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该死的大笨牛! 从白天到晚上,高咏春都双颊气鼓鼓的在客厅里不停踱步,已经小憩一会又起 床忙网拍事宜的高黄雀,看她气了整天,不禁拿下老花眼镜,劝慰着孙女。 “好啦,别气了,就当花钱消灾,再说是你自己把皮箱丢在人家车里,要换作 是我,我也会报警,我怎知那皮箱是不是赃物,你是不是二手贼?” “什麽二手贼!”厚!奶奶真会火上加油。 “就是你是贼,又去偷贼的东西。”高黄雀认真解释一遍,想逗孙女开心,但 没用。 “奶奶,你干麽一直帮那只大笨牛讲话?”一想到那只牛,她就满肚子火。 “我哪有在帮他讲话,我又不认识他。”高黄雀起身倒水喝,“事情过了就算 了,别再气了,生气伤肝,来,喝杯红枣茶,保肝养肝。” 接过奶奶递来的红枣茶,高咏春大口饮尽。她今天为了那只大笨牛动了一整天 肝火,要真害她伤了肝,她一定割他的肝来赔! “奶奶很少见你发这麽大的脾气……”高黄雀觉得好笑又心疼。若不是儿子媳 妇死得早,加上她的退休金从钞票变成了一堆袜子,孙女才不得不为了生计放弃读 大学去工作赚钱……唉,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她害的? “那只大笨牛就不要再让我遇到,要不然……” “你要真拿他有办法,就不会搞到被员警开红单了。”高黄雀凉凉的吐槽。她 向来主张教导孙女要认清现实,也许现实很残酷,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奶奶一席话,马上让怒气冲天的高咏春垂头丧气。 “其实我当时有点坏心的想告诉员警他是我的同伙,可人家开的是好几百万的 跑车,员警应该不会相信……”这是让她气得牙痒痒的原因之一,想要害他又害不 成。 “去睡一觉,睡醒了忘了就没事了。” “我哪睡得着!”她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决定换个话题,“奶奶,今天生意怎 麽样?” “和平常差不多。”高黄雀端着茶,坐到她专属的高椅背藤椅上,突然有感而 发,“说到牛,我就想到师兄的小孙子,他才四、五岁就比同年的孩子长得高壮, 我们都叫他小牛。” “我现在对牛很反感,不要跟我提牛的事。”她扁嘴。 高黄雀淡笑,想起往事,又笑又叹。“你呀,个性不像你爸妈,却像到我,爱 负气最後吃亏的是你自己。” “奶奶,你是不是又想要说那些陈年往事?”高咏春苦笑,“说八百遍了还不 腻。” “不说可不行!”高黄雀无比正色的道:“我看啊,我们乾脆来找小牛,如果 他还没娶老婆,你就嫁给他吧。” “我才不要!”牛耶,万一小牛和她今天遇到的那只大笨牛一样粗壮,可会吓 死她,说不定洞房花烛夜他一翻身,就把她压死在床上! 而且,若他的个性也和大笨牛一样“刚毅正直”,那她不是每天都会被他气到 大动肝火、心脏无力,怎麽想都是死路一条,她又不是笨蛋,干麽自寻死路! “你不要,难道你要和你爸妈一样……”重重的喟叹了声,向来乐观开朗的高 黄雀忆及往事,脸上难掩自责神情。 “奶奶,爸妈他们离开是因为他们不小心,不是因为你当年立重誓的缘故。” 高咏春走到椅後,帮奶奶按摩肩膀边安慰她。 话说在她读高三时,好不容易家里经济好转了那麽一些,过去爸妈为了家计鲜 少出游,刚好那年妈妈待的工厂举办员工旅游,征得奶奶的同意,夫妻俩一起快乐 的出游去,孰料两人在旅游的一个戏水活动中双双溺毙。 那时奶奶很伤心,办完後事不久,陡地想起当年立过的重誓,一直自责至今。 “你可别不信,对菩萨说过的话,菩萨都会记下,所谓‘不是不报,只是时机 未到。’是真的。”高黄雀半垂眼,心头沉甸甸的,忍不住又娓娓谈起往事,“当 年你铁爷爷来奶奶家的武术馆学武,你曾祖父很中意这个徒弟,一心想把武术馆交 给你舅公和你铁爷爷一同管理……” “结果和铁爷爷私定终身。”高咏春吃吃地笑,“奶奶,你也太犀利了!”