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我的团长我的团(40) 他挑的是南天门的顶峰,身在南天门不可能不注意到南天门的顶峰,它是一 块孤峰兀起被藤蔓树根完全缠绕的巨岩,一棵巨大的树根本是从石头里钻出来的, 你在这里看着它很小,但到它跟前时会发现它巨大得让人窒息。 死啦死啦看了看那个地方,说:“会挑地方。四天王守着南天门,神石神树 神庙神江,现在又多你一小鬼。” 这表示允许,于是迷龙被拖拖拉拉地拽向那里。 我们瞪着死啦死啦,我们一直在瞪着这事发展成一个死局。我狠踹了阿译一 脚,阿译现在是一脸悔之晚矣。 阿译嗫嚅着说:“……团座,刑罚太重,发死人财,敲诈勒索……一百军棍 就够了……” “他们搜刮敛财,源出无粮无饷,不能替军官受过。可溃兵如山,落井下石 鱼肉百姓,胁迫同胞姐妹,是做人做到死有余辜——你是说我用军棍把他刑罚至 死吗?我不喜欢苛刑,但非常时日,可以考虑。”死啦死啦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 阿译立刻就歇菜了,“我……也不喜欢苛刑。” 我在后边嘀咕:“说那么多,其实只是猴子多了管不来,只好杀只鸡。” 那家伙立刻看着我,我索性便瞪着他,不是看团长的眼光,而是看一个赝品 的眼光。而死啦死啦象惯常那样,你怀疑地看他,他就乐,“猴子和鸡比得好。 做人没主见,人性和血性也是时有时无的,像猴性,可就是猴性也会发急。你惹 过峨嵋山的猴子吗?” 谁他妈有心跟他扯这个,我闷声摇了摇头,“没去过四川。” “你该去试试看。”他给我展示他后脑上一个大疤拉,“一群猴子大发脾气, 拿石头给我开了瓢。我的爷,比日军厉害多了,我那回逃得比这回惨十倍。你杀 过鸡吗?” 我看着他,“顾左右而言它,是因为心虚?” “我心虚,你就不能虚心?言什么它?我嘴里只能说尊耳想听的东西?我杀 鸡,一刀割喉,脑袋别在翅膀下扔一边,放血,最犟的鸡最多把脑袋挣出来,跑 两步再归位。我瞧不上鸡。你们要做鸡?迷龙在搜刮死人时是只孬猴,可枪一响 会成一只怒猴扑过去。可刚才他堆在那儿,磕头,对个他根本不认得的人,为点 儿淫乐之心,假惺惺,鸡一样的苟且。我看不得日本人来割他的喉把脑袋别在翅 膀下,我给他壮烈的一刀,斩了他那颗已经苟且的头颅。我的军队不需要这种人 ——你那么看着我干吗?你是只怒猴,虽然怒得无济于事可也不苟且。凑合。” “我一直担心,回禅达你的脑袋就被别在翅膀底下,结果还没到禅达你就割 别人的脖子。我白费心了,团座,当此乱世,您是枭雄,自能逢凶化吉飞黄腾达, 因为我们的脖子是为您的见解而生的。您是不拘一格的人才,在这种时代定被重 用,这样您都找到了你的炮灰——也就是你嘴里说的军队。”我说。 我走,我不想看他的表情,我一直想伤害他,现在终于做到了,但我不想看, 因为真的很难看。 死啦死啦在我背后大叫:“治军只能这样!——你上哪儿去?” “去行刑啊!给迷龙壮烈的一刀,斩断他妄图苟且的脖子!” “可以。若私行纵放,你们所有人就自己割了你们那六斤半吧。”他说所有 人是因为我说了去行刑之后,身后就跟了一拔,那几乎是收容站出来的全部人, 连阿译和后来者的丧门星也犹犹豫豫跟着。我瞪了他们一眼,我想这样的积极一 定是提醒了死啦死啦。 “团座真是心思慎密决胜千里!心思这样慎密的人何不去看一眼迷龙造的棺 材,您试试用您的淫乐和苟且之心造这样一口棺材?”说完,我走,一边紧了紧 肩上的步枪。收容站出来的兵油子们跟上了我。 我们沿着陡峭的小径,去追上峰顶的迷龙他们,我们都沉默着不想说话。 愤怒是因为曾经很在意,实际上现在仍然在意。实际上有几天,死啦死啦只 要一挥手,我们都会心甘情愿做他的炮灰。 我永远没法划着我的火柴,因为那个时候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