人,没一人掉队。 然后他开始竭力让这个小奇迹不被人流淹没,他的办法是让它变大。 死啦死啦仍然倒行在泥泞的路面上,有时候他摔倒,那没关系,他很擅长爬 起来,爬起来然后向我们现在还看不见的队伍叫喊。 “你们当自个儿是老鹰吗?各顾各地走?路边水洼里照照,你们长得像老鹰 吗?你的枪呢?你肚子里有食吗?这两条木头桩子是你的翅膀?你连麻雀都不如。 我告诉你们怎么回去,见过大雁没?飞成两行,受伤的被挟在中间,几百只小翅 膀变成两只大翅膀,飞得比老鹰远十倍——就这么回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走?我们是打过仗的,一路杀着日军过来的。” 我们的队伍已经长了很多倍,到极目处再被山弯掩映,并且不断有散兵加入 我们。我们瞧着让人信任,走在最前的是第一批的一百多个,和别人相比我们都 保留着武器,我们从来没有散过我们的队形。 我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在路边的水洼里喝水,以润泽早已破了的嗓子。 “你想干什么呢?”我问他。 死啦死啦乐着,他现在如果不喊的话,声音就像破风箱,“我有我自己的军 队啦。” 我质疑道:“就算你真拉出一个团来,等回了你说的家,你还是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