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坐在铁沙掌的黄色敞篷跑车内,高咏春刻意把头偏向外边,尽量不看他。 三天前,他把她丢在路边,虽然他急着去看医生情有可原,可是,她就是很生 气,再怎麽说她也是他老婆……一个大男人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婆,就算现在把他拖 到她面前大卸八块都不能消她的气! 她原本已经打算和他冷战到底,如果他没向她说一句道歉,她这辈子都不会再 和他说话。 谁知奶奶突然决定出院後要到乡下静养,而铁爷爷知道大笨牛在一个小渔村有 一间“绿能实验屋”,觉得那儿适合奶奶静养,但久未居住,於是派遣两人当先锋 队,先下乡去打扫一番。 所以说,不是她高咏春没志气先低头,她是为了奶奶,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孝顺 了,为了尽孝,她只好咬牙和讨人厌的大笨牛同车前往。 “那个……你要不要喝咖啡?”车子下交流道後,铁沙掌终於听到了自己的声 音。 一路上他想和她说话,但她一直看着外边摆明不想和他说话,他也就不知怎麽 开口。 他知道她在生气,那天他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路边,但他其实想叫她上车,只 是不确定她愿不愿意,毕竟她一再申明他们是假结婚,也许她不想让外人知道他是 她老公……而当时朱秘书急着要送他到医院,他在迟疑之际车子就开走了。 这两天,她似乎在避着他,他要约她到渔村来,还是打手机通知她的。 “要喝你自己喝!”他什麽不好提,偏又提到喝咖啡!那晚她就是端着两杯咖 啡,一个人像傻瓜一样呆站在路边。 铁沙掌两道浓眉紧蹙。不喝就不喝,干麽生那麽大的气?他长这麽大,还没有 人敢给他脸色看,尤其是女人! 看到路边有间连锁咖啡店,车子疾速一偏,精准地停在咖啡店前。 系着安全带的高咏春身子晃动了下,气得斜瞪他一眼,佯装镇定,心里将他骂 翻天:幼稚鬼,玩这一套,以为她会吓得花容失色、哀声求饶吗?哼,她高咏春没 在怕的! 买了咖啡上车後,铁沙掌一句话也没说,车子开了就走。 瞥见他只买一杯咖啡,她突地哇哇叫起来,“喂,你怎麽只买一杯咖啡?” “是你自己说不喝的。”他专注的开着他的车。 “我说我不喝咖啡,没说我不喝饮料……”一路从台北下来,是人都会口渴的 好不好!“应该有奶茶还是热可可之类的。” “你没说。” “我……”高咏春恨得牙痒痒的,两手环胸,暗自决定从现在起真的不和他说 话。 车子行驶了十分钟,车头突然又偏向路边停了下来,这回车速不快,她稳稳的 坐着,两手交握胸前,别过脸不看他,不管他要做什麽都不关她的事。 “你要喝什麽?”他板着一张脸问。 他目视前方不看她,两人在车上一副王不见王的样子对峙着。 “现在不买,再往前,我不确定还有没有便利商店。”见她仍没回应,他又补 充,“到绿能屋大约还要半个钟头,屋里,只有自来水。” 她虽不说话,肚里却踌躇,没有水,那她岂不渴死? 他破例有耐心的等女人“一分钟”。“不买的话,我要开走了。” “等一下!”她情急的抓住他搁在方向盘的手,收手,脸微微泛红,“帮、帮 我买一瓶梅子绿茶。” 高咏春暗自咬牙,遇上他这头铁牛,她再怎麽信誓旦旦外加斩钉截铁的决定, 都会很没骨气地自动腰斩。 盯着头微低的她看了三秒,他想告诉她,向来都是秘书帮他买咖啡买饮料,他 铁沙掌是铁铮铮的男子汉,不帮女人买东西的,可是…… 盯着她看的同时,他身体却解开了安全带,开了门、下了车,定进便利商店, 回到车上时,手中已多了一瓶她要的梅子绿茶和一张发票。 方才,他是在梦游吗?不然怎麽会帮女人买东西? “谢谢。”接过饮料,她大口喝着,凉了心脾,一肚子气消弭大半。 铁沙掌面无表情,端着咖啡杯迳自啜饮。他不懂自己明明已处於隐隐发怒的状 态,干嘛还听她的话帮她买饮料?这不是他的作风! 但买都买了,况且她喝了之後看起来挺高兴,只要她高兴就好,计较什麽…… 等一下,只要她高兴就好?为什麽他要在意她高不高兴这件事? “你还要买什麽吗?”高咏春疑惑的问。喝完咖啡还不走,是想续杯吗? 他摇头,“没有。” “那就走呀。”她细眉微蹙的嘀咕,“没想到乡下还挺热的。” “要吹冷气吗?” “不用,没热到那个地步。”说着,她不忘揶揄他,“何况你盖绿能屋不就是 想要节能减碳救地球,你这位爱地球人士,应该远离冷气这个摧残地球的凶手。” 