这 段故事她听了很多次,但每次都觉得奶奶好酷,那时代别说私定终身,嫁人之前连 丈夫的脸都没见过的,比比皆是。 “那有什麽用?最後还不是没在一起。”高黄雀淡道。 这事,她早看开了!她挂心的是当年在菩萨面前立下的重誓引发的後续效应。 “当年我和师兄可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我个性刚强,怕师兄移情遂约他到 菩萨面前立下重誓,说要是谁先背叛这段情先娶先嫁,绝没好结果,子孙穷到底, 下一代长成,上一代就归西。” 每每听到这段毒誓,高咏春都忍不住心头发毛,“奶奶,也没必要立下这麽毒 的誓吧!” “由此你就可知,我年轻的时候个性多刚烈,还好这一点你不大像我。” 这算是称赞吗?她啼笑皆非。 “之後,你曾祖父知晓了我和师兄的事,幸亏没反对,也觉得是到了该提亲的 时候,便催促我师兄请家人上门来提亲,谁知他母亲对我很有意见,觉得我个性太 强,在名字上又吃定了师兄,坚决反对这桩婚事。” “名字?奶奶你没提过铁爷爷的名字。”她只知道铁爷爷是奶奶的大师兄。 “这也没什麽好说的,师兄的母亲只是不喜欢儿子娶太刚烈的媳妇,所以就在 名字上作文章。”高黄雀啜一口茶,淡笑道:“你铁爷爷的名字叫铁堂郎,我叫高 黄雀,不是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後。’他母亲认定我会一辈子把他吃 得死死的,拒绝让我进铁家门。” “原来是这样呀。”高咏春了然一笑,“那,奶奶你有没有把铁爷爷吃得死死 的?” “当然有!大师兄那火爆脾气可不是谁能惹得起的,但我只要斜眼一瞧,他就 乖得像只猫。” 她噗哧笑道:“可是乖猫最後还是没有听你的话……”捂嘴及时打住不该说出 的无礼之语。 孙女想说未说的话,高黄雀心知肚明,但不以为意。 “大师兄脾气是火爆,但他是个出了名的孝子,他答应母亲会重新物色其他女 子,也答应母亲离开武术馆回家种田,但他要我等他,还坚定的说一定会娶我,可 一个月後,我却听媒人说大师兄和隔壁村的大脚兰在交往,他母亲中意得很。因为 大脚兰很勤劳,人高马大的她做起农事可不输男人,媒人说他母亲已经委托她,过 两天要到大脚兰家提亲。 “我知道後大为光火,特意跑到他家要当面质问他,却撞见他有说有笑的拿了 一包猪肉给大脚兰,我气得冲出去大骂他是负心汉,不听他解释转身就走,回家後 我就主动去找媒婆,要她帮我找丈夫,而且要越快越好,一定要比那个负心汉早嫁 人……” “奶奶,当时你一定忘了在菩萨面前发过的毒誓吧!”她心一揪、眉一蹙,暗 自发誓以後绝不乱起誓。气冲冲之下,大概也没几人会记得自己发过什麽毒誓,何 况她又和奶奶一样爱负气。 “当时我只想比大师兄早一步嫁掉,别输给他,哪还记得别的事。” “可这事挺严重的。”高咏春嘀咕道。难怪不管她们多努力赚钱,家里还是很 穷!虽然她才不信这事,但她家穷却是不争的事实。 “後来,我才知道大师兄商请大脚兰帮忙,假装两人在交往,避免他母亲替他 找物件,若他母亲请媒人上门提亲,就拜托大脚兰推掉,那块猪肉是我大师兄给她 的谢礼……都怪我,脾气坏不听他解释,糊里糊涂把自己嫁掉。” 高咏春嘟着嘴,“意思是你不喜欢爷爷喽?”虽她没见过自家爷爷,但她的胳 臂可是向内弯的。 “我可没这麽说。”高黄雀轻拍了孙女的头,“你爷爷人很好,任何事都迁就 我,我嫁给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我既然嫁给他,就算知道大师兄没负我, 还是决定放下那段情,嫁鸡随鸡,当你爷爷的好妻子。” 她叹了声续道:“可惜不管你爷爷怎麽努力工作,家里还是很穷。有一天我突 然想起婚前立誓的事,遂决定找大师兄请他跟我到菩萨面前解释一下。” “奶奶,这种事还可以解释的?”高咏春听了轻笑。 “心诚……则灵嘛。”她自嘲,“我当时一心想,只要大师兄不对此事介意, 帮我跟菩萨解释一下,那个重誓应该就可以烟消云散。