爽快!能损他比什麽都痛快,早知道她不该不跟他说话,应该持相反政策,每 天在他耳畔轰炸,炸得他求饶才对。 “心情不错嘛!”撇唇,他没多说什麽,打了左转的方向灯,车子继续往前行 驶,然而见她高兴,他彷佛感染到她的喜悦似的,心头莫名的怒火也随风飘逝,飘 散得无影无踪。 睨他一眼,她自顾自地喝着饮料。气消了心就美丽,现在她看什麽都顺眼。 这里的风好凉好舒服,而他,念在方才他帮她买饮料的份上,那晚他把身为妻 子的她抛在路边的恶劣行为,她就宽宏大量的原谅他一次喽。 来到他所谓的绿能屋,高咏春见到一栋木造小屋,屋顶铺着太阳能板,庭院的 围墙四周布满了风车……照理说该是这副情景,但现在只有残破的风车,有的风扇 已被拔走,有的想拔却拔不走,落得残破不堪的下场。 车子驶向屋子西边的停车棚,他皱着眉头下车,两手擦腰,环顾残破的风车大 军,又气又无奈。“我就知道!” “既然你知道会如此,干麽生气?” “我已经在围墙外写上了‘录影中,偷窃者,报警处理。’没想到,还是不能 吓阻。” “那些风车很贵吗?” “是不会。”铁沙掌弯腰,随手拔起几株长得特别高的杂车,“虽然风车车体 挺大,但木造的成本不贵,只是……纳都是我的心血,是我亲手打造的。” “这么多,全都是你自己做的?!”环顾四周,至少有二十座风车,要做这些 比人高的风车,得费一番工夫呢! “当然,连房子也是。”他得意的说:“基本上,这整座宅院百分之八十都是 我亲手打造的。” “那百分之二十呢?”她偏不把重心放在令他得意扬扬的百分之八十上。 “是村里两个盖房子的老师傅。”他大步上前,仔细查看风车损坏的程度。 “被偷走的好像都是风扇部分……”她也跟上去看。 “都是一些小鬼头!”他想也不想就下定论。 “你怎麽知道?” 铁沙掌唇角轻撇,“这些木造风扇说穿了并不值钱,最值钱的是屋顶那些太阳 能板,它们仍完好如初,可见来的不是窃贼,而是……” 她只挑眉,偏不出声问。要说就说,干麽还顿住搞神秘,以为她会很好奇吗? 好啦,她是有一点点好奇,可纯粹只是因为站在这里很无聊罢了。 “很欣赏我手作风车的人。”说完,他嘴角得意地高扬。 高咏春不以为然地嗤笑,转身远离自鸣得意的家伙。明明就是一些爱捣蛋的小 鬼来拔的,还硬要说人家是欣赏他的作品,原来大笨牛顿自恋的嘛。 两人随後进屋,客厅内摆设简单,但所有家俱都覆上一层灰,简单的打扫一遍 後,肚子都饿得咕噜叫,尤其是铁沙掌。 他用电水壶烧开水,从车里扛了一箱泡面进来。“中餐先吃这个,晚餐我们再 到市区去吃。” “我都可以。”原来他有备而来,知道这小渔村采买东西不易,还自备泡面, 好像他们是来郊游野餐。 水开了,等泡面泡好之际,高咏春立在酒柜前好奇的观看里头的酒瓶。 看着她纤弱的背影,铁沙掌想起三天前的晚上,她独留在路边的身影。虽然他 赶着去医院,但丢下她一个人就是他不对,这事他耿耿於怀…… “高妮妮。” “干麽?”她第一时间就回身,不禁心惊,原来自己已经习惯他喊她高妮妮, 怎会这麽快? “你……”道歉的话还真难说出口,尤其她用一双水亮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看 着他,不知为何,他的胸臆间似有某种东西在翻腾。 “要说什么你就说吧,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损来损去,该损的都损 了,不该损的……也没什麽好不能损的。 踌躇片刻,道歉话语仍挤不出半句来,他换个方式说:“以後你可不可以不要 再去摆摊?”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每次被员警追着跑,你很高兴吗?再说,流动摊贩是违法的, 你……” “你如果觉得我做了违法的事,以後我去摆摊,你可以跟着我去,然後叫员警 来开我红单!”她好不容易气消,决定不和他计较,他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以 为我喜欢这样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生在富裕家庭要什麽有什麽吗?!你知不知 道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包,是什麽?” 他怔愣地看着她。他明明是想好好地和她沟通这件事,她干麽突然发起火来? -------- 虹桥书吧