毕竟,我执意嫁给你爷爷, 大师兄後来也跟大脚兰假戏真做结了婚,大脚兰还抢先我怀孕……我们说好放下往 日情,各自以家庭为重,大师兄也希望我过得好,我的提议他很乐意配合。” “所以你们真的去菩萨面前解释过?” “当然去了,大师兄可疼我了,他舍不得见我吃苦,一个人在菩萨面前又跪又 磕头,希望菩萨保佑我和你爷爷一家人富贵兴旺。” “铁爷爷人真好。” “可是也没用,我们家……唉,吃不饱、饿不死,但人却走得如今只剩我们祖 孙俩。”高黄雀重重的一叹,“记得,任何事都可以做,就是千万别在菩萨面前乱 起誓,尤其越毒的誓越灵验。 “说到大脚兰,她还真是宽宏大量得令人钦佩,明知我和大师兄有段情,非但 没阻止我们见面,知道我婚前发的毒誓反害到自己後,还热心的到处去求神问卜看 有无解决办法,後来还真给她问到了。一个算命的告诉她,要解除这个毒誓不难, 只要後代子女合婚,两家结为亲家,就算是圆满,什麽毒誓也就不攻自破。” “不攻自破?我还不打自招咧!”高咏春对此颇不以为然。 “有些事是不由得你不信的。我们家虽贵人一堆,但老天爷还是继续惩罚我, 我和大脚兰各自生了个儿子後,肚皮再没动静,也就只能指望下一代。但大师兄好 命早早就抱孙了,而你爸妈结婚结得比铁爷爷的儿子晚,生孩子也慢了一拍……” 高黄雀又叹又笑,“当时小牛都已经四、五岁了,你还窝在你妈的肚子里,当 时产检知道是个孙女,我高兴得不得了,你铁爷爷和大脚兰……不,你要叫人家铁 奶奶,他们也为我们家高兴,还煞有其事的说,等你出生满月就让你和小牛订婚… …” 明明这事听过千百回,这时她心头毛了下,“你们怎麽可以强迫没有自主行为 能力的小婴儿和一头小牛结婚?”她不禁又想到那头大笨牛,气得咬牙切齿。 “你呀,别不知好歹!”高黄雀斥了声,拍了下孙女的头,“你铁爷爷和铁奶 奶是真心为我们着想,要不,谁管我们家死活。” “是是是,铁爷爷和铁奶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高咏春知说错话吐吐舌 头,“可最後我的小牛哥还是跑得不见人影不是?” “就说老天爷还是要惩罚我——”高黄雀苦笑,“小牛的爸是个有理想有抱负 的人,他不甘心窝在乡下种田,一心想要出外打拚,这事早在小牛未出生前就已经 提过,只是你铁爷爷一直不答应,後来一整年乾旱,没水灌溉,田里无法耕种,自 然就没收成,一家子人总不能坐吃山空,几经商量,最後不得已卖田卖屋,一大家 子迁往城市去找出路……” “那後来就没联络喽?” “一开始还是有,你铁爷爷还常带小牛回来看我们,小牛最爱背着你绕整个村 庄,逢人就说你是他老婆。” “我没印象。”高咏春额上冒出三条黑线。丢脸、超丢脸!别说没印象,就算 有,打死她都不认帐。 “你当然没印象,那时你还是个小娃儿,还吸着奶嘴呢。”高黄雀回忆这段往 事,呵呵笑着。“大概你三岁时,小牛的爸事业越做越大,决定出国去闯。我们後 来也搬了几次家,从那时起,我再也没见过大师兄他们了。” “奶奶,你一定很想铁爷爷吧?不过,人生就是这样聚散无常,看开点,你还 有网拍事业,你是网拍界赫赫有名的雀奶奶……”高咏春假安慰,实则庆幸远离了 那头小牛。不管是小牛还是大笨牛,她都不想再见! “对了,当年小牛出国前,他有送一颗自己刻的石头给你,还有一张他背着你 的照片,我放哪儿去了……”高黄雀起身低头思忖了下,“对了,在一个有锁的小 木盒里。咏春,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小木盒?以後我要是不在了,那可是你和小牛相 认的信物。” “小木盒就放在我的床底下和一箱旧衣物收在一起。” “对对对,去拿来给我看。” “奶奶,我的房间被你的‘退休金’给塞满了。”高咏春露出无奈的表情,转 移话题,“哎哟,那事不急啦奶奶,快来看,有人留言了,他们问可不可以不要送 袜子改送别的……”她一脸苦笑。她虽然远离了小牛哥,却被奶奶的“退休金”缠 着不放,苦恼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